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放棄努力的九天:
戚一斐如願不用走路了,開心是開心,但多少也有點忐忑。
本來一開始七皇子說,看他辛苦,不如上肩輿休息一下的時候,戚一斐還以為七皇子是要邀他同坐,他都準備好婉拒的說辭了——
雖然他很想要靠近七皇子去延壽,但大不敬的和皇子同乘,這更像是一道送命題。
——沒想到七皇子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直接自己下來,把他拱了上去。
戚一斐全程懵逼。
但這必然是更加大不敬了呀!
七皇子再不受寵,那也是皇帝的兒子,攝政王的兄弟。攝政王現在指不定就想着怎麽對付他阿爺呢,他這不等于是主動給人家送刀嗎?
肩輿還沒走過甬道,戚一斐就試着對七皇子道:“我其、其實沒那麽累。”
這位裏三層、外三層,穿的比戚一斐還厚實的殿下,卻好像根本聽不懂,只輕聲和戚一斐交流:“在上面坐着就更不會累了。”
戚一斐只得把話說的更明白了一點:“我坐在上面,讓你在下面走,不合适。”
“怎麽不合适了?”七皇子擡頭,露出優美的脖頸,白皙又纖細。他的長相明明是很陰柔的,但在這一刻,這個角度之下,卻生被陽光襯出了一種藝術品般的脆弱。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流露出的也是如稚童般的天真,仿佛比戚一斐還不知道人間疾苦。
包括戚一斐在內的所有人,內心都在學土撥鼠尖叫,啊——怎麽都不合适啊——!!!
戚一斐因為兩年沒回京,對局勢的認知完全被固封靜止在了兩年前,不知道七皇子就是攝政王,這還勉強情有可原,但其他人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特別是擡着肩輿的這八人,他們如今就和游魂走屍似的,在朝天宮平坦的大道上,愣是走出了踩在泥地裏的效果,深一腳淺一腳的。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想,自己這怕不是在做夢,一個荒誕到甚至有點可笑的白日夢。
那個說一不二,用鐵血手腕控制着整個皇宮、乃至大啓的攝政王,竟然會讓別人坐在高位,自己心甘情願的在下面走?還不覺得有問題???
他們擡的哪裏是什麽郡王,根本就是攝政王妃吧?!
不對啊,哪怕是面對王妃,心狠手辣的攝政王也絕不可能是個妻奴!
一行人太過震驚,以至于內心一片空白,延遲許久,吐槽才紛紛上線。面上還不敢表現出來,生怕哪裏做的不對,讓攝政王不喜,那就要和這一世說再見了。再沒有哪一任貴主,會如此清晰的讓他們認識到,什麽叫伴君如伴虎。
“你是皇子!”戚一斐算是發現了,這位七皇子大概在皇後舊宮裏被關傻了,甫一放出來,什麽人情世故都不懂。之前不知道宵禁,如今不知道階級。
“你還是郡王呢,”聞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微微低頭,“還是說,你也嫌棄我?”
這句話後,毫不誇張的,整個空氣都凝滞了。
所有宮人渾身一僵,仿佛感覺到了空氣被瞬間抽空後的窒息,沒有人會懷疑,攝政王下一刻就要發瘋,血洗朝天宮。攝政王上一次有此一問的時候,大皇子、三皇子以及四皇子,這老哥仨就一起被串成了血葫蘆,萬箭穿心,死不瞑目!
“我幹什麽要嫌棄你?”戚一斐卻讀不懂這種沉默,有一說一,就差在臉上畫滿問號,他還借機擡手,去摸了七皇子的頭,“你是不是在發燒說胡話?”
實力證明沒有嫌棄。
這一探,就像是什麽仙術般,讓整個冰封的世界,再一次春回大地,連攝政王的面容都看上去柔軟了幾分。
聞罪是可以躲開的,但是他卻沒有,不僅沒有閃避,還有點美滋滋的想要繼續湊上去。
戚一斐的手軟弱無骨,帶着香風,就像是上好的錦緞滑過臉頰的觸感,溫涼又美好。
比攝政王無數次想象中的手感都要好,讓他有點戀戀不舍。
戚小郡王也不想離開,看着不斷上跳的壽命,他都恨不能抱着七皇子深吸一口了。後來還是“要走可持續發展路線”的理智,及時讓戚一斐學會了克制,忍痛割愛。但他的眼睛卻始終直勾勾的看着聞罪,熱情直白又大膽。
兩人相視一笑,風過了無痕,事情就算過去了。
而一衆跟着受到了極度驚吓的宮人,卻始終沒有辦法緩過來。這、這樣就完了?沒事了?大皇子死的冤枉啊!哦,不對,大皇子和三皇子是分別想造老皇帝的反,最後狗咬狗,兩敗俱傷,他倆不冤。那……四皇子死的好慘啊!
沒走幾步,聞罪就突然咳嗽了起來,他的身體好像還不如戰五渣的戚一斐。
戚一斐更加坐不住了,膽戰心驚的。但這一回,戚一斐擔心的卻不再只是他祖父的官位,更多的是為讓肩輿給他的七皇子。七皇子真的是個好人啊,在皇宮那個大染缸裏,也就只有不經世事的他,才會如此心善了吧?自己不舒服,還硬要照顧別人!
這是怎麽樣感天動地的美德啊!
