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雁雙翎并不知道,在她走後,斯寧宇一直立在原處看着她的背影,久久。

「怎麽了,公主不太舒服,二弟你也不舒服嗎?」斯寰平笑道。

「公主想來是在生氣,」斯寧宇撣了撣衣袖,談吐恢複平常,「我只擔心她會怪罪于我。」

「生氣難免,日子久了自然不會再介懷了,二弟不必擔心。」

斯寧宇擡眸望向兄長。「公主的性子的确跟娉婷很像是吧。」

斯寰平颔首,「模樣也有幾分肖似,記得那日在戲園第一次見到她,吓了我一跳,像是又看到了娉婷……」

「這麽說來,皇兄對這樁親事頗滿意了?」斯寧宇意有所指。

「放心。」斯寰平淺笑道:「答應過你的事,為兄絕不食言。」

「只怕皇後娘娘那一關不好過。」

「為兄自然有辦法,你就放一百個心,等着送你母妃回宮吧。」

見斯寰平一臉篤定,斯寧宇便不好再追問什麽,只道:「那好,弟弟我就在莊裏等消息了。」

「只是……」斯寰平對着他忽然又笑,笑得別有深意,「皇弟你真舍得?」

「舍得什麽?」斯寧宇一時不解,「雖然母妃回宮後,不能像現在這般與我日夜相處,但我進宮來探望,倒也沒什麽不便。」

「我指的可不是貴妃娘娘,」斯寰平嘴角輕挑,「從今往後,上原公主也要住進宮裏來了,皇弟你真舍得?」

斯寧宇怔住,一如方才目送雁雙翎的身影,身子僵了些,好一會兒不能回神。

半晌,他方才道:「皇兄說的是哪裏話,讓公主入住靜和莊,為的就是與皇兄的姻緣,如今她與皇兄皆得償所願,弟弟替你們高興還來不及呢,何來不舍?」

「正所謂日久生情,我還以為皇弟與上原公主之間至少會有些眷戀不舍。」嘴角一抿,斯寰平聳聳肩道:「想來是我多慮了。」

聞言,斯寧宇兀自大笑起來,「瞧皇兄說的,好像我沒見過女人似的,別忘了,我可是專門編撰美人榜的阮七公子。」

斯寰平跟着笑了,輕拍他的肩道:「如此甚好。」

斯寧宇的肩輕震了一下,微微的,不被人所覺察。

怪只怪,他讓雁雙翎看多了《牡丹亭》,讓她學會了如杜麗娘一般的兒女心思,害他似乎也跟着成為柳夢梅了。

他想,這只是一點日久相處的情愫,之後她入宮嫁給皇兄,兩人不常見面後,一切都會淡忘了。

化作阮七公子後,他一般是不以真面目見世人,雖然時有名門千金因有求于他而上靜和莊拜訪,他也只派莊中嬷嬷去招呼,會見雁雙翎,緣起于一樁往事。

大概兩年前,父皇派他出使雅國,那時候雅帝仍然健在,親自設宴款待他,而他就是在雅國皇宮的禦花園裏,遠遠的,看到了雁雙翎。

當時他第一個感覺,便是這個公主生得好面善,彷佛在哪裏見過。

後來他憶起,雁雙翎的神韻像極了他皇兄故去的情人娉婷。雖然對娉婷他也不是很熟悉,但就是覺得兩人的眉眼神态有幾分肖似。

說一個公主像一個伶人,是大不敬吧?他當年強抑制了自己這不敬的心思,一轉眼,也忘了。

直到雅國發生變故,雁雙翎前來求助董嬷嬷,當董嬷嬷向他回報後,他才想起或許可以把雁雙翎介紹給皇兄。

一則,上原公主雖然流離失所,但畢竟是公主之尊,與皇兄甚是般配。二則,自從娉婷去世後,皇兄一直不近女色,指不定這與娉婷肖似的女子能入皇兄的眼。

所以,他幫了雁雙翎,格外照顧她,暗自把她打造成娉婷轉世一般,讓皇兄一見到她,便喜歡上她。

