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月與潮汐(2)
2.他那麽好,好的讓人心疼。
次日,沈長夏趁着午飯時間抽空見了我。
地點定在他公司樓下的咖啡館。這裏是江北寸土寸金的地标建築,他有一整層的物業産權,事業已經算是登峰造極。
我的精神狀态不太好。
我語氣平淡的問起他跟陸子琳之間的事情。
沈長夏并不避諱,“我們确實已經協議離婚。”
我嘲諷一笑:“她同意了?”
沈長夏苦笑:“她幾乎分走了我一半的財産。”
我十分敏感的指出:“你是過錯方?”
沈長夏有些尴尬,沒有立刻作聲。
我靜靜的坐了一會兒,語氣苦澀:“在我對死亡完全陌生,毫無準備的年紀,媽媽就因為你而離開這個世界。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兒都沒變。”
他無言,低聲說一句:“微微,對不起。”
我覺得諷刺,“你根本不知道我失去了什麽。”
沈長夏突然說:“微微,我可以補償你。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一個孩子,以後也不會再要孩子,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覺得悲從中來,反而笑出聲來。
我并不自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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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過江的時候看到橋頭兩側都裝飾了十分中國風的紅色飾物,我堵在橋上,握着手機點開通訊錄看到首位顧嘉言的名字,遲疑着,最終沒有撥通。
我最近的思緒十分混亂,總是忍不住會回憶過去。
以前忘記的那些過去的時光,都如洶湧而來的海浪一樣,一波一波的襲來。
我想起那年繁盛妍麗的盛夏,想起十八歲的高考,想起忙着兼職賺錢又會抽空給我補課的陸子煜,想起我在醫院陪伴顧嘉言的那些草木榮枯的時光。
想起那些我曾經給出的,我曾經得到的愛。
最初的愛,最好的愛。
設計院開始組織一年一度的獎勵旅游,鐘靜收到消息,興沖沖的告訴我這次會去臺灣。
我的興趣缺缺。
鐘靜拉過一張椅子,一邊吃餅幹一邊看着面無表情對着電腦屏幕畫圖的我,說:“要知道,這次旅游可不是普通的跟團,有大彩蛋哦。”
我稍微停頓了鼠标,“嗯”了一聲。
鐘靜看我這種反應,興致大減,又問:“你最近到底怎麽了?”
我長出一口氣,只好說:“有點累,我應該不會去的。”
鐘靜有點不忿,說:“整個設計院都知道這是陸總特地為你安排的,你不要總是這樣揣着明白裝糊塗吧。”
我有些疑惑。
鐘靜又說:“陸總親自安排了會見Evan Dai 戴致遠的行程。”
我心中一動,複又平靜下來。
鐘靜也不繼續,轉了話題說:“上次跟你說過的,我媽媽一直想請顧嘉言中醫堂的那位虞老先生看脈,你幫我約了沒?”
我有些不好意思。
因為最近一茬一茬的事情,确實将鐘靜早就拜托我的事情抛之腦後。
我握着電話,遲疑了很久。
我沒有直接給顧嘉言撥電話,而是拐彎抹角的撥通了中醫堂的座機,咨詢了虞老先生的坐診時間。鐘靜非得拉着我一起過去陪她媽媽看病,說是“熟人好辦事”。我沒有辦法推辭,只好跟着她們一起過去。
為了兌現對姑姑的諾言,我已經有大概兩個周沒有聯系過顧嘉言。
這在之前根本是我無法想象的事情。
一直以來,我都特別依賴顧嘉言。
他是那種時時處處都為我考慮的人,也是真正言行一致的人。做不到的便不說,做得到的又自覺是分內之事,從不自我膨脹,更不熱衷于表達。
他那麽好,好的讓人心疼。
我每次想起他跟我說,生或許是個偶然,死亡卻是必然。
我會忍不住一次次哭出來。
時至今日,我仍舊接受不了他終有一天會離開我的事實。
如果可以,我甚至願意代替顧嘉言離開,我最清楚他比我更有資格活下去。像我這種不自知、不自足的人,成長起來終究需要經過一個“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漫長過程,而顧嘉言,他是從始至終都站在□□也站在終點的那種人,欲望幹淨,所以生活踏實、篤定。
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話。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服自己繼續對生活抱有期待。
顧嘉言最近一直生病,總是窩在家中,不太願意見人。
我以為他不會照往常一樣在中醫堂坐診,又刻意避諱跟他的聯系,卻沒有想到卻還是碰到了顧嘉言。他坐在虞老先生外間的診堂中,一絲不茍的白大褂衣襟之間是圓領的咖啡色毛衫,他正四平八穩的低着頭開方子。藍色的棉布簾子被穿堂的微風帶起,我看到他握着鋼筆的細瘦手指,襯衣袖管中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瘦骨嶙峋的骨節突出。
我便立刻有些頹然。
鐘靜發現我的不對勁,拍了拍我的手臂,低聲叫了句:“微微?”
我回過神來,等顧嘉言對面的人出來,才引着鐘靜走進去,低聲叫了句:“哥。”
顧嘉言正在整理桌面上病例紙的動作一頓,擡起頭看到是我,牽着唇角笑了笑,問我:“怎麽過來了?”
我把來意又簡單說了一遍。
顧嘉言安排鐘靜和她媽媽進去內堂找虞老先生。我百無聊賴的在外面他的位置上晃蕩了一會兒,角落裏的衣架上有他換下來的白大褂。我拿起袖子握在手中,鼻尖萦繞的都是沉靜苦澀的草本中藥味道。
顧嘉言不知何時出來,說:“微微,那件是沒來及洗的髒衣服。”
我讪讪的垂下手指,有點不知所措。
他無奈笑笑,可能還是覺得累,扶着診案慢慢坐在椅子上,說:“我以為你打算永遠都不見我了。”
盡管極力克制,我仍舊能感覺到他的語氣中有難掩的惆悵之意。
我心中酸澀,連忙解釋說:“怎麽會,怎麽會呢?”
好在,顧嘉言也不是很在意。他擺擺手示意我坐下來。我順從聽話的在他對面落座,歸根到底,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現在的身份罷了。
顧嘉言說:“晚上一起吃飯。”
我無法拒絕,點頭說好。
送鐘靜離開出去的時候,我在樓下聽到正在抓藥的兩個小姑娘在談論兩句閑話,“顧醫生也有一個多月沒過來坐診了,怎麽今天突然過來?”
另一個回答說:“可能是因為昨天那通要過來找虞大夫看診的電話。我特意跟顧醫生請示了,所以他過來看看啊。”
原來,顧嘉言一早就知道我今天下午要過來。
顧嘉言沒有開車。
我很清楚是因為他身體狀況的原因,但是我卻什麽都不能說。
我們打車去吃我最愛吃的川菜,一路無言。
南濱路上的新式川菜餐廳,臨江而建的包廂,古色古香的裝修,色香味俱全的菜式,顧嘉言一向會給我嚴絲合縫體貼的愛。
我握着杯子喝茶,忍不住問他:“身體怎麽樣?”
他怔愣片刻,垂下眼睛,長長地睫毛像兩把小扇子,眼睫毛下面的線條很深,劃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他最終只是低聲說一句:“還好。”
我心中酸澀,我曾經不止一次的見過他的主治醫生。
我知道他不好,很不好。
他不願意在我面前表露一絲一毫,我只好裝作不知道。
大痛會有大見識。
但是我想不通,也沒有辦法告訴自己想不通就不要去想。我不明白,命運為什麽要如此辜負一個溫柔多情的靈魂。
作者有話要說: 先找找感覺~會隔日更到結束,有事微博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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