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放棄努力的五十五天:

“這麽說來……”戚一斐徹底來了精神, 支棱起身子,盤坐在龍床, 低頭與聞罪發散思維。明黃色的紗帳下,隐隐綽綽的明燈裏,繪成了聞罪眼中最美的畫面。

“恩?”聞罪仰頭,滿心滿眼的都是戚一斐。白皙的面, 殷紅的唇,以及靈動的雙眼。他少時最初會注意到戚一斐,除了第一次見面時,戚小斐被馬吓的後滾了一圈,這個印象太過深刻的原因以外,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戚一斐的眼睛很漂亮, 又大又圓, 還填滿了聞罪所不會有的幸福光芒。

他真的很羨慕戚一斐, 羨慕的不是他那個渣爹有多寵愛他, 也不是他的吉星身份讓他有多麽受歡迎,他羨慕的是戚一斐總是可以那麽快樂。

為一花,為一草,仿佛連群鳥的掠過,都可以為他的生命帶來驚喜。

聞罪曾無數次的想過,如果他和這樣的戚一斐在一起, 自己就會感受到快樂了吧。只是想象了一下這種有可能的快樂, 他都會很快樂。但是,只有當他們真正在一起之後, 聞罪才現意識到,這種快樂,是無法想象的。

“我們的字之間,是不是不應該加‘非’?有種否定的感覺啊。”戚一斐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準确的說,非卿還行,非舒就……

“我覺得很好啊。”聞罪笑着,在光影中,有了一種說不上來的夢幻。

我本就不是什麽善類。只是因為有了你,才會向往光明。不得不說,戚老爺子起的這名真的挺好的,包含了足夠多的意思。

“我們連在一起,就是雙重否定表肯定。”聞罪一般正經的開始胡說八道。

戚一斐捧腹大笑了起來,一頭黑色長發,從肩頭披散下來,發梢随着戚一斐的動作,輕撫過聞罪裸露在外的肌膚。勾的人心癢難耐。

聞罪也沒忍,半倚着起身,一手摸上戚一斐的肩,帶着自己靠近,去感受那份魂牽夢繞。

“然後呢?你今天下午是怎麽了?”聞罪一般不會對戚一斐的事情刨根問題,除非涉及到會影響戚一斐身心健康的部分。趁着如今戚一斐心情好,聞罪趕忙問了出來,想要杜絕後患。

“我沒辦法告訴你。”戚一斐順勢,響亮的親了聞罪一口,真正在一起後,戚一斐一點點放開了自己,很喜歡這種親密行為,“真的,相信我,如果我能說,我早就告訴你了。”

這裏面有生死簿的戲份,戚一斐怕他還是說不出來。

“你可以試試。”聞罪懂了。這事又一次涉及到了戚一斐的秘密,那個戚一斐所不能訴出的秘密,他擡手,點了一下戚一斐的鼻尖,開玩笑道,“要不是我不信鬼神,我都要覺得你是不是看見了什麽大家都看不見的東西。你見到了張珍,如今又見到了別的誰。”

“你猜到啦?!”戚一斐驚喜的睜大了眼睛,終于,感天動地,他還沒編好故事啓發聞罪呢,聞罪自己就猜到了,“我真的能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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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這一句的脫口而出,戚一斐顯得比聞罪還要驚訝,因為他發現,那些他一直不能說的禁制,好像,突然間就沒有了。

對聞罪就這樣解禁了!

戚一斐已經顧不上去研究,這到底是因為聞罪和他一起,還是聞罪自己猜到了,總之,他能說了,就要趁着能說的時候,趕緊傾訴一下,他之前都快被憋瘋了!

戚一斐的雙手抓住了聞罪的兩臂,仿佛生怕他跑了,聞罪自然不會跑,甚至很樂意的往前,與戚一斐纏綿。但戚一斐口中的話,卻很是煞風景:“你聽着,我沒有瘋,你一定要等我說完,我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戚一斐怕這個傾訴是有時間限制的,迫不及待的就與聞罪把始末一口氣說了起來。

從戚一斐擁有的生死簿,到他必須得靠聞罪活下去,再到張珍,以及天和帝與徽王世子。雖然明明沒有過多長時間,但戚一斐卻覺得有太多的話,要和聞罪講了,他攢了一肚子,也許說到明天都說不完。

