29 ☆、風繼續吹(3)
3.我選擇對感情的冷處理。
中午,窗外又淅淅瀝瀝的飄起雨絲,整座小城被沖刷的清冷澄澈。
我沒有出酒店,替陸子煜拔了點滴之後,下樓去吃了一餐飯。回來的時候,陸子煜已經從床上起來了。我用房卡打開門時聽到浴室傳來的嘩嘩的水聲,知道他正在沖澡,就給酒店廚房打電話訂了餐。
侍應生很快就送上來,白粥和一碟子白水加鹽煮過的碧生生的青菜。
我看得都食欲缺缺。
陸子煜很快從浴室出來,他住的是套房,可能沒有聽到外間的動靜,所以不知道我已經回來,直接就在腰間系了條寬大的純白色浴巾出來找東西。視線逡巡之間,我便将他精瘦的上身輪廓看了個一清二楚。
我的在窗下的沙發上正襟危坐,那一瞬間下意識的就低下了頭,連聲音都開始磕磕絆絆:“那個……我幫你叫了午餐上來。”
陸子煜似乎也有些尴尬,一邊走進卧室換衣服,一邊揚聲解釋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
窗外依舊在落雨,絲毫不見要停的趨勢。
我有點擔心明天的行程。
睡了這樣長的時間,陸子煜的精神倒是好了很多。他從昨晚開始,吃的東西就全吐光了,此刻倒也不挑剔,拿了筷子坐在餐桌前,示意為他布完餐的我坐在他對面,跟我說:“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我認真解釋道:“是趙院長安排我留下來處理事情的。”
陸子煜握着勺子的動作一僵。
我知道他不會喜歡我這樣刻意的撇清。
他的臉色很快恢複如常,問我:“要不要一起吃?”
我連忙擺手:“不用,我吃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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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客氣疏離至此,他亦早有所察覺。
陸子煜擱下餐具,長出一口氣,苦笑道:“微微,我以為當你想起那些丢失的過去時,你至少可以不再像之前那樣抗拒我,卻沒想到會讓你離我更遠。”
他終于跟我攤牌。
我聲音僵硬,“那些過去讓我很痛苦。”
陸子煜眉間褶皺沉重,聲音幹澀,“對不起。”
我偏過頭去不再看他,語氣平靜,“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道歉。”
陸子煜擡起雙手,将臉深深埋入掌心,然後擡起頭,說:“微微,你知道嗎,離開你的這些年,我總是會循環往複的做一個夢,夢見你就站在那棟單元樓前的雨中哭着跟我告別,醒過來之後就再也無法入睡。我知道我很懦弱,我恨自己的懦弱,我一個人在外面流浪這麽多年,去到最遠的海邊,爬上最高的山峰,走過最荒蕪的沙漠,我走遍了這大半個世界,卻始終沒有勇氣回來見你。”
他從來沒有跟我說起過他這些年在國外的生活。
我低着頭,垂在桌下的手指越握越緊。
陸子煜卻好像無所知覺一樣,他似乎是沒有力氣,閉了閉眼睛,繼續說道:“半年前,我在攀登勃朗峰的時候遇到了意外,因為體力過支,曾經在峰頂的茫茫大雪之中昏迷過兩天兩夜。我醒來之後,同行的隊友說我失去意識的時候只是不停的重複兩個疊字的單詞,他們開玩笑打賭,賭我是否知道是哪兩個字。”
他笑了笑,低聲自問一句:“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低聲喚我:“微微——”
我突然受不了。
這一段時間以來,我的內心被不斷剖開,被不斷輾碾。
我想起的那些逝去的過去除了那令我難以割舍的最初的愛,還有讓我心如刀割的深深恨意的事,不是不可悲的。我從位置上猛地站了起來,對他說:“半個小時後會有客房服務上來收拾餐桌,你好好休息吧,明天還安排了考察行程。”
我知道,我們之間再沒有任何可能,我選擇對感情的冷處理。
我奪門而出,落荒而逃。
晚上,鐘靜從外面回來,抱怨這漫天的雨水,又說:“明天還要上壩子,聽他們說山裏正下大雪呢。”
我應了她,“那我們明天把防風服都穿上,。”
我不想八卦魂爆棚的鐘靜問太多關于陸子煜的事情,只好摸出手機跟顧嘉言打電話。
他似乎是在忙,過了很久才接通。
我們閑話了幾句家常。
顧嘉言很喜歡我工作性質中到處走的成分,笑道:“趁年輕的時候多出去看看,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我跟他開玩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行萬裏路不如貴人指路,貴人指路不如自己去悟,我就算走遍全世界也比不上你那麽高的悟性。”
他被我逗樂,開懷的笑了幾聲。
我又說:“哥,我明天去拍高山杜鵑的花蕾,拿回去給你看。”
顧嘉言喜歡草木勝過一切,也感興趣的問:“現在這個季節?”
我回答:“對啊,就是現在拍到,才能體現出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
後來說到大樂/透,我囑咐他:“你遛狗的時候,讓大樂/透自己跑,別拽着它的繩兒,它的力氣越來越大了,你跑不快的。”
顧嘉言的氣音有些低弱,低低的應了句,“嗯,好。”
我問:“怎麽了?哥,你身體不舒服嗎?”
