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逛逛?
◎不是逛逛,是聽學◎
馬車裏,廿七跪在地上:“荷塘那個是死士,屬下無能,未能替殿下分憂。”
“起來吧,已經很清楚了。”少年端茶抿了一口,“西戎不興死士。”
“殿下意思——”廿七擡頭,“這次回京路上的埋伏,不是西戎派出追王女的,乃是京中有人作梗,想要趁機對殿下不利?”
西戎想戰,嫁王女是假,接親隊伍過去的第二天,王女逃出言說受辱,西戎借此興兵。
宴朝俯身虛扶一把,廿七坐下,接着道:“我看西戎架勢,怕是他們也沒料到,王女會真的逃出,可是箭在弦上,哪怕是知曉回去的王女是假,這仗還是要打。至于這真王女為何會剛好躲在殿下的車上,屬下覺得,實在不像是巧合。”
“倘若是背後有人指點,我倒是實在好奇,此舉何意。”宴朝說着掀起窗簾,跟着目光一頓。
廿七順遂看了一眼:“恒王殿下明日便要回疆北了,應是剛從宮中出來。”
“大皇兄少有歸京,幾年不見……”外頭打馬行過的男人,發中已見花白。
“殿下可要下去?”
“罷了,”擱了簾子,宴朝閉了眼靠在車壁上,“大皇兄向來不與我們走動。”
“是。”
這援衣假因着宴朝在,囫囵過了大半賀思今都沒能好好休息,總也提着一顆心,這會兒人走,可算是放下一些。
第二日陶嬸也從莊子上回來了,一回來就将阿錦和陶管家一并罵了。
青雀過來報的信,道是陶管家未曾把阿錦落水的事情及時告知,加上又曉得賀思今為了救阿錦也落了水,陶嬸氣得把爺倆數落得不輕,還去找了普氏請罰。
賀思今多時不見陶嬸,都險些忘記了,這是個雷厲風行的,莫說阿錦怕她,便就是陶管家,也是怕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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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嬸這人堅韌,一家又是落難時被賀府收容,因而哪怕賀府裏從來和氣,她卻是堅持自己的身份,說是固執也可。
只是啊,她還記得前世裏阿錦去後,陶嬸從莊子上奔回時,摔得滿身滿臉的泥污,下葬那天,她枯坐在小小墳頭上,孫嬸将她扶回來之後,那張面上再無了神采。
想來,今日這番發作,也不過是一個母親無處安放的後怕吧。
“你娘關心你,往後可定要惜命。”賀思今鋪紙練字,觑了一眼仍還紅着眼的阿錦,“懂嗎?”
小丫頭點頭:“懂的。”
“對了,你們今日不是一大早就去城門口接陶嬸了,怎麽快巳時才回來?”
阿錦想起來:“小姐不知,今日恒王殿下回疆北,城門口還有巡防回營的軍隊,吝國公一家相送,我們去的時候,被占了道,耽誤了。”
蘸了墨,筆尖卻是沒落下。
賀思今與她确認了一遍:“你說,吝國公一家都去送了?”
“奴婢不會看錯的,今日吝公子穿的還是一身銀紅,打眼得很。”
自然打眼的,畢竟會穿紅的公子實在也沒幾個。
掐着筆杆子,賀思今忍不住就抓了眉頭。
恒王回疆北,吝家這般送行,本不稀奇。
恒王亡妻乃是吝家長女,這麽多年,恒王一直未再娶,甫一歸京便特意請旨陪伴二老過節,言說替亡妻盡孝,情深至此,為人父母的豈不動容。
可即便如此,上輩子恒王起事,卻也不見吝家牽扯其中。
這才是稀奇的地方。
“小姐?”
賀思今回神,發現紙上滴了墨,已經暈作一團。
“可還有其他人去送?”
“有是有,不過奴婢就不認識了。”阿錦想了想,“小姐是有什麽事情嗎?”
“沒有。”賀思今幹脆擱了筆,“不想寫了,乏。”
“啊?小姐是餓了?還是想吃點什麽?”