并且,這些都是信息量巨大的東西,很難消化。

戚一斐講的時候,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觀察着聞罪的神情,打算稍有不對,他就停下來,讓聞罪緩緩。畢竟這些事情是在颠覆打破聞罪固有的三觀。

沒想到一直到講完了,聞罪都神色如常,若有所思的在最後感慨了一句:“原來是這樣啊。”

戚一斐眼巴巴的等在一邊,等着聞罪再說些什麽,結果,聞罪真的就說完了,沒什麽太大的波動。就仿佛戚一斐只是和他說,他今天和寧寧玩了什麽一樣,輕松自若,讓情緒起伏的波動總是很大的戚一斐,自愧弗如。

“這就、就完啦?”戚一斐都有點結巴了,“你你你就沒什麽別的想說的了嗎?”

哪怕是質疑他白日做夢都好啊,這麽快接受,你還是不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了?!

聞罪搖搖頭,真的是拿戚一斐沒轍,他笑彎了一雙眼,像是抱着一個大寶寶似的,把自己和戚一斐緊密聯系在了一起。給予了戚一斐足夠的安全。

“其實,我到現在,都不是很信方諸老者那一套,但是……”聞罪一字一頓,鄭重其事的告訴戚一斐,“我信你啊。”

哪怕戚一斐和他說,他們生活的世界其實是圓的,他都會信的。

“……我們生活在地球上,地球真的是個圓的。”戚一斐習慣性的順嘴科普了一下。

這一回,聞罪反而有些詫異了:“那我們是怎麽站在圓上,而不掉下去呢的?”

“你對這個反而比較疑惑???”戚一斐哭笑不得,看來他還是不夠懂聞罪,“因為地球引力。停!別問了!再深的,我也回答不上來。”

戚一斐擡手,捂住了聞罪的嘴。

聞罪趁勢,親吻上了戚一斐的手心,已經是公然的耍流氓,并且不打算悔改了。

戚一斐……那必然是要占便宜回去的!大家都是男人,誰怕誰啊,來啊!

等鬧夠了,聞罪才終于說回了正題,不繼續逗弄戚一斐:“這些,其實總算是解釋清楚了,你之前種種奇怪的舉動。”

再不然聞罪就只能猜戚一斐,是不是被他夢游下蠱,強迫他必須得喜歡自己了。

聞罪玩着戚一斐的手指,就像是一個皮膚饑渴症,一會兒不和戚一斐挨着,就渾身難受:“我該感謝這個生死簿的。不過,我是不是該再去報恩寺求一下?報恩寺準嗎?需要換一家嗎?或者該把大啓所有的寺廟都立上燈?”

京城的寺廟很多,多到了遠超正常人的想象。畢竟天和帝時期十分信這些,寺廟道觀就和雨後的春筍,在雍畿遍地都是。

聞罪上臺才沒有多長時間,這些寺廟道觀還沒有因為上面的不喜,而被政策影響到關門。

“你神經病啊?”戚一斐笑罵了一句,“有這個時間,不如來理一下現在的邏輯。”

“有什麽好理的?謎底就在謎面上啊。”聞罪只聽戚一斐這麽說完,有時候甚至都沒有按照時間線順序,稀裏糊塗的一通描述,聞罪就已經什麽都明白了。早知道有這麽方便的事,他怎麽可能還讓幕後之人蹦跶那麽久?!

“很,簡單?”戚一斐卡了一下殼,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傻。但是,還真是對不起啊,我的智商就是一團漿糊,根本沒覺得哪裏簡單了。

聞罪很耐心的因着戚一斐自己分析:“徽王世子和你說,三公主對他講,她其實是天和帝,對吧?”

“對啊。”

“但你不覺得三公主是天和帝。”聞罪又道。

“是的。”戚一斐堅定的點點頭,“這前後有矛盾,不可能的。”

“所以咯,要麽徽王世子也被騙了,要麽徽王世子在撒謊,要麽他一開始被騙了,後來在撒謊。”聞罪把存在的幾種可能,都擡手列數,擺在了戚一斐面前,“與其思考這個,不如來想一下,三公主在自殺前,到底是在想什麽。是她在騙人,還是真的覺得自己就是天和帝。”

“我比較相信後一種。”當聞罪把所有的東西拆分開來,變成一個個單一的問題後,戚一斐終于能回答上來了,适應良好,“三公主是真的覺得自己是先帝。”

但她并不是。

“啊!”戚一斐說着說着,就在這一刻,醍醐灌頂,怎麽才能讓一個人以為自己是另外一個人,“催眠啊!”