當然,這也是幫了他自己。

曾經,皇兄因思念娉婷而買醉,醉酒時向他許諾過,若他能覓得肖似娉婷的女子介紹給皇兄,皇兄便可答應他的任何條件。

雖是醉話,可酒醒之後,皇兄并沒有反悔,興許那時皇兄是認定了這世間再也沒有可與娉婷媲美之人。

但雁雙翎出現了,尤其經過他的打造,神韻更肖似娉婷了,而皇兄也對雁雙翎一見鐘情,所以,這樁交易成功了。

呵,交易?他實在不想用這樣的詞來形容他跟雁雙翎相處的這段日子,可是,這卻也是最最恰當的詞。

他和她之間,本就是交易,也最好真的只是交易,免得他往後還有像此刻這般,有些失了态、丢了魂、疼了心……的時候。

「二弟、二弟!」斯寰平皴着眉喚他,「我看你臉色的确不太好,別是染了風寒才好。」

「皇兄多慮了,弟弟只是在想……」他清了清嗓子,笑道:「皇兄與皇後娘娘雖不是親生母子,但這些年得皇後娘娘養育,感情自然也很深厚。別為了迎我母妃回宮一事,得罪了皇後娘娘,壞了你們母子的情分。」

「這個皇弟就不必擔憂了,」斯寰平不以為意道:「按理,父皇認識貴妃在先,若非我母後的娘家勢大,貴妃當年便做上皇後了,如今怎麽着也不能驅貴妃出宮,倒是容易惹來閑話。再者父皇與貴妃素來情深,這段日子以來也極為思念貴妃,這時由我出面提議迎貴妃回宮,父皇肯定贊成,倒給彼此找了臺階,至于我母後那邊,只要我慢慢勸和,終究會沒事的。」

但願如此,一切都能夠順利。

只是,斯寧宇心中依舊隐隐擔憂着,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若是說說就能解決,母妃早就能回宮了,但如今他能請托的也只有皇兄了。

他這一生最最盼望的,就是母妃能與父皇團聚,不必在靜和莊中孤老。為着這個,他什麽事都能做,什麽事都做得出——哪怕奸滑使詐、辜負感情……

皇後特地安排了一處宮院供雁雙翎居住,斯寰平亦派了幾名親近的宮婢給她使喚。一切安頓下來之後,雁雙翎卻忽然感到心裏空落落的。

她的願望終于達成了,可為何如此沮喪?她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靜和莊來,思緒不由自主的飛回那座開滿淩霄花的庭院,然後想起夏日的陽光。

秋風起了,淩霄花也快凋零光了吧?一憶及那滿牆如小金橙的花兒不複存在,她便難抑悲涼。

可惜貴妃娘娘不住在宮裏,否則斯寧宇會時常進宮來請安吧,那再怎麽樣也能與他碰碰面。

現在,是想與他見一面也難了。

宮婢來報,「公主,皇後娘娘請公主梳洗打扮一下,午後去泉隐寺進香。」

「進香?」今天并非初一十五,她也并非虔誠禮佛之人,皇後為何突然會有此提議?

「公主有所不知,太子殿下會一同前往。」宮婢笑道。

「是有什麽說法嗎?」比如未婚夫婦得一同燒香祈福之類的?

「其實啊,是為了長祁王殿下。」宮婢道。

為了他?

雁雙翎身子一震,接着精神稍微振奮了些,卻得故作鎮定,側眸道:「緣何是為了長祁王?」

「長祁王爺不是也到了該婚配的年紀了嗎?」這宮婢是斯寰平從他宮裏撥過來的,似乎懂得許多,「太子殿下一心想替弟弟張羅一門婚事,皇後娘娘提議了張丞相的千金。這不,張丞相的千金才登了美人榜奪得魁首,太子殿下也認為配給長祁王再合适不過。」

