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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黑衣人影了,再這樣下去,她可真的沒臉見人了。
賀林卻捉住她的手先她一步下了馬,把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她就像個嬰兒一樣,被他緊抱在懷裏,享受着這難得的柔情蜜意。
只是日後,怕是再也沒有了。
他輕輕地放她下地,懷抱空了,他的心也跟着空了。
她站在那兒,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冷的,輕輕地抖着,有些貪戀他的懷抱。
可他們都知道,以後,再也不可以了。
賀林把身上的大氅解下來就要給她披上,蔣詩韻卻拒絕了。
裏頭那麽多人,她和他非親非故,又不可能在一起,怎能再穿他的衣物?
賀林的手僵在半空,久久才自失地一笑,狀似無意道,“進去吧。”
蔣詩韻默默地拾步走進了山神廟,裏頭已經插上了好幾個松油火把,幾個年輕的黑衣人正默然地站在門兩邊,不用問,她也清楚這是賀林的親兵了。
靠角落的一堆幹草上躺着一個花白胡子約莫六十多歲的老者,身上搭着一床破爛開花的棉絮,面色焦黃,雙目緊閉。
邢斌正跪在他身邊抱着他,一口一個“爺爺”,哭得凄涼。
蔣詩韻舉步走過來,見邢斌完全沒有了搶他包裹時那飛揚跋扈的樣子。此刻就是個無助的小孩。
她嘆了口氣,冷聲吩咐,“讓開,我來看看。”
邢斌擡起頭來,淚眼汪汪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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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詩韻只是冷冷地注視着他,終究。邢斌還是選擇了信她。起身讓開了。
蔣詩韻蹲在那老者面前,忍着鼻端的惡臭,拉過他枯瘦的腕子把了下脈。又拉出舌頭檢查了舌苔,翻開眼皮看了下,方才搓着下巴站到了一邊。
這老者其實也并沒有患了不治之症,不過是身上的傷口沒有及時得到治療。感染了落下了病根。到了冬日,又宿在這破廟裏。缺衣少食的,引發了舊症而已。
若是沒有遇到明白大夫,他這症候還真的能要人命。
蔣詩韻環視了四周一眼,從随身帶着的一個小包裹裏掏出一個精巧的小盒子來。就讓賀林手下把老者擡到山神廟的供桌上。
又讓邢斌點火燒熱水,這才從小盒子裏挑出一把精致的小刀來放在火把上烤了烤。
她首先要剔除老者傷口上的腐肉,把傷口清理幹淨才好。
只是四處都黑燈瞎火的。也沒有柴禾可撿,邢斌把爺爺身子底下的幹草生火之後。就急得團團轉。
蔣詩韻撇了撇嘴,不耐煩地一指山神廟的窗棂子,“把上面的帳幔撕下來引火,把窗棂子拆了不就成了?”
廟內,耿三等幾個錦衣衛聽了不由地龇牙咧嘴起來,這女子,真是與衆不同!
尋常人對廟裏的東西膜拜還來不及,沒想到她竟然這麽膽大!
幾個人正猶豫着要不要拆,就聽賀林冷聲喝命,“還愣着做什麽?”
幾個人趕緊動手,幫邢斌生起火來。
蔣詩韻從小盒子裏拿出一小包鹽放在開水裏化開了,拿生白布替老者清洗着傷口。
只是廟內火把太少,顯得光線太暗,她清理完傷口,比劃了好幾次小刀都沒有下手。
回過頭來環視了一下四周,她有些犯愁地沖賀林抱怨,“能多點幾個火把嗎?這樣我看不清啊?”
賀林無奈地攤攤手,“出門的時候沒帶那麽多的松油!”
蔣詩韻瞪了他一眼,又問邢斌,“你這裏有沒有鏡子?”
邢斌一雙滴溜溜轉的大眼望了她半日,苦笑了一下。他們爺孫連飯都吃不上,哪裏還照鏡子?
這姑娘,問的太奇怪!
