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姐繡樓

當天下午，謝棋就去找了馮毅，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描述了一番。

馮毅點了一根煙，淡淡問道：“那麽，謝導的意思是？”

“我沒什麽意思，”謝棋道，“只是希望馮總能夠想想辦法。畢竟這樣耽誤下去，對誰都不好。”

馮毅慢慢吐出一個煙圈，“既然如此，謝導就不要再耽誤了嘛。我瞧明天的天氣不錯，要不這樣，你們換個地方接着拍？反正燕市周圍的山多得很。”

謝棋呵呵一笑：“怎麽，馮總不相信我說的話？”

“哪裏哪裏，”馮毅也笑，“謝導的話，我哪敢不信。只不過，這個打雷下雨嘛，也是常有的事情哈。謝導以前拍外景的時候，難道沒有遇到過？”

“見是見過，”謝棋道，“就是沒有見過這麽玄乎的。”

馮毅拍拍他的肩，哈哈一笑，“燕市的天氣就是這樣的，變化比較劇烈。謝導是南方人，恐怕沒怎麽見過。習慣了就好了哈。”

謝棋的嘴角抽了一抽。

老子雖然是南方人，問題是都在燕市住了十年了。這地兒的氣候怎麽樣，還用得着你來告訴我？

莫說是燕市了，只怕放眼全國，哪個地方都找不出來這種奇葩天氣。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争辯。

很顯然，姓馮的從頭到尾都不相信他說的話，恐怕還以為他在危言聳聽，借機找石佳旋的碴兒。

好吧，他确實有點借題發揮的意思，但是也不至于編出一個這麽離譜的理由嘛。

謝棋往椅子後背上面一靠，笑道：“既然馮總都這麽說了，我自然沒有什麽意見。不過……您要不要問問劇組的其他成員，看看他們願不願意接着拍？”

士氣這種東西，不但對于一個軍隊很重要，對于一個劇組來說，同樣不可或缺。

一說到這個問題，馮毅的笑容淡了下來。

作為一個投資商兼制片人，他一般不會前往拍攝現場。

但他又想全面了解劇組的情況，便在組裏安插了幾個親信。

早在謝棋來找他之前，那幾個親信就将早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彙報了一番。

其中有一個還哆嗦着說，“馮總啊，您是沒有見到啊，那陣仗，就跟世界末日了一樣。”

“就是啊，可惜大夥兒都忙着收拾東西，也沒有記得拍一下視頻啥的。”另一個親信說。

馮毅不悅地暼了他們一眼，“你們幾個的膽子，啥時候小成這樣了？”

親信苦笑，“不是我們的膽子小。只是這件事情邪門得緊。這一次是打雷下雨，下一次還指不定是什麽呢。您說，我們這個劇，還拍不拍得下去？”

“或者說，就算是拍出來了。還賣不賣得出去。”另一個親信小聲說。

“滾滾滾，大清早亡了，還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呢。”馮毅覺得心煩意亂。

想要不信吧，人家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想要相信吧，你妹的，這種事情怎麽可能是真的呢。

馮毅想來想去，覺得吧，肯定是這一群人沒見過什麽世面，被一場大雨都給吓到了。

他倒是沒覺得有人動了手腳。

如果說開機儀式上面的香，有可能搞些花樣。

雷聲和雨水這種東西，能怎麽弄？總不可能搞一場人工降雨吧。

“怎麽樣？馮總。”謝棋又問。

“這樣吧，謝導，”馮毅想了想，“你們先把室內戲拍了。外景戲留到以後再說，好吧？”

“既然馮總堅持，”謝棋淡淡一笑，“我自然沒有什麽意見。不過我要說明一下，如果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遭受損失的，可不只是我一個人哦。”

當天晚上。

全體劇組成員接到通知。

不出外景了，改拍室內戲。

絕大多數人都松了一口氣。

也有少數人感到眼皮直跳。

不會發生什麽……比打雷下雨更恐怖的事情吧？

是吊威亞的時候，威亞壞掉？還是拍攝爆破場面的時候，發生火災？

第二天。

石佳旋到達攝影棚的時候，覺得氣氛異常詭異。只有幾個相熟的演員和她打了個招呼，其他人都是一見她就繞道走，就跟見了鬼似的。

一路走來，在她的身側三米之內，一個人影都沒有，包括化妝的時候——當然，化妝師除外。

她雖然被迫待在石佳旋身邊，卻是一反常态，一言不發，就像生怕與她沾上什麽關系一樣。

石佳旋心裏惱火，但是又不好發作。

直到遇見了馮毅。

“佳佳啊，”他一邁進大門，就笑道，“來得挺早的。很勤奮嘛。”

“馮總，”石佳旋立即一臉嬌笑，“應該的，應該的。您怎麽也來了。”

“這不，閑得沒事嘛，來看看你們拍戲，呵呵……喲，今天的妝化得挺漂亮嘛。”

