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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無是天界至尊的佩劍。
自從鑄劍出世以來,昆侖的萬年寒冰都壓不住破軍星天命裏懷帶的煞氣。
而且他化形位列仙班後,內裏的煞氣只多不少。
一些原本想上前讨個眼熟的仙官們在見到他一臉冰雪冷意後,都幹脆俯首行禮,敬而遠之。
久而久之,不知是誰先提起來的,然後如同風逐麥浪般,一個接着一個皆喚他“煞神”。
自然是在背後悄悄喊的,明面裏誰也不會吃了熊心豹子膽,去觸這個逆鱗。
青帝宮裏負責照顧花草樹木的仙官是比較清閑的,平素只需要打理完花草便可。那日小仙官得空,正巧與幾個同僚約定去天池旁邊,觀賞幾位帝君下棋。誰知在半路上,被這名三界有名的煞神攔了下來。
幾位同僚面面相觑,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匆匆離開,仿佛身後有洪水猛獸。
“上、上神……”小仙官被眼前沉默着的上神周身散發出肅殺的氣勢吓得額前冷汗直流,思忖着他這幾天不曾觸怒這位仙君,怎生地惹上這攤子事情。
溫無也沒看他,目光遲疑了片刻,然而繼續沉默着。
“小、小仙有約……若是上神無事……”仙官磕巴着,只想扭頭離開。
“我有事。”溫無不耐煩道。似乎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他面上不耐更甚。
“?”仙官被他驀然睜開的赤瞳吓了一跳,就差給這位煞神跪下了,愣愣地直點頭:“您請說——”
對于溫無的兇煞之名,逢殃也曾聽西嶺提起過,饒是如此,也總有一些宴會的請柬寄送到昆侖山來。
至于為何送信至昆侖,逢殃不便多問,在他印象裏,溫無該是有自己的天宮的,轉念一想,估摸着是知道西嶺與溫無私交甚好,因而一同送到了昆侖。
溫無在昆侖落腳的時候,往往都是逢殃照顧他起居,但是對于這些事情,他做不得主,去詢問正主意思之時,也得到不耐的兩個字:“不去”。
或許不該多看那一眼,只見一封請柬上有幾行俊秀清隽的小字。
念君如三日,昨日今日明日。
該是用了心的,就連逢殃都能感受到字裏行間的綿綿情意。
溫無也是看到了的,只是他恍若未見,伫立門側注視着遠方的皚皚雪山,颀長身姿仿佛與窗外風雪融為一體。
然而室內溫暖又安靜,只聽得到綿長又平靜的呼吸聲。
逢殃捏着請柬的指尖斂了斂,大着膽子,垂眼輕聲問了一句:“不去嗎?”
見溫無恍若未聞,他又顫着指尖,提高了聲音,呼吸聲都急促了幾分:“舒顏仙子的宴會,你不去嗎?”
“天界向來是不缺美人的。要說美人,我活了這麽多年都看膩了。”西嶺曾經閑聊時提起過,一臉的贊賞,“不過天帝的小女兒确實是個美人,好像是叫舒顏是吧,她若是難看,天界就沒有美的了——”
溫無扭過頭來,面無表情地望着他,吐出兩個字:“不去。”
好像是逾規越矩了。逢殃咬唇,只覺溫無的視線仿佛寒冬臘月的冰雹,落在身上,将整顆心都凍得麻木。
突然,溫無悶哼一聲,捂着胸口,明顯是感受到了另一個人身上傳來的痛楚,視線變得兇狠起來:“你又怎麽了?!”
是啊,又怎麽了,然而逢殃本就不該有什麽的。
“你什麽時候都會來管我的事情了?”語氣來帶了幾分殺意,溫無見着逢殃低着頭唯唯諾諾的樣子,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守好自己本分,做好你自己該做的事,不該管的不要多管。”
溫無是沒有心的,他也絲毫不感覺脫口而出的話多不妥。
他繼續道:“當初就不該聽任殿下對你手下留情的。”
逢殃不過一介凡人,哪怕躲得快也根本無法藏匿氣息,确實是逃不過那時在場的幾位的法眼,只不過那日奮戰心烈,所有人都沒有理會他的存在而已。
溫無是在後悔初見時,留了他性命。
悔嗎?後悔的人或許不止一個人……逢殃捏緊了手中素箋,因為太過用力指尖都發白,使得上面的字跡早已變形。
一念之誤,乃至于此,再無法挽回。
然而最終溫無還是去赴宴了。
天帝下旨,大宴群仙,甚至還點了逢殃的名。
“算是莫大的恩澤,逢殃你該開心點。”西嶺安慰道,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哪怕面上看着開心。”
逢殃盯着他赤色的雙目,點了點頭。
到達之時,天池上早已備好了宴席,已然入席的西嶺幾度沖着逢殃擠眉弄眼,就差招手讓他過去了。
望了望身側人的神情,逢殃默默伫立在溫無身後,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西嶺将兩人神情盡收眼底,心下猜到了六七分,只得失望地舉起酒杯,與一側的仙官談笑着對飲幾杯。
“小溫,要見你一面,還得我親自下旨。”天帝手執佳釀湊過身來,言辭親切,面上俱是調侃之意。
他一身明黃綢衫,比凡間的帝王更多了些雍容華貴之感,袍上的金龍栩栩如生。逢殃記得上回見到這龍還是環繞在背後生龍活虎的,今日所見,這龍懶洋洋地靠在天帝左肩處,半眯着眼,欲睡未睡,将醒微醒。
溫無答得不鹹不淡:“殿下若是想見我,下旨召見便可。”
“想見你的不是我。”天帝抿了口杯中醇香的液體,眸子裏閃着狡黠的光芒,話中盡是深意。
溫無身份尊貴,就坐在天帝左手席下,煞是引人注意,連帶着逢殃都成了衆人的焦點。
觥籌交錯間,卻也有總有好奇的目光飄過來。
有名仙人指着他的身影,悄聲道:“與溫無上神共享命格的便是他嗎?”
接着有幾個人附和着點點頭,瞥了眼上座的煞神,壓低了聲音,再也聽不清什麽了。
那些叽叽喳喳的竊竊私語,仿佛都在讨論着自己,事實也是這樣。無非是感慨他如何如何好命,如何如何結下仙緣,天帝如何如何的仁慈,溫無如何如何的兇煞。
逢殃硬着頭皮不發一言,只覺得宴席間氣氛沉悶,暴露在衆人目光下,如同芒刺在背。
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逢殃該對着天界至尊俯首稱謝,感恩戴德。
“念了幾百年了,你們總也說不膩?”西嶺耳力好,自是聽得清清楚楚,當即沉下臉來,手中的酒杯砰地一聲砸在桌上。
西嶺是祖龍後裔,半神半魔的血脈,與天帝母族也是有幾分沾親帶故。見他動怒,席間氣氛凝滞了一瞬,接着有幾位八面玲珑的仙人們早已挑起個新話題,将短暫的不愉快一筆帶過。
總拿他這脾氣沒辦法,逢殃想出聲寬慰,但現下不是時候。
沒事的,都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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