不錯,魁首是張丞相的千金。後來那份美人榜她也細細的看過一遍了,張相千金似乎在各方面都十分出衆,的确宜室宜家。

斯寧宇應該對張相千金也有諸多好感吧?否則不會力薦到榜首。

宮婢繼續道:「今日下午,長祁王爺和張相千金會一同到寺裏進香。其實皇後娘娘就是覺得宮裏太拘束,說讓年輕人一起到郊外游玩,可多增進感情。」

她聽明白了,其實是讓她去作陪的。畢竟有她這個未來嫂子,還有太子那個當大哥的在場,斯寧宇與張小姐不至于都沒話說,氣氛也熱絡些。

呵,她從小到大還未曾為人作嫁,如今,竟要去撮合別的女人給自己最最在意的男子,心底不由得湧起一股酸澀。

「聽聞太子殿下與張相千金是青梅竹馬,怎麽張小姐卻跟長祁王不熟?」雁雙翎故作淡定,輕聲問道。

「張相與皇後娘娘家裏走得近些,貴妃娘娘那邊自然疏遠些,」宮婢小心回答,「不熟也是有的。」

那麽,張小姐是否知道長祁王就是阮七公子?張小姐也曾在靜和莊住過一段時間,是否與斯寧宇碰過面?

算了,她不用着急,不說時她便可以親自去問問本人了。

雁雙翎當即道:「替我梳妝吧,別耽誤了。」

當下一番打扮梳洗,雁雙翎特意挑了一件色澤光鮮的衣裳,細細描繪好娥眉紅唇,方才出門。

泉隐寺位于皇都郊區,這個季節楓葉剛剛染紅,長風吹走了雲彩,只剩一片湛藍如鏡的天空,正是沛國最最美麗的時候。

雁雙翎步入寺中,住持親自迎她到禪房喝茶,斯寰平與斯寧宇都還沒有到,出乎意料的,張丞相的千金張紫晗卻已早早坐在那裏。

「給公主請安。」張紫晗起身,微笑施禮道。

雁雙翎連忙道:「張小姐不必多禮,快請坐吧。」

說來她還是第一次這般面對面看到張紫晗,從前在靜和莊雖然聽過張紫哈練曲,卻也只是聞聲不見人。

事實證明,能登上美人榜魁首,張紫晗自然是容貌氣度皆出衆的出挑人物,難得的是張紫晗給人一股甜美親切之感,輕輕一笑,便覺笑顏像薔薇般綻放。

「說來,臣女曾經見過公主呢。」張紫晗忽然道。

雁雙翎一怔,「哦,什麽時候?」

張紫晗直言道:「在靜和莊的時候,不過只遠遠見過公主一眼。」

對方知道她入住過靜和莊?那麽關于「阮七公子」,張紫晗又知道多少?

張紫晗又道:「長祁王将臣女薦上美人榜榜首,臣女亦十分吃驚,在臣女心中,公主才是真正的狀元。」

「這麽說張小姐也知道長祁王便是阮七公子了?」雁雙翎清了清嗓子,澀笑道:「我還以為這是一個秘密呢。」

「這的确是個秘密,臣女也是仗着家父才知曉的,」張紫晗是個說話十分坦率的女子,「連長祁王自己都不知道臣女知曉他身分了。」

「是嗎……」雁雙翎心下的澀意稍減。

其實想來也挺可笑,不過是多一個人知道了這個秘密,她有什麽好不高興的?

要不高興,也該是斯寧宇不高興才是。

張紫晗以為她的不悅來自于自己占了榜首,連忙解釋,「公主不必介意臣女,都說臣女與太子殿下從小相識,去靜和莊央求阮七公子來登上美人榜,是為了當上未來的太子妃,其實臣女從來沒有過這個心思。」

「你這是哪裏話,我可從來沒有介意……」話未竟,雁雙翎忽然覺得她那番話聽來頗奇怪,她若不是為了當上太子妃,那麽又何必去靜和莊?

「臣女從小仰慕的便是長祁王。」張紫晗毫不扭捏的道:「當初從父親那裏偶然聽聞阮七公子便是長祁王的事,臣女便用美人榜當借口,入住了靜和莊,其實是想接近王爺。」

什麽?她……是為了斯寧宇?!

說到這,張紫晗笑逐顏開,「這下可好了,公主成為了未來的太子妃,皇後娘娘也有意撮合臣女與長祁王,所以公主可千萬別誤會了臣女與太子殿下啊。」

呵,這個誤會倒不如成真,她寧可眼前這美貌女子所鐘情的是斯寰平。

「難怪張小姐早早便來了,原來是為了長祁王。」雁雙翎強展笑顏。

「公主您說,王爺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吧?」張紫晗滿臉天真地道:「要不然他也不會把我推上美人榜榜首不是嗎?」

「這是自然。」話說着,雁雙翎心中越發不是滋味,「長祁王肯定是對你欣賞有加的。」

「說到這,公主怎麽沒有與太子殿下一道來?還以為你們會一同從宮中乘車出來。」她疑惑道。

「太子殿下興許有事。」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只讓宮婢領頭,乘了車便出來了。說來是很奇怪,她們兩個女的都到了,那兩個大男人怎麽這樣慢吞吞的?