她又不是當真才八歲,哪裏這麽貪嘴,不過是有些着急。
恒王這次歸京不過幾日,爹爹又奉旨專心看顧宴朝,應是不曾有聯系。
可恒王這一走,下次回來可就是兵戎相見了。
腦中空白,怪只怪前世裏十歲前過得太舒坦,從來沒關注這庭院外的事情。
現在卻不同了。
她總得将所有的事情都抓緊拼湊起來。
“這假怎麽還沒放完?”賀思今嘀咕了一聲,只覺得早些去書院裏了解些情況才是正經。
不過向來都是人數日子,日子熬。
等到新制的冬衣穿上身,假期才堪堪結束。
這日上車往書院去的時候,路上卻被喊住了。
簾子都不及挑起,就聽外頭訾顏的聲音:“賀妹妹在裏頭呢?”
“訾姐姐。”賀思今探出頭去,這往外一望,先入眼的卻是後頭玄衣勒馬的少年,發髻高束,一眼撇下,叫她一時間舌頭都打了結。
訾顏正興奮,指着賀思今扭頭道:“我說什麽來着,賀妹妹最是勤懇了,她可是我們書院裏每日第一個到的,這會兒不是她還能有誰!”
沒鬧清楚什麽情況,就聽馬上人颔首:“賀小姐早。”
“早……七殿下。”
“賀妹妹的字練得如何了?”鎮國公府的馬車與賀家的并行,訾顏就趴在窗戶上問,“這些日子不見,可有長進啊?”
說起這個字,賀思今就有點心虛。
雖說她現在的字好歹有點簪花小楷的模子了,但面對上宴朝,她仍是不想多談。
有人卻明顯不這麽想,訾大小姐甚至隔着馬車伸手:“叫姐姐看看!”
“沒長進,姐姐還是莫要看了。”
“那怎麽行,字可是咱們的門面啊!”
“……”
“訾小姐。”車邊,少年開了口,“行道打鬧,該罰。”
“哪裏鬧了?!”訾顏直起身,“我就是問我賀妹妹要點東西,我這做姐姐的,不得替她檢查下功課?”
“自有周先生來。”
“……”
賀思今鮮少見着訾顏吃癟的,平日裏吝惟就争不過她。
正想着,有嘚嘚兩聲,駿馬近前。
從小小的車窗口望出去,少年拉着缰繩欠身:“天冷,風大,下簾吧。”
“哎!我還要跟賀妹妹說話呢!”
“到了再說。”
這一聲說一不二的,對面哼哧一聲,摔下了簾子。
宴朝無甚在意,單是看着賀府的簾子也跟着垂下。
訾顏這家夥,于讀書一道,也就是字能拿得出手,本事不大,還看管起人來了。
賀思今不是不知道訾顏的心思,只明白她實在沒什麽壞心,炫耀罷了。
倒是宴朝,這一路都不緊不慢地走在車邊,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好幾次,她都想再掀起簾子瞧瞧,到底忍住了。
直到阿明在前頭籲了一聲,馬車停下。
她扶着青雀跳下來一看,宴朝竟也将馬匹交給了小厮牽下。
“哎呀!”隔壁,訾顏拎着裙裾跳腳,“這是什麽!”
賀思今被這一聲勾了眼神,才發現訾大小姐今日舍了勁裝難得穿了件妃色襦裙,可裙面上不知道怎的黑了一片,跟出來的丫鬟再一望,才發現是書箱子裏的墨錠漏了出來。
“想是小姐剛剛抱着書箱打盹染上的,小姐莫急,奴婢帶了衣裳。”
丫鬟匆匆擱了書箱子扶她上車,訾顏氣哼哼的,只對外邊沒好氣道:“你們先進去吧,我一會就來!”
接着就是一通抱怨“最煩穿這些了”“我就說了不穿不穿”“我的騎射裝最好”“哎呀煩死了!煩死了!”……
賀思今捏着指頭不知道該不該等,直到身側籠上一道暗影:“走吧。”
“可是訾姐姐她……”
“還得罵一會,不等了。”
哦。嗯?
賀思今擡首。
宴朝垂眼:“怎麽?”
“七殿下……今日是要進來逛逛?”
“不是逛逛,”少年一笑,“是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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