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随着宴昱的離開,我們家的生活又回歸平淡和安靜,以及忙碌。

第一季度就要到頭,身在政府部門的姑姑和姑嬸,都在忙季度總結彙報之類的。換了新工作的宴宗明已經完全步入正軌,不知不覺忙得連家庭集體通話也接不了三分鐘。說好今年不工作的宴宗羨也沒閑着,每天都晚出晚歸。連爺爺都投入老年大學的課業中去了。

我呢,運氣好得有點過分。

在萬州的信息素研究室做了一個月準備材料洗試管、整理數據寫報告的實習生雜活後,就被葉訣親自建議并批準進入一個重要的研究小組做研發助理。

小組的名字叫“解放”,葉訣自己是創建人和組長。小組的主要工作,是改良一款正處于臨床試驗階段的抑制劑。這款抑制劑最初的研發自然也是葉訣帶隊,眼下到了臨床階段,他才減少參與具體工作,平常只做管理和指導。

“小宴,你真可以,實習生’解放’第一人啊!”拿到研發助理任命那天,三個同事中就有兩個這樣說的。

我于是搞清楚了,我獲得的任命,優越等級和特殊待遇沒什麽區別。

這難免讓我自問何德何能,葉訣那天在葉老爺子家門口目送我離開的畫面,便也經常在我腦中浮現。本來不算真在意的小事,漸漸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去詢問清楚的念頭,不時冒出來,卻找不到合适的時機。

三月的尾巴,我就這樣帶着隐憂和猶豫跨過去了。

四月來臨,深城的天氣開始透出灼人的熱意,每當因為估錯氣溫穿錯衣服而被悶出薄汗,我都有點分不清現在是春天還是夏天。

一個午後,我又在若有若無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的體感很奇怪。明明在出汗,額頭卻冰涼。站了一會兒,腿也有些說不出的酸軟。

于是我放下手裏的試管走出實驗室,到外間接了一杯熱水。副組長李昌正好進門來,擡頭看我一眼,露出吓了一跳的表情:“小宴,你這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沒事兒,可能是感冒吧,我覺得有點冷……”

我笑着回答,舉杯想喝水。然而手臂好像被牽制住了似的,擡不起來。我疑惑地低頭一看,杯子就那麽眼睜睜從我手裏掉了下去。我下意識想伸手去接,可是那一霎那,手臂就跟不存在了一樣,我感受不到它……

“這是怎麽回事呢?”

我疑惑地想,接着就意識模糊了,跌進一處溫暖的、令人本能眷戀的所在。

據說是一個小時後,我醒過來,得知自己是當着副組長的面暈倒了,被随後進門的葉訣接住。

我的确有換季感冒的問題,但不止是感冒。因為我暈倒之後,還無意識地釋放了信息素,有點被動**的征兆。還好,這裏是萬州生物科技的信息素研究室,有的是辦法及時制止。

“已經到下班時間了,你先回家休息吧。”李昌說,把一個藥瓶塞給我,“拿着,葉總讓我給你的。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可以吃一粒。”

我接過藥瓶。這也是研究室的成果,alpha被動**專用抑制劑。目前還沒有進入市場,但已經經過多次臨床,合作的制藥公司那邊正在做入市申請。

Alpha很少會主動**,通常是被**的omega影響,或是其他手段刺激而**。沒有結合過的alpha都常備這類藥物,但我至今沒有用過,平時也不備藥。不是粗心,只是一直沒來由地覺得自己不會遇到這種威脅。

今天是第一次,反應居然強到直接暈了。

“這個……我是怎麽引起的?實驗室裏沒有omega處于特殊時期,我也沒接觸什麽不改接觸的藥物,怎麽會呢?”

“講不好。”李昌搖搖頭,說,“你最好上醫院去檢查一下,做我們這行的,一定要對自己的身體很了解。你如果沒有頭緒,說明你不夠了解。”

他一臉嚴肅,拍拍我的肩膀,然後走了。

我也換衣服下班。

人生頭一次碰到被動**征兆,我既新奇又惴惴不安,沒有喚車,選擇走路回去。一路上都在想暈倒前的體驗,試圖區分開感冒和**征兆。然而缺乏經驗,分辨起來霧裏看花。

但我知道,了解自己的身體現在已經不是我個人意願問題,而是工作必要。既然做了信息素研究,要對千千萬萬人的身體健康負責,那麽首先就要了解自己的身體健康狀況。因為我既是研究者,也是一份樣本。

回到家,我立即預約了醫生,同時給李昌發請假郵件。

“這什麽?”一只手從我肩膀上方越過來,拿起桌上的藥瓶,“被動**專用,緊急抑制……你怎麽開始用這種東西了?”宴宗羨繞過沙發,坐在我身邊。

“沒什麽,下午出了點問題。”我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

宴宗羨又問:“約什麽時候去醫院?”

“明天上午九點。”

“我陪你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從他手裏拽回藥瓶,我往樓上走去。

他立刻跟上來。我進房間,他也尾随,關上了門。“宴雀,”他掰過我的肩膀,“你以前從來不需要用這種東西的,怎麽上班一個月就要用了?你們那裏有什麽漂亮的小O勾引你了?”