顧嘉言正想說些什麽,我就聽到電話那頭,姑姑隔着牆都能穿透的聲音:“嘉言,你總是在房間裏面幹什麽,讓小江一個人坐在客廳,太沒禮貌了。”
我有些呆呆的,問:“有客人在?”
顧嘉言只好跟我解釋:“你也認識的,是江嬈。大樂/透現在在一白那裏,我這兩天回家住,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到主城給我電話。”
我又簡短說了兩句,連忙将電話挂了。
次日,我在酒店門口碰到與趙慎一同下來的陸子煜。
他穿一件厚重的灰色滑雪服,修身長褲。不笑的時候總是神色冷峻,臉色是如淬玉一般的清寒。不經意之間,我們的視線撞在一起,我立刻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我們今天要去高山草場的壩上看一個村落的原址,那裏距離縣城只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酒店門口已經停了四輛底盤較高的越野車,司機都是當地人,安全起見,我們與工作人員一起進山。相傳遠古時期,那裏曾經是舜帝之子無淫的領地。
這個季節,因為頻繁落雪,所以正是雲海茫茫,橫無際涯的人間仙境。
鐘靜不由分說的拉着我跟陸子煜共乘一輛車。
趙慎與我們共同坐在越野車寬大的後排,一路上都在講典故,開玩笑,氣氛十分活躍。
大部分的時候是他在說,我和鐘靜都十分配合的跟着調笑。陸子煜基本不說話,一直沉默,偶爾從副駕駛飄過來幾聲壓抑的咳嗽聲。
趙慎終于忍不住說:“子煜,你也太拼了點,這樣的天氣你就不該跟過來。”
鐘靜說:“是啊,陸總,你這樣的天才又這麽努力,我們這些普通人怎麽辦啊。”
我沒有說話。
陸子煜用手指抵着嗓子低咳了一聲,說:“我沒事,感冒而已。”
鐘靜人精似的,連忙說:“戶外活動有益于身體恢複,趙院長,您就別太心疼您的愛将啦。”
我靜靜看着車窗外面盤山公路,随着海拔的升高而不斷在山澗裏蒸騰而起的雲霧,依舊沒有接話。鐘靜用胳膊肘捅捅我,低聲說:“你怎麽不吭聲啊?”
這一路上,我跟陸子煜之間的不尋常,相信不止她一個人看出來端倪。
我原本以為我能找到工作和感情的平衡點。
天公不作美,到達目的地時,漫天大雪。
随行的工作人員說,這是今冬的初雪,姍姍來遲卻異常的大。
這裏是高山操場,腹心地帶是平原地形。因為旅游資源并未被完全開發,所以人煙稀少,只有一個設施不算完善的接待中心。我們所有人都下車步行,我帶着防風墨鏡,整個人包裹的像個木乃伊似的。
銀裝素裹,山舞銀蛇,遙遠的湛藍天際下聳立着一道道連綿起伏的銀白色山巒,。
鐘靜興奮的不能自已,叫嚷着要去後山看高山杜鵑。
我制止她:“現在又不是花期,而且下雪,太危險了。”
鐘靜不以為然:“我們上次去秀山,那種陡峭的山路,汽車的一個輪子都飄到山崖外面了,不也沒事嘛?再說,我們本來也是要過去看春申君墓地的。”
午飯過後,雪停,竟然有很好的太陽。
我們按照原本的計劃出發去後山,這一帶的道路并不算泥濘難行,只是雪後顯得濕滑。
向導說:“這裏是大巴山系雪寶山的東南角,因為海拔高,所以只要下過一場雪,陰面位置的積雪基本不會融化,但是土質稀松的地方會有小面積的雪崩。”
我一直小心翼翼跟在向導的身後,陸子煜就走在我身後兩三步的位置,我被冷空氣凍得通紅的鼻尖萦繞的都是他身上溫和清冽的味道。
我們大概徒步走了五公裏的距離。
沿途風景特別震撼,雲山霧罩,白雪蒼茫,風光絢麗。每一處視角絕佳之處,我都會忘情的停下來用相機記錄一切。
我們一行人的距離漸漸拉開。
我正托着相機拍雪地中植物的時候,聽到隊伍最前方的鐘靜大叫一聲:“哇,找到了!”
是我答應要拍照片回去給顧嘉言看的高山杜鵑。
我連忙追了上去。
這條小路平時沒有人走,顯得十分狹窄,我以為既然前面所有人都能安全通過,就沒有注意腳下,卻沒想到發生了踩空的意外。
我聽到陸子煜聲音驚恐的提醒:“微微,小心——”
那個瞬間,我腳下失去了支撐,身後的陸子煜立刻沖上來拉住了我的手,電光石火之間,我竟然還不忘護住胸前的相機。我下意識的借力,卻将陸子煜一起拖入了小道旁邊一個不算太深的溝澗之中。這裏的底部都是枯枝碎葉和松軟的積雪泥土,我身下又有陸子煜的緩沖,所以并不很疼。
但是,這裏被繁茂的樹枝遮住,恰好是視線的死角。
我不能肯定當時是否有人目睹發生的一切。
我們需要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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