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讓我與你告別(4)

4.微微,新年快樂,永遠快樂。

大年三十。

我們一起去姑姑家中吃午飯。

姑姑親自下廚做了幾道顧嘉言愛吃的川味菜肴,我幫忙打下手的時候,她跟我說:“微微,我前幾天去了趟醫院,見了嘉言的主治大夫。”

我手下動作一頓,輕輕“嗯”了聲。

姑姑頗為動情,幾乎無法控制好自己,她紅着眼睛跟我說:“嘉言那孩子心事藏的太深,如果不是我去問,我還不知道他的身體狀況竟然惡化到這種程度。”

我走過去,攬着肩膀讓她的頭垂靠在我的肩膀,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

姑姑忍不住哭出聲音來:“你姑父去世之後,我就只看着嘉言活着,他是我全部的希望。”

我不知道說些什麽來安慰她。

我其實能理解一直以來,姑姑因何會沒有安全感。從她年輕時耗盡全部勇氣的最初那個選擇開始,命運便一直薄情對她,并最終拖着她走入這場徹底的虛無。她說,顧嘉言是她全部的希望,而這麽多年來,她心頭那盞唯一的明燈被硬生生的掐滅,卻找不到任何可以抱怨可以恨的具體對象。

我不願意拂逆她意願的根本原因也在于此。

顧嘉言教會我應對萬事萬物心存悲憫,我不忍讓姑姑更加傷心。

午飯準備停當,我輕手輕腳的走上二樓。

顧嘉言一直在他原來的卧室休息,他背對着我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穿一件柔軟舒适的黑色粗線棒針毛衣,圓領,露出一截弧度優雅的白皙後頸。我的目光越過他因為消瘦愈發明顯的肩胛骨,看到窗外樹木枝桠中透出來層層疊疊的雲海。

他似乎聽到響動,側過臉看了我一眼,唇角漾出一絲清淺的笑意。

顧嘉言手中握着一本已經翻了大半的厚重相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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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徑直走向前,面對他靠在書桌前,看到最上面的那頁——照片中的我梳着馬尾,額頭上紮着帶有必勝字樣的藍色發帶,剛剛逞強參加完校運動會一萬米長跑,結束時大汗淋漓的一屁股坐下,躺在操場塑膠跑道中心的綠蔭草坪上,再也不願意站起來。

顧嘉言的指甲修剪的十分整齊漂亮,邊緣輪廓有淡淡的紫色,指尖上的皮膚上卻蒼白的沒什麽血色。我看着他的手指一張張滑過那些記憶的膠片,心中酸澀難忍,努力牽着唇角,拖長了聲音跟他開玩笑:“哎呀,你又在翻我的黑歷史了。”

顧嘉言細瘦手指抵在嗓子上輕輕咳嗽了一聲,笑道:“那個時候,好像全天下都沒有能難得倒你的事情。”

我說:“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人,我覺得已經擁有一切,因為無所求,所以無所畏懼。”

顧嘉言眸中笑意不減,語氣調侃:“我曾經覺得自己是最不幸的人。”

我皺皺眉,叫一句:“哥。”

他輕輕笑了笑,安撫似的拍了拍我搭在桌前的手背,說:“開玩笑的。其實,很久以前我就認真想過,可能我此生所有的運氣都用來相遇了吧。”

他沒有說跟誰相遇,也永遠不會說出口,但是我懂,我知道。

眼淚彙聚在眼眶之中,我咬着下唇仰起頭稍微掩飾了下。

他的手指又翻過一頁。

我中考完的第一個暑假,大概是端午節的時候,媽媽和姑姑帶我們去避暑旅行,目的地是青城山腳下的農家樂。顧嘉言一路上幫我拍了很多照片。在蜀南竹海的忘憂谷,我踩在青苔滿布的石墩上,彎腰撩起的水花四射開來,他就是這個時候按動的快門。

我至今還能回想起他當時跟我說的話。

因為一向唯物主義從不迷信的顧嘉言跟我說:“微微,聽說用這個池子的水洗手,好運氣會伴随你一輩子。”

我當時很不屑一顧的嘲笑了他。

再往後幾頁幾乎全部都是我。

我舉着一個竹筒粽子站在翡翠一般碧綠清新的萬頃竹林之中沖他比剪刀手,我坐在一桌豐盛的農家菜前鼓着嘴巴大快朵頤的吃竹筍燒肉,還有我獨自一個人站在小瀑布下面仰頭看天空的背影和我把下巴支在熊貓玩偶頭上,坐在車後排困倦的閉着眼的側臉。

并不是每張都好看,有些表情甚至是誇張的變了形。

我一邊看,一邊笑,一邊吐槽:“哥,你這張把我拍的太醜了。”

顧嘉言也笑。

我又說:“還有這個,我的臉這麽胖,圓的像張大餅。”

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淚甚至是在我沒察覺的時候就奪眶而出,我眨了幾下眼睛,挂在眼睫上的淚水一滴滴滑落,在顧嘉言放在相簿邊緣的手背上綻開小小的水花,他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下。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偏過頭去,在眼角抹了下,努力抑制蔓延的淚意,啞聲胡亂找借口道:“被風迷住眼了。”

顧嘉言沒有作聲。

我雙手在眼前揮舞扇了幾下風,睜大眼睛控制淚水,說:“我下去廚房看看魚蒸好了沒?”

