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END
終章:Reset.
山城多霧,秋冬尤甚。
南山墓園,一向冷清,在綿綿密密的秋雨背景之上更顯得空曠寂靜。
我一個人沿着石板鋪成的小路一路向山上走,沒有撐傘,雨漸漸有些緊了,打濕了我身上風衣的肩膀,有點冷。
離開臺灣之後,我輾轉去尼泊爾參加了一次珠峰登山隊,雖然因為體力和經驗關系,最終沒能登頂,但是終究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陸子煜接了堪培拉一個歌劇院的項目。結束流浪的這一年多來,我一直都在澳洲陪伴他。期間,因為工作關系也會到處走,但是時間都很短。他那麽忙,每天下班之後還要應酬,卻還要抽空跟我微信聊一聊,只是确認我的狀态,也不怎麽過問我的生活。
我結束工作便會回到他的身邊。
六月份,我去了一趟土耳其,在卡帕多齊亞待了兩個月,住在一間背後有群山的小樓,出門便是一間小小的清真寺,每天早上都被喇叭裏傳出的禱告聲叫醒。我最愛的活動是在當地無風的清晨,乘着熱氣球看着太陽升起,在類似月球表面的地貌上方飄蕩,拿着相機俯瞰整座城市,仿若靈魂出竅。
只是,在熱帶久了,便有些不适應重慶的濕冷。
來的途中經過花店,我走進去讓店員配了一束花。
幾朵開的正好的綠色康乃馨,兩朵馬蹄蓮和一叢奶藍色的繡球花,用牛皮報紙裹了,麻繩紮上,打扮成十分俊俏的樣子,顧嘉言應該會喜歡。我最近總是很愛買花,尤其愛把花放在廚房的料理臺。每天早晨起床,總是有些怠惰,睡眼惺忪地坐在料理臺前喝杯咖啡,整個人就活過來了。
顧嘉言離開的第三年,我回到重慶。
姑姑重新嫁人了,養了一只貓,每天都會按時去公園前面的廣場領着一群阿姨跳舞,她漸漸找回生活的平衡點。我偶爾還會看到她在朋友圈發布一些出去旅游的照片,有一張跟新姑父站在游輪上的合影,戴着旅游團标示的帽子,很是釋懷放松的樣子。
我站在墓碑前,蹲下身把懷抱中的花束放下,然後輕輕拂去那張小小的照片上的水霧。顧嘉言還是記憶中的老樣子,眉目清朗,總是笑的很溫柔。
時間是一種很奇妙的藥。
我曾經那麽近距離的陪着他走過人生的最後階段,被命運綁在椅子上,撐住眼睛,把人生最殘忍的時光一分一秒地展示給我看。而真實的經歷過這種痛苦之後,我知道,人生價值、生命尊嚴這樣日漸被消解,被邊緣化的詞彙對于我再也不是空洞虛無的想象,我痛徹心扉,卻毫無選擇,只能握緊拳頭堅持,艱難的注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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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以為,我永遠都不能走出顧嘉言給我的愛的漩渦。
去歲的舊歷新年。
我在日本北海道的小樽,同行的團隊在工作結束後相約去酒館放松。我找借口推辭了,一個人沿着運河旁積雪的路慢慢往住處的方向走。有當地人在店鋪門前燃起了小煙火,我站在原地怔怔的看了一會兒。
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顧嘉言。
有一年的冬天,大概是小學剛升初中的那年寒假,也是新年。我在姑姑家吃過晚飯,就立刻興致勃勃的換了厚厚的棉襖,裹的像顆球一樣往外跑,捂着耳朵站在巷子口看放煙花。
顧嘉言不愛熱鬧,又嫌吵,很晚才出來,打算帶玩的盡興的我回家。
巷口有一堆半大孩子在玩那種小的鞭炮,拿一顆點燃扔到地上,砰的一聲就炸開來了。
我正出神的望着空中綻放的寶光華麗的煙火光圈,絲毫沒有注意到附近那群調皮搗蛋的小朋友,捂着嘴偷笑着扔了好幾個炮仗在我的腳邊。随着噼裏啪啦一陣亂響,我尖叫一聲向着顧嘉言站的方向跑過去,直接撞到他的懷中,捂着耳朵不肯出來。
他抱着我,笑的亂七八糟。
那群始作俑者,正是七歲八歲狗都嫌年紀的男孩子,還特意跑過來,圍着抱着我的顧嘉言嗷嗷的起哄,幼稚的喊着,“膽小鬼,膽小鬼……”
我怕鞭炮怕的不得了,躲在他的背後,捂着耳朵,“哥,哥,你快趕他們走。”
那些小朋友也不是真的心懷惡意,就是鬧着玩。顧嘉言沒開口說話,只淡淡的掃過去一個眼風,他們就一哄而散了。我挽着他胳膊往回走,氣呼呼的嘟囔着,“哼,一群小壞蛋,看我下次怎麽收拾他們。”
顧嘉言沒有作聲,笑着偏過頭低低的咳嗽了幾聲。
天空漸漸飄起細碎的雪花,我把羽絨襖的帽子扣在腦袋上,牽着他的手一起往回走。身後是萬家燈火輝煌,空中不停綻放着煙火光圈,到處都是過節的歡聲笑語,地面上鋪了一層雪,上面一路淺淺的腳印。
諸如種種,我曾經以為已經結痂的傷口,我曾經以為我再也不能觸碰的回憶,随着時間的流逝,我竟然也開始慢慢能夠釋懷。
大概,是因為有愛吧。
就像陸子煜說的,“All you need is love.”