「公主将來成為了長祁王的嫂子,可要在王爺面前替臣女說說好話啊,」張紫晗笑道:「臣女與太子殿下自幼相識,若公主有什麽關于太子的事情想知道,也大可問臣女。」

呵,這是要與她結盟嗎?假如她依舊是那個一心一意想當太子妃的雁雙翎,她的确願意跟她結盟,可現在她初衷已變,早沒了那份心思。

「啓禀公主——」說話間,宮婢忽然疾步進來,滿臉難色地道:「太子殿下與長祁王有事耽誤了,今日怕是來不了,皇後娘娘吩咐奴婢們接公主回宮。」

「什麽?來不了了?」張紫晗率先吃驚地叫起來。

雁雙翎亦是滿臉詫異,只覺得一頭霧水。

好端端的,把她們兩個女子喚到這寺中,結果那兩個大男人自己卻不來了?這算什麽事?

「莫非是長祁王不想見臣女?」張紫晗頓時洩了氣,「公主,怕是王爺不喜歡臣女吧,倒是拖累了您。」

「怎麽會呢?」雁雙翎心神稍定,勸慰道:「或許是真有急事。」

「張小姐別多心,的确是有急事。」那宮婢是太子親信,與張紫哈自然也熟悉,「真的與小姐無關。」

「朝中要事?」張紫晗依舊一臉失落,低聲道:「我知道,我父親與皇後娘娘走得近,長祁王怕是要防着我的。」

宮婢繼續勸道:「張小姐這是多慮了,王爺是個明理的人,上一輩的事,哪裏會遷怒于小姐?」

「那你說說,太子與王爺為何不來?到底有何急事?」急了,張紫晗堅持要問出原因。

「這個……」宮婢吞吞吐吐,但因着與張紫晗相熟,猶豫後倒也不忍隐瞞,「實話告訴您吧,是為了迎貴妃娘娘回宮之事,因着太子殿下親自去懇求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大怒,說咱殿下胳膊肘往外拐,這會兒子,長祁王也進了宮去勸和呢。」

「原來是為了此事。」張紫晗終于明了,倒也松了口氣,只道:「皇後娘娘自然是不會答應的,太子殿下何必去碰一鼻子灰?」

「太子殿下自然是為了王爺,」宮婢看了雁雙翎一眼,才道:「此番太子殿下能與上原公主邂逅良緣,長祁王算是媒人了,太子殿下便是為了感激長祁王才如此。」

因為她嗎?因為這段緣分,所以……

啊!她想起來了!這本就是斯寧宇會這般助她的起因,她差點忘了,當時還允諾若此事可成,她便要想辦法讓貴妃娘娘能回宮。

是了,這是一樁交易,他們兄弟之間的交易,早一開始即便她不這麽說,那太子殿下也會這麽做,因為太子殿下收了禮,而她便是那禮物。

雖知曉自己成了交易的一部分,但說來她并不怪斯寧宇,相反的,他的一片孝心倒是叫她感動。如果是她,為了自己的母親,也會做出這樣的事吧?

其實他們是一樣的人,他為了母親而替兄長牽緣分,她則是為了她故去的皇兄而來到沛國,他們只是都太愛家人了。

張紫晗嘆了口氣,「也不知該怎麽幫幫王爺,若貴妃娘娘一日不能回宮,王爺便一日不會心悅。日後我得想想法子,勸父親去幫幫王爺才是。」

是的,是該幫幫他,連張紫晗都想着要幫他,她就更加不能坐視不理了。

她知道,那是他最大的心願。一個人一輩子能有幾個這樣的心願?無論如何,她也要幫幫他,否則,她又如何說他是她的心上人。

淩霄花已謝,今年再無可能開花了,忽然感覺淩霄閣空蕩蕩的。斯寧宇緩緩邁進院門,胸中湧起一股失落。

他向來習慣了安靜的生活,一直獨來獨往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但近日忽然覺得很寂寞,就像是小時候在宮裏過年,看完大戲之後,各宮各院的人都散了,他站在戲臺下,看着燈火漸漸闌珊,那種感覺。

奇怪了,竟是因為一個女子。

從小到大,他什麽美人沒見過,這些年代替外祖父編撰美人榜,那更是芬芳看盡,這次竟會因為一個女子感到落寞?!

