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心不動，則不傷3

偌大的辦公室，撲面而來是一種單調的簡樸。一張紅木桌，幾張椅子，一套沙發。程若安印象中，老總辦公室應該擺滿各種風水玉石古董瓷器。這裏卻截然不同，一寬大書架靠牆擺放着，上面盡是各種各樣的書籍，她知道帝和豪庭的別墅還有宋宅他都有一個專用的書房。程若安沒有見過他翻看書籍，因為她很有自知之明，從不随意擅自踏足他的領地。但以此人看起來睥睨凡塵目空一切的本性，想來也不屑于做一些虛僞的表面功夫，由此推斷他應是惜書愛書才會在每個可能長時間逗留的地方放滿了書籍。

最突顯辦公室主人品味的應該是牆上的幾幅畫。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面的牆正中央挂了一幅大字畫，長長的一篇草書，程若安遠遠看着，看得懂的字并不多，更別說弄懂整篇大意了，不過那飄逸的草書如行雲流水，就是她這個外行不懂觀摩的人看起來也是賞心悅目，其餘的牆面也挂了一些字畫。靠近黑色真皮沙發的某幅萬馬奔騰的畫，她曾經在新聞上看到過，當時拍賣的成交價上百萬，由此看來，其他的字畫也應是價格不菲。在這個辦公室裏，別的不說，單是這裏的幾幅字畫說不定就得上千萬。

其中任何一幅畫都足以讓尋常百姓過上一輩子富足的日子，他就這麽随随便便地挂在辦公室裏，燒錢也不過如此。想到這裏，程若安忍不住暗罵一聲，“奢侈！”

剛罵完這一句，忽然門外響起一陣高跟鞋咯噔咯噔急促的腳步聲，接着辦公室的門咔嚓被打開。

程若安吓了一跳，有種做虧心事被人抓包的感覺，她本來側身對着門，聽到響聲本能轉過頭，一位身材姣好唇紅齒白的年輕女士走進來。

進來的是秦凝煙，剛才在樓下時驚魂未定，看到她，一顆懸着的心終于定了定，總算找到人了不是？

只是看清了來人，又忍不住狐疑起來。她想象中的總裁夫人，應是國色天資的絕代佳人，精心打扮妩媚動人，否則怎麽配得上他們才貌雙全超凡脫俗的總裁。

眼前這人，雖眉清目秀、亭亭玉立，也算小家碧玉。全身上下卻找不到一件首飾項鏈。身着低調簡潔的黑色OL職業裝，沒有亮眼之處，腳上一雙黑色五分高跟鞋，亦沒有任何特色。還好衣服也算修身，纖腰、細腿……線條優美，倒是給這身一板一眼的白領裝作了些彌補。再看，僅是素顏，頭紮一個馬尾，細軟的長發紮得緊緊實實，俏皮中帶一絲嚴謹。

這樣的人兒在大街上也就凡人一個，估計沒有人會想到此人的真實身份是這樣尊貴：宋氏集團董事長的兒媳、總裁的夫人。

一向的謹慎使然，秦凝煙覺得必須确認一下。遲疑地問：“總裁夫人？”

程若安聞言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她不大習慣這個稱呼，對她的問題不置可否。整個人向她轉過身來，看着她，坦然自若道：“我叫程若安，你叫我的名字便可。”

是這名字沒錯，秦凝煙确認了之後，馬上戰戰兢兢賠禮道：“總裁現在在開會，他剛才叫我下去接您。不過因為我的原因出了一些小失誤，沒有及時通知門衛……很抱歉給你帶來了一些困擾……真不好意思，希望您不要介意。”就是在總裁面前，也不曾這樣戰兢，連自我介紹都忘了說。

程若安淡淡一笑，道：“沒事。”她已經在這裏了不是麽，門衛也只是盡忠職守而已。就算進不來，她也不會有什麽怨言，畢竟她不曾對宋衛廷抱有多大的希望，他能安排秘書去接待她，已是她意料之外。

只兩個字，秦凝煙卻暗暗松了一口氣，看得出來她是真的不大介意這事，算是化解了這一聲小小風波，心上的大石終于着了地。

“對了，程小姐，您的衣服都濕了吧，我跟你身形差不多，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找一套我的衣服給你換下來，以免着涼。”秦凝煙哪裏真敢直呼其名，只好以商務禮儀稱呼之。