蔣詩韻失望地垂下了頭,若是光線不行,她真的怕失了手。只是要拖到明日,又怕這老者撐不過去。
正犯愁的時候,忽聽賀林小心翼翼地問道,“護心鏡行不行?”
蔣詩韻眸光一亮,擡起頭來。
賀林望她一眼,道,“你還是到神幔後頭避一避吧。”
蔣詩韻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順從地走了過去。
外頭,賀林沉聲命令幾個親兵,“把護心鏡解下來。”
幾個人紛紛脫了外袍子,把铮亮的護心鏡拿了出來。
蔣詩韻雖然看不到,可聽也聽明白了。原來他們身上都穿着軟甲,怪不得她貼在他胸口感覺硬邦邦的,弄了半天他們都這般小心啊?
不過,這也看出來賀林他們有多危險,看樣子,他的處境已經超乎她的想象了。
幾個人舉着護心鏡站在火把四周,屋內頓時亮了一倍,蔣詩韻就着那亮光把老者的傷口清理縫合包紮好。
邢斌在一邊兒看着這怪異的一幕,心內不覺漫上一股溫暖。
幾個黑衣的錦衣衛舉着護心鏡一動不動,聽着那姑娘的吩咐不斷地變化着方位。連那個好看得要死的大冰山都那麽乖乖地聽話,真是讓他不可思議!
處置好老者的傷口,蔣詩韻又問賀林,“有沒有吃的?這老大爺缺營養。”
“營養”是個啥詞兒,賀林并不懂。不過大概的意思他還是聽明白了。
他轉身朝耿三看去,耿三忙對蔣詩韻道,“馬褡裢裏有熟牛肉幹,不知道成不成?”
他們無論到哪兒,随身都帶着幹糧肉幹和水囊,此時正好派上了用場。
蔣詩韻讓他拿來,他忙跑外頭從馬背上取來一大塊牛肉幹來,交給了邢斌。
邢斌借來他們的匕首切成了小塊,放鍋裏炖起來。
半個時辰後,廟內彌漫着一股牛肉的香氣,邢斌盛了一碗給爺爺喂了。
蔣詩韻忙活了大半夜,聞着香氣肚子不争氣地咕嚕了一下。
她有些尴尬地瞄一眼賀林,賀林那厮就跟沒事人一樣抄着手站那兒似乎沒聽見。
她這才松了口氣。
不管前世今生,女人在男子面前這樣似乎都有些不雅,好在她臉皮夠厚,尴尬一下也就過去了。
只是當她目光看向供桌上的老者時,正對上耿三一張想笑卻憋得難受的臉。
蔣詩韻自是明白這家夥怎麽了,不由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耿三趕忙縮了縮脖子,低垂了頭,用袖子掩住了臉。只是肩膀一抽一抽的,顯然快要憋出內傷來了。
蔣詩韻不由火了,不就肚子咕嚕一下嘛?有什麽大不了的?
賀林都不敢笑,這家夥敢這麽嘲笑她?
不過她是個端得住的主兒,明明有火,卻偏偏笑得雲淡風輕,“這位小哥,別憋着,憋出內傷憋出屁來,可就麻煩了。”
“轟”地一聲,錦衣衛那幾個大男人齊齊地大笑起來。
氣得耿三每個人搗了幾拳,罵他們沒有哥們兒義氣!
賀林也悄悄地抿了抿嘴,暗道這丫頭真是夠驚世駭俗,哪有姑娘家這麽說一個大男人的?
不過這性子還真的對他的脾胃,他就看不慣那種惺惺作态裝柔弱的女人!
偷笑了一下,他握拳抵在下巴上,清了清嗓子。
親兵們都安靜下來,方才聽賀林提議,“出來大半天了,都餓了。去把褡裢裏的饅頭和牛肉都取出來,我們熱呼呼地吃一頓再回去!”
并沒有單獨請蔣詩韻吃肉喝湯,可蔣詩韻知道,這厮還是全了她的面子。
她有些哀怨地瞪了他一眼,這麽貼心的男人,為何就不能嫁給他?
