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魔音斷弦
六弦琴一響,藍屋子立即又恢複了它的安靜與肅殺!再也沒有人從裏邊向外跑。
簫聲在琴聲起而相抗之後,更是大熾!
只聽得一種清麗的聲音與另一種魔幻的聲音在沖突、碰撞。
簫聲漸漸地占了上風,琴聲在苦苦地支撐。
突然,“铮”的一聲脆響!
顯然,是六弦琴琴弦斷了一根!
然後又是“铮”的一聲,六弦琴戛然而止。
藍屋子裏響起一片驚惶的呼聲。
一聲狂笑從紅雲中響起。
然後便見一個人影如巨鳥般掠空而起,遙遙撲向藍房子,口中叫道:“抗拒萬絕聖駕者死!”
聲音如雷一般滾滾而過,聲勢好不駭人!喊聲中,他人已到藍屋子之外院。
立即有一陣如疾雨般的暗器向他射去。
每一枚暗器都已射中目标——至少,在冷戰樓的人看來是如此。
衆人不由又驚又喜,同時又有一種隐隐的不安,因為他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如此輕易地一攻便奏效。
倏地,所有的暗器突然反射而回,而且速度更快,更為淩厲霸道。
慘叫聲此起彼伏。
而那人影此時已驚天動地向院內飄掠而下,其速度快得如一縷飛射之淡煙。
一張巨網向他直撲而下。
網身散出幽幽寒光,乃精網鑄就!
那人一聲冷笑,右掌突然向當頭撲下的巨網劃去。
他的整只右掌,竟是泛着金屬般的光芒!
“铮”的一聲響,鋼網已被他的右掌劃開,他的身軀立刻破網而出。
在身子掠空的那一剎那間,他的內力已悄然沿鋼網向四周襲去。
立即有四個人被這股內力震得倒飛而出,吐血而亡!
數道勁風同時向他襲來,進攻者是二樓主井伸,五樓主吉倚,八樓主房儉。
二樓主使的是一把刀,刀刃如鋸齒一般凸凹起伏,他的動作快如狂電,身形疾閃之下,刀身泛着青寒之光芒,掠過長空,灑着彌漫的光雨,向敵人身上席卷而去!
同時,五樓主吉倚如鬼魅般欺身而進,一出手便是絕活,乾坤圈挾着尖嘯聲,劃出漫天光雨,晶瑩而明亮地交織着,縱橫封殺!
如果有一只蒼蠅在這樣的圍攻之下,它也應該已被切成八段!
而八樓主則如幽靈般在穿梭,他沒有兵器,他用來致敵之命的是他身上層出不窮的暗器。
有人說你有可能把天上的星星點清楚,但你不可能把八樓主房儉身上的暗器算清楚。
這樣三個人的聯手一擊,其殺傷力是驚人的。
但倒的卻是他們自己!
一股奇異的力量突然撞在吉倚的右臂上,他的乾坤圈竟不由自主地脫手而飛!
如果單單是飛了,倒還好,偏偏它竟是向二樓主井伸的前胸掃去!
井伸根本沒有料到會有如此變故,所以當他的胸口一痛、被乾坤圈擊斷了數根胸骨後,不由有些吃驚。
乾坤圈幾乎已整只地沒入他的胸口,他根本沒有生存的可能了,但仍是不顧一切地撲向對手。
最終,在他還沒有來得及靠近敵人時,已轟然倒下了。
與他同時倒地的還有吉倚,吉倚是死于房儉的暗器之下的,一枚如意珠已從他的額頭的雙眉之間穿進,從後腦勺射出!
這突如奇來的變化讓房儉驚呆了,他變幻了好幾個方位,一直忍着沒有出手,直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适的角度時,才射出他的第一枚暗器!
有人說房儉是舉手投足間,便可以殺人,現在果然得到了印證,只不過他殺的人竟是他的兄弟!
如意珠在離對手約三尺的距離時,對手方輕描淡寫地一揮手。
這麽一揮手,如意珠竟憑空改變了方向,向吉倚射去!
當房儉看到吉倚死于自己的暗器之下時,立即心哀如死,他開始瘋狂,瘋狂地撲向敵人!
空氣中響起了一陣奇異地響起,有些像是一群蜻蜓在同時振翅!
然後,便見房儉的身側突然銀芒迸射,無數的暗器從他的身上射出!