戚一斐回答完,都不需要聞罪再說,自己就先一步愣住了,因為他這回真的,懂了。

所有的點,連成了一條線,進而引出了整個面。

三公主被催眠,以為自己是天和帝,搞了一堆事情出來。又因為真的堅信自己是天和帝,所有火燒了螭吻宮,想要二次“附身”到徽王世子或者六皇子身上,畢竟她以為自己是不死的嘛。

但三公主其實并沒有被誰附身,她腦海裏,那些根深蒂固的老印象作證,她總覺得自己若是個女的,就根本贏不過聞罪。

最後,三公主偷雞不成蝕把米,真把自己燒死了。六皇子重傷,徽王世子……直接死了。

他們卻誤會了三公主自殺的動機,繞了很大一個彎。三公主自殺确實有目的,但不是他們最初以為的那種目的。

死後的徽王世子,變成了鬼,催眠對他失去了效用,不僅讓他再一次聰明了起來,還想起了對連良的愛。他想要去見連良最後一面,但卻離不開自己家半步。

在今天,徽王世子遇到了能夠看到他的戚一斐。于是,他計上心頭,想利用自己知道的情報,請求戚一斐把自己帶去連良身邊,并借戚一斐之口,讓連良死心,不要再愛他。畢竟他已經死了。

徽王世子這個做法,和天和帝将死之時對戚一斐的惡語相向,有着異曲同工之妙,真不愧是一對好道友。

這種情況下,戚一斐下意識的就會覺得,徽王世子不會說謊,或者說他不應該說謊。他已經是個死人了,他說謊的收益是什麽?他又不知道戚一斐會看見他。

“然也。”聞罪又道,“那,催眠就你所知,還和誰有關?”

“徽王妃。”

“徽王妃和徽王世子是兩個事件,但他們卻只有一個共同交集……”

“徽王!”

徽王從徽王妃那裏,得到了這個可以催眠人的高人。而徽王世子死後,還要欺騙戚一斐,唯一的收益只可能是保護他的父親。

準确的說,徽王世子的這種欺騙,應該叫隐瞞,他在隐瞞,三公主是被催眠了,而不是真的被天和帝穿越這件事。他不需要處心積慮,這只是一個不經推敲的突發奇想,是一種保護人的本能。他移花接木,不想讓戚一斐發現,他爹和這事有關。

他知道,戚一斐和聞罪已經不會再相信三公主自己搞事那一套了,就想推到天和帝身上,甚至是讓戚一斐和聞罪順着這條線,去防備唯一還活着的六皇子。

“徽王才是幕後真兇?!”

聞罪仰頭親了戚一斐一下:“真聰明,你是全皇宮最聰明的寶寶了。”

“……你膩歪的适可而止一點啊。”

再簡化一下就是,徽王想搞事,又怕被聞罪發現,就讓人催眠了三公主,推她出來當替死鬼。催眠很成功,甚至有點太過成功了,讓三公主直接一把大火,燒死了自己,意圖再一次穿越到別人身上。

徽王招替死鬼的這個舉動,間接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所以,這才是打擊的他一夜白頭的真正原因。

甚至都不需要聞罪出手,徽王就已經先一步遭受到了因果報應。

徽王世子被燒死的時候,是個傻的,看不透什麽陰謀詭計。死了之後,反而明白了。并且,因為自己也被催眠過,所以很了解三公主的狀态,第一時間明白了自己的父親才是幕後指使。本來他知道也就知道了,他已經死了,知道了又能怎麽樣呢?

這個時候,戚一斐出現了。

以戚一斐和聞罪的關系,若徽王世子說出真相,那他爹徽王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所以,徽王世子在滿足自己心願的同時,又稍微改動了一點細節,想要讓戚一斐相信,真的是天和帝穿到了三公主身上。

這樣一來,能夠見鬼的戚一斐,肯定會對此深信不疑,再不會去深究,甚至有可能會間接影響到聞罪的判斷。

但……

戚一斐并沒有上當。

他只是難過了一陣,就發現了前後矛盾的bug。

“你說,阿寶死之前,那種奇怪的狀态,會不會也是催眠呢?”戚一斐突發奇想,他還是不願意相信,那麽樂觀的張珍,會突然抑郁到自殺。

“有可能。”聞罪順着戚一斐的話說了下去,不管是真是假,徽王都要為此付出代價!