待到吃飽喝足,天色已經微明,東方的天際泛上了魚肚白。
賀林幾人收拾了行囊,整裝待發。
蔣詩韻卻走到他跟前,低聲懇求,“你是公門中人,這爺孫倆,你可不能不管!”
耿三在一邊兒聽得清清楚楚,不由睜大了眼睛看着自家老大。什麽時候有女子敢這麽跟大人說話了?
就見賀林輕輕點頭,柔聲道,“你放心吧,我自會處置!”
耿三一雙牛眼更是瞪圓了。他家老大也忒好說話了吧?一個小女子的請求他也放在心上?
他真是難以理解!
他這副表情看在賀林眼裏,只換來一個冷眼。
“人交給你了,你把他們安頓好了。”賀林冷聲命道。
耿三忙答應了,留下兩個親兵照應着。于是一行人翻身上馬,朝城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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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章 演戲
天色大亮時,賀林把蔣詩韻放在了離蔣府不遠的地方。
“回去吧。”他的語氣平靜無波,帶着一絲疲憊沙啞。
“嗯。”蔣詩韻淡淡地應道,轉身往蔣府走去。一夜糾葛,終歸還是橋歸橋路歸路。
望着那個纖細的背影走到了蔣府的大門口,賀林咬咬牙上了馬,吩咐耿三,“帶幾個人悄沒聲兒地候着,保護好蔣姑娘!”
耿三答應着,見自家大人面上又恢複了以前的孤冷疏離,心內五味雜陳。
賀林望一眼那個纖細的身影,終于狠下心來,打馬絕塵而去!
而此時的蔣府,已經熱鬧地快要翻了天。
“病中”的錢氏,在得知蔣詩韻徹夜未歸的信兒之後,不顧身子的不适,親自坐鎮指揮,命阖府的下人打着燈籠外出四處尋找。
明明春蘭姐妹已經和她解釋過,蔣詩韻去了城外山神廟救人去了,錢氏卻偏偏遣了人去了安國侯府和西平侯府問了一遍,攪得半個京城中人幾乎無人不知,蔣二老爺家的女兒夜不歸宿!
蔣詩韻跨進大門時,天色已是大亮,只是眼前的一幕也着實讓她大吃一驚!
就見蔣府的下人,手裏執着各色清掃工具,正雁翅般齊整地站在通往二門的甬道兩側,那架勢,活像迎接凱旋而歸的大将軍一般!
蔣詩韻頓時驚住了:府裏這是出了什麽事兒了?天塌了還是地陷了?
就是賀林那樣的妖孽進城,也不見得有這樣的排場啊?
方才和賀林分別時的那點子傷感頓時全都化為烏有,蔣詩韻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盯着兩旁的下人。
就見領頭一個穿着赭石長袍的中年男人颠颠地一溜小跑地竄了過來,麻溜兒給蔣詩韻行了個禮,就拿那急切熱烈的眼神在蔣詩韻身上四處看了一眼。嘴唇打着顫,似是激動萬分。
“二姑娘,你……你終于回來了?可把我們太太給急死了?”那管家幾乎是涕泗橫流,唱作俱佳地哭訴着。
太太急死了?
這說的是錢氏吧?
只是錢氏會這麽好心?
錢氏巴不得她死在外頭才好吧?
她先前不是讓春蘭姐妹回來跟她們說一聲自己去城外山神廟救人了嗎?
她還急個什麽勁兒?要急也該是王氏心急才是!
蔣詩韻有些啼笑皆非,可下一刻,又讓她忍不住想狂笑了。
就見那管家對着她好一陣子哭訴完,還沒等她有所表示。那人轉過身來就飛快地朝二門的垂花門跑去。一邊跑着一邊大喊,“太太,二姑娘回來了。二姑娘回來了……”
聽得蔣詩韻翻了個白眼,這厮,嗓門大得亘古未有啊?這是怕錢氏是聾子聽不見嗎?
