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白鱗第一次遇到重淵的時候, 是在大荒境裏的一處叢林之中。

那時候他父母剛亡,他被龍淺月那妖妃手下的勢力追捕出逃,好幾次險些落入敵手,最終憑借着一種秘術從蛟龍跌落到白蛇之位, 成功躲入了大荒境,甩脫了身後的追兵。

入了大荒境不久, 他聞到了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依着血味而來,遇到了當時同樣被白家追殺逃進來, 陷入昏迷之中的重鸾和重淵, 以及尚還清醒着的大黑兔子尹墨。

尹墨當時修為低, 還不能化形,他把遍體鱗傷的兩人小心的放在地上, 用渾身濃密的毛發幫他們溫養着冰涼的身體, 整只兔子都急得“叽叽”直叫。

可惜兩人傷太重了,壓根沒法回應他。

當時白鱗動用秘術的後果直接導致修為跌落到了練氣五層, 急需一個修為不錯之人的庇護,那只有軟肋的兔子修為足足有築基巅峰, 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如果能收為己用, 在他修為恢複前可以暫時保護他的安危。

當時的他是這麽想的, 所以他當時沒有攻擊他們,就這麽離開,過了好半響, 帶了一摞草藥回來。

大黑兔子當時一見他,緊張的全身毛都炸起來了,白蛇謹慎的沒有靠近他,只把草藥放在離兔子有一段距離的地上,“嘶嘶”道:“綠色的碾碎外敷,止血祛瘀,紫色的花汁內服,可以調養經脈。”

尹墨警惕的瞪了他半響,見他後退到了草叢裏,沒有攻擊的意圖,猶豫了再猶豫,死馬當活馬醫的照做了。

反正不照做這兩人都會沒命。

慶幸的是白蛇說的話是真的,草藥服下去沒多一會,兩人就醒了,兔子會說人語,簡單把事情經過一說,兩人望向草叢裏盤踞的大白蛇。

大白蛇“嘶嘶”的吐着蛇信,一雙青藍色的豎瞳靜靜的看着他們的方向,孤零零一條蛇,鱗片之上到處都是血淋淋的傷口,像是經歷了一場大逃亡。

重鸾當時心就軟了,招手道:“孩子,你過來。”

大白蛇微微擡起蛇頭,猶豫了再猶豫,一時沒有做出回應,畢竟剛剛才遭遇過一場叛變追殺,對人的警惕心很強,他原本想暗地裏觀察幾天他們的品性再決定要不要靠近,但重淵的一個動作讓他打消了疑慮。

當時才只有十三歲的重淵還只是個孩子,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個頭只到成人腰間,身上傷痕累累,其凄慘之狀比白蛇只多不少。

他邁着搖搖晃晃的步子走到他身邊,嘶啞的聲音竟然帶着一絲新奇的笑意,“白蛇妖嗎?我是不是前世救過你,所以你來報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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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鱗一臉懵逼,半響沒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麽意思。

重淵伸出還有些嬰兒肥的小手,在他鱗片上拍了拍,又摸了摸,最後道:“啧啧,這麽美又這麽善良的白蛇,一定是白娘子了。”

說完,他身子晃了兩下,“嘭”的一下栽倒在地。

白鱗懵懵然的咬着他的衣領,把他帶回重鸾身邊,莫名其妙就和他們好上了。

也許是重淵那句“這麽美又這麽善良的白蛇”,讓他對于他們的心防降低了一點,不知不覺就融入了進去。

後來白鱗才知道,重淵那時是高燒之中神志不清,迷迷糊糊之中幹的傻事,他醒來之後還為自己如此大膽孟浪的舉止驚了好半響。

自那之後,一條蛇,一只兔子,兩個人便一起在叢林之中結伴生活,他們造了屋子,設了結界,開墾了田地,忙了很久之後生活才逐漸穩定下來,期間重淵陰陽靈根覺醒,此次覺醒也幫他把體內磐玉血桃花的血脈一并覺醒,因為四分之一血脈的緣故,極其不穩定,時不時手就變成樹枝,雙腿變成樹幹紮入地裏,整一個樹人模樣,惹得一人兩妖哭笑不得,整天忙着給他澆水除蟲,那是一段很快樂的日子。

因為重淵修習推演的功法涉及門派機密,白鱗不适合觀看,重鸾便提議他拜自己為師,入了門派,自然再無所秘密。

白鱗答應了。

從此重淵多了個師弟,一個叫白鱗的白蛇妖。

雙方混熟之後,重淵就把自己的身世交代了,禮尚往來,白鱗也把妖族皇族的身份和盤托出,并把妖族的變故講給他聽,重淵挺心疼他,加之白鱗化形之後就一個十歲的小孩模樣,看着粉雕玉琢一個小貴公子,乖巧又可愛,很惹人疼愛,重淵便對他更加寵溺了,直把他當弟弟疼。

陰陽靈根的天賦極為逆天,他自覺醒之後,修為直接從沒有絲毫靈氣變成了築基期,自那之後,外出打獵的任務就交給了他,時不時回來給他帶幾顆鳥蛋,新鮮的獸奶,然後摸摸他的頭,笑:“正在長身體的年紀,多喝點奶補身體。”

殊不知他自己也是個孩子。

再後來,尹墨結成金丹之後,打獵的任務就交給了他,重淵整日裏鑽研推演返祖之術,但因為世界不同,基因構成也發生了一些變化,演算數據太過龐大,沒有計算機輔助演算儲存,重淵一個人壓根算不過來,一個法術足足推演了七年才初見雛形。

功法出來那一天,重淵興奮的連着喝了幾壇酒,對白鱗道:“我算出來了,返祖之術,哈哈哈,如果修煉順利,但凡身上有一點高階血脈,就可以無限複制吞噬體內原有血脈,變成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妖獸!”

