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親自

屋子裏,王氏早就按捺不住了,立逼着慧兒和小墜子收拾箱籠,來回地踱着步子,不停地數落蔣詩韻。

“你這丫頭今兒是怎麽了?還和自己的堂姐較上勁兒了?”

她一說話頰邊的肉就亂哆嗦,饅頭樣的手緊緊地絞着一方帕子,“你說你堂姐都來半天了,你還堵着門不讓進?你到底想怎樣,見好就收吧,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

蔣詩韻卻懶洋洋地從圈椅裏直起身子,不緊不慢地伸了個懶腰才笑道,“娘急什麽?您不是舍不得荷包裏那點兒銀子嗎?我們昨夜裏要是住進大伯家,能花了這麽多嗎?”

斜睨一眼屋外,她笑得有些詭異,“既然出來了,還怕沒地方去?大不了自己賃一個院子住着。”

她就不信不對這些眼高于頂的親戚搖尾乞憐,她們就過不下去了?

昨夜,王氏的病情是何其兇險,要不是她當機立斷,今兒還不知道她有沒有機會站這兒數落她呢?

也就是她不說罷了,蔣大姑娘還真的以為她們就是那聽話的狗兒,給塊骨頭就上鈎了?

就方才那話,不論是主子還是丫頭,分明都沒把她們放眼裏,一點兒歉意都沒有,指望着她就能好好地跟她們走了?

今兒要不好好地磋磨磋磨她們,就算是勉強住到了大伯父家,将來要生的氣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而王氏的身子,還能再受刺激了嗎?

一邊兒,慧兒眸光晦澀難辨地望着蔣詩韻。

這該死的小姐到底要怎麽折騰!

住在客棧裏,王氏這土包子舍不得花銀子,昨兒一夜她和小墜子都是擠地上睡的。

夜裏還要端茶端水的,差點兒沒把她累暈。

今兒到如今才吃了一頓早膳,她早就餓得快不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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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指望人家蔣大姑娘把她們接過府去,能熱熱乎乎地吃上一頓飽飯,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倒擺上架子了。

她到底有什麽資格在這兒擺架子?不知道還要靠着人家嗎?

暗地裏嗤笑了一番,她慢慢地收拾着東西,恨不得這該死的小姐立馬消失不見才好!

僵持了一陣子,蔣大姑娘見屋裏實在是沒有什麽動靜,就扶着荷香的手邁步走了。

王氏大急,幾步跨到門口張嘴就要喊。卻被門外蔣詩靜的話一下子打斷了,“娘,您怎麽也來了?”

一見到錢氏,她頓時大吃一驚。

本想着接不到人她幹脆拂袖而去,沒想到連娘也來了。

二嬸和堂妹那幾個不識好歹的,難道還能驚動母親不成?

錢氏氣喘籲籲地上了樓梯,站那兒勻了勻氣息,半天才問,“人呢?”

蔣詩靜朝客房裏努了努嘴,“我在這兒費了半天口舌,人家連門都沒讓進一下呢。”

錢氏也料到了,憑着女兒處事的手段,王氏應該不難請才是啊?

她雖然和王氏沒見過幾面,可聽二叔說那也是個沒主見的女人。

一個土包子鄉下女人而已,怎麽還敢把她們不放在眼裏?

她錢氏就是那麽好捏的?

這筆賬,她記下了。

咬了咬牙,她強笑着拉了女兒的手又站到了客房門外,揚聲朝裏笑着,“弟妹,大嫂親自來了。昨兒夜裏的事兒是靜兒不好,我這兒代她向你賠罪了。”

王氏在屋內一聽這話就驚呆了,這聲音似曾相識,讓她莫名地多了一份親切。

連大嫂都親自來了,她真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秀姑這丫頭也着實不像話!

她連忙迎出了屋外,看到面前半老徐娘風韻猶存的錢氏,不由低呼一聲,“怎敢勞動大嫂?聽說您昨兒身子不好,如今可大安了?”

“沒什麽大礙。”錢氏謙和地彎了下腰,又朝裏問道,“大侄女怎麽不出來讓我見見?”

既然錢氏都提出來了,蔣詩韻也不好再裝聾作啞了。她可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于是就慢悠悠地從屋內晃悠出來。

到了門口,嘴角扯了扯,努力扯出一絲平和的笑。

錢氏一見她出來,已是滿面笑容地迎了上去,攜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哎呀,這一別數年,大侄女都這麽大了。啧啧,瞧瞧這眉眼精致的,真是個美人胚子,怪不得大姐要把你許給安國侯府呢。”

蔣詩韻也在這空當兒細細地打量着錢氏,只見她身量中等,纖秾适中,不到四十的年紀,眼角僅有一絲魚尾紋而已。

看那長相,不過中人之姿,不過一身穿戴卻是金碧輝煌,看上去還真的有那麽點兒當家主母的架勢。

她面上雖然堆滿了笑,可蔣詩韻卻看得出她的笑并未達眼底。

不過是面兒情罷了。

蔣詩韻對大伯父這一家更不報什麽希望了。

今兒錢氏肯來,八成還是跟她那句話有關。

錢氏母女害怕她們真的一怒之下到安國侯府上住去,就算是不能住在那兒,可是被姑母給知道了,想必對她們不利。

斂了眉眼,蔣詩韻還是禮數周全地給錢氏行了一禮,“見過大伯母!”

錢氏寒暄完就從腕子上褪下一只絞絲銀镯子,“初次見面,伯母也沒什麽值錢的,這镯子是我從娘家帶來的,你別嫌棄才好啊。”

蔣詩韻低了頭看那只頗有些古意的銀镯子,不明白錢氏為何這麽好說話了。

難道她真是誠心誠意來道歉的?

不待她想通,王氏就感動地上前握住了錢氏的手,“大嫂,這,這怎麽好意思?您這東西是陪嫁,我們秀姑小孩子家家怎配得上戴這個?”

聽着這土得掉渣的小名兒,立在錢氏身後的蔣詩靜已經握了帕子偷偷笑起來:到底是鄉下來的,連個閨名都起得這麽驚心動魄的!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矯情的了。

蔣詩韻也就是想讓她們明白做人的道理而已,何況她還想早點兒見到她爹蔣德章,自然是要住進大伯父家的。

讓慧兒和小墜子收拾了箱籠,蔣詩韻扶了王氏的手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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