她不過是這府上的侄小姐,平日裏也不受這些下人待見啊。今兒這是怎麽了?難道一大早吃錯藥了?
錢氏就是這麽治家容着下人在府裏大呼小叫的?
沒等她鬧騰明白,就見垂花門處急急地奔出一個人影來。身邊還跟着兩個攙扶着她的年輕姑娘,不是錢氏母女三個是誰?
感情這娘三個一夜未睡,特意等在二門上的?
不然,怎麽管家嚎一嗓子。錢氏母女立馬就現身了?就是孫悟空變戲法也沒這麽快吧?
蔣詩韻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波光暗閃:看來這母女三個又想整什麽幺蛾子了?
她站那兒不動,裝着一副吃驚受怕的樣子。等着錢氏母女走到跟前。
錢氏那張容長臉兒也沒上粉,眼圈子一片青黑。看上去倒像是熬了一夜,一臉的憔悴,這麽看上去,眼角已經有了細紋,沒有往日裏那般光鮮亮麗了。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句話當真不假,錢氏又不是每日裏精心妝扮,看上去也就一個年過四旬生了皺紋的中年婦人罷了。
一見蔣詩韻站在自己跟前,錢氏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動般,從兩個女兒手裏掙開來,掙紮着緊走幾步,眼淚汪汪帶着點兒哽咽上下打量着蔣詩韻。
“大侄女兒,你一夜未回,快要急死大伯母了。”說着說着,她眼中淚花閃爍,看上去倒真的像個慈眉善目擔心侄女的長輩了。
只是來了這麽些日子,蔣詩韻也算是深知道錢氏是個什麽德行了。
她暗道一聲這娘們兒真是會演戲,演技如此高超,迷惑了下人不說,連她自己要不是深知道她的本性,都快要被她給糊弄住了。
你丫的要真是為我擔心着想,就不會這麽大張旗鼓搞這麽大陣仗,弄得人盡皆知了?
這邊廂充好人來迷惑我,那邊廂卻鬧得滿府風雨,讓這些下人背後嚼舌頭,無非就是想敗壞我的名聲,好讓安國侯府退了這麽親不是?
既如此,就莫怪我和你不客氣了。你會演戲,姐也不是個差的,咱就比比誰的功力強吧。反正姐根本沒把安國侯府那門親事當回事兒,你丫這要有本事給姐折騰沒了,信不信姐買兩挂鞭炮回來好好地謝謝你?
這正是想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蔣詩韻面上裝作受寵若驚,可心裏不知道有多美。
有錢氏這麽起勁沖鋒陷陣的,她省了多少心思?
想畢,她也跟着盈盈淚下,“都是侄女兒不好,害大伯母跟着擔心憂慮,實在是該打!”
一邊兒的蔣詩靜看到這情形着實稱心如意,不由暗暗佩服自己的母親:還是娘見多識廣,招數層出不窮啊?這小賤人作死給了她們母女這麽個機會,不用豈不是傻子?
她也就惺惺作态抽出帕子拭了拭眼角,貌似姐妹情深的樣子,“妹妹回來就好,娘和我們一夜都沒睡,正正擔心了一宿,生怕妹妹在外頭遭了壞人的毒手!”
這話說的!
蔣詩韻暗暗嘆了一聲,你怎麽不說妹妹我在外頭遭了壞人強了呀?這麽說半截留一截的,得給人留出多大的想象空間啊?
她算是服了這些整日裏呆在家裏琢磨着怎麽斟酌用詞的大家閨秀了,敢情,她們一輩子就是這麽在後宅裏過的?
這也忒憋屈了吧?
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過,偏要弄這些下三濫的手段,還要保住一個善良大度的該死面子,累不累啊?
她心裏不齒着,面兒上只露出恰到其分的愧疚,“讓大姐姐和三妹妹也跟着熬夜擔憂的,都是我的不是!沒想到姐姐妹妹竟然對我這般好,我真是無以為報了!”