天女散花,花不醉人人自醉!
沒有人能夠看得清房儉是如何在電擦火閃的一瞬間,射出這麽多的暗器的。
暗器不但多,而且每一種的手法、角度、力量、速度都不同!
無論是誰擁有這樣的一招,都足以笑傲群英了。
沒有人能夠防守這一招的,因為它的攻擊線路已交織成網,它的殺傷力已如海水一樣平鋪開來,每一個細微的縫隙,都可以成為它滲入的空間。
但這一次,卻有了例外!
那人似乎并沒有動,他只是在原地晃了晃,房儉的所有暗器便不可思議地全部落空。
房儉的身勢已開始不可避免地墜落,進襲之敵乃一枯瘦老者,他以驚人的速度格殺吉倚、井伸之後,身形暴長,右掌倏翻,便有一股浩蕩之真氣向房儉疾襲而去!
氣勢如狂風暴雨,擊得空氣“噼啪”作響,天地間似乎已被這股掌力充斥!
房儉的身子便如風中的一片落葉般飛了出去。他全身經脈已全被掌力震斷!
便在此時,藍房子外響起了震天殺聲!
冷戰樓的人開始大舉反撲!只要沒有簫聲相助,骁勇善戰的冷戰樓的三千戰士一定能将對方的八九百人絞殺贻盡!
枯瘦老者眼中精光暴閃,殺機更濃!
他已看出了冷戰樓的安排,冷戰樓就是要他與他的部下分開!
便在此時,又有四條人影向枯瘦老者疾撲而來!
又是冷戰樓的四位分樓主!此役冷戰樓算是豁出血本了。
三分樓主荀何,四分樓主左佛,七分樓主班仲,十一分樓主武休。
荀何雙掌倏閃,立即有兩道勁風襲向枯瘦老者,聽聲音似乎是圓形之暗器。
枯瘦老者輕輕冷哼一聲,枯瘦的爪子便疾拍而去。
卻聽得“轟”的一聲,兩團烈焰在枯瘦老者的身側爆開,烈焰眩目奪魂!
幾點火苗已濺在枯瘦老漢的身上!
枯瘦老者第一次吃虧,不由大怒,用手一彈,火苗竟如附體之蛆,彈之不去!
而此時左佛的劍已帶着一溜寒光,如極惡之蛇虎,猝閃暴飛,斜撩枯瘦老者的後頸!
班仲則貼地翻飛,他的人已與他的刀合為一體,如一團光球般滾将過來,寒刃在他身子四周迸射,如滿天繁星!
惟有武休未出招!他不但沒有出招,甚至連守也沒有守得嚴密,身上幾乎可稱得上是漏洞百出!
枯瘦老漢随便向哪一個破綻處擊上一掌,都足以要了武休的命!
莫非,他瘋了?
不,沒有。因為他的外號叫“毒罐子”。
意思就是說他全身都是毒,甚至他吐出一口唾沫來,都能毒死一頭大公牛。
只要枯瘦老漢的手一沾上他的身子,便有枯瘦老漢受的了。
當然,“毒罐子”武休他自己也好不了,以枯瘦老漢的身手,即使是中了毒,也能在那片刻之間,斃了武休!
武休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正因為他知道這一點卻仍如此做,便益發顯得他的神勇忠義!
現在,他一心只想以一命換一命了。
為了此役,他已把他所有的毒的解藥全部銷毀!所以只要對手一中了毒,那便是只有挨着的份了。
枯瘦老者一彈未彈飛火苗,左佛的劍已削至他的後頸半尺遠處!
這麽近的距離,如何閃避?
便在此時,奇跡出現了!
只聽得一陣“咔巴”聲響,似是關節的折裂之聲!
然後,便見枯瘦老漢的身子突然矮了一截!
他的腰肢未變,腿未曲,頸未縮,但他卻矮了下去!
莫非他的體內骨骼、肌肉已異于常人,可以随便地搭拆?
左佛的劍便走空了,左佛并沒有指望自己能一劍得手,對手一定有方法應付自己的招式,但他沒有想到會是以如此詭異之方式!
難道此人已不是血肉之軀?
劍一走空,枯瘦老漢一聲暴喝,他身上的衣服立即無風自鼓起來!
火苗立刻滅了!
而左、班、武、荀四人卻是感到一股極為壓抑的氣流開始彌漫于枯瘦老者的身側!