我轉身欲走,顧嘉言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指尖冰涼,我卻像被燙到一樣退縮了一下。我低頭看顧嘉言,他剛剪短了頭發,微微低着的側臉清俊飄逸,好像一幅潑墨山水一樣濃淡相宜,只是唇色極淡,少了太多生氣盎然。他轉過臉,正視着我的眼睛,他清亮的墨色深瞳中有難以言喻的哀傷和無法說出口的感情,我靜靜等待了一會兒。

他沉默了很久,呼出一口氣,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我只好又叫了句:“哥?”

顧嘉言松開我的手,另外一只手扶着桌子借力,慢慢站了起來。他靜靜笑了下,低聲說:“不是上來叫我吃飯的嗎,我跟你一起下樓去。”

午飯在我的插科打诨中過去。

顧嘉言好像心情不錯,很給面子的喝了一碗湯,吃了小半碗飯。我稍微放下心來。我們晚上約在孫一白江邊的那間酒吧參加跨年酒會活動,姑姑并沒有出聲阻止,甚至囑咐我們一句:“好好玩兒。”

我連忙應聲:“嗯,您放心,我們一定不去人多的地方。”

顧嘉言換了一件十分正式的西裝。

雪白色的襯衫,貝殼紐扣,袖口綴一顆啞光的造型別致的袖扣,下面是露出腳踝的筆挺西褲,牛津鞋。我走過去幫他穿上長款外套,深灰色的暗格子,低調又雅致。我挽着他的胳膊,側過臉剛好能看到他因為消瘦而愈發顯得清冷的刀削斧鑿一般的下颌弧度。

我誇張的叫道:“我哥真是貌比潘安顏如宋玉。”

姑姑被我逗笑了,“那是自然,我的兒子是最帥的。”

我駕車直接到江邊。

天色尚早,傍晚的時候,人群還未聚攏,我們便在江邊的步行道上閑逛着走了片刻,到處都是濃烈的節日氣氛,有大規模的馬戲表演的舞臺上已經接連亮起了爍爍閃閃的小彩燈。我站在廣場中央的旋轉木馬前,央求路人幫我和顧嘉言拍了合影。

夜幕降臨,前來觀看表演的市民和游客漸漸多了起來,人群也開始變得擁擠。

我緊緊的握着顧嘉言的手,步行到附近孫一白的“浮生記”酒吧。他今天邀請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來參加跨年酒會,沒有對外營業,偌大的空間顯得格外寬敞。

孫一白早就開始喝酒,握着一杯大雕花水晶杯盛的雞尾酒,跟我擁抱着打招呼,附在我耳邊,低聲說:“位置給你留好了,很安靜,而且剛好能看到對岸的燈和焰火。”

我拍着他的肩膀,道謝。

侍者帶領我們走進包間。這裏臨近長江,站在包間裏視野絕佳的的露臺,能看到古巴渝十二景中的海棠煙雨和黃葛晚渡的複原舊址。

我走過去憑窗眺望,一大片綠色的爬藤植物纏繞在洋紅色的欄杆上,遠處,江面、公園、建築物、河岸盡收眼底,遠近墨玉一般的群山都很安靜。我閉上眼睛迎面感受了一下夜風,用盡鼻息呼吸空氣中漂浮的似有若無的植物冷香,說:“這裏的感覺很好。”

顧嘉言抿着唇角,靠在寬大的圈椅沙發中微阖雙眼,很是放松閑适的樣子。

他說:“嗯,一切都是歷久而彌新。好像不管發生什麽,明天都能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

我懂。

距離淩晨的跨年還有一段時間。我重新從露臺走進包間,給顧嘉言面前的水晶杯倒了一杯清爽的果酒,神秘兮兮的托腮笑道:“哥,我給你準備了個小小的驚喜。”

他根本沒有想到,難得被我撩撥起濃重的好奇心,挑挑眉,問:“什麽?”

