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米蘭

每次別人提到她的名字如果是個地理愛好者一定會說:“我知道,世界八大都會之一。”

如果是個時尚愛好者就會立馬拍桌:“米蘭時裝周!”

只有一個人說對過她名字的含義,那個人叫沈洲,她看着他站在教室門口,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教室門口一半的光線,他就安靜的站在那裏:“是米蘭花吧。”随即他對着米蘭淡笑示意,和白嘉一起離去了。

米蘭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就像些三流俗套言情小說裏的蠢女主一樣,而她最不喜歡的是她連三流俗套蠢女主的命都沒有,至少那些女人還有個喜歡着她的男一男二,不管多蠢也總有人欣賞她的善良。

而且米蘭花的花語是‘隐約之美’,被掩藏在重疊枝葉間的淡黃花萼微小如米粒,容易被世人忽略的美如碎小珠粒靜默開在層層綠葉間,從未因努力綻放被他人贊嘆過。

她也如同米蘭花一樣靜默又卑微的盛放着。

但米蘭花還有另一個花語‘有愛,生命就會開花’。

她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因為那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

她生出了想要為愛盛放的心。

或許她喜歡的是他站在教室門口那個高大如同神祗的身影,或許她喜歡的是他離去時露出的那個默然淡笑。

她握筆坐在安靜的自習室,在他離去的那一刻聽見了微小的米蘭花在盛開的聲音。

在圖書館她落座在白嘉的身旁,翻開詩集,淡黃色書殼上寫着的《雲雀叫了一整天》被壓在桌上,米蘭把額邊的發別在耳後,餘光瞥了白嘉一眼:“上次來接你的人你是哥哥?”

“上次?”白嘉疑惑了一瞬:“哦,你說沈洲,我朋友。”

沈洲,米蘭在心裏默念這兩個字。

白嘉敏銳明知故問:“怎麽突然對我朋友那麽好奇?”

“也不算好奇吧...就是...”米蘭擡起頭就像一朵微小的努力綻放的米蘭花鼓起勇氣:“想認識一下他。”

白嘉有些詫異,但同時也很欣賞的點了頭:“那我幫你牽個線?”

“謝謝。”米蘭伸手翻過書頁。

小區籃球場白嘉正滿身淌汗的在和沈洲一對一打籃球,淡黃燈光下白嘉拍着籃球皺起了眉:“不是吧,總要先見一面才知道喜不喜歡,說自己是同性戀你這理由也太傷人了吧。”

“你就這麽說。”沈洲的眸子緊盯在白嘉皺起的眉頭上:“拒絕她你這個中間人就這麽不開心?”

白嘉嘆氣:“是你的理由太扯了,會把人氣到內傷的,明明是你先去說她的名字把人家撩撥起來的。”

沈洲想了想:“那個叫米蘭的女孩,她是陰女吧?我的傳承家法規定不能近陰女。”

“都什麽年代了,還傳承、家法、陰女,我的天。”白嘉無語的搖頭,運着籃球輕松過人躍起扣籃。

“再說你憑什麽說人家是陰女,你就見過她一面而已。”

沈洲指了指自己汗濕的鎖骨:“她戴的桃木符吊墜,一般只有陰女才戴。”

“真拿你沒辦法,好吧,不行就不行吧,月老當不成了,我回學校了。”白嘉擡手把籃球抛給沈洲,轉身就走。

“這麽晚了還回學校?上樓吧。”沈洲的挽留很堅決。

白嘉回頭看沈洲,表情像個奸計得逞的無賴。

沈洲的确被他耍了,他說要打籃球,結果卻是給他牽紅線,但理由是什麽并不重要,就算白嘉說我現在想要看到你,剛剛好只想看到你一秒,你過來找我然後下一秒立馬滾,沈洲也會假裝不在意的找過去說自己正好路過問:“你發生什麽事了。”

拿着籃球乘上電梯回到公寓樓中,把籃球安置在置物架的最底層,房間有些空蕩,格局雖然是按照兩室兩廳設置的,但考慮白嘉的性格所以買得比較寬敞,偌大的房子只缺了個白嘉。

柔軟得過分的沙發,明亮的落地窗,房間裏乳膠床墊和尺寸寬大的床。

白嘉來看的第一眼就說這完全是他理想的家。

他也順勢說一個人住會有些空蕩,如果白嘉要外宿很歡迎他來住。

白嘉說他真夠兄弟,但卻很少來住,白嘉是個很懂分寸的人,他覺得不該接受太多他的饋贈,也不該一直介入他的生活給他添麻煩。

說到底,還是見外。

直到有一次白嘉喝多了,他同學們紳士的搶着護送女生們回家,把他和一幹喝醉的同學忘在了最後面,白嘉迷迷糊糊的給他打電話,在電話裏口齒不清的抱怨自己居然沒人送,同學們簡直是重色輕友的禽獸。

