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眸光

血契完成。

沈小燈和月望同時産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之前滴血認主的都是沒有生命的物品, 就算玉魄寒髓靈智已開,但完全比不上月望這個完整的人來得沖擊大,沈小燈擡起自己的手。

好像可以操控另一個人的生命……

有一根無形的線制約着月望, 那根線就握在她的手中,不得不說,這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鲛人族一半為鲛一半為人,在深海歷史中還從未有鲛人成為人類的靈寵, 月望作為被主宰的一方, 感覺比沈小燈更加強烈。

深海生物以族群聚集,鲛人卻性格孤僻,只有要産卵時才會和其他鲛人接觸發生感情, 平時, 跟同族都保持距離,現在月望被強迫接受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同時又很羞恥,心裏不受控制的對沈小燈産生依賴之情,有根無形的線牽引着他,讓他永遠都不會迷失在深海中。

大抵是非常糾結的心态了。

月望一甩尾巴沉入暗河,水花四濺。

玉魄寒髓好似也有感知有些不滿的飛了出來,沈小燈挑眉, 直接取出魔丹,這次玉魄寒髓卻沒有害怕之意,甚至用魄體去撞這顆魔丹, 就在它要撞到時,魔丹忽然飛了起來,逃脫了這一擊。

沈小燈愣住。

之前在修真域界她怕沾染魔氣,便一直沒有煉化魔丹,為什麽魔丹會開靈智?不可能,魔丹是死物,除非女王蜂藏了一手。

她皺起眉頭,捏起魔丹探入一絲神識,發現裏面果然附着殘破的魔魂碎片,不過太碎了,不像是故意放進去的,應該是死前意外散出來,又被魔丹內的魔氣滋養,有了意識。

但新生的意識并沒有魔蜂的記憶,沈小燈正待收回神識時,又猛地睜大了眼睛。

這縷殘魂沒有魔性。

仙、人、魔,界限分明,魔族怎麽可能擺脫魔性的桎梏!

魔族在六界之中都是非常強大的存在,本身就是魔,不受心魔限制,靠魔氣修煉速度也異常快,加上魔氣來源于罪惡,源源不絕,一個初階魔族也能随意秒殺築基期下的修士,更不要說普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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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強大的魔族就越邪惡,越是邪惡就越強大,這便是魔性。

但是成也魔性敗也魔性,就算是實力頂尖的魔君也無法飛升成神。

天道規則本就是公平,它給了魔族強大,也剝奪了魔族擺脫束縛的權利,只能永遠沉淪在黑暗和罪惡中。所以沈小燈一直以來都憎惡魔族,深覺魔族都是堕落的生物。

可是她卻看到了一縷魔魂碎片擺脫了魔性?甚至魔丹散發的氣息讓玉魄寒髓都沒那麽抗拒了。

這究竟是為什麽。

“你……在想什麽?”

沈小燈轉頭,看見暗河上月望冒出個腦袋,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如今他的命都在她手裏,也不怕他會背叛,沈小燈收回魔丹,說道:“我在想,天道怎麽會讓一個毫無約束徹底強大的魔族出現。”

月望不知道沈小燈內心的想法,只是盡力回答她的問題。

很奇怪,他不能也不想拒絕她。

“強大?是很強大,但也很痛苦,魔族沒有未來。”

空蕩蕩的宮殿,幕簾輕輕飄揚帶來陣陣冷風。

因為沒有未來就盡情的釋放本性。

沈小燈垂眸深思。

月望尾巴在水底動了動,還是問道:“你打算怎麽對付殷慈?我們暈過去後,我就沒有聞到殷慈的氣息,他好像不在魔域。”

沈小燈淡淡的說道:“就像你說的,他現在應該很痛苦。”

月望,“?”

今晚月亮是紅色的。

他在魔域?不,魔域的月亮是灰色的。

殷慈眨了眨空洞的眼睛,發現是自己看錯了,眼睫上沾的血色讓他以為世界變成了紅色。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青筋如蜿蜒的蛇在皮膚上暴起,洶湧的魔力在身體裏翻騰着,叫嚣着想收割更多的生命,想要聽到哭泣和哀嚎。

這股力量甚至反噬到了他自己,就像快要溺斃在水中,殷慈低下頭,腦海中浮現一個人的影子,她就是他的光,是能把他從水裏救出來的光。

就算只有短短的一瞬,那也足夠了。

他輕易的來到雲澤仙府,有兩個人類修士從天空飛過,低聲讨論着:“聽說初歇城被屠城了,死了好多人呢。”“是啊,據說就是大小姐幹的……”

大小姐?殷慈停了一下,聯想到在初歇城沈小燈還在跟他拼命,如今卻被傳成屠城的人,真是好笑啊,沈小燈。

在試煉盛會最開始時,他根本不記得有沈小燈這號人物,白雲山莊時,他更是對她有幾分厭惡,如果沈扶搖是光,那沈小燈就是光的影子,即使這道影子确實在不停的讓他驚訝……殷慈眼前下意識浮現長樂閣中,沈小燈寒星閃爍的雙眼。

像是永不熄滅永不停歇的……火焰。

一個影子怎麽會有光,他無聲的扯了下嘴角,身體尋着沈扶搖的氣息找去,沈扶搖不在瓊花殿。

閃身來到一座白霧迷蒙的山峰,殷慈看見沈扶搖背對着他站在月光下,他心中一軟正想靠近,沒想到從一旁走出來個白衣男人。

是長越。

沈扶搖撲了上去,緊緊的抱住長越,哽咽的叫道:“長越哥哥,扶搖做錯了什麽嗎?不要不理扶搖好不好?”