“不必麻煩了……”程若安不大習慣穿陌生人的衣服，可身上黏黏的終究不大舒服，“如果你有電吹風的話借我用一下就好。”

這也是一個可行的辦法，“好的。”

“還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你？”

“我叫秦凝煙，叫我小煙就好。”公司裏有人叫她秦秘書，有人叫她姻姐，但秦秘書客氣，姻姐大牌。

秦凝煙，秦凝煙，程若安沉吟，原來是她，難怪她的聲音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軟軟的細語輕聲。

這雖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卻不是兩人第一次打交道。

半年前，秦凝煙曾打過電話給程若安，“程小姐你好！我是宋氏集團總裁宋衛先廷的秘書秦凝煙，宋總想請你來宋氏集團辦公室談一下婚前協議，不知道您什麽時候方便……”

宋衛廷這樣居高臨下的處事讓程若安很不悅，未等對方說完，便冷冷地打斷這個娓娓動聽的聲音：“請您轉告宋總：如果他沒有時間親自打電話給我，關于這件事，一切免談！”宋衛廷不待見她，可她也不是非要巴着他。

秦凝煙驚愕，沒想到程若安是這樣的态度。

程若安這個名字秦凝煙還是第一次聽到，沒想到卻是上司讓她聯系對方簽訂婚前協議。宋衛廷是有名的黃金單身漢，無論是容顏還是財富地位，別說在A市，就是全中國，也是首屈一指。 能與宋氏總裁結婚，那是莫大的榮幸。她想象中程若安應該是小心翼翼，百般遷就總裁才對，沒想到竟是這副不鹹不淡不配合的态度，甚至有種高人一等的感覺。

一向幹練果斷的秦凝煙，因為驚呆而沒有發揮出才辯無雙的正常水準，勉強擠出一句：“呃……好……我會把您的話轉告總裁……先不打擾您了。”

程若安這才淡淡地回了一聲：“嗯。”挂掉電話。

雖不知道她是怎麽向宋衛廷報告的，不過後來宋衛廷還真的親自找她，否則也不會有今天她和宋衛廷的締結。

“挺好的名字，小煙！”

秦凝煙聽了微微紅了臉，顯然受寵若驚。

話說自那次電話交手之後她對面前這位也是有一定的心理陰影，應該說是畏懼吧，當時程若安給秦凝煙的印象便是：這個女人不會按常理出牌！也正是這一次之後，秦凝煙對程若安這個人不敢再掉以輕心。好在那次把程若安的意思轉述給上司之後，便再沒有經手過兩人的事情，省去了她的膽顫心驚。

這次臨時得知她過來，上司偏偏又安排她接待，她的小心肝不免又緊張起來，沒想到越緊張越出錯……

只是見面，卻發現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人而已，沒有三頭六臂，淡然、眼神單純而幹淨、說話簡潔，讓人忍不住生出些許親近之心。要不是多方确認了她的身份，秦凝煙還真沒辦法把她和豪門媳婦聯系起來。

程若安去洗手間整理好衣服之後，重新回到宋衛廷的辦公室。

剛開門，沒想到辦公室已經有了人，程若安愣住，握住門把的手一頓，欲邁進門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辦公桌後赫然坐着一男子。那男子斜身側對門而坐，雙眼集中于面前的顯示屏，同時兩手在鍵盤上飛舞着。

他有着立體的五官，濃密狹長的劍眉下是幽黑的兩眸，這一雙黑眸，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裏去。高挺的鼻子，常常緊抿着的薄唇憑空增添了一種神秘的性感。唇角繃緊，眼神銳利，神情專注，怪不得人家說認真的男人最好看。單是俊秀幹淨的臉已無時不刻散發着男性成熟的魅力，還有高大挺拔健壯有力的身軀。這一個人，足以讓無數的女人趨之若鹜。