班仲的“地趟刀”已使了三十幾招,但卻連對方一根腳毛也沒有削下!
枯瘦老者似乎對他的進攻全不在意,只在刀将及身的那一剎那間一個錯步或一個滑步,班仲的刀便走空了。
荀何雙手又一揚,這次是一條血紅色的绫帶疾卷而出!
绫帶如一血紅的蛇信子般,卷向枯瘦老者。
枯瘦老者身子鬥然反旋,一掌渾厚的掌力擊出!
如果是一把堅硬的刀劍,在這樣的驚人掌力下,恐怕早已脫手而飛了。
但紅绫太過柔軟,它竟奇妙地翻卷而動,從淩厲掌風的空隙中神奇地穿将而進,如蜿蜒吞吐之毒蛇,直撲枯瘦老漢的胸口!
雖然這樣的軟柔之物就算擊中了人,也未必會受多大的傷,但枯瘦老漢卻已大怒!他又忘了上次的事,左手疾然向紅绫抓去!
荀何疾貫內家真力于右臂,又沿紅绫疾然而出,紅绫一個反卷,立刻把枯瘦老漢的手卷住!
荀何一抖腕,整根紅绫便突然燒了起來!恰如一條火龍!
枯瘦老漢的手被紅绫卷着,他的手便如同也被燒着了一般。
痛,并不是主要的,更多的是憤怒!枯瘦老者已兩次在荀何手下吃了大虧!
他怪嘯如鬼泣,右臂疾然反掄,荀何的身子立刻被帶得飛起!
同時,他的雙腿如鬥轉星移般互一錯步彈踢,班仲的刀便不可思議地脫手而飛了!
不僅如此,班仲的下腹還中了一腳,他眼前一黑,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一腳之下,他已完全喪失了戰鬥力!
此時,左佛的劍已近似天河瀑瀉、黃河決堤般浩浩蕩蕩地揮灑而出!
銀亮的劍芒似匹練般繞回,如此雄深與淩厲地猛卷橫掃!
枯瘦老者如行雲流水般旋走飄移,每一步所踏及的方位都匪夷所思!
左佛那麽霸道的劍法,竟只能捕風捉影,根本沾不到枯瘦老者的身子!
枯瘦老者将荀何從頭頂掄過之時,立即淩空揮出一拳!
拳風如雷,直搗荀何的胸口!
荀何已将手中的紅绫撒手,但枯瘦老者所使的力氣極大,巨大的慣性仍使他如折了翅膀的鳥兒,身不由已地從枯瘦老者頭頂上飛過!
淩厲拳風已被他感覺到了,他疾提真力,身子在空中憑空反旋,身子團旋處,無數的銀芒從他的發間散射而出,襲向枯瘦老者!
銀芒飛至半途,倏而變亮,成了暗紅色!
又是火苗!而且細密如雨!
“火神”荀何不愧是“火神荀何”,舉手投足之間無一不是火器!
他發出這“滿天星火”之後,力道已竭。
枯瘦老者的拳風生生擊在他的胸口處,他的人便如斷了線的風筝般飛出十丈之外!
他的心已被搗得爛碎成一團!
武休與荀何的感情極深,兩個分樓挨得又近,關系更是密切,如今武休眼看荀何戰亡,不由悲憤已極!
枯瘦老者在“滿天星火”的籠罩之下,再也沒有那麽的灑脫,饒是他的身法快如鬼魅,卻還是有數點火星射到了他的身上!
這種火星極為霸道,它一沾着于人體,立即滲透進去,片刻之後,燃燒之物便已變成人的肌膚了!
枯瘦老者一番撲打之後,火苗已将他的身體燒得“吱吱”作響!
枯瘦老者很快便明白這火苗很不尋常,只見他手在腰間一摸,一道寒光閃出,是一把極小的刀。
刀光閃過之處,便見血肉開始飛起,一塊塊的有大拇指指肚那麽大。
原來,他是以自己的刀将着了火的肌膚削去了。
此時,四個人已只剩下左佛與武休有戰鬥力了。
左佛越戰越涼,他不是害怕,在左佛的心中從來沒過害怕二個字。
他是對自己的劍法感到寒心!