現在唯一的問題,大概就只剩下了,徽王為什麽要在對付聞罪的同時,也要對付戚一斐了。但這個問題。知不知道就不太有所謂,他們只需要知道,弄死徽王,這事就完了。

“我們要去哪裏找證據呢?”戚一斐皺眉。總不能對外說,戚一斐看見了徽王世子,是徽王世子不小心讓他發現了語言漏洞吧?“找到那個高人可以嗎?怎麽找呢?”

“皇宮裏就有一個知情的啊。”聞罪在戚一斐說完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接下來的步驟。

“啊?誰啊?”戚一斐還是沒能想明白。

“老二。”聞罪聳肩,“很明顯的,不是嗎?老二怎麽瘋的?他不可能因為沒娘,就一下子那麽脆弱了吧?我懷疑,徽王一開始想要催眠的是老大,結果老大造反死了。後來又想着催眠老二,可惜,沒成功。這才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的選了三公主。”

老三老四死了,五皇子在軍營,且意志堅定,六皇子也容易像二皇子那樣瘋了。大公主和二公主住在一起,對她們任何一個催眠,都不可能做的天衣無縫。

只有三公主一直閉宮不出,給了徽王動手的空間。

“讓我們去看看我的好二哥吧。”

聞罪這一天天的,就看人玩了。

瘋了的二皇子,此時還在他的睚眦宮裏唱大戲呢。這一回,荒腔走板的唱的是:“笑的是,你瞞我、我瞞你。錯過青春無處尋。”

聞罪并沒有進去,只是讓人,把二皇子妃帶了出來。

戚一斐這個時候,總算想起了,他阿姊和他說過的八卦,有個能看破人心的高人,自稱他的師父可以改變人心。這種傳言,只在婦人中流傳。換言之就是,可以利用婦人們來下手。

張珍的抑郁,有可能是他娘引狼入室;三公主自己就是個女人,還是個小傻逼;二皇子出事……

最有可能知道的,就是二皇子妃了。

這個始終沒有什麽存在感,卻對丈夫不離不棄,陪她在冷宮中的皇妃。出來時,一身戴孝,不施粉黛,眼神淩厲,表情冷淡,行禮時卻恭恭敬敬,看不出一點不滿。

有時候,女人可比男人要能屈能伸的多,她們很懂得怎麽才能更好的活下去,而不是為了面子,坑死所有人。

戚一斐恍惚間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二皇子妃時的模樣,她作為新婦,入宮拜見天和帝。舉止優雅,落落大方,笑意能在眼底見到,還會羞澀的一笑,給每一個孩子都準備了禮物,包括戚一斐與戚一依。

再見時,他們已經形同陌路。或者說,從二皇子突然要娶戚一依開始,他們之間就無話可說了。

在聞罪與二皇子妃問話時,戚一斐悄悄的、悄悄的,邁步朝着微微開啓的宮門裏,看了一眼。正看到二皇子穿着寬袖大袍,站在假山下,旋轉騰挪,唱的渾然忘我。

一個亮相轉身,露出了臉上的胭脂水粉。與戚一斐對視的那一眼,眼神微微晃動:“這個弟弟,好像見過。”

戚一斐趕忙縮回了頭,不再去看二皇子,只是讓人關緊了門,別讓二皇子跑出來。他現在瘋了,聞罪還願意養着他,若他傷了人,聞罪可就不會那麽好說話了。

這邊,正聽到聞罪在對二皇子妃說:“二嫂,應該知道朕的來意。”

聞罪和二皇子妃之前沒什麽交集,但他對二皇子妃知道的情報卻不少,好比二皇子妃唯一的軟肋,她的孩子。

“你可以讓他們離開冷宮?不再為難?”

“朕可以現在就下旨,以表誠意。甚至不會把他們貶為庶人,給予他們未來同樣競争的權利。”反正聞罪是不可能有孩子了,出給戚一斐能生,或者他能生。

“你想要什麽?”二皇子妃妥協了。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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