她說得聲情并茂,情深處,短短一句話數度哽咽,差點兒沒有說下去。
錢氏母女心中也暗暗疑惑:這賤蹄子真的假的啊?
☆、一百一十七章 挨打
錢氏雖然暗中疑惑,卻不得不做足了表面功夫。
她笑得慈眉善目,拉着蔣詩韻的手可勁兒地搖着,一度讓蔣詩韻懷疑這錢氏是不是想把她的手腕子給搖下來。
“大侄女兒,你也是就要嫁人的人了,以後可不能像在鄉下一樣,徹夜不歸了?不說我跟你姐姐妹妹擔心你,就說安國侯府那邊,要是讓人家知道了,豈不是面子上不好看?到時候人家礙于你姑母的臉面,不好說什麽,只是到底讓人家看輕了你,你嫁過去能有好日子過嗎?”
一席話,娓娓道來,讓下人們心生敬服。
只是蔣詩韻卻在肚子裏冷笑開了:莫說,錢氏這說話的水平,還真不是一般的高!
這一番話包含着幾個意思,她算是聽出來了,就不知道蔣府的下人們聽沒聽得出來?
不過對這些一向在錢氏麾下做事兒的下人來說,聽到的看到的都是表象吧?
他們肯定都認為主子是多麽關心體貼這個鄉下來野丫頭,這樣的行徑必定是二太太先前沒有教養好,如今太太肯這麽上心教導,真是這二姑娘的福分啊。
但是蔣詩韻何許人也?她理解的層面更高。
錢氏的話,一來告誡她她自個兒敗壞了名聲,到時候人家安國侯府那邊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怨不得別人,就算安國侯府不退婚,到時候嫁過去有這樣的行徑在前,也撈不到什麽好,将來在婆家的日子自是不好過!
二來,錢氏也順勢敲打她,讓她知道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不要動辄在這府裏蹦跶,這府裏可是她的天下,她說黑便是黑說白便是白!
蔣詩韻暗贊錢氏這一箭雙雕的盤算着實不賴,只是前提得是她在意侯府那門親事。
錢氏自認為抓住了她的軟肋,殊不知這正是她絲毫都不在乎的東西。
也許,在錢氏母女眼裏,宋徽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家世。那是擇婿的上上人選。可在蔣詩韻眼裏。這算個狗屁!
要不是王氏以死相威脅,她怕是早就更出格,直接把侯府這親事給踹了。如今海輪得到錢氏以這個來拿捏她?
她故意裝作害怕的樣子,扯着錢氏的衣袖,急切地問着,“大伯母。這,這可怎麽辦?要是侯府退了親。咱們蔣家就沒臉見人了啊?連帶着大姐姐三妹妹的親事也要跟着受影響啊?”
錢氏光知道拿捏她,可知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外人才不理會蔣府內有什麽勾心鬥角的把戲呢,一筆寫不出兩個“蔣”字來,萬一侯府真的退親。人家只會說這蔣家教女無方,到時候也逃不掉蔣詩靜姐妹!
哼,想拿親事來吓唬她。她可不是被吓大的好不好?
果然,錢氏母女臉上齊齊變色。分明是被蔣詩韻的話給吓到了。
先前只顧着對付這小賤蹄子,倒是沒有想過這一層。
錢氏面色青紅不定地變了幾變,忽然又笑了:“無妨,有你姑母呢,安國侯府不會出格兒的。”
退親?怎麽可能?蔣氏肯把到手的肥肉拱手讓人?
這麽些年,她是深知大姑姐的秉性的。一個娘家沒有什麽背景的女人,能在安國侯府混得風生水起,還能入了老太君的法眼,連長房長孫的婚事都能插得了手,怎會是個簡單的角色?
何況,女兒又是宮裏的蘭妃娘娘,雖說至今沒能誕下一兒半女,好歹身份擺在那兒,連老太君也要給她三分顏面的。
到時候,安國侯府不滿意這門親事,她有的是法子讓大姑姐把自家女兒其中的一個給填上,不信就嫁不進安國侯府?