進來的時候沒想到會有人，所以開門之前沒有敲門，這會不知道該是直接進去，還是該敲門？敲門的話會不會打擾了這位專注的男子？

那人聽到聲響，仿佛已料到來人的猶豫，頭也不擡，兩眼仍然緊緊盯着顯示屏，張唇說了兩個字，“進來。”複又把雙唇緊緊抿起來。

既然這樣，程若安也沒有敲門的必要，放輕腳步踱步走了進來，什麽也不說，生怕打破這一片安寧。

好像這是兩人一貫的相處模式，除非必要，沒有人會刻意找話題。程若安是想最好是對方把她當作透明，而宋衛廷，還真的常常把她當作不存在。

不同于秘書的腳步聲，讓那人擡起頭來，看到她，又埋頭，道：“再等一下，我一會就好。”語氣平靜，客客氣氣，卻已是宋衛廷對她最和善的态度。

“嗯。”程若安應了一個字之後不再說話。

他一向不待見她，這種不待見，在剛得知父母計劃讓他倆結婚的時候尤其明顯。幸好兩人結婚之後程若安出差的時間比較多，常常連續出差幾周，回了A市不到幾天可能又會被安排到另外一個地方出差，有時甚至回不了A市，在一個客戶公司裏做完了項目之後直接轉到另一個客戶公司。而且兩人上下班時間也不一致，宋衛廷要比她早出晚歸。總之兩人見面的機會便不多。程若安也識趣，不計較，不打擾。宋衛廷找不到任何挑剔的地方，對她的不悅也漸漸趨于平靜，敵意也不再那麽明顯。

過了幾秒，宋衛廷再次停下，按下內線，“小煙，你給夫人倒杯溫水……”頓了一下，似是覺為不妥，轉向程若安，問：“你要溫水還是咖啡？或者茶？”

程若安還在他剛才那句“夫人”一詞裏沒回過神，她以為這個自己頭銜只有在宋家的時候他才會承認。聽到他突然向她發問，連忙斂了神回道：“溫水就好。”

宋衛廷轉而對着電話重複了一遍：“就一杯溫水。”聽到對方回應之後重新埋入工作之中。

秦凝煙很快端了溫水進來，遞給程若安，而後自覺退下，退出時還不忘體貼地把門輕輕關上。

一縷白色水汽自透明玻璃水杯中緩緩升起，如一個舞者，婆娑起舞，搖晃生姿，不斷上升，持續不斷的水汽再從下面升起，仿佛一切都變了，可是又好像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高升的水汽漸漸消失在空中，為這場舞蹈獻盡它短暫的生命。

程若安靜靜欣賞着手中這一場舞臺劇，緊了緊握杯的兩手，溫暖随着雙手掌心傳遍整個身體四肢百骸，全身的毛孔舒适得讓人情不自禁喟嘆一聲。

辦公室裏開了空調，溫度其實沒有太低，只是程若安過來時吹了些寒風，她急需些更暖和的物什來快速化解手掌指尖的冰冷。

宋衛廷匆匆結束工作，收拾好站起來時看到她捧着熱水喟嘆這一幕，眉頭微攏。

沒見到程若安的時候已經聽秘書說她過來時身上濕了，連老爺子都驚動了。沒想到穿得這樣單薄，薄外套下只一件襯衫，這樣回宋宅他也免不了被老爺子他們教訓一番。平時看着挺聰明生活自理能力挺好的一個人，怎麽也有犯傻的時候，這種天氣穿了秋裝出門。

有一點宋衛廷不知道，程若安剛從南方出差回來，在南方的這個時候已經是春回大地，一件薄薄的外套已足夠。回到A市一下子還沒有把穿衣習慣轉變過來，早上出門的時候已經感覺有些冷，可是匆忙之中懶得回頭添衣。

臨走前宋衛廷從休息室拿了一件自己備用的西裝外套遞給她，道： “把這個披上。”

程若安不解地看着他。

宋衛廷神色自若，道：“你這樣進門是想讓他們唠叨麽？反正遲早得用，何不現在就用？我眼中的程若安小姐可不像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的人。”老爺子都驚動了，他總不能不管不顧。

于是程若安釋然了，接過他手中的外套利索地給自己披上。嬌小的身子罩在寬松的外套之下，一直冰涼的身子瞬間溫暖起來，一種若有若無的男性氣息圍繞着她，心裏陡然升起一種怪異的安全感。程若安覺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自己打哪來的安全感，對方也只是為了應付老爺子他們而已。

宋衛廷打開門率先走出辦公室，程若安跟在其後，不緊不慢，兩人保持兩三步的距離。

兩人一前一後出來的時候，看到秦凝煙，程若安不忘微笑向她致謝，畢竟她挺盡心盡力的。

留下秦凝煙在原地一臉的震驚，今天這事在她看來，不被人找麻煩便得燒香拜佛謝天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