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血色染就

“怎麽,覺得很奇怪?”上官靖羽坐在那裏,淡然開口,空洞的眸子沒有半點光澤。()她揚了唇,笑得雲淡風輕,面上不見半點陰郁之色。

“你是如何做到的?”重錫問。

她深吸一口氣,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靠這裏。記得自己走過的每一條路,數着自己的腳步,就不會有錯。當然,前提是不會有人要害我。”

重錫點了頭,“佩服。”

車轱辘緩緩靠近,停駐在她的跟前。

“開始吧。”她輕輕撩起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玉腕。

只聽得一聲“嘶”響,她沒能等到預想中的他的手指探脈,卻等到了一條絲線狀的東西纏繞腕部。嬌眉微蹙,上官靖羽稍稍一怔,“懸絲診脈嗎?”

她聽見他的指尖在絲線上游走,指腹與絲線摩擦,發出細微的悅耳低鳴。絲線微微顫動,腕上有些癢癢的感覺。所幸這絲線溫潤至極,纏繞腕上也不覺疼痛冰涼。

“是北昭獨有的玉蠶絲,不會傷到你。”他看出她的顧慮。

良久,腕上一松,她便知絲線已被抽走。

“如何?”她問。

重錫長長吐出一口氣,“你想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裏?”

上官靖羽一笑,“我倒沒有這樣小氣,只不過孤男寡女确實不宜長久相處。”既然被他看出,她也不必躲閃。

“小姐閨譽,自然是最重要的。”重錫一圈又一圈的将玉蠶絲沿着虎口纏繞着,眼眸微垂不叫人看清他此刻的神色。最新章節全文閱讀然,不管何等神色,她都看不見。

仿佛想起這些,他又擡頭凝視面無波瀾的她,眼底的光緊跟着黯淡了幾分。

“心病還須心藥醫。”他道。

便是這一句,讓上官靖羽的臉,瞬時變了顏色,“你說什麽?”

“你這是心病。”重錫輕嘆,“你的這雙眼睛要或不要,就看你這顆心能不能重新打開。人生百年,不過白雲蒼狗,一瞬芳華,你能放下嗎?”

他低眉,看見她袖中微微握緊的拳頭。

上官靖羽起身,面上沒有半點表情,“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聞言,重錫顧自點頭,“你的眼睛只是暫時失明,還有重見天日的可能。但是……關于後續治療,能聽我的嗎?”

他岔開話題,救死扶傷是其本分,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見她猶豫,他又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更不會對你不利。就算你不信我,也該相信我師父鬼醫木風雨。”

上官靖羽猶豫着。

若問她如何會知道鬼醫木風雨,是因為前世之事。彼時蕭東離南征北戰,有一次不慎身中毒箭,為救蕭東離的命,她三跪九叩去請鬼醫救人。最後幹脆拜在鬼醫門下,做了鬼醫的關門弟子。

原想着,能習得一星半點的岐黃之術,也能幫襯蕭東離,護他百歲無憂。

可惜最後,她連自己都護不了……

鼻子微微泛酸,眼眶裏有濕潤的東西在不斷蔓延,她哽咽了一下,只道一個字,“好。”

就算不信重錫,她也信鬼醫,信師父。

盡管這一世,她或許做不了木風雨的徒弟,可心裏卻只認他為師。

“我信你。”上官靖羽循着他的聲音望去,燭光下,姣好的面龐微微泛白。

他聽出她語氣中的悲涼與無奈,卻無法感同身受,她歷經大悲大喜之後,逐漸沉澱下來的滄桑與隐忍。

“小姐,都已經安排妥當了。”芙蕖氣喘籲籲的走來。

上官靖羽颔首,“既然能治,煩勞重公子開方子吧!”

“好!”重錫應了聲,繼而朝着素顏道,“把師父給的藥,給上官小姐。每日一服,一次一枚,溫水吞服。”

“記住了。”芙蕖急忙接過素顏遞來的瓷瓶,如獲至寶的捧在掌心。轉頭,卻見上官靖羽已經走出去,不由的緊忙去追。

哪知身後的重錫竟叫了一聲,“芙蕖姑娘請留步。”

芙蕖一怔,不解的望着坐在輪椅上的重錫。

燭光下,重錫面冠如玉,精致的臉上浮現着異樣的素白。若粉團捏成的人兒,劍眉星目,輪廓絕美,只是那一雙犀利的眸子教人不敢直視。

素顏推着輪椅緩緩朝芙蕖而去,火光中,重錫眉心的一點朱砂,紅似火,更似血。

“公子還有何交代?”芙蕖怔怔的問,心下有些不知所措。

“覺得桃花谷與外頭,有何不同?”重錫問得怪異。

芙蕖搖頭,想了想才道,“桃花開得極好,較外頭更紅一些。”

聞言,重錫點了頭,“那你知道,為何桃花谷的桃花,顏色如此豔烈嗎?”

“因為這裏四季如春。”芙蕖應道。

重錫卻搖了頭,勾唇道,“錯。因為這裏的桃花,是用鮮血染就的。”

心下咯噔一聲,芙蕖退後一步。

他看着芙蕖的面色越漸慘白,連眼神都變得驚懼起來。

芙蕖不安的望着外頭,夜色下随風搖曳的桃花,整個人都顯得焦慮,“重公子真會說笑,此處常年不見人來,怎麽可能有鮮血染就?”

“你猜。”重錫也不多語,只是順着她的話笑說。

芙蕖捏緊了手心裏的瓶子,勉強笑道,“這話可不敢跟小姐說,小姐身子不好,勿驚着小姐。”

重錫點頭,“那是自然,談笑之語,不說第二遍。”

音落,芙蕖急追上官靖羽而去。

素顏上前一步,站在大堂門口望着芙蕖的背影,“吓着她了。”

“是嗎?”重錫曬笑,顧自将輪椅轉到門口。手中的玉蠶絲忽然射出,轉瞬收回時,一枝桃花已然捏在指尖。

桃紅豔如血,朝朝暮暮情。春風拂面去,滿枝盡荒蕪。

“什麽都不知道,真的好嗎?”素顏扭頭望着他。

桃花在他手中輕輕一握,花瓣瞬時紛紛而落,“有必要知道嗎?”

聞言,素顏稍稍一頓,“師兄你……”

重錫擡手,示意她無謂再繼續說下去,一聲輕嘆,舉目望着黑夜裏的桃花。花開再好,深陷黑暗又能怎樣?

低眉,他将手搭在自己的雙膝處,手背上青筋暴起,終歸只是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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