看着錢氏一瞬間眼珠子跟抹了潤滑油一般轉了不知道多少圈,蔣詩韻就明白這女人又打什麽鬼主意了。
反正戲也做足了,名聲也就這樣了,由着她敗壞了,最好敗壞得安國侯府和她退親才好!
她裝出感激萬分的樣子,拉着錢氏的袖子就往臉上蹭,“大伯母的恩情,侄女此生難報,只等來生再報了。若不是大伯母教導,侄女兒哪裏懂什麽規矩?”
見錢氏受用地聽着,蔣詩韻不動聲色地把眼淚鼻涕在錢氏才剛上身的那件蜜合色的襖兒上蹭了又蹭,“我一夜未回,娘也該擔心了,侄女兒先過去看看!”
錢氏眼見着自己花了二十多兩銀子才做的這件冬衣被她給蹭上了眼淚鼻涕,心裏那個心疼肉疼啊。恨不得把蔣詩韻一巴掌給扇飛出去,可在人前卻不得不維持着一副娴熟大度的模樣。
“你說的是,估計你娘這會子連飯都吃不下了,快去吧,別讓她再擔心了……”
見蔣詩韻行禮舉步要走,錢氏不忘“好心”又提點了一句,“你娘出了那件事,我怕她心裏想不開,你說話要和軟些,別惹得她生氣傷神!”
丫的,這是在咒我娘嗎?生怕別人忘了我娘出了什麽事兒是不是?如今提醒我無非就是讓人聯想到“有其母必有其女”吧?
蔣詩韻冷冷一笑,瞧錢氏這得意的小樣兒,這還沒把她怎麽着呢,就這麽嚣張上了?這萬一哪天她真的把兩個女兒嫁到勳貴之家,她這個當丈母娘的豈不得要樂死了?
蔣詩韻一邊應着,一邊慢慢走了。
剛到西北角那個小破院子裏,迎頭就聽一聲冷喝,“逆女,你還知道回來?”
嗓門兒雖大,卻帶着一股虛浮,顯見的王氏正在氣頭上。
蔣詩韻連忙擡眸,就見王氏扶着慧兒的手,氣喘籲籲地扒着門框朝她瞪過來。
她連忙陪着笑臉走上前,“娘,昨兒不是讓小墜子告訴您了嗎?城外有個老乞丐快要死了,我趕着救他一命。娘不是信佛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啪”地一聲,蔣詩韻正說着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她下意識地撫上左臉,呆呆地望着王氏。
一向慈愛和善的王氏竟然會打她?
蔣詩韻想都不敢想,自己這是觸犯了王氏的底線了嗎?
“跪下!”王氏看都不看自己女兒面上清晰的五個手指印,“你是不是要和那人在一起了?”
她不想聽女兒喋喋不休的解釋,她唯一擔心的是女兒要和那個名聲惡劣的錦衣衛指揮使在一處了。
“娘……”蔣詩韻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橫眉立目的婦人就是她那鄉下來的娘。
什麽時候她變得這般疾言厲色起來了?
☆、一百一十八章 絕食
蔣詩韻不由瞥了慧兒一眼,見她眸光閃爍,不敢對視着她。
她心裏有了數,定是這蹄子在王氏跟前不知道下了什麽蛆,王氏聽不進自己的忠言逆耳,卻唯獨對慧兒言聽計從。
自己這一夜未回,在慧兒這樣大家閨秀的眼裏,可不就是逆天了?
她又跟錢氏一般,嘴口利索,再拿親事說事,王氏豈會不上套?
呵呵,這是要挑撥離間她們母女的節奏嘛!
她撫了撫自己火辣辣的左臉,順從地跪在了王氏面前。
跪天跪地跪爹娘,這也沒什麽丢人的!
“說,是不是又和那人在一起了?”王氏聲嘶力竭地喊着,面色漲紅。
“是!”蔣詩韻也沒打算瞞着她,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她和他之間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有何不能說的?
