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庇護 ◇

◎那我們,就找七殿下◎

連着好幾日都沒有宴朝的回音, 等來的,卻是賀府的消息。

這日南書房将散,不知可是因為那串九連環真的起了些作用, 宴雅琪将自己的東西忽得一攬, 全數給抱到了前邊那張原本就為她布置的桌子上。

她頗有些不解, 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是跟着的宮女上前道:“賀小姐,公主的意思,是把桌子還給小姐。”

“……”她再望過去的時候, 宴雅琪已經往外頭走了, 她提了聲道, “謝過公主!”

“小姐。”

賀思今回神,正見黃婧的丫鬟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跟了出去。

這一出去, 就撞上了過來的熟人。

“是陳……咳, 是良貴妃。”阿錦小聲道。

果不其然,帶着幾名宮人站在門口, 不是陳源又是誰。

只是幾日不見,她已經與之前大有不同了。

賀思今不知道哪裏不同,許是那華貴的珠釵,許是那平白多出的氣勢,也許是她臉上越發劃撥不開的和軟笑意。

黃婧聲音幹巴巴并沒有什麽起伏:“見過良妃娘娘。”

“姐姐這麽喚我,實在是見外了……”

“娘娘,”黃婧退了一步,“今時不同往日,娘娘這聲姐姐, 民女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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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扶起的手收回, 陳源終于收了些笑意:“今日來, 實在是想見見摯友,不為其他。”

“謝過娘娘擡愛。”黃婧看她,頃刻也笑了,“我并未做他想。只是,今日還有作業,怕是不能與娘娘敘舊了,娘娘恕罪。”

不知是難過,還是無奈。

賀思今瞧見陳源終于讓出了一步,面上沉默。

黃婧也沒客氣,直接矮身行禮便就退下。

南書房空蕩,本就只剩下三個學生,此時單留了賀思今一人。

剛要上前,卻聽門口人道:“我要是你,不會站在這裏瞧他人唱戲。”

她狐疑擡眼,只見陳源已然往裏頭走了幾步,宮人并沒有跟進來。

如今的良妃娘娘近前,賀思今終于明白過來,那不同在何處。

以往的陳源,總也跟在黃婧的後邊,分明左相之女,卻并沒有什麽架子,有的,只是臉上的笑融融。

如今,她仍是笑着,笑得卻已然多了一份睥睨的架勢。

如果偏說兩者的相似,大概是——都虛僞得狠吧。

“不知娘娘說的何意,現下剛剛下學,我們正要回去。”

“是該回去了,畢竟,你娘差點小産,若不回去,豈非不孝。”

“什麽?!!!!”

賀思今怔然,只覺陳源略微貼近了些,悄聲與她道:“你既然喚我一聲娘娘,太傅這邊,替你告個假不難。”

“……”

“還不回去嗎?”

“謝過娘娘!”

本不是出宮的日子,可是有良妃的令牌,宮門并沒有人來攔。

一路狂奔,賀思今終于趕在日落之前回了府裏。

普氏有孕,這本便是有別于前世的。

她總覺,這一世總是會有不同。

可倘若這個孩子沒有了,一切,是不是注定仍是要走到那一步。

又或者,這一世全然都是枉費,她終究無力。

每次回來都聽普氏抱怨這孩子折騰人,次次都發狠要教訓他,可是賀思今知曉,她心中是歡喜的。

吃了吐,吐了還要吃,哪怕是難受得厲害,她還是堅持親自縫小褂,一針一線,皆是溫柔,娘親又何時,這般耐心溫柔過。

“娘!”一進院子,賀思今便就喊了一聲。

房門打開,青雀沖了出來:“噓!小姐?小姐怎麽回來了?!”

“娘她身體怎麽樣了?可受得住?”

“夫人午時突然肚子疼,又落了紅,老爺及時趕回來,喂了藥,折騰了好久,現下已然無礙了。”青雀聲音很輕,“夫人剛剛睡下,小姐還是莫要去驚擾了。”

“娘沒事就好,就好……”賀思今喃喃,複又問道,“那孩子?”

“老爺說保住了,不過後邊得夫人多多留意,不能多動,恐怕再過月餘才得安穩。”

吊了一路的心唝咚墜下。

賀思今只覺心髒突突地跳個不停,此番只想進去瞧瞧普氏才安心。

“你怎麽回來了?”賀存高打屋裏出來,順手關了門,沒叫她進去,“不是還沒到休息日?”

“我聽說母親小産,一時擔心。”

“胡鬧,”賀存高壓着聲音,“你娘有爹看着,哪裏能出岔子,真當神醫是白叫的?倒是你這沒到日子擅自離宮,算是怎麽回事?!”

“我……我告了假。”賀思今自知理虧,可是人慌亂的時候哪裏能顧上這許多,“爹,娘為何會突然這般?”