雁雙翎有什麽好的?其實,并不比美人榜上其它佳麗好,可不知為何,她的一颦一笑就是烙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了。

或許,她真的沒什麽特別之處,只不過他們倆相處的時間太長了些,所謂日久生情,這句話他從前只覺得好笑,現在倒是信了。

「殿下——」董嬷嬷不知什麽時候跟了進來,默默站在牆根底下。

這個時候董嬷嬷會來,可見是有什麽要事禀報。

「母妃可用過晚膳了?」斯寧宇轉身問道。

「貴妃娘娘已經用膳妥當,彷佛這幾日心情甚佳,還多吃了一碗。」董嬷嬷猜測道:「娘娘大概是聽聞了要接她回宮的消息了。」

「這件事尚未确定,暫時別讓娘娘太過歡喜。」斯寧宇蹙眉道。

雖說皇兄同意幫他,可皇後那裏要死要活的,皇兄似乎又有些猶豫了。他不希望母妃到頭來空歡喜一場。

「太子殿下一言九鼎,肯定不會讓殿下您失望的,更何況,還有上原公主會幫着咱們呢。」董嬷嬷道。

上原公主、上原公主……呵,為何聽到她的名字,會讓他怦然心跳?

「不過,」說到這,董嬷嬷面露憂心,「老奴方才聽宮裏人說,公主似乎是病了,殿下有空還是去探望探望才好,畢竟公主是幫得上咱們的人。」

「病了?」他身子一怔,「怎麽就病了?」

「也說不清楚,聽說是那日從泉隐寺回來後,公主便病了。原以為是染了風寒,可幾帖藥下去也不見效。」董嬷嬷道。

「這就奇怪了,按說宮中禦醫了得,什麽病治不好?」斯寧宇越發擔心起來。

「公主身子嬌貴,按醫理說,許是染了風寒。按民間迷信的說法,許是撞見了什麽山神樹魅未必可知。」董嬷嬷繼續勸道:「總之雖然不是什麽大病,但殿下還是要挑時間去探望才好。」

斯寧宇沉默半晌,忽地擡眸道:「好,現在就去!」

「什麽?現在?」董嬷嬷詫異,「殿下,天色晚了,此刻宮門都關了。」

「不,去取入宮的金牌,我現在便去!」斯寧宇執意道。

他也不知是怎麽了,胸口一陣沖動,非要今晚就見到她不可,彷佛若遲一步,便再也見不到似的。

記憶中他甚少有這樣沖動的時候,他一向那般氣定神閑、鎮定自若,也只有當年皇後欺負母妃時,他曾經如此沖動地闖進皇後中宮大鬧過一場。

如今,他這是怎麽了?

當下,備了馬,攜了金牌,斯寧宇直奔入宮,且連一般不允許男子靠近的後宮,也以身分硬闖了進去,迅速來到上原公主居住的宮所。

出乎意料的,太子居然也在這裏。

這麽晚了,皇兄還在這裏?雖然皇兄和公主也算是未婚夫妻,但畢竟還沒正式召告天下,總也有些不妥吧?

斯寧宇心中咯噔了一下,也不知是什麽滋味,酸酸澀澀的,但他只能強壓下去,上前給斯寰平請了安。

「二弟,你怎麽來了?」斯寰平見了他,錯愕地起身道。

「聽聞公主欠安,特意前來探望。」斯寧宇低頭答。

他一時沖動,卻忘了編好圓滿的理由,幸好,皇兄并未過多追問。

斯寰平只道:「你來得正好,翎妹妹也不知是怎麽了,喝了好些藥都不見好,禦醫們都說這病古怪。」

聞言,斯寧宇屏住呼吸,上前一步,往內室床鋪看了一眼。

雁雙翎正和衣躺着,臉色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難看,只是感覺有些乏力似的。

她也看到他了,臉上先是掠過一絲驚訝,随後微微笑了。

「殿下親自來探望,雙翎心中感激。」她說道。

斯寧宇忽然不知道該回答什麽。他與她距離這麽近,卻像隔着一條茫茫的大河,他們只能遙遙相望,脈脈不得語。

生平第一次,他有一種無力感。

從前,他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就算母妃多年不得回宮,他也堅信憑着自己的能力,遲早能讓母妃與父皇團聚。可這次為了一個女子,他真的感到手足無措了。