“啪”,出乎意料,王氏又下大力氣扇了蔣詩韻的另一半臉,“你這是要氣死為娘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麽?”
兩邊的臉頰都腫了起來,火辣辣地跟撒了辣椒水一樣。
蔣詩韻也不拿手捂着,只是擡起頭來對視上王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娘為了這個打我?只是娘是不是忘了,當我們母女進城時是誰幫的我們?娘出事的時候是誰借我們銀子過來看望娘的?是爹還是大伯母他們?”
字字句句似是在滴血,滴在王氏的心上,讓她下意識趔趄了下,手死死地抓着門框方才沒有倒下。
她面色發白,嘴唇抖了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道,“有恩報恩,也不是這樣報法。”
她自然忘不了這些,說起來王氏也不算是忘恩負義之人,她不過是有些市儈而已。
“那是哪樣報法?”蔣詩韻唇角牽動了下,只覺得兩頰鑽心地疼,讓她只好抿了下唇。冷冷一笑。
“以身相許嗎?”她冷笑望着王氏。絲毫不退縮,“只是娘也太看得起女兒了,人家什麽樣的身份地位。後院裏美人如雲,怎麽會缺女兒這個貌不驚人、一無所有的女人?”
王氏眼裏許是覺得女兒很好,但是在京中這樣的繁華之地,什麽樣的美人兒沒有。賀林怎麽會對自家女兒情有獨鐘?
“那,為何他……總是幫你?”王氏心內動搖了。只要和女兒不是那種關系就好。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蔣詩韻笑得滿不在乎,“人家許是見咱們母女可憐,生了恻隐之心也未可知。”
“只是女兒想告訴娘一句話。有的人聲名惡劣不見得心腸就壞。有的人慈眉善目,心腸不見得就好。”她一邊說着一邊瞥了慧兒一樣。
慧兒有些膽戰心驚地縮了縮脖子,雖然動作很細微。可還是落在了蔣詩韻的眼裏。
她的眸子波動了下,什麽都沒說。
如今她已是個“離經叛道”之人。說什麽王氏也是不信的,且等着讓慧兒做兩件“驚天動地”的事情,王氏到那時候親自感受下就明白了。
說到底,她這個娘鄉下出身,心思還是太單純了。
“不管怎樣,你也不該和外男在一處夜不歸宿!”王氏也不想揪着這事兒不放,只要女兒沒有和那妖孽發生什麽就好,反正過兩日她就出嫁了,這兩天她拼死也要守着她。
“女兒不是讓小墜子她們告訴娘了嗎?一個老乞丐快不行了,女兒心軟,見不得他死!”
蔣詩韻實話實說,獨獨隐瞞了她和賀林之間的糾葛。
“既如此,起來吧。”王氏似乎有些疲累了,“到屋裏歇着,一直到出嫁,不許出這個院門!”
王氏說完這句話,方才松了口氣。正如慧兒所說,女兒這副野性子該殺殺了,這不是鄉下,女兒可是要嫁給人家侯府的,到時候出了纰漏,後悔都來不及。
蔣詩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騰騰地從地上起來,舉步往自己的廂房走去。
“記住,娘從現在起就不吃飯,直到你嫁人!”王氏望着女兒有些沉重的背影,終于狠下心來威脅着。
蔣詩韻猛然回頭,不可思議地望着王氏。
她這是拿親情來要挾她?她情知她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如今這算是戳中了她的軟肋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冷冷答道,“娘放心就是,女兒這兩日哪兒都不去,您大可不必!”
“不是娘狠心,”王氏眼圈兒泛紅,不敢看向蔣詩韻,“實在是侯府那門親事真是你的良緣,你還小,不知道這裏頭的利害!就當娘求你了,嫁過去好好跟人家過日子,将來的榮華富貴你想也想不到,別再像娘一輩子活得這麽憋屈了。”
見蔣詩韻無話,王氏心知這樣做會傷了女兒的心,可到底還是硬着心腸說下去,“別恨娘,娘這是為你好啊!”