自己這樣狂攻不止,但對枯瘦老者竟構不成絲毫威脅。
只聽得武休低吼一聲,他的兵器終于出手了。
寒芒一閃,來自他的腰間,竟是一根極細的銀鏈子!銀制之物,是避毒的,但他的銀鏈子卻偏偏不同!
在這條銀鏈子上邊,至少有十二種劇毒!只要被銀鏈子一沾肌膚,那便只有等着毒發身亡的份了。
同時,左佛已将他的壓箱底的招式也用了起來。
此時,天已暗了下來,藍房子外面殺聲震天。
黝暗的夜色裏,左佛的劍光毫芒有如群星流洩般交舞旋閃,聚散分合,倏左倏右,忽上忽下,而光閃的移動卻是不可思議的,每每在難以置信的短促時間內出現,每每又在迥然相反的角度互映,劍身幻出的燦亮異彩時如雲花缤紛,時如流瀑重濺,時如狂濤湧出,時如風嘯雲滾,奇玄得幾乎令人懷疑這是不是由人來完成的動作!
左佛并不把傷敵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劍上,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劍即使能傷了對方,也只能是皮肉之傷,對于他自己的武功與對手武功之間的差距他是再清楚不過了。
他所要做的,便是盡最大的努力,牽制住枯瘦老者,讓武休有發揮的空間!
他知道只要武休一得手,對方便只有慘敗乃至死亡。
如此全力之搏殺,終于逼得枯瘦老者出動他的兵刃了,怪嘯如泣中,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根碧綠色的簫!
簫比一般的簫要略略長一些,細一些。
但更奇怪的是每一個簫孔處全是一個個小小的骷髅頭像!
所以,整根簫并不是光滑的,而是一節一節地凹凸着,簫的出氣之孔便是骷髅頭的口!
魔簫一出,天地為之一暗!
一股煞氣彌漫開來。
左佛忽然覺得自己的劍路大滞。
魔簫劃空而過,風從簫孔中穿過,發出尖銳如鬼泣之聲,極為陰森恐怖!
左佛的心思突然無法集中了,他甚至覺得已有劍不由己之感。長劍所走之路,與自己原先設想的根本不同!
然後,他的劍便脫手而飛了,“篤”的一聲,射進一棵古槐之中。
是武休救下了左佛,在魔簫将要洞穿左佛之身軀前的那一剎那,武休的銀鏈子便脫手射去。
銀鏈子飛旋而出,向枯瘦老漢頸部疾纏而上。
枯瘦老者只好撤簫回封,向空中的銀鏈子挑去。
“當”的一聲脆響,簫與銀鏈子相接!
便見銀鏈子突然悉數斷開,分開十八節,分射枯瘦老者身前十八處大穴!
可惜,枯瘦老者武功太過詭異,整個身軀如全無重量般向後平平飄飛!
簫影無數,閃幻成風,十八節銀鏈子立即被掃得四飛!
枯瘦老者仰天長笑,笑聲攝人魂魄。
笑聲中,枯瘦老者突然幻成了一個豐姿綽約的少婦。
從頭到腳,沒有哪一寸地方不是地地道道的女人!本是穿在枯瘦老漢身上的灰袍突然碎成無數布片,碎布片如灰蝶般在空中飛舞!
裏邊是一件水兒綠的薄衫。
沒有人能夠在如此詭異的變化中還不吃驚,除非他是瞎子或白癡。
左佛與武休的血液都已停止流動了,一剎那間,他們的思緒已脫離了他們的頭腦,一片空白無物了。
美豔少婦便已欺身長進,左手深深地插入左佛的胸前,右手之簫則将武休的喉管洞穿!
在完成這個過程中,武休與左佛全都未作任何反抗。
這不僅是因為美豔少婦動作太快,同時也是他們二人反應遲鈍的緣故。
美豔少婦在殺了二人之後,她的笑容更為迷人,惟有她左手上的一片血淋淋讓人不寒而栗!
她手中的簫倒提着,上邊有血在滴……
藍房子裏一下子靜了下來,似乎連空氣也已凝固,惟有院子外面殺聲仍是震天巨響!
一靜一鬧,肅殺之氣卻沒有任何區別,甚至于沒有刀劍聲的裏邊,殺氣更濃。
美豔少婦冷冷地喝道:“伊忘憂,你以為裝死便可以蒙混過關麽?莫入愁在黃泉路上已等得不耐煩了,我便來催送一程!”