“孕期本就需要注意,稍有不慎恐怕都有不穩,你問的這叫什麽話。”

“我想進去看看母親。”

賀存高看勸她不住,這才嘆了一聲:“小聲點。”

“是。”

普氏睡得安穩,眉眼都是舒展的。

賀思今伸手替她撫順了鬓發,這才當真安下心。

“娘,你放心,這輩子,我定不叫賀家再——”她沒說完,“娘只管美美的,每日只想着吃吃喝喝便是。”

關門出去的時候,賀存高還在院中。

見人出來,他少有繃緊了臉道:“你跟我過來。”

賀神醫的書房都是醫書,桌子上有些亂,邊上擺着研缽,裏頭還有搗了一半的草藥。

一排排藥材櫃子壘上,屋子裏都是藥氣。

賀存高便就是從這一屋子的藥材中回過頭來:“今日你回來,誰給的令牌?”

“……是良妃娘娘。”

“良妃,那個陳家的小姐。”賀存高坐下,“她為何告訴你?她又為何知道我賀府的事情?”

這個事情,賀思今路上已經想過。

因為想了,此時更覺後怕。

無論陳源是為着什麽成了良妃,又是為了什麽告知于她,都表明一點,那就是,母親這次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這個人沒有害爹爹,沒有害她,卻去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母親,去害一個還在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兒。

更甚的是,爹爹救治及時,母親并沒有關系。

是算準了沒事的,只是為了敲打人罷了。

依着父親的性子,在賀家将将在春日宴上出了“風頭”之後,在賀思今領旨入宮伴讀之時,萬不會将此事告知于她。

他會叮囑整個府中人都不要告知。

所以,她可能自始至終都不會知道這件事情。

偏偏陳源特意與她說了,仿佛這件事,她必得知曉。

無人知曉她多看重母親肚中這個,無人知曉那新生于她而言代表了什麽。

除了那日歷荒唐至極的人。

不會有其他人了。

是他。

她猶記得那日假山岩石之後,少年笑出酒窩,輕輕巧巧地與她說:“不妨問我呢。”

她也記得宴席之上,他逼得她險些無力招架。

他要複仇,他要拉她一起。

他要賀家把秘密公布天下,他在逼她走入他的陣營。

她沒應,他便又進一步。

瘋子!

“爹說得對,這是賀府的事情。”賀思今有些頹然,“不會有別人知曉,除非那個人,想要我知道。”

“今兒,你可是曉得什麽?”

賀思今直直跪在了地上:“爹,女兒不孝。”

“又做什麽?起來說話。”

“女兒知道,爹爹覺得女兒年紀小,很多事情,都不想叫女兒知道,可是如今,春日宴上的事情,今日母親的事,樁樁件件,都是意有所指,女兒只想問爹爹一個問題。”

“你起來。”

賀思今沒起,她一把扯住了賀存高的衣袍:“爹,當年祖父,究竟為何而死?”

“你祖父乃是意外。”賀存高攥緊衣裳,卻沒曾将衣角扯出,“你問這個做什麽!”

“爹!”她喊了一聲,等那人沒了動作,才複開口,“祖父曾給皇後娘娘診過喜脈,脈象不穩,為免意外,祖父便被安排在宮內随時看顧。正因如此,皇後産後為謝祖父,特意賞了他最愛的一株玉茗,又着人相送回府。”

“……”

“可是祖父還是出了意外,爹爹你說,這是為什麽?”

“別說了。”

“爹,祖父究竟知曉了什麽不該知道的,值得今上忌憚我賀家這麽久?”賀思今沒有停下,“如今那吝惟春日宴上一鬧,爹爹想要賀家一直小心翼翼,也免不得現下賀家被重新擺到今上的眼前,重新思量。女兒今生無甚願望,只盼賀家安穩。可是,賀家該如何才得安穩?爹爹的辦法已經行不通了,但凡有一顆種子埋了心,不拔去便永無寧日。這個道理女兒都懂,今上不懂嗎?爹爹……不懂嗎?”

“今兒,你……”賀存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究竟……究竟哪裏聽來,你怎麽……”

“爹,今兒長大了,爹不要再把今兒當孩子了,今兒都懂。”賀思今松開手,替他撫平了那揪亂的衣角,“沒有人比我更想要賀家安穩,可是爹,如今孤守不成,賀家需要庇護。”

“你想說什麽?”

“既是要尋求庇護,總得明白,該尋誰來護。”

“……”

“那喜脈,不是皇後,是另有其人,對嗎?”

“……”

“所以,七殿下他是……”

“七殿下,仍是七殿下。”賀存高閉眼緩了緩,終于開口。

!!!!!!

賀思今忍住震驚,半晌,終于起身。

她扶住賀存高的胳膊,看住他,堅定道:“好,那我們,就找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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