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不同 ◇

◎宴朝的十五歲◎

人會在某個節點, 突然明曉,是為頓悟。

頭疼欲裂,她徒然跌坐在床畔。

思緒是個抓不住的玩意, 奔騰而出, 呼嘯而來, 将往日今夕一并席卷,将人丢在悵惘裏。心中的小人在不斷地勸解:“別想啦別想啦,也許爹爹今天只是随便感嘆下呢?說不定是因為娘懷了孕, 他也跟着多愁善感了呢?”

理智卻将她拖拽回來:“不是這樣的, 爹爹也許真的只是無意地感慨, 畢竟他也不知你是重生之人,可是,你卻不能多想一步, 你回來, 不就是為了救下賀家嗎?你就快要找到答案了,怎麽不往前走了呢?”

扳指硌得掌心疼, 賀思今搖搖晃晃出重新站起來。

上輩子,原本她就是該死的,謀反抄家,只有無知奴仆能留下一條命去流放,是娘親将她丢在了生辰那日的大街上,她隔着宮牆想叫爹爹瞧見那天際絢爛,娘親卻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可她回去了,于是她成了阿錦。

奴業司是可以去掉半條命的地方,她還記得, 朝王府的管家來選人的時候, 掌事說王府裏的丫頭, 不僅要手腳利落,還要長得周正,能拿出手的。

是以退下了好些人,她留到了最後。

管家瞧了剩下幾人片刻,最後點了她走。

她用了兩年的時候殺他,直到瞧見暗格裏父親的筆跡,方覺惘然。

要殺了賀家的,是今上,是君要臣死。

而宴朝,是今上手裏的那把刀。

可是這把刀留下了她,不僅留下了,還将刀遞進了她手裏。

十三歲,入府的第三年,新年。

Advertisement

她眼見着那人一點點燃淨書箋,笑得癫狂。

十九歲已經褪去了所有的少年意氣,那人立在冷風中,身後,是跳躍的火焰。

聽得聲響,他終于回頭,滿是血絲的眼中皆是嘲諷。

“殺了我,”他說,“你為什麽,還沒有殺死我?”

“殿下,你醉了。”

“呵。”

他在笑,她卻無法再看他。

“我要殺的人,不是你。”她終于開口。

那人一甩衣袖,離去。

他是求死的。

彼時她一心想利用他,他越冷血瘋癫,她便待他越好,照顧他,陪着他,她不再出刀,甚至在管家憂愁他不進食的時候,親自去給他做了棗泥的月團,告訴他棗泥不甜,吃了不會膩,看着他吃了一塊又一塊。

如此種種,只求他能有所動容,将她帶在身邊。

好叫她有機會入宮,殺了那個座上人。

卻從未曾想過,他緣何如此。

哪怕是世人都說以前的朝王殿下不是這樣的,她也只當是世人眼瞎。

直到現在,十五歲之前的少年活生生在自己面前。

她終記起那一世訾顏臨走最後的話:“我只當我清風朗月的朝哥哥,死了。”

賀思今扶着床柱想,十五歲。

宴朝的十五歲,這一年,恒王謀反。

十五年前,恒王妃在宮中難産,薨,一屍兩命。

不久,祖父意外,出宮途中殁。

也就是說,宴朝出生那一年,宮中一連去了三個。

究竟是什麽關系……

頭越發作痛。

阿錦一早推了門的時候,發現自家小姐已經起來了。

等走進去,發現小姐連床都鋪好了,她不覺又瞧了一眼天色。

賀思今一夜未睡,卻也不好多言,只唬道:“楞什麽?”

“小姐怎麽起來得越來越早了?”她總覺得自打正式讀書起,小姐這作息,實在是怕人,只怕是要跟日日上朝點卯的老爺差不離了。

她端了用水進來,眨巴眼:“小姐,你這眼睛……你不會是失眠了吧?”

“有點。”賀思今接了熱帕子,“別張揚,莫叫青雀聽見告訴娘。”

阿錦點頭,到底擔心:“那小姐可是夢魇了?”