轉過街角,就到達我們下榻的民宿前。
我整個人都還是混混沌沌的,神情還有些恍惚,目光飄忽的往門前看了一眼,當場就愣在那裏。今日的行程本應該在悉尼參加會議的陸子煜就站在那裏,勾着唇角沖我笑了笑。
天空還在飄雪,路兩旁的樹木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桠,堆滿潔白的積雪。他穿一件深卡其色的風衣,挺廓的面料質地,羊毛粗粝的手感,似乎是剛從裏面出來,沒有撐傘,細碎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和臉頰上,駝色風衣的下擺随着風輕輕飄起來。
他輕輕地叫了一聲,“微微——”
我沒聽太清楚,只是心頭有些難以言述的激動,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過了過去,他沖我張開雙臂,攬我入懷,吻了吻我的頭發。
我仰着臉問他,“不是很忙嗎?怎麽過來?”
他脫掉手套,解掉圍巾替我圍上,細瘦手指指腹輕輕摩挲了我的臉頰,直言不諱,“因為想你,所以來陪你過新年。”
我又問,“你有時間?”
他揚起腕表,看了一眼,“明天一早的飛機回澳洲,還有十二個小時,還可以一起吃個飯。”
我牽着他的手,走了一條街。
我們找了一家小餐館進去吃日料,小地方大多食材新鮮,味道清甜,可能是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連食物都變得好吃的不像話。天婦羅鮮嫩的食材包裹着酥脆的外皮,裏面每一寸都吸飽了醬汁,章魚燒剛出爐就被端上來,胖嘟嘟的可愛極了。
我忍不住多點了一個套餐,一邊跟他說些有的沒的閑聊。
陸子煜看我胃口好,便笑着說:“十多年前我在日本的時候,大概是深秋,在夜幕降臨的東京街頭,和西裝革履的上班族們在小拉面館外排隊,就只為吃一碗熱氣騰騰的烏冬面。偶爾也會吃梅子茶泡飯,唇齒生津,那個時候覺得天底下再沒有比這更能熨帖胃口的東西了。最近幾年工作太忙,去東京出差的時候也特地去試過,只是覺得意興闌珊,吃什麽都沒有興致。”
我問他,“你看過《深夜食堂》嗎?”
“嗯?”
“那裏面有個很溫柔的大叔廚師,他經營了一間淩晨才開始營業的深夜食堂,菜譜雖然只有豬肉套餐,但你想吃的都可以點。有個閨蜜組合是茶泡飯三姐妹,我不愛吃鲑魚茶泡飯、鳕籽茶泡飯,最喜歡的就是梅幹茶泡飯。”
他笑,“哦?有空我會看看。”
或許,從那時開始,我們之間的罅隙就漸漸被愛彌合,我們已經擁有了最好的狀态,當愛基于理解的基礎上時,彼此便能擁有獨立的空間,卻又能相互依賴,見面便有說不完的話題可聊,他懂得我的痛楚,我明白他的不安,歡歡喜喜,簡簡單單。
我們漸漸開始合拍。
回到重慶之後,我在孫一白的店裏約了鐘靜。
她還是老樣子,見到我開心的不得了,坐下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沈微微,先別忙着敘舊啊,我上次讓你給我代購的那個包你到底搶到了沒?”
