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宴宗羨就這樣把我丢在廣場上。
我一邊捋情緒一邊想,這是他第一次把我丢下,我要記下這一筆,以後……算了,記下又怎麽樣,我能把他怎麽着?可現在我必須有個什麽出口給情緒排流,不然我就收拾不好自己了。所以那就稍微意-淫一下找宴宗羨算賬的情景吧。
于是,我又一邊往工作室走,一邊想着怎麽折磨他。
到達工作室的時候,家裏人已經動身準備離開了。姑嬸眼尖,看到了我,連忙招呼我過去,問你沒事吧。我說我沒事,不用擔心。
“那就好,我們回家吧。”她松了口氣,望向宴宗羨。
我在廣場上發了那麽久的呆,過來路上也磨蹭,比宴宗羨晚到了十多分鐘。不知道他是怎麽和家裏人解釋的,大家看起來都挺淡定。一眼望去,要說誰看上去比較煩躁,也就是宴宗明了。他身邊站着葉訣。
我終于看到他們站在一起的樣子。
居然意外地和諧。
即使我心裏懷着那個大膽的猜測去看他們,也依然覺得很不錯。葉訣……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會兒,試圖在他臉上找一些和我相關的蛛絲馬跡。可是一迎上他的目光,便心虛地錯開了。
“車快到了,我們下樓吧。”宴宗羨說。
我朝他望過去,他低頭看表。
“那個......”一個身影匆匆從工作室裏面跑出來,是雲墨。他手上拎着個拉鏈還沒完全合上的包,神色有些抱歉地問宴宗羨,“能捎我一程嗎?”
“我叫的是我爸的車。”宴宗羨道,“只夠我們家這些人坐。”
我看到雲墨的眼神透出失望,笑笑,颔首緩緩拉上包包的拉鏈,動作慢條斯理而優雅,說話态度也落落大方:“那就算了,你們路上注意……”
“大哥,你那車,給我個臨時授權呗。”宴宗羨轉身對宴宗明說。
我驀然一驚,有點不可置信地瞪住他。他和宴宗明關系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借不到車。兩人打開個人終端,宴宗明給他設置了臨時使用授權。
“那我送一下朋友,你們路上注意安全。”拿到授權,他後退一步跟大家揮了揮手,然後對雲墨偏過頭,示意走了。
他們就一起走了。
看着他們的背影進了電梯,我才想起來,打我到工作室門口起,他就沒有看過我一眼,現在還當着我的面單獨去送雲墨…...槽,不就是小小吵了兩句嘴嗎,宴宗羨你至于嗎!
等回到家,已經九點多。
爺爺在車上就睡了會兒,到家之後就要直接睡。我扶他進房間,給他調好了房間的溫度和濕度,讓他睡得舒服點。做完這些之後出來,我見到姑姑姑嬸和宴宗明,三個人坐在客廳裏小聲說話。
那場景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我不由得在樓上走廊看了一會兒。
接着,大腦遲緩地從記憶裏拎出一段往事來——那年冬天,我從宴宗明家裏被“救”出來之後,家裏人也曾一度這樣聚在一起聊事情。
後知後覺的,我意識到,他們那時候聊的應該是我的撫養和歸屬問題。當時,家裏所有小孩子,包括身為當事人的我,都沒有權力參加。
那麽現在,不用猜,聊的肯定是宴昱這一出。
想到這裏,我在樓上猶豫要不要現在下去。按道理我當然可以也應該參與,可我沒有信心。萬一他們覺得我是個小孩兒,大人的事兒別瞎逼逼呢?再說,我該怎麽說呢?現在宴昱的情況還撲朔迷離,我都沒來得及跟她通話,能怎麽跟他們說……
“宴雀。”沒等我想明白,宴宗明擡頭了。他靜靜地看着我,輕輕招了招手,“你下來。”
“……哦。”我只好走下去。
當坐在他們面前我忽然感受到,他們并沒有在工作室時表現的淡定。姑嬸的眼角甚至是紅的,顯然小小地掉了點眼淚。而她眼中的焦急和無奈,則證明她現在心裏正煎熬。可她習慣了克制、溫和,以及隐忍,所以就算她心裏已經驚濤駭浪,也只是逼紅了眼角。
我再去看姑姑,她臉上一片凝重。
和姑嬸的外露不同,她的憂心都藏得一絲不漏。可我确定她早已發覺女兒的變化。我甚至确信,我們一心想瞞着的爺爺也能察覺。因為沒有一個alpha能對宴昱這樣的極品omega身上帶着的成熟香甜,視而不見。
可我的家人們,個個熟練掌握克制隐忍的技能,全都可以把秘密塞在一個小小的角落,妥帖摁緊。所有的洶湧湃湃翻江倒海,都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尤其是我的姑姑和姑嬸,她們還把忍耐煉化成了溫柔,包裹在日常的相處中。所以她們的家總是平靜而和睦,天大的事來了也不會大呼小叫、互相傷害。
“雀兒,你看了網上的視頻嗎?”姑嬸壓着聲音問我。
我有點難受,停頓少頃後如實點頭,保守地回答:“看過一些,網上視頻太多了,內容亂七八糟的,狗仔的問題也問得也亂七八糟。”
我內心懷着僥幸,希望他們看到的視頻裏沒有那個激進粉絲的質問。如果僅僅是戀情緋聞,這其實不會讓他們過分擔心。畢竟,小孩子走上這條路的第一天,姑姑和姑嬸就做過看女兒五花八門緋聞的準備了。
“那網上說的那個人……”姑嬸皺眉想了想,但似乎沒有頭緒,便轉頭問姑姑,“叫什麽?”