但如果開口說要換對方來坐,戚一斐又怕七皇子再誤會,他真沒有嫌棄的意思。但他也能理解七皇子在這方面的敏感。
最終,戚一斐看了看撲騰了幾下,在他放手後又歸于平靜的倒計時,想了個自我感覺絕頂聰明,又能一舉數得的好提議:“要不,我們一起坐呀。”
“哦?”聞罪長發遮眼,沒讓戚一斐看到裏面的精打細算,“你不覺得兩個男人這樣有些別扭嗎?”
是挺別扭的。畢竟這肩輿的設計本來就是一人坐,兩個青年略擠了。
但這話戚一斐現在肯定不能說啊,他總覺得他說了,七皇子分分鐘就得淚灑朝天宮。唉,這位皇子是個好人,就是太敏感、太脆弱了些。
“不別扭!”戚一斐主動邀請,忙不疊的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甚至還“威逼利誘”了起來,“快來,不要磨磨蹭蹭的!你再不上來,我就下去陪你一起走!”
哇,戚一斐覺得自己簡直太霸道了,再沒有比他更邪魅冷酷的郡王爺!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聞罪每一句都說的有點慢吞吞的。他平時不愛笑,今天不知怎的,幾次都要差點控制不住那種大尾巴狼的感覺。
一通折騰後,兩人坐在了一起。宮人都已經被這一次次刷新三觀的舉動,震的麻木了。莫名覺得既然是戚家的這個吉星,那就沒什麽不可能,他們不應該奇怪的。從老皇帝到攝政王,誰也逃不過。
肩輿果然有些小了,哪怕戚一斐還沒有徹底定型,是少年身量,與聞罪同坐,依舊要肩并着肩,腿靠着腿。隔着袍子,都能感覺到緊貼的滾燙,大腿就像是燒着了一般。
戚一斐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這樣紅了臉,但就是害羞的擡不起頭。
當然,壽命長勢喜人,還是很令人心醉的。
大概是離的太近了,七皇子骨節分明的手,還無意中搭在了戚一斐的膝上,一路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搭錯了人。戚一斐紅着臉,幾次想要開口,可一對上七皇子那雙真誠的眼,他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搭就搭吧,大家都是男人,能掉塊肉嗎?戚一斐豁出去了,覺得他說了反而尴尬,不如就假裝沒發現,還、還能悄悄漲一波壽命。
戚一斐全程都在擔心,自己的臉是不是已經燙的不像樣,也就沒能及時看到,他覺得白紙一張的皇子殿下,幾次都要繃不住了,堪堪勾唇,才穩住了體面。
聞罪一直很讨厭與人觸碰,他以為那晚和戚一斐的接觸是個意外,如今才發現,并不是。他不不試探得來的結果是,戚一斐是特別的,他只能接受和戚一斐在一起,并且很想要感受對方身上的溫度,就像是他曾貪戀的那般。
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習儀亭才終于到了。
戚一斐就像是被誰燒了屁股,肩輿還沒有放穩,就已經竄了出去。幾步之後,又生怕自己這樣,再被七皇子誤會,欲蓋彌彰的沖自己的壽命金主招手,道:“快、快跟上。”
聞罪胸有成竹,心情頗好,閑庭信步的綴在後面,看着前面的戚小郡王一蹦一跳,連不莊重的樣子都那麽可愛。
“夫子怎麽還沒來?”戚一斐在亭裏張望了一下,并沒有看到有任何人的樣子。這一回,粗神經的小郡王,也終于意識到了,他如今和過去不一樣了。老皇帝在時,只可能是別人等他,哪有他等別人的道理?
當然,等也有等的樂趣,戚一斐積極和“同學”拉起了關系。
兩天一起坐到了亭邊的休息處,距離隔了一些,戚一斐還有點沒辦法從一路上的火燒火燎裏脫身而出。
最終還是聞罪起的話頭:“這兩年你都在邊關?”
“是啊。”戚一斐點點頭,覺得這簡直就是瞌睡了便有枕頭,他還沒想好怎麽和七皇子當朋友,七皇子已經這般主動又健談了,“邊關可好玩了,大漠黃沙,蒼勁無垠,可以信馬由缰,可以射箭揮刀,還可以對着長河落日高喊,太陽知不知道我有多快樂。”
看的出來,對于在外面野了兩年的生活,戚一斐是真的很享受,他講話時的手舞足蹈,藏着根本藏不住的歡喜。這般樂不思蜀,怪不得一個送親都能送出去兩年。
去的時候,他阿姊戚一依還是個大家閨秀,回來的時候,那位名滿京城的郡主已經當娘了。
聞罪也做出心神向往之意,借着問問題,再次一點點的拉近了他和戚一斐的距離。
“我小外甥女也可好玩了。”戚一斐根本沒注意到。一提起自己還不足月的小外甥女,這個話題就更沒完沒了了,“要不是因為祖父年事已高,獨自在京,我不放心,我大概就要在邊城安家置業了,那邊的房價便宜的就和不要錢似的。”
聞罪深深的看了戚一斐一眼,幸好,你還是回來了。
“這夫子怎麽還不來?”戚一斐說累了,喝了一口聞罪遞給自己的茶,也嘗不出好賴,就是覺得香香的,回味甘甜,挺好喝的。
聞罪終于找到機會,擡手,指了指自己:“區區不才,正是你的先生。”
戚一斐:“???”這邏輯鏈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聞攻:我是你的先生,你懂嗎?
戚受:……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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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