「公主到底哪裏不舒服?」他清了清嗓子,又道:「聽說禦醫也瞧不明白?」

「也不知道,就是渾身懶懶的,頭暈得很,」一頓,雁雙翎才輕聲道:「晚上時常作些古怪的夢。」

「什麽怪夢?」一旁的斯寰平插話道。

雁雙翎凝眉道:「老是覺得有一雙小手在推我,我回頭一看,卻是個布做的娃娃,周身插滿了針。」

「這麽古怪啊,」斯寰平擡頭看向斯寧宇,急問:「二弟,你知道的典故多些,周公解夢之中,可有類似的情狀?」

「這個……」斯寧宇遲疑,「倒像是厭勝之術。」

所謂厭勝之術,是指将他人的生辰八字、毛發、指甲皮膚等藏入人偶之中,以針刺或者鮮血塗污,意圖使被詛咒的人生病或者死亡。

其實,斯寧宇只是随口一說。厭勝之術在沛國已被禁止多年,多聽聞,未曾見。何況雁雙翎剛到沛國不久,應該不至于會招來什麽仇敵,讓對方以如此惡毒的法子來害她。

斯寰平卻立刻道:「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很像。來人,四下仔細搜搜,看有無可疑之物!」

「殿下莫急,」雁雙翎支起身子,勸道:「我初來乍到,怎麽會招來如此巫咒?想是那天到寺裏上香,沖撞了什麽山神也未必可知。」

斯寰平皺眉,「宮裏人心複雜,不得不防,還是搜搜為好。」

「公主,還是讓人搜一搜吧,」斯寧宇亦幫腔,「雖然此術在我沛國禁止多年,但世事難料,多個心眼總不是壞事。」

其實,他不信鬼神,更不信此等法術真能禍害人命,可是,方才雁雙翎眼中一閃而逝的一絲神情,讓他覺得還是搜一搜比較好。

那絲神情很快消逝,不易被人覺察,若不是他與她曾經朝夕相處,也不會發現。

那是一絲帶着狡黠的神情,得償了什麽所願,頗有些興奮似的。

難道她在裝病?

她裝病又故意編出那個古怪的夢,引人往厭勝之術上去猜測——她到底是要幹什麽呢?

不過他是不會揭穿她的,反而會配着她,演她想演的戲。

因為,他說過會幫她——在她正式成為太子妃之前,無論如何,他都會幫她。

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這般了解她,單一個細微的眼神,就能明了她的意圖。

他從來沒有如此了解過任何一個女孩,或許,從前他對任何一個女孩也都沒有像對雁雙翎這般在意。

同類推薦

陰陽鬼術

陰陽鬼術

玄術分陰陽,陽為道術,陰為鬼術。
林曉峰學鬼術,抓邪祟,可卻陷入一個又一個陰謀詭計之中。
神秘的抓妖局,詭異的神農架,恐怖的昆侖山。
且看林曉峰如何斬妖魔,破陰邪!

逍遙小僵屍

逍遙小僵屍

女鬼別纏我,我是僵屍,咱們不合适!
驅魔小姐姐,你是收我,還是在泡我!
又是這魔女,哪都有你,再來打屁屁!
還有那妖女,別誘惑了,本僵屍不約!
()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大神歪着跳

大神歪着跳

我叫黃埔華,是一名出馬弟子,人稱東北活神仙。 本人專注跳神二十年,精通查事治病,看相算命,代還陰債,打小人,抓小三。 承接各種驅邪辟鬼,招魂問米,陰宅翻新,亡靈超度等業務。 另高價回收二手怨魂厲魄,家仙野仙,量大從優,可開正規發piao! 如有意加盟本店,請點多多支持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