我故意賣關子,“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我拉着顧嘉言的胳膊重新回到酒吧的大廳,安置他坐在舞臺下面最中間的位置。

周圍的朋友已經重新落座。

舞臺上的燈光全部暗了下來,只剩一束追影燈光打在一側的鋼琴凳前。我走過去,坐在那裏,然後沖孫一白打了個手勢。舞臺背景那個寬大的LED屏幕剎時亮了起來,随着咔嚓咔嚓的聲音,出現一排字——

感謝在我生命最好的時光中出現的你。

我的手指在鋼琴的黑與白鍵上跳躍,從顧嘉言最喜歡的帕赫貝爾D大調卡農開始,和緩的樂曲流動徜徉在整個廳內,大屏幕上出現一張我們的合影,是老照片翻印。在二十年前的春節,我第一次在爺爺家裏見到顧嘉言,我小時候的性格極為跳脫,甚至比男孩子還要調皮搗蛋,那張照片就我蹲在院子裏的地上燃放小煙花,他小心翼翼的站在旁邊看護。

我清了清嗓子,一邊彈奏,一邊開始念白——

“春節了,又是一年。”

“一年前的我很迷茫,雖然現在也沒有明朗多少。一年前的我很無畏,現在更是能下定決心勇往直前。我們相識二十年,回想起來,幾乎每年的春節都是在一起度過的。對于我來說,你是那個永遠站在我身後寸步不離的人,是身披铠甲又懷抱溫柔的人。你是我愛的家人,是我永遠的避風港。”

“十幾歲時,我的虛榮心爆棚。你那麽好,那麽讓人仰望,幾乎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我會因為有你這樣好的一個哥哥而沾沾自喜,會因為你在我的身邊而覺得驕傲自豪。再長大一點,考慮的事情也成熟許多,我才發現我喜歡待在你的身邊,貪戀你能給我的那些溫暖,是因為我真的渴望有一個家。”

“你知道嗎?我特別喜歡去你家吃飯。周末的晚上,溫暖的餐廳,飯菜的香味,你在廚房,耳邊是蔬菜在鍋內翻炒的聲音,這些瑣碎的細節長存在我的記憶之中。這種溫暖,只有你才能給我,在你身邊,我的心真正安定下來,不用擔心晚上會失眠,不用擔心去哪裏吃早餐,外面的大風大雪都與我無關,我知道,只要你在,就是家。”

我漸漸哽咽着落下淚來。

顧嘉言坐在那裏,眼睛固定在屏幕上一張張照片上,唇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努力平複了自己的情緒,手指下變奏着換了一首曲子,繼續說——

“因為有你的存在,我生命中已經逝去的那些時光才那麽好,那麽令人難以忘懷。未來,我可能會遇到很多人,也可能會有難以克服的困難,但是我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應付不了。你給了漫步雲端一般漂浮的情懷,也給了我腳踏實地勇往直前的信心和勇氣。”

“再過幾年,我可能會遇見一個像你一樣愛我的人,我會跟他結婚,然後把愛落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之中,與他一起去過計較溫飽的平凡生活,我真的懂你想給予我的那些感情觀,我懂得,人生的際遇有很多種,如果不能盡如人意,只求無愧于心便夠了。”

我控制不住,終于泣不成聲。

屏幕上我們的合影播放完畢,浮現最後的結尾句——

願無歲月可回頭。

隔着淚眼朦胧,我看到顧嘉言淚盈于睫和眼角上難以掩飾的濕潤水氣。

我們回到包間中。

對岸粲然綻放的煙火和爍爍閃閃的霓虹下,人群熙熙攘攘。因為節日的氛圍十分濃烈,顧嘉言也執起郁金香杯,與我手中的酒杯“叮”的一聲碰撞在一起,放在唇邊淺淺的飲了一點清爽的果酒。

倒計時越來越近。

我們并肩在露臺上站了一會兒,因為距離很近,他身上那種雪中青松霧裏白梅一般凜冽苦澀的味道萦繞在我的鼻尖,揮之不去。

顧嘉言有些動情,從身後将我攬入懷中,下巴支在我的發頂,目光越過江面放得很遠,他低聲說:“微微,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我沒有作聲,任由他抱了我一會兒。

淩晨零點整,岸邊傳來喧嚷的齊聲呼喊倒數的聲音,伴随着一陣陣嘹亮肅穆的新年鐘聲的回響,人們手中五顏六色的輕氣球升空,所有人都歡呼着擁抱、親吻、互道新年快樂,臉上帶着一種新生般的喜悅。

顧嘉言站在露臺上,從身後抱着我,他的手指纏繞着我被夜風浮動缭亂的長發,他攬着我的肩膀,調整姿勢讓我面對他,低下頭輕輕吻了我的額角。

我閉上雙眼。

那個輕柔的,蜻蜓點水式的,絲毫不帶任何□□的吻。

空氣在一瞬間凝結,顧嘉言的聲音打破細碎燈光下的寧谧,我擡起頭看到浮光流影中他的側臉,瘦削白皙脖頸,聽到他跟我說:“微微,新年快樂,永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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