“不知道叫什麽,姓顧。”姑姑回答。
“顧總,新聞這樣說,”姑嬸重新望向我,“你知道是誰嗎?你比我們關注娛樂圈,他是不是小魚兒的熱門緋聞對象?”
能說出“熱門緋聞對象”,證明她們對緋聞的心态确實還行。可是我仍然犯難,拿不準要不要吧自己知道的說出來。誠然,我是答應過宴昱要保密,然而我也說過保密的前提是她不受侵害。那麽現在這樣,算什麽呢?
我正猶豫,忽然看到坐在我對面的宴宗明非常小幅度地對我搖了搖頭。他從來沒有跟我有過這樣……只屬于兩個人的互動。我先是一愣,然後才意會過來。
“嗯,”我斟酌道,“小魚兒的緋聞對象是挺多的,這都是行業常規操作。我們在這裏瞎擔心,還不如等晚一點跟小魚兒通話,問問清楚。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我們就別看了。”
“唉,網絡傳播實在太亂了。”姑嬸低聲喃喃道,看上去有些低落,垂下的眼睫又有些濕意,“那些內容真的很驚悚,雀兒你有沒有聽到,有人質問她懷孕。我聽了真的很生氣,她才多大的孩子,這些人亂說什麽!我覺得她才分化沒幾年呢!”
“好了,別亂想了。雀兒說得對,凡事應該問小魚兒本人。”姑姑打斷姑嬸,拍了拍她的肩膀,“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回家吧。”
姑嬸動了動唇,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拎起身邊的小包。
她們離開了,宴宗明還要等自己的車回來。
他給宴宗羨發通話請求,那邊說已經在路上了。于是,偌大的客廳裏,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感到緊張,又不好走開。
我們的沉默持續了許久,我從純粹的緊張進入胡思亂想,滿腦子都是不久前在飯店衛生間裏聽到的對話。而那個猜想在我心裏盤旋,幾近沖到唇邊——我真的想問。
如果在我認識的人裏面,能有人對我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那麽那個人一定是宴宗明。
可我該怎麽問他?
如果葉訣是我的父親,那個“傅秋溪”是我母親,那麽宴宗明在其中是什麽角色?葉訣又用什麽立場來說自己喜歡他?他們三個發生了什麽,我才會落到宴家來?
“宴雀。”忽然,宴宗明開口了。
我猛然回過神,目光倏地一下釘在他臉上。接着,我又為自己驚魂不定的模樣感到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努力表現平常地發出聲音:“啊?”
“宴昱那個緋聞對象,是顧俦平?”他問。
我霎時有些慶幸,他開口提的是宴昱的事情。可是他怎麽問得這麽直接,就好像知道我知道似的。是宴宗羨跟他通過氣了?
我這麽想,就這麽問了。
“用不着。”他提起唇角,露出一個有點輕蔑的笑,“我比他早多少年混媒體,只是不幹娛樂板塊。但不幹不等于不了解。”
也是。我輕輕籲了口氣,“是顧俦平。”
“呵。”他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我以為他還會再說些什麽,他卻不再開口了,低頭在自己的終端上手動操作着什麽。
客廳氣氛陷入一種簡直凝滞的沉默中,我難熬得要命,先前想向他驗證的念頭也打消了,只希望宴宗羨快回來,他快走。
等了十多分鐘,外面終于傳來動靜。
宴宗明聽到了便收起終端,偏頭望我一眼算是道別,然後起身。他一起來,我也跟着起來,默默地目送他出去。眼看他走到門口了,身形忽然一頓。
我當即有一種預感。
果然,他回過頭,問我:“你吃飯的時候去衛生間,去的哪一間?”
“東邊的!”我脫口回答了相反的答案。
他的表情紋絲不動,視線靜靜地落在我臉上。一秒,兩秒,三秒。我覺得自己正在被世界上最有殺傷力的武器淩遲。
宴宗明,即便沒有養過我帶過我,可也在我爸爸這個位置上坐了二十二年。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麽玄妙,一份關系擺在那裏,該有的了解居然就真的會有。
他對我笑了笑,那笑容稱得上愉快,然後他說:“你撒謊了。你在西邊的衛生間,你都聽到了。”
我說不出話,無法搖頭否認,甚至呼吸不了,只能聽着他向我砸來千斤重的巨雷。
“我來告訴你吧,省得你費功夫。小家夥,你不是我的孩子,家裏大人都知道。”
那我是……
“你應該姓葉,你是葉訣的種。”他接着說,語氣冷冽得好像裹了深冬的寒風,“他和你媽背叛了我,你是他們背叛的證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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