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血虛的皇帝小子

“哇塞？真的是你耶，你在幹嘛？天上掉美女嗎？在哪裏？”

“幹些你不懂的。”太史監令姿勢不變，表情依舊，繼續看着滿天星宿。

韓夕看到那副八風不動的模樣連頭也大了起來。“外頭亂成一團你知不知道？那個桃花……”

“哦，是困星。”太史監令用毛筆在冊上畫起星宿圖來。

“困困困……困甚麽？”韓夕對着那些圈圈點點的就頭痛，可好歹聽懂了那個困字。“那你還坐在這裏幹甚麽？你連徒弟都不救啦？”氣急敗壞的禁軍首領暴露了夕照的口吻，一不小心，連他作為神仙時故意留下的滿臉胡子都露了出來。

太史監令，原花神，冷漠的目光看向了夕照，又漫不經心地玩弄起案桌上墨跡未幹的星宿圖。“你遲鈍也得有個譜才成，你還看不出來嗎？那個庸俗的凡間皇帝小子根本不是甚麽病。”

庸俗的凡間皇帝小子，有必要這麽冗長嗎？花神老頭的文辭也是很一般嘛。“不是病，難道那小子還是婦人血虛不成。”

又來一個庸俗的！花神瞪着夕照，随手抄起角落的一本易經朝他扔去。“那是血咒！咒術你不認識嗎？你這天神怎麽幹的？”

夕朝被他扔中頭。“哎哎哎，怎麽又從血虛轉到血咒了？誰下的？為甚麽要對那小子下手？”

花神臉色陰沉，拂袖而起站在大門，眺望着遠方宮檐。

“誰知道呢？也許是為了把我這個大神君引出來吧。”花神嚣張的語氣蘊含着諷刺。

夕照吃了一驚。“甚麽？把你引出來？你是說，這家夥為了把天界的天神引出來所以用上了自身鮮血作引來暗算凡間的小子？這太蠢了吧？誰都知道你自私自利無人性的！”話一出口又感覺有點蠢，他本來就不是人嘛。

自私自利無人性的花神背着夕照而立，長袍迎着夜風獵獵而起。

“……沒錯，真的太蠢。”花神嘴角帶着極為諷刺的笑意。”可偏偏我那更蠢的徒弟還真撲上去了，哼，哼哼哼……”

***

蠢桃花快要死了。

因為深宵闖入陛下寝宮兼且涉嫌與蕭拾遺一起謀刺皇上的桃花被人一把拍到暗無天日的內廷地牢去，為此宮中流言紛紛，更有傳言說某姓女官曾因不知好歹地與公主李元樂争奪同一個男人，從而把公主狠狠地得罪了，因此三餐欠缺，老鼠蟲蟻倒是供應不絕，更有傅言說後宮中多人曾宣稱，謂每晚都聽見了某姓女官慘絕人寰的叫聲，讓人聞之傷心，聽之落淚。

此等狀況真僞難辨，不過膳房倒是千真萬确地傳來了一個消息，便是由始至終無人給桃花送過飯。

因此桃花快要死了，餓死的。

“龍井蝦仁、葫蘆雞、神仙粥、松花餅、甘露羹、烏雌雞湯、鴨腳羹……”有氣無力又哀怨的嗓音從餓得臉貼地上的桃花口中飄出。“啊啊啊啊啊……這些我全都可以先擱下，我只想要一個桃子……桃子！變！”

空蕩蕩只有四面牆的地牢連塊桃葉都沒落下，光禿禿的稻草堆上依舊光禿，只有一個餓得前胸貼着後背的桃花仙子，本來粉嫩嫩的臉透着青白，一頭束起的秀發披散了大半，看上去不像仙子，倒像是經常被文判官壓榨的孤魂野鬼們。

“鳴哇呀，餓得連變桃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嗚嗚嗚嗚嗚，我好慘啊嗚嗚，怎麽牡丹下凡是來玩的，月季下凡是來見帥哥蘭陵，而我下來是要蹲大牢了啦，餓死了嗚嗚嗚……誰來救我呀，陸郎，你快來快來啊。”

桃花仙子哀怨的聲音滲透進牆上的班駁縫隙，讓原本就蕭索的地牢更添了點陰森，突地遠處傳來門鎖打開的聲音，腳步聲漸漸逼近。

本來快要餓得暈過去的桃花立時燃起了希望，臉上燦笑着擡起頭來興奮地對着鐵欄喊道：“陸郎！我就知道你會來的……咦……”