沒有任何聲音。
美豔少婦冷笑道:“你不出聲,我便将你的靈堂搗個天翻地覆!”
聲音未落,她的身軀便如一片羽葉般飛起,射向燈光最亮的那間屋子!
那兒正是伊忘憂的靈堂。
美豔少婦沒有受到任何阻擋,很順利地站立在靈堂中央。
除了守靈之人外,靈堂的一切都很符合情理。
堂前,是一具楠木棺材,剛漆上漆,整個靈堂中便有一股油漆的味道。
美豔少婦尖叫道:“伊忘憂!你真的要做縮頭烏龜嗎?我便敲碎你的烏龜殼!”
雙掌疾揚,整個靈堂立即“乒乓”直響,物什在掌風之下,紛紛而碎!
最後,只剩下棺木是完整的了。
美豔少婦一步一步走進那具棺木,雙手疾然按在棺木之上,身內之驚人內力立即傳進棺內!
“砰”的一聲,棺木便已被洶湧鼓蕩的真力從內部向外爆個粉碎!
裏邊竟真的有一具屍體!與伊忘憂一模一樣:身着,容貌……
美豔少婦吃了一驚,突然,她怪叫起來:“伊忘憂啊伊忘憂,你怎麽死得這麽早?我還要剝你的皮吃你的心呢!你為何不再等上幾天?我恨,我恨!”
“所有與我刁貫天作對的人都應該死!但應該是死于我刁貫天的手下。”
她咬牙切齒地道:“伊忘憂,你逃得好快!但我不會放過你!我不能親手殺你,也要将你的屍體粉碎,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哈!哈!哈!”
她發出極為驚人可怖的笑聲,這笑聲一忽兒是男音,一忽兒是女音,一忽兒顯得蒼老嘶啞,一忽兒又是尖銳刺耳!
伊忘憂正在那間狹長的屋子裏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當然,靜的只是他的外表,而他的心早已是一片沸騰。
當他聽到“刁貫天”這三個字時,他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驚愕欲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刁貫天是被他與莫入愁、段牧歡、秋夢怒四人四劍穿心之後,一腳踢入懸崖的。
他怎麽可能活下來?那麽高的山崖,便是活人也要摔死一百次,何況是一個本來就已是沒了氣息的人?
莫非是大白天見了鬼?
但很快他便相信這是真真切切的事實了,從美豔少婦那怨毒的眼神和切齒之聲中便可以看出這一點。
但刁貫天本是一個清瘦的中年人,怎麽會突然成了一個美豔少婦?
他突然注意到美豔少婦手中的簫,立即想起端木先生所說的二百年前的“九面暴魔”。
“九面暴魔”所用的兵器正是一根具有魔力的簫,而且“九面暴魔”也能随心所欲地改變自己的容貌、形體!
莫非,刁貫天便是習成了“九面暴魔”那種驚世魔學?
但“九面暴魔”已死在“孔孟神刀”之下了。
現在,伊忘憂最想見的人便是端木先生了。
但端木先生已經重傷暈死過去了,方才以六弦琴與刁貫天的簫聲相抗的就是端木先生。
端木先生明知內力不如刁貫天,但他仍是義無反顧地出手,因為在整個冷戰十三樓中,他的內功與伊忘憂是最接近的。
所以,他要用六弦琴與簫聲相抗衡,使刁貫天誤以為彈琴之人便是詐死的伊忘憂,那樣一來,刁貫天便會直接長驅而入,尋找伊忘憂。
如此一來,冷戰十三樓的人便可以乘機進攻留在外面的敵人了。
事實上,這個計劃極為成功,刁貫天已被吸引進來了,而冷戰十三樓的三千多人,已将藍房子外面的八九百人幾乎絞殺殆盡。
刁貫天的下屬,只剩百來號人了,而冷戰十三樓還有近兩千人馬。
沒有了簫聲相助,刁貫天那詭異之“紅雲”便已是威力大減!哪裏擋得住骁勇異常的三千冷戰勇士的沖擊?
但刁貫天對他手下的死,并無絲毫惋惜之情,在他的眼中,只有他的生命才是真正的生命,其他人全如草芥!死了一個屬下,與死一個冷戰樓的人沒有任何區別。
他的目标是伊忘憂,只要伊忘憂被他殺了,那他的部下即使被殺盡也無所謂。
重組一個邪惡之軍,對他來說實在是易如反掌!