呵呵,為我好嗎?打着為我好的幌子,就可以拿親情要挾我?
蔣詩韻靜靜地站在那兒,半晌才拾步而去。
“哐當”一聲,廂房的門在王氏面前狠狠地關上,王氏閉了閉眼。
“慧兒,你說我這樣會不會太過分?”她抓着慧兒雪白的柔荑用了些力氣,慧兒低頭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只白饅頭樣的手,眸中閃過一抹鄙夷,卻快得王氏捕捉不到。
“怎麽會呢?等過兩年姑娘大了,嘗到甜頭了,自然就明白了太太您的苦心了。”她垂下眸子輕聲細語地說道。
…………
自打蔣詩韻回來一直到臘月二十八,足足三天的功夫,王氏果真水米不沾。
本來胸口那日被蔣德章給踹了一腳吐了血,身子還沒好利索,如今這麽一折騰,王氏就躺炕上起不來了。
蔣詩韻又是心疼又是焦慮,這可怎麽是好?王氏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她就算嫁入侯府也良心不安啊?
她實在是坐不住,來到王氏的正屋,見王氏昏睡着,慧兒站在炕頭,小墜子被打發到院子裏熬藥,不由就跟慧兒說,“你的話我娘還聽進去些,你告訴我娘讓她寬心,我哪兒都不去就在屋裏待着,勸她吃點兒東西吧。”
“小姐,不是奴婢不勸,實在是太太性子倔,小姐一日不嫁,太太一日不吃,奴婢也沒法子。”慧兒大倒苦水,說得蔣詩韻皺起了眉頭。
她很懷疑慧兒這絕食的主意就是慧兒出的,她跟了她們這麽些日子,憑着她的心機手段,拿捏一個王氏還是手到擒來般順當的。
可恨王氏偏就信了她的話,真的不吃不喝,以死要挾了。
冷哼一聲,蔣詩韻上前端過炕頭碗裏的稀粥,搖晃着王氏,“娘,我是秀姑,你醒醒啊。”再這麽下去,王氏可真的不行了。
誰料慧兒卻上前攔着她,“太太說了,只要小姐嫁進侯府,她自然會吃!”
“滾開!”蔣詩韻心急如焚,沒了好性子,爆了聲粗。
這個時候她一個奴婢還敢攔着她這個主子,真當她是個軟柿子嗎?
“娘,你要是不吃不喝,信不信我現在就立馬跟賀林私奔去?”事到如今,只好破釜沉舟了。
她沖着王氏的耳朵大吼大叫起來,大有不把她喚醒誓不罷休的意思。
“小……小姐,你……你怎麽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慧兒徹底驚呆了,瞪着一雙美眸不可思議地看着蔣詩韻,就跟見鬼一樣!
蔣詩韻冷笑着睨了她一眼,呵呵,離經叛道不知羞恥是不是?她等着她好給王氏上眼藥呢。
她不管不顧沖着王氏的耳朵連連吼了好幾遍,昏迷中的王氏終于有了反應,吃力地慢慢睜開眼睛,就見蔣詩韻利索地一把托着她的頭,一手端着碗,一氣兒把那碗粥給灌進了她的嘴裏。
三日水米不沾,聞到米香她早就控制不住了。再加上昏昏沉沉中,情不自禁憑着本能喝粥,一時就忘了自己正在絕食的事情!
☆、一百一十九章 禍害
“怎麽樣?好喝吧?”蔣詩韻笑眯眯地望着尚在愣怔中的王氏。
“你……你方才在我耳邊說什麽?”王氏睜着一雙惺忪的睡眼,無精打采問着。
“呃……”方才那般氣壯山河地喊出來,此時蔣詩韻當着醒過來的王氏卻不好意思說了。
只是她不說自然有人替她說,就聽慧兒在一邊帶着幾分小心謹慎遲遲疑疑地道,“方才……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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