“沒有,不是被別人的信息素影響的。”

“那你被下藥了?”

“沒有。”

“那是什麽原因?”

“就是不知道具體什麽原因,才要看醫生。”我有點不耐煩地說,他看着我,我沒擡眼接他的視線。

其實,雖然我不清楚這次被動**征兆出現的原因,但以前不需要用藥的理由,我倒是大致心裏有數——拜面前這位所賜,我從身體成熟起就有足夠的性-生活,心理和身體都沒有什麽向其他人索取的需要,拒絕誘惑的本能自然強。

可是這些,我才不想讓他知道。

這次去醫院檢查,除了想查出下午的原因之外,我還想知道是否失去宴宗羨提供的一切,我就會和其他無伴侶的成年alpha一樣容易受誘惑、被影響。

“反正我明天沒有事,我陪你去醫院,就這麽說定了。”宴宗羨不再跟我商量,用決斷的口氣說。

這種結果意料之中,我也懶得多做無謂的反對。

第二天一早,他果然守在客廳。我下樓時他正開着個人終端聽新聞,見到我,打了個招呼,指指餐廳的桌面,說:“吃點清淡的填填肚子。”

飯桌上有飯有菜有粥,但粥和飯菜被放得很開,泾渭分明,顯然是故意人為的。他在那邊指揮道:“只能吃粥,別的不要碰!”

……幼稚。

懶得跟他計較,我坐下來只吃粥。他的視線在我這邊游蕩了一會兒,愉快地哼起了歌,心情很好的樣子。聽着他哼的調子,我也慢慢覺得心情輕快,仿佛一會兒不是要去醫院,而是去郊游。

從很久以前開始,宴宗羨就容易因為能照顧我而高興。每當我生病了、考砸了、挨罵了,或僅僅是精神不爽快,他就會來照顧我,哄我。帶着一種微妙而昂揚的愉悅。

小時候我會因此惱火,覺得他怎麽老幸災樂禍。後來長大了,才漸漸對他的心情源頭回過味來。那以後,我也會被他感染了,很願意被他照顧。

吃完早飯後是八點鐘,路上大概用掉半個小時,到達辦理一點手續,基本正好不慌不忙合上預約時間。宴宗羨的好心情持續了一路,到醫院辦好手續,他還眉目帶喜。

“我就在這裏等你,你一出來就能看見我。”

他表現得很放松,還開着終端準備玩游戲。我不由自主也有些不把這個檢查當回事。

輕松的心态持續到醫生盯着全息屏上的體檢數據,皺着眉頭說:“你的第二性別不算很穩定啊……”

啊?我沒理解過來,但本能地緊張了:“什麽叫做不算很穩定?我不是alpha嗎?”

“你當然是alpha,但你腺體的基因排列比較複雜,omega信息素鏈的比例過多。通常來說,一個人會擁有父母性別的全部信息素鏈,其中具有絕對主導地位的信息素鏈,就是這個人呈現出來的生理性別。而你因為omega信息素鏈過多,所以比一般alpha容易主動**。我猜測,你昨天下午那個症狀很有可能不是被動,而是主動。”

“但我以前從來沒有主動**過……”

“是嗎?”醫生轉過頭,推了推眼鏡框,眼神探究,“你有固定性-伴侶吧?”

“……是。”

“這就對了。一個人的身體進入成年期,如果能擁有比較穩定的性-生活,能及時滿足和發洩,信息素的表現就會穩定。”

“……”

沒想到,我想搞清楚的問題以這種方式被确認了——竟然真的和宴宗羨有關。

看我怔忡不語,醫生露出同情的神色,拍拍我,道:“小夥子,別傷心。不就是失戀嗎,總會有下一個的。等有了新人,性-生活穩定下來,心理也安定下來,你的身體就不會出什麽亂子了。當然,能标記結合的話就更好,在這之前我先給你開個藥,你平時感覺來了又沒人在身邊,可以吃一吃。”

“……”我更加無話可說,勉強笑笑,點頭道謝。

醫生在自己的全息屏上寫了藥單,傳送到藥房,便讓我直接去拿藥了。

我起身要出門,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呼吸一滞,頓在那裏。

“怎麽了,還不走?”醫生擡頭看我。

我幾乎是屏息,瘋狂的心跳卻無法壓抑:“醫生,我學過生物醫學。據我所知,我這種情況多半是遺傳吧?”

“對,基本遺傳自父親。你可以問問你父親,他的alpha信息素鏈是不是也缺乏絕對主導地位。因為能正常生育的beta和omega,基因都比較溫順,不會這麽霸道。”

——那我的父親有可能是beta嗎?

這個問題盤繞在我的舌尖,頂住我的唇。但我沒有問出來,因為不必。

我只可能被一個omega信息素鏈條過剩的人和一個omega所生,而宴宗明由alpha和beta所生,腺體中不可能具備多到能“喧賓奪主”的omega信息素鏈條,也就不可能遺傳給我。

事實上,一個beta和omega能生出alpha就很稀有了,宴宗明如果是我父親,他就只會alpha信息素鏈過剩。

所以無論從哪方面說,我都不會是宴宗明的孩子。家裏的DNA鑒定書不必拆開了。

作者有話說:

本周更新get,下周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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