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放棄努力的二十天:
聞罪留下來之後,張珍的鬼影就神奇的穩定了。說不上來什麽原理,反正就這麽發生了。
另外一個直觀的問題,也随之擺在了戚一斐的面前——有七皇子在場的情況下,該怎麽和張珍自如交流呢?
直接張口?被七皇子當做瘋子事小,不小心吓到七皇子,那就罪過大了。
不開口,靠嘴型?這确實是一個思路,但很顯然的,張珍做人的時候智商就不高,做鬼大概也改善不了多少,他并不具備閱讀唇語的能力,戚一斐自己也不具備。
最終,戚一斐還是只能通過擺弄生死簿,來尋求解決之道。
這金手指真得很辣雞,連個像樣的說明書也沒有,所有的功能全部靠蒙。蒙對了,就對了,不對,就只剩下了幹着急。
所幸,戚一斐再次被錦鯉大神籠罩,還真就蒙對了生死簿的新功能。
——他可以在空中,像觸屏一樣的打字。打出來的字,會直接發送到生死簿上屬于張珍的那一頁,和他的彈幕形成一個對話。
這不只是一個翻譯器,還是一個交互器!
戚一斐計上心頭,小聲對聞罪道:“我們背靠着背坐吧,好不好?”
“好。”在聞罪口中,只要是回答戚一斐的,就沒有什麽是不好的。戚一斐想一個人面對好友,又有點害怕好友遺體的詭異笑容,這實在不是一件多麽難以理解的事情,他還不忘安慰戚一斐,“別怕,這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聞罪作為一個古人,這思想覺悟,可以說是很唯物了。
可惜的是……
戚一斐擡頭看了眼自己還在唠叨的鬼友,這個世界突然就不科學了呢。
聞罪提出,把廳堂前的兩把太師椅搬過來,一面對着棺材,一面對着牆,他們分別坐上去,這樣好背靠背。
但戚一斐卻有點不踏實,總怕聞罪随時轉過來:“能一起坐在蒲團上嗎?”
“可以啊。”要不是地方不對,攝政王怕是又要笑了。心想着,戚一斐就這麽想要粘着我嗎?未免也太可愛了叭!
兩個蒲團,水燭編織。戚一斐和聞罪,緊貼着彼此,緩緩坐下。一個脊背緊實寬廣,一個纖細單薄,唯一一樣的,是皮弁服都難以遮掩的炙熱之軀。身體的溫度通過彼此傳遞,循環往複,帶來了與衆不同的陌生觸感,以及陣陣酥麻。
既新鮮,又奇怪,還舍不得離開。
戚一斐一邊試着打字,一邊還不忘對聞罪囑咐:“不可以轉過來偷看啊。”
“嗯。”聞罪以為戚一斐要哭,怕難堪,便又體貼的提出,“需要拉上手嗎?”好有個安慰。
戚一斐沒明白為什麽要拉手,但拉手可以漲壽命,這樣送上門的好事,他自然不會拒絕。當下,便開心的與聞罪寬厚修長的單手相握。聞罪的手幹燥,有繭,大到幾乎能把戚一斐的手給包裹住,帶給了戚一斐異樣的安全。
那邊的寶寶張撫着吐血的胸口,葡萄也不吃了,怪模怪樣的說:【沒眼看了,沒眼看了。】為什麽現在的有情人,連鬼都不放過?
戚一斐:“???”
戚一斐久經現代智能機的鍛煉,一手打字的速度奇快無比,他就這樣一邊被聞罪握在手裏摩擦,一邊開始嘗試着和張珍交流。
出師未捷身先死,戚一斐卡在了第一步,他删删減減,改來改去,始終沒辦法想到一個合适的開頭。
而從張珍的角度來看……他兄弟這是要瘋啊。
本來戚一斐與聞罪相依相偎的畫面,還有那麽點溫馨美好,但是戚一斐下一刻就畫風突變,一手跟抽了風似的,在空中敲敲打打。這不是中邪是什麽?!
【你醒醒啊!】張珍沖了上來,就想打醒自己的朋友,還不忘威脅,【我、我告訴你,我可厲害了,你是什麽東西,膽敢附身在我兄弟身上?小心爺吃了你啊!】
【你才被附身了呢!】戚一斐不用糾結開頭了,氣的直接打了出來,這個二貨!
【吓!】張珍被這突如其來,就響在耳邊的一聲,吓的不輕。雖堅持沒有離開戚一斐,想要護住好友,但他的腿都在打顫了,腦子裏的彈幕也有點斷斷續續,【我、我、我跟你說啊,鬼吓鬼,是沒有好結果的!我才不怕你呢!】
【我不是鬼。】戚一斐算是服了張珍,耐心解釋,【是我啊,戚一斐。】
【哈?休想騙我!】張珍在不該聰明的時候,反而聰明了,【我兄弟連嘴都沒動,和我怎麽交流?】
【真是我。】戚一斐怎麽都沒想到,和張珍的最初交流,是自證身份,【我不需要開口,我有***。】
生死簿三個字被打上了馬賽克。
戚一斐心下“哦豁”了一聲,沒想到,這生死簿還有屏蔽關鍵詞的功能,厲害了。
張珍半信半疑,但還是湊到了戚一斐眼前,睜大雙眼,屏住呼吸,就像是在看什麽奇珍異獸似的,用口型道:【真要是你,你就眨眨眼。】
戚一斐如約,眨了眨眼。
張珍被吓的連連後退,好一會兒後,才發出了應該挺刺耳的尖叫。反正戚一斐是聽不見,只能看見。
【咦?】
【咦?!】
【咦——?!!!】
真是吓死鬼了!
