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禍患 ◇
◎我怎麽就不能喜歡了?◎
歲和宮內, 吝國公夫人亓明月拿帕子押了押了唇角,亓明蕙關切瞧着:“妹妹寒症可好些?”
“無妨的,謝娘娘關切。”當年亓明月雖是亓府庶女, 卻是養在夫人名下, 亦不曾與姨娘再見, 是以與亓明蕙關系是好的,後來亓明蕙入宮為後,她也被夫人嫁給了當朝第一擢考榜首的吝雨澤, 如今的吝國公, 算起來, 倒是沒曾吃過什麽苦頭,唯有生吝惟的時候遭了罪,這寒症說白了就是畏寒, 倒也沒什麽。
“只想着多時未見妹妹, 卻是忘了你應是在別院的,瞧我這記性……”亓明蕙自責, 面上懊惱,“這黛婳也是,不知提醒本宮。”
“娘娘恕罪。”黛嬷嬷說着就要跪下。
卻是亓明月伸手扶了,溫和笑了笑:“娘娘折煞妹妹了,再者說,我這年年入冬過去,春上也是回來的時候,娘娘沒記錯。”
她與亓明蕙不同,後者是冷豔驕傲的, 倒也合乎這皇後尊榮。亓明月的性子算是随了姨娘, 不争不搶, 縱使打理吝國公府這麽多年,多了一絲嚴厲,內裏卻還是溫柔的,她拍了拍黛婳的胳膊:“黛嬷嬷伴了娘娘這麽多年了,她如何,娘娘還不知麽?再者說,妹妹也想着該進宮來瞧瞧娘娘了。”
亓明蕙本也不是真的要罰,揮揮手叫黛婳退了:“你呀,你這軟和勁兒,枉你主中饋這麽多年。”
“娘娘,明月與娘娘不同,娘娘管的是這大寧後宮,我管的,可就是家裏的那一畝三分地。”亓明月笑着說。
“也罷。”亓明蕙搖搖頭,複又瞧向一邊的少年,“吝惟眼瞧着也長大了,可有打算?”
“皇姨母說的哪一種打算啊?” 吝惟眉眼一揚,“入朝拜相,還是娶妻生子?”
“你這孩子!”便是亓明月也想要上手扇一下這個沒正行的。
“哎呀,皇姨母,你看我娘,哪裏軟和了,總愛打我!”吝惟往邊上一躲。
亓明月立時就要起身,被亓明蕙攔了:“好啦好啦,你也是,吝惟說得也沒錯啊。”
“我是氣他不知禮數的,嘴裏也沒個把門,淨說混賬話。”
吝惟見亓明月被拉住了,這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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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明蕙笑了,只對着他道:“那你對皇姨母說,這兩個,你打算了哪一個?”
像是問到了點上,吝惟還當真細細琢磨了一刻才道:“這前者麽,我爹也問過我,就是這朝中日日點卯,侄兒實在還是心裏懼怕的。”
“你好好兒說!”亓明月開口。
少年這才又清了清嗓子:“不過麽,男人總該有擔當的。若非自己拼搏長進,怕不是老婆都娶不到。”
“……”吝國公夫人實在沒眼看,只兀自喝自己的茶水。
還是亓明蕙笑得開懷:“你呀,滑頭。”
“被皇姨母瞧出來啦?!”吝惟誠懇捱過去,“那皇姨母,這後者麽,能不能幫幫侄兒?”
“哦,那你說,本宮要怎麽幫?”
“古來男兒都是成家立業,這成家可不得先定親?”
“吝惟!”亓明月按下茶盞,被喝了的少年這才閉了嘴巴。
“妹妹莫惱,他講的也在理。”亓明蕙親自替她倒了茶水,叫後者一時不好再說,如此,她才重新開口,“黛婳,吝公子也許久未入宮了,你着人帶他去逛逛。”
“是。”
茶水被推到了手邊,亓明月瞧了一眼,終是不動聲色地端起,只叮囑:“別亂跑。”
“知道了娘,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你……”
“公子這邊請。”還是黛嬷嬷打斷的。
吝惟嘿了一聲跳遠了些,對着亓明蕙躬身告退,得了後者一個含笑的揮手,才一個旋身走出去。
亓明月皺了眉心,這才道:“娘娘命明月帶他來,此番又支走,莫不是當真要給這潑皮說親?”