白鱗抿了抿唇,問道:“能不能給我看看?我身上有妖族皇族的血脈,傳說皇族乃南域龍族留在這裏的後代子孫,身上有真龍血脈,也許可以變成真龍。”

重淵先是為他高興,既而果斷拒絕,“不行,這東西太危險了,我還沒推演完畢,只是一個雛形而已,貿然修煉危險極大,我不能保證有什麽後果。”

白鱗是極信任他的,既然他這麽說了,他便熄了心思,點頭道:“好,我等師兄推演完的那一刻。”

重淵便繼續推演他的返祖之術。

這一等便是三年。

期間白鱗問了他不下十次,次次都是同一種理由,重淵道:“還沒完善,貿然修煉會很危險,等我确保萬無一失才會交給你。”

白鱗從一開始的信任,到後來的懷疑,再到後來的猜忌,長期的忍耐終于瀕臨極限,他以為重淵一直在找借口不想給他修煉功法,加之父母的仇未報,他急需這部功法修成真龍之身回去報仇,便動了些心思,想去偷來修煉。

重淵從來沒防備過他,他很輕易就得到了功法卷軸,豈知上面所載是一種很陌生的文字,他一個字都認不得,壓根沒法修煉,萬般無奈之下只得策劃了一場行動。

他以妖族秘術分化出一具一模一樣的化身,這具化身乃用他的一部分身體所制,不止看上去,就連摸上去都是一模一樣,完全是兩個白鱗。

他把本體用鬥篷遮掩的嚴嚴實實,暗自改變了聲音,自己拿了一柄劍出去。

于是當晚發生了一件事:尹墨和重鸾被一黑衣鬥篷人打暈,要下殺手時白鱗忽然出現,兩人陷入了打鬥之中,白鱗不是他的對手,被他一劍駕到了脖子上。

當重淵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鬥篷人持劍抵住師弟白鱗的脖頸,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他當即出聲道:“住手!”

鬥篷人見了他,卻是動也不動,嘶啞的聲音戲谑道:“哦?要我住手,可以啊,一位妖族皇子的命,你打算拿什麽東西來交換呢?”

重淵毫不猶豫取出一封卷軸,道:“此法名返祖之術,可以讓體內有高階血脈的低階妖族返祖成高階妖族,不知可否抵得上他的命?”

鬥篷人像是有了點興趣,“果真如此?你且展開容我一看。”

“白鱗”叫道:“師兄不可!那是你辛苦推演出來的,不要……嗚嗚!”

他的嘴被鬥篷人施了禁言術,再說不出話,唯有表情還是不甘的。

重淵看了眼白鱗,輕輕一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一揮手,卷軸在半空展開了小半,上面的字跡竟是能看得懂的!

就是它了!

鬥篷人激動的一抖劍尖,道:“好,你自鎖靈脈,把它抛過來,不然我殺了他。”

重淵看着劍尖在“白鱗”脖頸上劃下的血痕,不敢猶豫,擡手重重兩下按在自己琵琶骨上,暫時性的封鎖了靈力。

他揚手一抛,卷軸在半空劃過一道弧度,恰恰離鬥篷人只有一手的距離,眼看它就要落在地上,鬥篷人下意識往前踏了一步,劍尖離開了“白鱗”的脖頸。

卻就在這時,重淵猛然往前一沖,他拼着筋脈爆裂的危險強行沖開了封鎖的靈脈,一口鮮血當即噴出,他卻絲毫顧不得自己,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直直撲向鬥篷人,打算把他推離師弟身邊。

他是想要确保“白鱗”徹底的安全,不惜冒着自己會被鬥篷人打傷的危險。

但“白鱗”和鬥篷人本就是一個人,他的動作自然看得清清楚楚,白鱗本來的目的只是想要拿到返祖之術,并無意傷了重淵,此事過後只要身份不暴露,他依舊可以做師兄的師弟,每日裏被他寵在掌心護在身後。

前提是身份決不能被發現。

只要被師兄近身,鬥篷一旦掀開,裏面的容貌就會暴露出來,白鱗自然不能容忍這種事的發生,電光火石之間,他做出了一個讓他後悔終生的決定。

鬥篷人下意識手腕一轉,劍尖就朝重淵刺了過去,重淵因為撲的太猛,這一擊很難躲開,但被刺一劍對于化神期的他來說也不算很要命的傷,因此也沒想着要躲,只求以最快速度解決面前之人,把師弟從威脅之中解脫出來。

然後便“嗤”的一聲響。

那一劍的确刺中了,刺中的卻是“白鱗”的身體。

他擋在了他前邊。

剎那之間,鮮血橫流,“白鱗”一身殷紅倒在了他身上。

重淵一瞬間慘白了臉色,一聲凄厲的呼喊泣血般的響徹夜空:

“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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