刁貫天對外面的殺聲充耳不聞,她如瘋了一般在靈堂中搶天呼地,那張美麗的臉已是扭作一團!
突然,她的呼叫聲止住了,冷冷地道:“今天就是你真的死了,我也要在你的屍體上添幾個窟窿!以解我心頭之恨!”
她緩緩地向前踏了幾步,站在已暴露出來的“伊忘憂”的屍體旁邊,長笑一聲,手中的魔簫立即向“伊忘憂”的胸口插去!
只聽得“蓬”的一聲輕響,“伊忘憂”突然暴裂開來,一股黃色的煙霧立即将刁貫天包圍,并且迅速彌漫開來!
此時,空氣立刻響起無數寒刃破空之聲!
數百枚暗器同時向刁貫天所立之處射來!
暗器太過密集,以至于從不同的方向射來的暗器竟不時撞在一起,發出“叮當”之聲!
暗器一停,立刻有數十條人影從各個方向突然閃現,向中央突圍而上!
這數十人,全是冷戰樓的精英,平日的職責便是守衛藍屋子。
刀、劍、槍、鞭、戈、戟、锏、棍……
一時之間,整個靈堂已被這數十件兵器攪得天昏地暗!
所有的兵器全是朝向一個目标!
刁貫天應該無法幸免了,如此縱橫如網的殺氣,幾乎是連風也無法從中穿出。
卻聽得一種極為詭異的聲音在靈堂中回蕩起來。
是簫聲!是刁貫天的簫聲。
“轟”的一聲響,夾着無數金鐵交擊之聲。
數十人竟同時向外飛出!
落下之時,已有十幾個人當場斃命,十幾個重傷倒地。
又聞簫聲起!
只見那團黃色的煙霧突然翻滾旋動起來。
漸漸地,煙霧開始壓縮,最後竟凝成一團鬥大的物質,在魔簫上飛旋!
刁貫天竟把煙霧以內家無上真力全部吸附。
一聲長笑,伊忘憂從一堵木牆內彈射而出。
刁貫天霍然轉身,先是一驚,接着便一喜。
這種“喜”,有點像一只覓食的貓看到老鼠時的心情。她獰笑道:“我以為你已吓得跑到地獄中去了!反正你總是得死的,何必拉這麽多人來墊背?”
伊忘憂潇灑一笑——在這種時候,也只有伊忘憂能笑得如此潇灑了,他朗聲道:“我還以為從什麽地方跑來了一個老妖婆,原來竟是我的老朋友!什麽時候一轉眼老鴨變成老母雞了?”
刁貫天冷冷地笑道:“你放心,我會讓你看着我真面目而死!我要讓你走到黃泉路上還為七年前的事後悔!”
伊忘憂淡淡地道:“不用到黃泉路上,就是現在,我就已後悔了。”
刁貫天得意地陰陰一笑:“你終于怕了!”
伊忘憂皺了皺鼻子,道:“怕?我後悔的是七年前為什麽沒有把你大卸八塊,讓你得以複生,再次為害武林!”
“你死到臨頭,竟還嘴硬!”暴喝聲中,美豔少婦已成了一個削瘦陰毒的中年人。
這才是刁貫天的真面目。
伊忘憂有些驚訝地看着這種變化,雖然他在小屋子中時,已看了一次,但現在他仍是有些吃驚。
刁貫天陰陰地道:“現在,是我刁貫天向你們四人索命之時了!我要以你們的死向整個武林宣告,一個不可違抗的王者已經出現!任何反抗,都是可笑的,不自量力的,下場只能與你們一樣!我‘無影無神’萬絕将成為武林的主宰者!”
伊忘憂的嘴角挂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他緩緩地道:“十年前,你不也發出過這樣的壯麗之宣言嗎?結果還不是被打下深崖?任何一個逆天而行的人,都将得天誅之!”
刁貫天的眼中閃過無限怨毒。
他冷冷地道:“你先莫為天下人憂,當務之急,是要保住自己的腦袋!莫入愁已死,你也不會例外!”
伊忘憂傲然道:“你殺了莫入愁,即使不來冷戰樓,我也會設法找到你!”
刁貫天緩緩地舉起他手中的魔簫,喃喃地道:“七年之恨,一日方逞!伊——忘——憂,讓你活了七年,你該知足了!”