“妹妹放心,你與吝國公若是不願,做姐姐的還能勉強?”亓明蕙道,“不過是叫妹妹來相看一二。吝惟是本宮與今上眼瞧着長大的,今上對吝家如何,你也知曉,倘若真合眼緣,姐姐自是盡心。”
這一番話,終是叫亓明月低了頭,片刻,她複又問道:“娘娘心中可有人選?”
“近來宮裏南書房開了,說起來都是熟人,先時也曾在你國公府的書院學習過的。”
“娘娘所言,可是陳源?”
“妹妹屬意陳家的?”
這一問,叫亓明月有些拿不定主意,只搖了頭,書院裏各家小姐,她一早就留意過,以吝家在朝中的地位,吝惟的婚事,他們早就明白是由不得他們做主的。
只是最近如妃對黃婧甚是滿意,宴朝的婚事,一早便就與訾家牽扯,是以這宮裏頭能見的,也唯有陳家的了。
“娘娘的意思是?”
亓明蕙正要再說,黛嬷嬷躬身進來:“娘娘,黃小姐與陳小姐到了。”
亓明月狐疑看過去,身邊人卻是拍了拍她的手:“妹妹只管挑,莫要多想,無妨的。”
“……”
吝惟懶得多動,這會兒直接屏退了宮人,單是翹腳坐在石凳上,隐在花叢裏,很是惬意。
遠遠的,他瞧見歲和宮門口剛剛進去的二人,唇角一勾,又往嘴裏丢了一顆杏仁。
“公主!公主這邊。”
身後的聲音,他偏過頭,這一眼,便叫往這邊跑的人釘住了腳。
宴雅琪手裏還抓着九連環,嘩啦啦的響聲因着這一個頓身也停下。
宮女乍一瞧見外男,也都愣住,認出是誰後紛紛行了禮。
吝惟好笑,口中的杏仁咔嚓一響,跟着人便站起來。
極細小的一聲,宴雅琪卻是一縱,而後瘋了一般折身就往來時的路上跑去。
“公主!”宮女們來不及告退,急急追去。
“啧。”吝惟倚在石桌上,“也不嫌累。”
不知說的是誰。
不過,她手裏的九連環是誰給的?瞧着不像宮裏頭的物件,倒像是街市攤子上買的玩意兒。
還挺會投其所好。
想着,他咔嚓将最後一顆杏仁咬碎,向着剛剛宴雅琪跑走的路上走去。
訾顏正坐在院中石頭上磕磕巴巴地背書,賀思今幫她檢查,忍不住就想提醒。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而……”
“而慎于言。”
訾顏打她:“我知道的!你別說!我繼續!”
“好好好。”
“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嘩啦啦……”
二人一并去看,只見此前已經離開的五公主,重又折回。
???????
訾顏滿臉的崩潰,她可怕死這個五公主了,只擔心再來個幾回,她忍不住得上手。
不過宴雅琪只當她們是空氣,根本沒在意她們的目光,兀自進來之後,又蹲在了檐下,然後,她開始一點一點掰扯那個九連環。
“……”
“……”
訾顏看賀思今,賀思今只能搖搖頭。
“管不管?”訾大小姐問。
賀思今抿唇:“先不慌吧,可能她只是想找個安靜地方玩?你……你繼續背。”
無奈,訾顏本就背得不熟,這會兒更是連貫不成。
“子曰,子曰……子曰,不患人之……之……”
“不患人之不己知,”有人接上,比賀思今還不厚道,直接說了個全乎,“患不知人也——賀小姐,好巧。”
賀思今怕是自己瞧錯了。
訾顏更是直接替她問了:“你怎麽來了?!”
“笑話,皇姨母想我了,我自然要來。”吝惟抱着胳膊立在偏殿外,說是殿外,卻也不差多少,雖是沒進來,對話全然不成問題,他也沒得好忌諱,又道,“你別吹胡子瞪眼的啊,我不是來瞧你的,我是來帶公主表妹回去用膳的。”
此言一出,檐下人手裏的九連環嘩啦一聲,全數掉在了地上。
宴雅琪少有的沒有叫喚,只蹲在那裏瞧着。
賀思今走過去,将東西拾起:“公主不想玩了?”
“我道這玩意兒哪裏來的,原是賀小姐帶進宮的啊。”吝惟的聲音見縫插針,“哎,我勸你還是收回去吧,若是叫皇姨母知道了,你這教人玩物喪志的罪名,可是擔不起的。”
“……”賀思今瞧他,說不出話來。
卻是宴雅琪忽得開始大聲道:“用膳!用膳!餓!”