“不是。”

“餓的?”

“不是。”

“不舒服?”

“好了好了,趕緊去端早膳來,我想起來了,應該是餓的。”

“哦哦哦!”

“等等,再端一杯濃茶。”

阿錦站住了:“小姐,不好吧?大清早的……”

“今日還要聽邵太傅講課,不能打瞌睡,快去!”

臨走,賀思今瞧了一眼庭中的玉茗交待青雀:“若是當真救不活,就算了。”

阿錦跟着上車:“小姐,那玉茗咱們費勁捧回來,怎麽就算了?”

“宮裏人賞的東西,救了,是本分。救不活,是緣分。”賀思今說着望了她一眼,“說了你也不懂,我問你,九連環帶了嗎?”

“帶了帶了。”

“先不慌,等到了就先擺着。”

“小姐不是說有人會?”

“……我先玩幾天試試。”

說着話,已經入了宮門。

偏殿裏,訾顏正帶着丫頭往南書房去,見人來了,又折回來等着一起。

賀思今拿了那九連環擺下:“就來了。”

“這是什麽?你怎麽還帶小孩子的玩意兒?”

“閑來試試,等我弟弟或者妹妹出來,我也好逗他。”

“瞧不出來啊,你想得還挺遠。”訾顏撸起袖子,“來,我看看。”

奈何訾大小姐拿在手裏轉了幾個來回,最後嘴巴又鼓成了河豚:“這什麽東西啊!你确定能打開?!”

“訾姐姐莫急,先去南書房,等回來了,咱們再研究。”

“這玩意兒,它肯定是不對……”

“快走吧,要遲到了!”

某人氣哼哼地被拉着進了書房。

黃婧與陳源正在兀自瞧書,五公主仍是在玩筆。

二人輕聲坐下,不到半刻,邵太傅過來,顯然對五個人的表現還算滿意。

“今日我們接着講論語。”

因着那杯濃茶,賀思今精神還算振作,等捱到結束,上下眼皮子都快要打架了。

倒是訾顏還抖擻得很,拉着她:“哎,回去我們接着解那勞什子的九連環,我方才想到了一個法子,我覺得肯定行!”

“二位好興致。”身後傳來一聲笑。

許久不打交道,陳源仍是笑眯眯的:“訾妹妹是要解九連環?”

誰是你妹妹?賀思今覺得訾大小姐這話已經怼到嘴邊了,趕緊先行接話:“打發時間罷了,沒什麽解不解的。”

“走吧,”黃婧起身,“莫叫娘娘久等了。”

陳源這才沒再多說,只仍是友善與她們點了頭:“明日見。”

“你看黃婧最近是不是也不與你說話了。”

“啊?”賀思今狐疑,“怎麽了?”

訾顏搖頭:“她啊,就是見人下菜的。最近她與如妃娘娘走得近,今日又得皇後娘娘召見,怕不是要上天了呢,你看她,一個字都懶得與我們多說了吧。”

“可是訾姐姐原本也就不愛與她們講話的,此番不是正合心意了?”

“你……我就是教育你!別被人家一個破胭脂給收買了!”

“那必不可能,我就訾姐姐一個姐姐麽,那胭脂,我都不知道收到哪裏了。”

“哼,算你識相!”訾顏這才胳膊肘拱了她一下,“快回去啦!我叫素櫻帶了些小食,一會邊聊邊吃,權當還你芡實糕了。”

“好。”

“噫。”訾顏停下腳,“不對勁。”

轉身,二人身後,宴雅琪跟着。

“她怎麽來了?”訾大小姐先是詫異,而後壓低了聲音扯扯身邊人,“她不是該回歲和宮的麽?怎麽跟着我們回來了?!”

“不知道。”賀思今瞧向宴雅琪,後者似乎并不在乎她們發現沒發現,徑自路過她們,甚至,比她們先行進了偏殿的大門。

“哎!”訾顏跟上去,又扭頭問後邊的兩個宮女,“你倆怎麽看的人啊?快帶你們主子回去啊!”