張珍不敢置信的張大了嘴,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一蹦三尺高,很是誇張的表達了自己的激動。其實以前張珍的性格也沒這麽跳脫的,只是如今變成鬼了,才好像徹底甩開了某些束縛,頭腦清明了,心也不煩了,整個人就徹底放飛自我了。
【你不會是什麽茅山道士的後人吧?會飛升不?能收徒嗎?我想當個鬼修啊!】張珍好奇的都恨不能扒到戚一斐身上。
戚一斐忍不住往後避了避,正避到了聞罪身上,好像要把自己的頭枕在對方的肩上。
聞罪一動不敢動,像是生怕吓到什麽小動物似的,感受着戚一斐投懷送抱的香軟,把脊背挺的更直,成為了一個合格的依靠。
***
聞罪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因為那時也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他們也曾這樣互相依偎,背靠着背,落在野獸的泥坑陷阱裏,頭頂被烏雲遮住的月亮,等待着命運是死是生的宣判。
他們當時都不大,聞罪在經歷過宮中一次次險象環生後,已經麻木了,只等着這最後一刻的命斷。他唯一有點過意不去,是大概要連累戚小郡王與他同赴黃泉了。而他能夠回報的,只有來世的傾其所有。
“我,欠你一條命。”聞罪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他比戚一斐困在這裏更久,嘴唇幹裂,喉如砂紙,能說出這麽一句話,已很是艱難,氣若游絲。
比聞罪更小的戚一斐,卻始終保持着信心,狀态也比聞罪還要好一點:“何止。”
何止是一條命。
聞罪有心想問還有哪條命嗎,卻又實在是開不了口了。
“我們一定會被人找到的。”戚一斐給聞罪打氣,“你可是皇子啊。”
誰家皇子在狩獵的時候丢了,能不找的呢?指不定外面的世界是怎麽樣的天翻地覆、洪水滔天呢。
聞罪在背對着戚一斐的地方,撇嘴嗤笑,他這個皇子可不值錢,吃穿用度還不如太監的養子。沒有人會為了他來的。
聞罪的沉默,換來了戚一斐的福靈心至:“我就是為了你來的啊。”
雖然,結果是救人不成,反而一起等死。
但他确确實實是因為發現七皇子不見了,幾經猶豫,在傅裏和張珍都勸他不要生事的情況下,還是獨自倔強的決定來找聞罪。
再後來呢?
後來的記憶,聞罪已經因為脫水而模糊了,只依稀記得,戚一斐還锲而不舍的和他說話,不想他就這樣睡過去。皎潔的月光下,戚一斐就像是披了一層銀紗铢衣的仙童,從天上白玉京而來,欲往瓊樓玉宇而去。
仙童說:那要不這樣吧,你是災星,我是吉星,我分一半氣運給你啊。
聞罪很不想相信這些神鬼之說,但事實卻是,就在戚一斐這麽說完之後沒多久,他們就獲救了,最後誰也沒能死成。
記憶如橙,泡在甜水裏,還能再透出一股回甘。
***
現實裏,戚一斐已經和張珍交流到了,張珍為什麽要自殺。
【當人太累了,還是當鬼好。】張珍一開始自然是不願意說實話的,只是各種糊弄戚一斐。
一方面是覺得有點丢人,另外一方面也是不想徒增煩惱。早知道他再等等,戚一斐就能招來這樣的大佬,他肯定是不會自殺的啊。但……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不巧。
張珍當時已經陷入了一種沒有辦法開解的絕望裏,準确的說,他在這樣的窒息裏已經如行屍走肉般活了好久了。外表看上去嬉皮笑臉沒事人一樣,實則已無數次湧起過想要輕生的念頭,有些時候甚至是大腦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對自己舉起了刀。
【只是我當時還是太慫了,沒有勇氣。】張珍這樣道。
直至真的進了诏獄,感覺徹底沒戲了,再不行動就真的要遲了,張珍這才做出了這個頭腦清楚後,絕不會做的傻事。
戚一斐很執着:【所以,為什麽呢?】
兩人雙眼對視許久,誰也不願意相讓,最終,還是張珍敗給了戚一斐,就像是他們過去經歷的每一次那樣。他總是,拿他沒轍的。
【我未婚妻是被人害死的,你知道嗎?】
戚一斐搖搖頭,他不知道,但能猜到,這裏面肯定有內情。哪有前一刻還開開心心備嫁,後一刻就突兀投河的新娘子呢?
【害死她的原因,只是有人想給我爹一個警告。】張珍怕戚一斐也落入這樣的圈套,【他們威脅我爹,若不造反,就要殺了我。】
【是誰?!】
張珍搖搖頭:【我不知道。】若知道,他就不會自殺,而是會拼命去捅死那幫王八蛋了。
【我爹一錯再錯,他真的參與了造反,為了我,】張珍敘述這些的時候很平靜,因為他已經激動過了,【我也是在進來之前沒幾個時辰才知道的。我不能再連累他了,我必須做點什麽,攝政王無所不知,我想他能看到,我願意承擔所有的責任。】
戚一斐沉默了,因為換個角度,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在沒有辦法知道幕後兇手是誰,唯一的家人因為自己而受到威脅,甚至馬上就要有危險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會在沖動之下做出什麽。
【幸好,那場宴會你祖父沒來。】
【要不然,你說咱倆一起在诏獄裏遇見,該多尴尬啊。】
【萬一你和我一起自殺,別人會不會以為咱們是殉情?聽起來怪斷袖的。】
戚一斐:“……”
作者有話要說: 戚一斐:好好的氣氛,你為什麽總要破壞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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