“您過獎啦。”石佳旋笑得很開心，看了看四周，眼神裏面透着一股得意。

就算你們這些人通通都不待見我，又有什麽關系。

只要搞定了制片人，老娘照樣比你們混得都好。

謝棋則在一旁撇撇嘴。

什麽叫“閑得沒事”，說得好聽，分明就是親自來坐陣的，看看有誰敢欺負他的人。

“謝導，”馮毅轉向了他，“今天拍哪個部分呢？”

謝棋翻了翻本子，“嗯……”

馮毅不等他回答，立即又道，“要不動作戲什麽的，咱就不拍了吧。年輕人嘛，初來乍到，還沒有适應環境。咱們先拍拍文戲，讓他們說說話，認識認識。你看成不？”

謝棋合上本子，心裏冷笑。

說得好聽，還不是擔心你的手下出什麽意外。看來昨天的事情，姓馮的也不是完全不相信嘛。

謝棋一聲令下，燈光師，美術師，道具師等等開始忙活起來。

攝影棚內的場景是早就搭好了的，只需要根據劇情微調一下即可，所以這個過程花費的時間并不長。

馮毅一開始還覺得沒什麽，但是越看越不對勁兒。

剛剛還是挺正常的小姐繡樓。屏風，梳洗架，雕花大床，一應俱全，充滿了徽派建築的韻味。

但是燈光師調試一番之後，光線突然暗了下來，整個攝影棚都變得陰森森的。地面上又點了幾排白色的蠟燭，昏黃的燭光一晃一晃，讓地面的影子也跟着一動一動。

尼瑪，這哪是什麽閨房，倒像是一個靈堂！

馮毅打了一個哆嗦，強裝鎮定地問：“謝導，你打算拍哪一場戲？”

“捉鬼的那一場。”謝棋道，“當然，今天還不到打鬥的環節，只是探索一下現場，确認一下鬼的存在而已。”

說完，他又把劇情稍微解釋了一下。

主角一行人到一個以明清建築聞名的古鎮去游玩，結果聽聞一個古代大戶人家住過的房子裏鬧鬼，于是好奇前往一探，發現果然有鬼。男主便點上蠟燭，布了一個陣法，試圖運用自身所學，将那個鬼揪出來。

馮毅聽完，皺眉，“能不能換一場戲？演員們都還沒有磨合好，一來就演這麽高難度的，不好吧。”

謝棋心想，你妹的高難度，不就是站着說幾句話嗎。還不是你心裏虛，膽子小。

他作出一副為難狀：“這……《茅山道士》這部劇的劇本就是這樣的，不是捉鬼，就是捉妖，要麽就是盜墓——當然，途中也會遇到各種妖魔鬼怪……”

“算了算了，”馮毅聽得頭大，“就拍這場吧，也行。”

謝棋微微一笑，做了一個手勢。

道具師立即搬來一個蠟像，放在美人靠的旁邊。

那蠟像約有一米六高，是一個古代的小姐，身着绫羅綢緞，頭上珠翠環繞，柳眉杏眼，鵝蛋臉兒，看起來就跟真的一樣。只是在跳躍的燭光之下，那眉眼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馮毅看得眼皮一跳。

“怎麽還有這個玩意兒？”

“馮總，”謝棋耐心地解釋，“許多以古建築聞名的旅游景點都會設置蠟像，讓游客産生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馮毅扭過頭，看向一邊，“謝導費心了。不過，我們只是拍戲而已，也不用真實到這種地步吧。你看，能不能把這蠟像撤了？”

“那可不行，”謝棋笑笑，“根據劇情，這家小姐的鬼魂就附身在這個蠟像裏面。”

“什麽？”

馮毅一聲驚呼，忍不住看了一眼。

卻見那小姐眨眨眼睛，嘴角一彎，沖他一笑。

他頓時吓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馮總？”

“馮總，您怎麽啦？”

衆人都很驚訝。

馮毅指着那小姐，聲音都在顫抖：“她……她……她，她笑了！”

一衆工作人員看看蠟像，又看看他，拼命忍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是……是真的。”馮毅以為大家不信，顫着聲音說。

無人答話。

謝棋盡量若無其事：“哦，我們的道具就是這麽設計的，她不但會笑，還會哭。剛剛可能道具老師操縱了一下。是吧？小趙。”

小趙不答話，看着地面發呆。

他經常是這個德性，謝棋也不以為意，和石佳旋一起，将馮毅扶了起來。

其他人趕緊各忙各的，裝作沒有看到馮總的雙腿仍在顫抖。

馮毅聽了謝棋的話，本想大發雷霆，戲還沒開拍呢，你他媽的就開始擺弄道具，吓死了人怎麽辦，但是轉念一想，在這件事情上，丢臉的是他，還是低調一點地好，便坐到了椅子上，不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