沈洲去接了他,那時候白嘉就臉頰泛紅的軟綿綿的躺在這個沙發上,半張臉陷在柔軟的沙發裏,微睜的眼眸光潋滟。

他就坐在他身旁靠着背枕假寐,直到天亮。

或許在那之後白嘉終于明白了他對他們之間‘友情’的看重,白嘉沒有繼續和他見外,他倆一起打半宿的球,然後上樓在各自房間裏睡覺,第二天沈洲再送他去上學。

白嘉開始一個月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會在他這裏休息。

他不是沒有貪心,他是太貪心了所以無法輕舉妄動。

祖母說修行人最大的詛咒是孤獨,在遇見白嘉之前他從未這樣覺得過,遇到之後就發現祖母在撒謊。

世上哪有不孤獨的人。

只有在恰如其分的相逢中遇見了注定能填補生命缺憾的人才不會孤獨。

他離不會孤獨只差半步。

在只差半步的路上那個與他恰如其分相逢的人将要消亡。

詢問是否安全回家的電話始終沒打通,沈洲知道白嘉有走路回學校的習慣,他高中為了打籃球下了不少苦功夫,上下學都是拍着籃球小跑回家,大學之後也保持着走路的習慣,沈洲撥着電話出了門,沿着從他家到C城大學的路線走過去,電話始終沒通,路段越來越堵塞得厲害。

被堵在路上的司機在說:“好像是有個酒駕的搞出連環車禍了,自己趕着投胎還搞死一個學生,他嗎的真的是害死人。”

沈洲加快了腳步,到的時候看見的滿身是血躺在人行道角落裏的白嘉,一輛後杠被撞得稀爛的轎車沖上人行道停在滿身是血的白嘉身前。

交警還在聯系救護車,問他們多久才能開進來,傷者已經等不起了。

沈洲顫抖的探了下白嘉的大動脈,很微弱,白嘉已經喪失全部意識了。

衣衫被殷紅血液浸透,白嘉的臉色越來越白得透明。

他鄭重的擡手,掌心貼上白嘉的胸口,交警大聲喝止:“你是傷者的誰?不要随意動傷者!”

源源不斷的能量從掌心傳輸到白嘉的心髒,淳厚的能量沿着心脈向身體四處傳導,沈洲在病房守了白嘉三天,白嘉的父母趕來的時候對他十分感謝,但說到他是白嘉的朋友二老都有些難以相信。

說是忘年交還差不多。

沈洲不想認,但以他喚靈境的實力所能做到的也只是源源不斷的給白嘉輸送靈炁維持他的生命體征而已。

看着鏡子中發根發白的自己,他沒有可以不認命的實力,白嘉住進重症監護室的第二天他試圖喚醒白嘉,強行注入過多靈炁反傷了自己的根基。

他從有記憶開始就已經在修行了,修了二十多年也只是喚靈境,祖母安慰過他:“不要執着于修行,連你這樣天才也只能到這種程度的話,不是你的錯,是這個世界對修行人的不公。”

這個世界的确對他不公,他只能自己去争。

既然靈炁不足以養出元丹境,那麽人呢?

既然世界的清氣變得渾濁,那濁氣總歸是夠的吧?

喜怒哀樂,貪嗔癡恨,這個世界最多的就是這些東西了,誰規定只有至清至靈才是能量,至污至濁就不是能量?

正統靈炁的根基已經被傷,沈洲舍棄一切從頭開始,游走在C城邊緣的偏僻地帶,見聞最肮髒的故事,吸取那些悲傷、痛苦、惱怒,甚至是碎魂殘魄。

他只在每個月末回一次C城,将元丹裏的力量抽取出來煉化純淨灌輸給沉睡着的白嘉。

他入了元丹境,已經擁有可以救白嘉的能力了,但是他還是做不到,元丹的濁穢力量他淨化不了,連每次少量煉化輸給白嘉的力量都做不到完全淨化,要是就這樣将力量灌輸過去白嘉的肉體可能當即就會從最底層的厥陰經開始反噬。

他可能會在病床上發瘡病腐爛而亡。

而沈洲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又一次坐在醫院走廊鐵椅上,沈洲枯白的臉上滿是煩躁,他仰頭伸手蓋住了眼:“啊...又要來救這小子,拜托,快點在病床上死掉吧,沈洲又下不了手殺你。”

身旁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你...是沈洲?”

沈洲擡起手斜眼看過去,嘴角勾起了笑:“米蘭?”

米蘭睜大了雙眼:“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沈洲扭了扭脖子,發出咔嚓咔嚓的悚然響聲,雙眼直直的盯在她的臉上,然後向下移動掃着她的胸口。

米蘭縮起肩膀臉蛋通紅:“你也是來看白嘉的嗎?”

提到白嘉沈洲一臉不耐煩:“你喜歡我?”

米蘭一愣,随即低下頭,猶豫片刻擡起頭對上他的雙眼:“目前還是喜歡的。”

“那你跟我去一個地方。”沈洲邪惡的笑意非常具有挑逗性。

米蘭睜大了眼睛看着他,有些惶惑:“沈洲...你...你怎麽了?”時隔半年再次相見,米蘭覺得面前的沈洲根本已經是另一個人了,看起來精神狀态已經完全是不穩定的狀态了,這半年他到底經歷了什麽?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在乎那麽多做什麽。”沈洲轉身向前走開,米蘭猶豫了一瞬,把手中的花束放在鐵椅上碎步追了上去。

兩人輾轉數地一直相安無事,直到在鴿子壩沈洲雙手緊握垂頭對她說:“快走。”

米蘭沒走,她已經把沈洲認同為精神分裂症了:“你需要有人照顧。”

小小的米蘭花并不璀璨,但也不想放棄為愛綻放的機會。

沈洲垂着頭顫抖了很久,直到他擡起頭的那一刻,米蘭看見了沈洲的淚痕,他咧開了嘴角向她靠了過來,指尖觸摸她的唇瓣笑意瘋狂: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算是番外故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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