“那奴婢帶五公主回去?”宮女趕緊上前,将她扶起來。
一行人便就出去。
與吝惟擦身而過的時候,宴雅琪又跑起來。
殿外的少年卻是混不在意的,只瞧着賀思今手裏的東西:“哎,你怎麽想起來給我公主表妹這東西的?”
“你好好說話啊,搞得跟我們讨好你公主表妹似的。”訾顏撇嘴,“這是我玩的,那要不是五公主……算了算了,跟你費這個口舌。行了,公主回去了,你也請吧?”
“你們還有這興致?那九連環之後呢?賀小姐打算玩什麽?”吝惟趴在邊上半人高的假山石頭上,饒有興致地猜,“魯班鎖?巧環?還是華容道?”
賀思今終是沒忍住,蹙了眉頭看他。
山石後的少年笑得燦爛,混不在意卻又目光灼灼。
“你老找我賀妹妹做什麽?!”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我們要玩什麽幹你何事?”
訾顏還在喋喋不休。
“訾大小姐,叫我想想啊,之前你背的什麽來着?”吝惟哦了一聲,“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什麽跟什麽,你快走!”
九連環在掌心,賀思今垂手,慢慢往那少年走去。
訾顏喚了一聲:“哎!”
“訾姐姐不急,吝公子說的是,畢竟是宮外的東西,确實不妥,”她已經走近了些,定定瞧着眼前少年,“但倘若是吝公子去送,總是無妨的,就是不知道吝公子可願意幫忙了。”
少年一伸手:“行啊,樂意效勞。”
訾顏還在檐下,賀思今已經走到了吝惟身前。
對視間,無言,少年一笑,酒窩便招搖,他聲音壓得低:“賀小姐想接近公主啊?公主能知道什麽呀?你不妨問我呢。”
“……”
“賀小姐這麽瞧我做什麽?別看你現在年紀小,但是……”他抽過她手裏的九連環,“我可是會誤會的。”
銅環剮蹭上皮膚,賀思今虛虛握了拳心,竟是震顫。
努力不叫自己太過激動,她堪堪收回視線,亦是輕聲問:“吝公子何意?”
“我以為小姐是知道的呀,可惜,我猜錯了?”
罷了,他抖了抖手裏的東西,揚聲:“走啦!”
“走快點!”訾顏唬他。
賀思今瞧着那人背影,久久才穩住心神。
歲和宮內,亓明月聲音都在抖:“你在說什麽?!”
“說想法啊。不是皇姨母叫我說說自己的想法麽。”吝惟扭頭瞧向一側的亓明蕙,“我想了,賀家小姐挺好的,又可愛,又乖巧,前時我逗她,她還會臉紅呢,我怎麽就不能喜歡了?”
“賀小姐才幾歲!”
“只是說說,怎麽了?”吝惟看向一邊的亓明蕙,“皇姨母,您不是講随便說說叫我随心麽?”
亓明月一個起身,身子卻是有些不穩,險些倒下,還是黛婳扶住了。
吝惟本是一臉無辜,這才擔憂上前。
“你莫過來!今日,今日回去,定是叫你爹家法侍候!”亓明月發了狠,站住了對沉默的人道,“娘娘,是明月教子無方,辜負娘娘心意,還請娘娘責罰。”
半晌,亓明蕙親自扶了她:“妹妹哪裏的話,今日本就是本宮一時興起。妹妹這身子,還是好好養着的好,吝惟。”
“在,皇姨母。”
“扶你娘回府,莫再氣人。”
“是。”
這一鬧,人便散了。
亓明蕙偏頭:“你說,這是他們母子倆的戲,還是?”
“這賀家小姐因着訾小姐的幹系,确實還曾與吝公子、七殿下一起去城郊踏過青,情誼應是有一些。聽宮人說,今日五公主拿了賀小姐的九連環又丢在她們殿中,剛好叫吝公子撞見,這賀小姐還托吝公子送回來,不過五公主沒了興致,也就沒再收。”
黛嬷嬷三言兩語陳述了一遍,又道:“如今這九連環,應是還在吝公子手裏。”
“你是說,吝惟這小子說的是真的?”
“奴婢也不知曉。”黛嬷嬷道,“娘娘,不妨再看。”
“賀家……”亓明蕙念了一遍,“終究是個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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