鳳儀萬千的太後在婢女的陪伴下冷冷然地盯着桃花看，一出口便叱道：“果真是個狐媚女子！以媚惑之術色.誘皇上不算，與蕭拾遺的流言蜚語又鬧得滿朝上下都知曉，此刻又冒出一個甚麽陸郎來！當真是荒唐！”

“色.誘是個甚麽東西？”桃花脫口而出，雖然貴為仙女也不能算是個道道地地的女人，可天生的直覺還是覺得這不是個甚麽好詞兒。

“太後娘娘面前！你還敢裝蒜！”太後貼身婢女代主發言，還動手用力捏了一下桃花的手臂。“說！陛下對你那麽好，你為甚麽要對陛下下手？”

這種老宮女在捏手方面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桃花痛得直抽氣。“痛痛痛痛痛！好痛啊！連狠毒無良心的師傅都不曾這樣對我！我是對皇帝老兄下手了，可我只是想看看他是甚麽病症嘛！而且我跟你講啊，皇上老兄患上的不是病，而是咒術……”

太後聞言倒抽了好大一口涼氣，怒叱道︰“你這妖女總算承認對皇上下咒了！好大的狗膽！”

“我不是妖啊，我也不是狗……”想起狐妖和哮天犬，桃花餓極也有點不爽。

“還在裝瘋賣傻！你這妖女！快替皇上解咒，否則我必會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桃花搔頭。“這下咒之人功力遠遠在我之上，他以自身鮮血作引我解不了啊，要是我師傅……”

太後厲聲喝斥︰“你少跟我來這一套！我老實告訴你，這皇後之位必定是我的侄女的！為了沐冰着想我就不能讓你活着，再說了你還對那個蕭甚麽的死纏爛打，這姓蕭的本也沒甚麽好的，可是你卻讓我兒元樂成為了宮中笑柄，就沖這兩妝事你就別指望出去了！還是早日認罪伏誅吧！哼！”太後語畢轉身離去，那貼身老宮女再痛捏了桃花一下再冷哼松了手，趾高氣揚地跟着主子去了。

“喂！等等啊！你們要捏要打也得先把我喂飽了再講吧！喂！”痛得倒在地上的桃花沖外叫着，可主仆兩人頭也不回地離開再把門鎖上。

桃花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仙女，可困在了這副要吃五谷雜糧還會痛會冷會餓的凡人軀體上也是一籌莫展，聽着那門鎖上的聲音時還真忍不住給它噴出了幾滴眼淚來。

“嗚哇哇！”太過份了啦怎麽能不給飯吃嘛！痛痛痛！嗚當年死沒良心的師傅都沒有……”

“當年死沒良心的師傅怎麽了？”悠悠然又帶着濃濃嘲弄毒舌意味的男性嗓音憑空在不見天日的地牢中出現，桃花一驚之下連忙拾頭。

一身素白長袍又死沒良心的花神月白風清的就站在她跟前陰沉潮濕的泥地上。

花神雖只以一界凡人之身出現，可白衣素袍仍是脫俗出塵，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滿身狼狽的桃花一眼，優美的唇角噙着嘲弄道：“身為仙女，先是被狼妖追趕，後又被狐貍精逮到穴中，現在竟還淪為凡人的階下囚，你沒出息也不能到這個……”

花神後半句還未說出就硬生生地被塞回喉中，因為本來已餓得沒氣力的桃花卯起了勁兒站起來撲進他懷中，花神一怔，下半句便說不下來。

“嗚哇哇哇哇哇！師傅啊！徒兒好慘啊！她們硬是說我跟陸郎合謀害皇帝老兄生病再一把把我敲暈帶到這裏來了！我醒來的時候餓到連桃子也變不出來了又回複不了仙身，我想告訴她們皇帝老兄不是病而是被下咒可是她們竟然不管我的好心還要捏我，還在這個時候要我作文寫甚麽罪過書……”

亂七八糟一塌糊塗，花神眼角抽搐，聽了一大堆也理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這徒弟沒出息雖然令花神惱火，但怎麽沒出息也畢竟是自己看着大的，看她哭哭啼啼的本來他多多少少已經有點不忍，右手勉強地撫上她的頭正欲安慰兩句但桃花又不識好歹地說了些極度不中聽的話。

“嗚嗚嗚……我餓得連手都軟了她們還說我口硬，嗚哇哇哇哇，師傅啊師傅啊！哇哇哇！我的陸郎又不來救我……”

花神聽到桃花又提起那個陸甚麽的小氣本性又再發作，一個爆栗就敲下去害得桃花再度痛暈地上。

“陸甚麽陸？那個姓陸的小子是會上天還是會遁地啊？他能有我這個本事嗎他有嗎？！有本事你叫他來救你啊？啊？啊？你關死在這裏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