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放棄努力的五十六天:
二皇子妃其實也給不出聞罪多少真相。但至少她給了兩個關鍵點。
其一, 二皇子确實是突然瘋的,毫無預兆。
在外人看來, 二皇子的瘋,是因為先死了娘,後沒了權,最後死了爹, 當然,最後這點并不重要。他一生汲汲營營,受盡當寵妃的阿娘所帶來的榮寵,到頭來,卻反而要看着最不可能的對手登頂。是個人就受不了, 只不過, 二皇子受不了的更純粹一點。
而從二皇子瘋了之後, 每日咒罵不休的瘋言瘋語裏, 好像也佐證了這一點, 他求皇位而不得,得了失心瘋。
但二皇子妃作為與二皇子朝夕相伴的人,卻很清楚二皇子不是這麽瘋的。他瘋之前,該受的刺激都已經刺激完了,他當時的情緒也僅僅是不甘心,又沒本事翻盤, 只能整日酗酒消愁, 碌碌無為又愛抱怨,比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還要讓人心煩。
其二, 她确實知道誰是那個會催眠的大師,因為正是她引狼入室,聽信了徽王妃之言,把那人請進了宮門。
大師來後沒多久,二皇子就瘋了。二皇子妃心中多少也是有過揣測,只不過因為一些個人原因,她最終沒選擇和任何人透露這件事。聞罪來時,她也本想要裝傻的。但聞罪卻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一上來,就用了她最沒有辦法拒絕的利誘。
“你真的可以保證,會對我的孩子一視同仁?”二皇子妃對孩子有愧,總覺得是因為她,才害得他與本應該屬于他的皇位失之交臂。
“這點容人之量我還是有的。”聞罪就是個瘋子,最讨厭的是傷害了戚一斐的人,以及連坐。
“和對五弟未來的孩子一樣?”二皇子妃再一次道。
“如果你繼續浪費我的時間,有可能就會不一樣了。”聞罪一點點眯起了眼睛,那代表了他已經很不耐煩了。要不是有戚一斐在,哪裏輪得到二皇子妃來和他提條件?
“我只是想求你給一個公平的競争機會,別無其他,我也會教好孩子,今日一切,都是他父親咎由自取,與旁人無尤。”二皇子妃很會看人臉色,态度立刻軟和了下來,很明白怎麽說,才能戳中聞罪的軟肋。
聞罪當年,想求的,也不過就是一個機會,他自負不輸給自己任何一個兄弟,可是他的生父卻連讀書識字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君子一言。”
“驷馬難追。”
清冷的月光下,二皇子妃終于舒展了雙眉,對聞罪真正意義上的跪了下去,發自真心的感激着。然後,她便把她知道的最後一點東西,都告訴了聞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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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後,不需要誰來開口,二皇子妃就已經主動走回了睚眦宮內,宮裝搖曳,步釵晃動,宮門在她的身後一點點合上,就像是關住了一個舊去的時代。站在門外的人,聽到了裏面二皇子大呼小叫的好奇聲:“娘子,娘子,那個門外有什麽啊?”
“有洪水猛獸,有吃人的妖魔。”二皇子妃這般恐吓道。
戚一斐依稀好像還聽到了二皇子趕忙上前,拉走二皇子妃的腳步聲:“那我們不要再出去了,我好害怕,連靠近也不要靠近!”
“好。”二皇子妃的聲音已經很遠了,大概是和二皇子一起相攜走了,聲音還是那般平波無瀾,卻好像再一次有了當年初嫁時的溫柔。
戚一斐怔怔的看着睚眦宮的門釘,這裏他不知道來過多少回,如今竟是如此陌生。他長嘆一口氣,二皇子妃是個好的,就是二皇子不知道珍惜。
“你真覺得她很好?”聞罪轉身,在與戚一斐慢步回重華殿的路上,說起了二皇子妃。他對他的這個二嫂明顯有不一樣的見解。月光下在不甚寬廣的宮牆過道下,拖出了長長的暗影,與戚一斐的影子交融在了一起,再難分清誰是誰。
“怎麽?”戚一斐詫異回頭,開始一邊倒着走,一邊繼續與聞罪閑話。
聞罪有點擔心的上前,卻并沒有阻攔戚一斐的動作,只是替他張目,親自從丁公公手中提過宮燈,照亮了戚一斐身後的路。确定了不會突然有什麽小石子,來絆倒戚一斐,給他上一堂形象生動的名為“為什麽我們不能倒着走路”的課。
“她為什麽要把那大師請過府,你考慮過嗎?”
戚一斐一愣,連倒退着走路的步子都停頓了一下,他以前自然是不會考慮這個問題的,現在聞罪提起,他就克制不住的去深想了。
對啊,最一開始,徽王妃是用什麽理由,才騙的二皇子妃請入了惡狼呢?
應該是和徽王妃當年對徽王世子差不多的思路。她寧可有個傻子丈夫,也不願意看着他繼續花天酒地,為了權利,連比自己小那麽多歲的表妹都不放過。
只不過,徽王妃當年是單純請人給兒子“治病”,背後沒有其他陰謀。二皇子妃就要倒黴些了,這大師已經被徽王收買,并效命多年,他來,就是為了催眠二皇子,只是失敗了。沒給二皇子妃一個傻丈夫,直接給了她一個瘋子丈夫。
二皇子妃選擇了與二皇子不離不棄,倒也說不上來她現在是何種感受了。
“大概是很開心吧。”聞罪身後的影子,正路過牆檐的一角,仿佛魔鬼長了角。再搭配上邪性的笑容,連淚痣都有了一種說不上來的神秘,“換我,我就會很開心。”
笑容裏竟帶上了一絲詭異的甜蜜。
我得不到的,就誰都別想得到!