話音未落,他的整個身軀便如一抹輕煙般射出!
魔簫遙指伊忘憂,勁風穿過魔簫,發出讓人心神搖蕩的尖嘯之聲!
一丈之外,魔簫波顫綿延,有如已附上了魔鬼的咒語一般,快捷如電,攻向伊忘憂!
“嗆”的一聲,“忘憂劍”劃空而出!
劍劍相連,式式銜接,沒有一絲空隙,沒有一丁點回環的餘地,有如雪紛浪翻,晶瑩剔透,就那麽迷迷芒芒地罩了上去!
匹練般的銀帶來回飛舞着,宛如一條天神手中的玉索,那麽随心所欲地卷轉纏繞,收發自如。
“忘憂劍”已化作千百柄了。
“铮”地一聲脆響,刁貫天與伊忘憂身形倏合便分。
刁貫天飄退一丈,便穩穩而立,而伊忘憂卻已是踉跄翻飛出二丈之距,方勉強站穩身勢!
一招之下,高下已分。
伊忘憂暗暗心驚!七年前,他的武功雖然略略低于刁貫天,但至少可以與他拼殺數百招,沒想到七年之後,武功竟已如此懸殊!
以刁貫天現在的武功,伊忘憂想不出來江湖中還有誰能勝得了他。哪怕他們“四情劍俠”再度聯手,恐怕也難以與他抗衡!
但吃驚之情,并沒有在他神色間表露出來,他暗暗将胸口中倒逆之氣流壓下,淡淡一笑,道:“七年不見,你的鬼花樣又多了不少!”
刁貫天冷聲道:“我便要你死在這鬼花樣之下!”
他的腳步倏然斜出,又驀然倒旋,整個身軀俯地猛然平射而出。然後淩空滾動,手中之魔簫不斷地橫封豎掃,手法變動之快,令人目眩神迷!
此簫在他如此動作之下,氣流所穿過的簫孔不斷地變化着,而他的手指也同時作了極巧妙詭異的配合!
于是,他未用口,竟也将簫揮舞成曲!
曲聲中充滿了一種詭秘而誘惑人心的韻律,它深深地滲入到人的靈魂中去,将每一個人心中的魔性激活!
伊忘憂突然覺得心緒不寧,一種莫名的煩燥開始洶湧地襲來!
心思如此錯亂,這使得他的“忘憂劍”大打折扣!他竟在簫聲中想起了一件又一件的傷心往事!
伊忘憂本是一個豁達開朗之人,從來未曾被不愉快的事所累,但今天卻奇怪的很,許多塵封了很久的不愉快的往事,竟都不由自主地開始湧現!
伊忘憂何等聰明,立即明白這是簫聲的神奇魔力所致!
于是他抱元守一,使自己渾然忘我,甚至已将對手忽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将“忘憂劍”使出來!
如此一來,他的武功便少了許多玄奧靈動的變化了。他的武功本就比不上刁貫天,現在又受了簫聲的牽制,更是大為遜色了!
很快,刁貫天的簫已将伊忘憂的腿部紮了一個大大的血洞!
伊忘憂不由一個踉跄!
而刁貫天根本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他一招得手之後,魔簫立刻彈飛而起,挾着淩厲之聲,向伊忘憂的胸口紮去!
便在此時,刁貫天突然覺得腳下猛地一緊,似乎一雙腳已被人抓住!
那雙手抓着他的腳後,立即用力倒掀!
饒是刁貫天藝高人膽大,但也被這意外的變故吓了一跳!
那雙極為有力的手,加上刁貫天未曾防備到還有這麽一手,一驚之下,身子倒向後仰!
同時,一條軟繩以驚人之速度,從屋頂射下,準确地套中了刁貫天的右臂!
軟繩乃以百年牛筋制成,有極大的彈性,別說是用力拉扯,即使以普通的刀劍砍它,一時也難以砍斷!
軟牛筋索一套而中之後,立即向一側一拉!刁貫天的手便偏了,簫便從伊忘憂的右肋劃過!
當刁貫天要回招時,他已被腳下之人掀翻得向後倒仰!
所以,他的回掃之簫,也落了個空!
“轟”地一聲,從地下沖天飛起一人,團旋而上,一把彎得幾乎成了一個圓圈的薄刀貼身而掃,向刁貫天的身子疾撲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