青絲如霜,白衣勝雪,長越微蹙起眉頭,不知為何眼底一片青黑,他沒有看沈扶搖,只是靜靜的沉默着。

“…………”

殷慈捏緊了雙手,他的光不會喜歡一身黑暗的自己。

他渾身的血腥和戾氣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加重了,殷慈迫切的想要找出一個發洩的口子,他立刻想到了魔域寝殿中那只待宰的羔羊,是先斬去她的手腳呢,還是先放幹淨她的血?

他想,他會很喜歡聽見沈小燈的哀求聲。

宮殿中。

月望冒出水面,仰頭轉向一個方向,感受着空氣中的水汽,很肯定的說道:“他回來了。”

“嗯。”

頭頂上是沈小燈扔的一團照明火球,她正閉着眼睛打坐,聽到月望緊張的聲音連眼皮都沒有擡。

“開始吧。”

當殷慈如一團黑霧出現在宮殿,他很快察覺到有一絲怪異,他的宮殿裏是沒有光的,面前的人居然把這裏當做自己家一般,吐納調息,而浮在半空的火球散發淡淡的溫度,驅散了宮殿不少寒氣。

耳邊傳來鲛人的歌聲。

催人入眠。

殷慈譏諷道:“你不會覺得同一招會在我身上奏效兩次吧?”

沈小燈睜開眼,“不試試怎麽知道。”

他伸出右手,就像捏起一只螞蟻,将沈小燈從地上拖了起來,沉重的鐵鏈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殷慈無神的大眼眨了眨,說道:“我要挖掉你的靈根,讓你無法修煉,我要給你戴上無法取下的鐐铐,制成傀儡,在魔域受盡折磨。”

在上一世,殷慈為了替沈扶搖出氣,把她擄到了魔域,生生的挖出靈根,變成一個無法修煉的廢人,卻又不殺了她,魔域裏的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折辱她,可謂是生不如死。

沈小燈眼底暗光浮動,魔域和修真域界之間的結界她無法突破,所以才會故意出現在長樂閣,能讓殷慈帶她來魔域就成功了一半。

是時候兌現另一半了。

拖着寬大的紅色衣袍,殷慈雙腳離地,飛至沈小燈跟前。

正在吟唱的月望焦急的抓着暗河,沈小燈只給了他一個任務,就是唱催眠曲,可是,他明明可以用聲波攻擊啊!

望着沈小燈平靜堅定的背影,月望不停的告誡自己。

聽她的,絕對不能自作主張。

“你的眼睛不像她,不如挖了?”殷慈睜着沒有光的眼睛,裂開唇角,“不好,還是先從挖靈根開始吧……”

他低喃着,一邊伸出手掌插.入沈小燈的腹部。

嘶……沈小燈倒吸一口涼氣,好疼!她咬住牙關,滾滾的冷汗順着臉頰落下。

手掌硬生生的進入了她的血肉裏。

暗河中的月望流下眼淚,視線模糊的用力吟唱。

“你的血倒是很熱。”

他故意不再深入,而是一下抽回手,又是一陣劇痛,殷慈擡起手,看見血順着食指流下,鮮紅色的,溫熱濕膩。

不知道這個人的血是什麽味道,殷慈伸出舌尖舔掉手指上的血,溫熱的液體順着口腔滑過喉嚨進入體內。

他品嘗到了黑暗。

最深沉的痛苦,親人對她背叛,所愛對她的輕蔑,所恐、所懼、所恨、所悲,經歷死亡的不甘,當水徹底沒過頭頂的絕望,還有……沉溺在深淵裏也要不停掙紮向上的靈魂。

這就是沈小燈的情緒。

完完全全黑暗,沒有一絲光明,比他這個魔族還要濃稠黏黑的……人類。

他的手指還懸在唇邊,殷慈的眼睛盯着她,瞳仁急速的收縮。

四大魔将誕生于人的七情六欲,吸食負面情緒,并從中獲得力量,反之,他亦會被人之情緒所影響,更別說血液這種直接的方式,他沒有猜到沈小燈跟別人是不同的。

沈小燈輕笑,“好喝嗎?”

純鈞巨劍出現在殷慈的背後,就在他被影響的一瞬間穿過他的胸口,精準的刺中了魔丹。

只要她輕輕的撥動劍柄,他的魔丹就會成為碎片。

“不試試怎麽會知道同一招會對你奏效兩次呢,殷慈。”

沈小燈手掌撫過腹部,傷口被靈氣縫合,她皺起眉頭,“剛才那一下可是很疼的,加倍還給你如何?”

那團火焰還在空中跳躍着。

如果他足夠小心會發現沈小燈的運籌帷幄。

但是他輕視了,就好像曾經他也沒有把她放在眼裏,一瞬間殷慈又體會到沈小燈血液裏的情緒。

火光下,沈小燈唇瓣微啓,像是被撒上了一層暖色的光暈,柔軟潤澤。

“先從挖靈根開始吧。”

她彎了彎眼睛。

殷慈感覺一只小手伸了過來,帶着微涼的寒意,當指尖穿過衣服觸及皮膚,身體就不由自主的微顫,當手指穿過血肉,一陣劇痛迅速的席卷而來,利落幹脆的用最疼的方式把剛才所經受的還給他。

他從不畏懼身體的痛苦,但是一邊要忍受這種痛一邊禁锢身體,以免稍有偏差她的劍就會攪爛魔丹,這才是最難忍受的,每一刻每一秒都是煎熬。

沈小燈離他很近,只有幾個呼吸的距離,手中動作殘忍,眼睛卻在認真的望着他,眸光如水波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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