“回訾小姐,娘娘說,随公主開心,莫要強求,公主玩好了,自是會回去的。”

“什麽?”訾顏噎住了,半晌才憋出一句,“那公主什麽時候會玩好?”

宮女面面相觑,最後搖搖頭:“奴婢不知。”

賀思今拉着訾顏沒叫她繼續問,只追着人進去。

宴雅琪先是在檐下轉,而後進去,桌子上擺着的,正是早間留下的九連環,她伸手就拿過來,嘩啦啦地響。

“要!要!”

宮女歉意地看向邊上兩位,又不好勸主子,只能試探道:“二位小姐,這個……”

訾顏眼睛都瞪圓了,她剛拿上手的東西,這還沒玩呢,就要拱手讓人了?!

“不成啊,這是賀妹妹給我玩的!”

賀思今尴尬,倒也不是給你玩的,不過此時,她只能和事佬地拉住人:“訾姐姐,公主應是新奇,不是與你争,要不,下次我再給你帶魯班鎖?”

“我……”

“要!要!”突然,宴雅琪抓着那串銅環就跑了出去。

速度太快,連身手了得的訾大小姐都沒反應過來。

等到想起來要逮人的時候,兩個宮女已經追出去不見了人影。

“我……我!氣死了!這算什麽!!!!”就差捶胸頓足了。

賀思今只能一邊安撫她,一面命她的丫頭拿小吃出來。

素櫻趕緊就去提食盒,縱使如此,訾大小姐還是氣得不輕。

只是,這好歹是五公主,皇後娘娘護着的。

“她是朝哥哥的親妹,不氣不氣。”訾顏一行安慰自己,一行憋着氣把點心盒子吃了個精光。

最後終于想起來還有個賀妹妹,無法,只能保證下次再給她帶一盒更好吃的。

賀思今想,能把這般人逼到最後說出那般冷漠的話,也只能是宴朝了。

她是那個親眼看着宴朝從此間少年,變成那個柴米油鹽不進的石頭的人啊。

想着,她故作無意地問:“七殿下與五公主兄妹情深,你又與七殿下自小相處,之前沒與五公主一起玩過麽?”

“五公主?她可是皇後娘娘的寶貝,等閑不叫人見的,你不知道,之前五公主剛出生的時候,連朝哥哥她都不讓見。”訾顏想了想,“太醫說恐怕是剛剛生産,做母親的太過敏感才會如此。”

“後來又讓見了?”

“時間長了吧,而且五公主願意與朝哥哥一起玩,皇後娘娘也就許了。不過,朝哥哥進宮的時候也不算多,他開府早,又在軍營裏的時間居多。”

“如此……”

訾顏狐疑:“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皇後娘娘對七殿下和五公主的态度,着實有些不同。如你所言,七殿下離宮早,更是打小就在軍營裏,按說又是頭胎,娘娘應該更緊張才是,可是聽說這送進軍營的主意,還是娘娘親自與今上提的。”賀思今道。

“還頭胎……你個小丫頭,怎麽還曉得這些?”訾顏觑她。

賀思今啞然,頓了一下道:“我爹是醫者,聽得多了,而且現在我娘有了身子,這次回去又聽他回憶了以往我娘懷我時候的事。”

“嗯嗯,也是,往後可有的你受的,我爹娘也老說我不如我兄長,啧,不過管它呢!”訾顏拍拍手,将點心屑子抖了,“不過你說的也好理解,畢竟五公主是女孩,哪裏有男孩子皮糙肉厚的?可不是要更金貴地護着?”

“訾姐姐說的有理。”賀思今笑了,順遂引轉了話題,“不知道我娘會給我生個弟弟還是妹妹了。”

“你看你愁的都是個什麽事兒,妹妹如何?弟弟又如何?”

“我想要個弟弟。”

“為何?”

“皮糙肉厚的,以後可以欺負。”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妹妹,你還有這心思!嗯,不錯,是我妹妹!”訾顏說着伸手拍她,拍的一個趔趄。

“……”絕了,這姑娘,手還是重啊,賀思今想。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