我顧不上傷春悲秋,将腳邊的袋子遞給她,“限量版,我排了三個小時的隊才買到。”
她接過來,嘴裏嘟囔着,“行啊你,還是姐妹兒好!”
我被她的開朗爽利感染,近鄉情怯的陰郁也緩解很多。
我們聊起許多舊事,說起去年陸子琳嫁了一位美國的畫家,移民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說起我的父親似乎又打算再婚,說起我的導師又拿到了幾項國家社科基金的項目,說起之前的研究院接的幾個大單子。
鐘靜抿了一口水,擡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湊近我低聲說:“微微,一會兒有個美院的學生會過來彈琴,是孫一白雇的,你可不要太吃驚。”
我沒明白她的意思,有些錯愕,“嗯,什麽?”
我的話音剛落,就看到舞臺上亮起了一個角落,鋼琴前的琴凳上坐着一個男生,十八九歲的樣子。因為逆着光,他的長相我看得不是很真切,唯一能清楚看到的便是燈光下他漆黑如鴉羽一般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的陰影。
他擡眼向我所在的方向望過來一眼。
十分熟悉的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渾身震動,有些恍然,好像突然想明白一些事,呓語一樣的問鐘靜,“他的眼睛……”
鐘靜沒有作聲,沉默的點點頭。
按照顧嘉言生前的遺願,他的眼/角/膜會在他的生命消逝之後捐贈給一個失明的男孩,我當然并不清楚那個人是誰,如今見到只覺得生命延續之奇妙。孫一白說,受捐贈的那個男孩子是美院在讀的學生,十分有天賦,這一年一直都在他店裏打工賺生活費,很是積極向上。
我感激顧嘉言。
他讓我懂得應該用怎樣一種寬容、平和、無所畏懼的态度去面對未知的生活。
這便是他愛我的方式,最深刻的愛的方式。
我開始體會到我們在以另外一種方式同在,就像過去一樣默契。甚至對于我來說,顧嘉言在用對我的啓發和影響繼續守護着我,愛我,從來也不曾離開我。
我在顧嘉言的墓碑前站了很久,沉默的長出一口氣,又蹲下身低頭認真看一眼墓碑上那張黑白照片裏顧嘉言如舊的眉眼,說:“哥,我現在才肯來看你,你會不會怪我?”
“我現在過的挺好的。每一天都是新鮮而自由的,我想這應該是你所希望我能生活的方式。我之前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句話,‘大多數人在二三十歲就死了,他們變成了自己的影子,以後的生命只是不斷地一天天重複自己而已’,我覺得很有道理,所以一直在努力,不讓自己在世俗的磨砺之中變得庸俗、麻木、得過且過、畏手畏腳,我想踏實而且安心的活着,我相信世事艱難,但遠方仍有無限美好,相信自己值得這世界上任何一種美好,比如漂亮的風景、淵博的知識、努力後的成功、還有……真心的愛。這樣就夠了,對嗎?”
“哥,你的房子我幫你收拾出來了,我看到了你留給我的信,又痛哭了一場,你不會笑話我吧?孫一白把你留給我的定存理財給我了,我沒有要,給姑姑了。我已經長大了,自己賺的錢也夠用,姑姑年紀大了,雖然不缺錢用,但是我想她應該會比我需要。”
我臉上的淚水混着綿密的雨絲,有些狼狽。
我擦擦臉,又抽抽鼻子,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向着他的照片揮揮手,“哥,雨下大了,我淋壞了,我走了。”
我轉身離開,眼淚滂沱而下。
再見,顧嘉言。
再見,我的愛。
我從半山腰上沿着蜿蜒的小徑一路走下來。
華燈初上,山腳下次第亮起點點星火。陸子煜的車子一直停在主路旁邊等我,他身上穿一件黑色大翻領的羊毛大衣,沒有撐傘,側對着我正倚在車前蓋上抽煙。側臉溫文俊逸,眉眼清癯,微微揚起的下巴和白皙的脖頸在背後如無邊銀河中繁星一樣的萬家燈火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我有些恍惚。
陸子煜擡眼看到我,臉上泛起一抹清淺的笑意。他随手在一旁的垃圾桶熄滅了手中燃了大半的煙卷,然後拉開車門拿出一把寬大的黑傘,撐開向我走來。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懶了很久,但是春天了,似乎應該動起來了~最近……有開新文的打算,下次見面可能是世界中心,也可能是番外,歡迎一起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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