現在這個瘋子模樣多好啊,再不會有人惦記,他也不會去惦記別人,雖然不夠聽話,但至少她可以牽制住他,就像是有了一個專屬的玩偶。一個偶爾還會想起她,喊她一起吃燒烤的人偶。
忽然不知道從哪裏吹來了一陣晚風,讓戚一斐忍不住環起自己,搓了搓兩臂。
“冷了嗎?那我們乘辇回去吧。”聞罪再一次變成了那個戚一斐所熟悉的聞罪,會關心人,會笑的很好看,還……很溫暖。
別問戚一斐是怎麽知道聞罪在這種冷天氣裏很暖和的。
第二日起來,聞罪已經派密探,順着大師的線,去追查線索了,等他忙完早朝回來,正看到戚一斐在試新衣。
馬上就是“登基儀”了,也就是登基大典,“登基儀”是大啓特有的說法,所有參與的王公都要穿上特別正式的禮服。
戚一斐的袍子直接是和聞罪一起制作的,他剛剛晉升為親王,很多符合身份的服飾都要重做。幾種服飾同時趕工,如今在試的,就是即将用到的冕服。其實之前已經量過、試過好幾回了,今天是最後一次,進行微調,争取讓一切做到量身裁體。
冕服是大啓所有服飾裏最為講究的,主要由冕冠、玄衣、白羅大帶、素紗中單等構成,講究在全身上下最關鍵的部位繡紋,日月星辰以及龍紋,無所不包。是禮服的一種,但卻不是所有禮服都可以被稱之為冕服。只有出席“登基儀”這種最高級別的場合,才能夠穿着冕服。也不是什麽人的禮服,都能被稱之為冕服。至少得是士大夫以上。
皇帝的冕服上黑,下朱,用搦玄、狝缯為料,制作而成。頭上戴的就是秦朝那種,總讓人懷疑皇帝需要撩開,才能看清楚人的,有十二旒五色珠的冕冠。
戚一斐只是看着,都替聞罪累的慌,更不用說聞罪要這麽挺胸擡頭的戴一整天。
親王服和皇帝從樣式上來說差不多,除了十二紋章降等成了九紋章,十二旒變成了九旒,以及最重要的,上衣由黑色,變成了青色,
兩人一同穿上冕服,站在等身的銅鏡前,一高一低,一前一後,正似一對再般配不過的情侶。
聞罪上前,動手為戚一斐整理層層疊疊的衣領,順便和戚一斐分享他今日遇到的趣事。他和戚一斐總是有着說不完的話。以前聞罪看見湊在一起就說個沒完的情侶,總是不能懂他們怎麽會如此話唠。現如今才明白,因為遇到所愛之人後,哪怕是在路邊看到一朵尋常的小花盛開,都會恨不能回去與他分享大自然的美妙。
“貍奴今日被人參了。”聞罪道。
“哦,他幹什麽了?欺男霸女?目中無人?”戚一斐挑眉,并不為好友被參而擔心,因為……被參,才是內閣的常态。
用戚老爺子的話來說就是,當你做到了天下讀書人都想做的白衣卿相,你就要做好成為靶子的準備。你都當了他當不了的大人物了,可不得給他一個發洩的渠道嘛。
一個內閣的一生,不被參個幾百次的,根本算不得完整。
“都不是。”聞罪搖搖頭,“有人參他,面容俊美,與西北司徒軍的軍師有琴師,當街拉拉扯扯,還曾被人目睹邀有琴師過府一敘,當夜卻并沒有離開。揣測他們,同榻而眠。”
戚一斐差點笑瘋了,這是在暗示有琴師和傅裏在搞斷袖?瘋了嗎?這也參?
“我覺得他簡直有病,就回了他四個字——幹卿底事?”聞罪冷笑,什麽時候,別人的性向,也能成為被參的原因了?別和他說什麽有違人倫,政鬥、宮鬥毫不手軟的時候,也沒見他們想起什麽人倫。
戚一斐差點把他還沒有固定好的帽子笑的掉下去,還是聞罪給他扶正了。順便的,聞罪這才想起來問:“發現了嗎?”
“嗯?”
“我讓人在袖子裏繡了一些,小驚喜。”
戚一斐臉色一下子就紅了,他自然不可能沒發現,一穿上身他就摸到了。他的衣裳大袖內側,寫着聞罪的表字。想必聞罪的冕服裏也是一樣的。雖然沒寫姓,只有字,還是讓戚一斐覺得羞赧。聞罪一個古代人,為什麽比他還會玩?
“這樣在登基儀上,我就能夠勉強忍耐,與你分離那麽遠,而沒有辦法挨在了一起。你呢?”
“我?什、什麽?”戚一斐吞咽了一口口水。
“你會想我嗎?”聞罪步步緊閉。
“你就在我眼前,我一直看着你,怎麽想啊?”戚一斐嘴硬。
“嗯,那你可要一直、一直這麽看着我啊。”聞罪卻有着全新的解析角度。他從戚一斐的身後環住戚一斐,對着脖頸微微呵氣,看着鏡中戚一斐因自己而戰栗難耐的樣子,滿意極了,戚一斐是屬于他的,只能是他的,“我也會一直想着你。”
戚一斐臉色一漲,最終還是悄聲說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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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