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起來 ◇

◎臉上溫涼,是指腹劃過◎

“哦, 我最近告了假。”訾顏說着才醒轉,扭頭問,“對啊, 你怎麽也在這兒?你不是應該在宮裏?”

“那姐姐不是也上了我的馬車?”賀思今道。

“我沒想這麽多, 我就是瞧見阿明在趕車往宮裏去, 猜是你來着。”

賀思今看訾大小姐,後者無辜地望她。

宴朝沒再糾結這個問題。

“快進去吧,想來太傅該已經進了南書房了。”

訾顏哎了一聲:“對了對了, 先去上課, 那朝哥哥, 我們先進去啦?!”

“嗯。”

有訾顏在,再大家閨秀的人也得被拉着跑。

宴朝收回視線,慢慢往裏頭走去。

“殿下, ”廿五問, “那日的扳指,是賀小姐親手交給央臨的, 怎麽屬下瞧着不像?”

“你也發現了?”

廿五應聲:“按理說,賀小姐拿了扳指,該是有話要與殿下說的。”

可是方才,那賀小姐在訾小姐身後躲得緊,分明是想要逃走一般,甚至連一聲殿下都沒喚。

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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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裏,賀家小姐應是個知禮數的。

宴朝沒作聲,廿五想了想:“哦,屬下明白了, 賀小姐莫不是有情緒了吧?”

“???”

“殿下你看, 這扳指都回來好幾日了, 屬下這是知道殿下有事在忙,加上宮裏頭不好安排,可是賀小姐不知道啊!”廿五越分析越覺得是這個道理,“到底是個姑娘家的,臉皮子薄,怕是覺得殿下抛棄了她。”

說着話呢,邊上人突然就停下了步子,廿五差點創上,誠惶誠恐地閉了嘴站好。

“廿五。”

“屬下在。”

“你說話什麽時候開始這麽不明不白了?”

哪呢?有嗎?

今日南書房的人倒是差不多來齊了,除了陳源。

邵太傅問都沒問,只贊了幾人的功課大有進步,尤其是誇了賀思今的行書,也算是近日來最好的事情了吧。

賀思今路上被纏得沒辦法,說了普氏的事情,好在訾顏沒在意她如何得的消息,光是感慨她告假的事情。

“說起來,這陳……良妃娘娘,也算是咱們同窗,不過一場宴席呢,就與我們活生生劃了道下來,你看,你如今想出宮還得求她的令牌,啧啧啧。”訾大小姐托腮看她收拾東西,“哎,你說這個是不是就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自古帝王多情又無情,這般事情宮中人早已看淡,聽說第二日陳源作為新妃去與皇後請安,皇後還笑吟吟賞了玉如意錦緞等好些東西,那宮人排了一溜送進陳源的琳琅宮,好不氣派。

可賀思今總覺得,其後的緣由,不一般。

對着面前一張燦若驕陽的臉,她也只能模棱兩可道:“是也不是吧,雖說意思有那麽點意思,但是用在這兒好像也有點不合适。”

“也是。”訾顏道,“怪怪的,那能用什麽來形容呢……”

這個問題訾大小姐自然是想不出來的,賀思今也沒想出來,二人一道走出南書房的時候,她才道:“訾姐姐,我出宮的令牌是良妃給的,現在,我還得去一趟琳琅宮,你要不要一起?”

“不要!”訾顏回絕得果斷極了。

“好吧。”

不過訾顏有些良心,表示雖然不陪她過去,還是會給她留晚膳。

哭笑不得,賀思今獨自站了一會才轉身。

“你要去找良妃?”

這聲音突然,似乎已經在一旁等了許久。

“是啊。”賀思今看着南書房中行出的人,“黃小姐也要去嗎?”

“如果可以的話……”

“不可以。”

黃婧掀起眼,目光冷冷:“你都不知道我想要你做什麽。”

“我不必知道,無論黃小姐想要我帶一個東西,還是帶一句話,我都不合适。”賀思今說,“我去,不過是感謝娘娘昨日救急之恩。至于黃小姐與娘娘的情誼,我切不斷,也修不好。”

“……如此,告辭。”黃婧也不多話,直接調頭走人。

只是幾步之後,她忽而回首:“賀思今,我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

賀思今看她。

“今日我與良妃娘娘的處境,或許有一天,你也會體會。”黃婧除去她接旨入宮那日,鮮少對她笑,此間,卻似笑非笑相對。

“黃小姐說笑了。”

“你便就當我是說笑吧。”

黃婧走得潇灑。

“小姐,她說的什麽意思?”

“不知道,恐怕是有些怄氣,惱羞成怒的,就口不擇言了。”

“啊?”阿錦更懵了。

“你認識琳琅宮在哪邊嗎?”

這個問題叫主仆二人都犯了難。

畢竟善學書院都找不着路的人,這偌大的皇後又曉得往哪裏去走。

等一路問了宮人進殿的時候,外頭天都快黑了。

陳源如今正得盛寵,琳琅宮瞧着便不一般,不比歲和宮華貴,卻也處處都透着精巧。

通傳過後,賀思今留了阿錦在外頭,獨自走進去。

陳源在寝殿,一進去,最顯眼的地方便就擺着一把琵琶。

聽說那晚今上就是被琵琶聲吸引過去的。

宮中自然是不少懂絲竹的人,這個說法,賀思今有點不信,不過,這些周折也由不得她猜測。

“民女賀思今參見娘娘。”

“來了。”陳源正坐在桌前插花,她命宮人退了,笑着拍了身邊凳子,“過來坐。”

賀思今走過去,從懷裏摸出令牌來:“民女是過來謝娘娘昨日相助。”

“你我有同窗之誼,既然知曉了,沒有不幫的道理。哦,對了,賀夫人可還好?”

“已經沒有大礙了。”賀思今沒有坐,想就此離開,可不及再開口,就被人打斷。

陳源将手裏的花瓶轉了轉問:“好看嗎?”

“……好看。”

“可你并不想看啊。”

賀思今覺得笑面人,當真是最恐怖的。

吝惟是,陳源,也是。

“你定是很奇怪,我為何會知曉賀夫人的事情吧?”

“民女沒想過,只是,娘娘既然是娘娘,肯定比我們知道的更多。”

“今日我在這裏等你來,不過是等你一個回答。”陳源剪了一枝青蕊遞給她,“你不是訾顏,打你進書院起,我便就知道你是個有心數的。所以,你不用與我周旋,我也不過是忠人之事,你只需要,給我一個答案便是。”

青蕊無風自顫,賀思今擰眉看了一眼,而後,往後退了一步。

“好,我懂了,你走吧。”

看着她收回手裏的青枝,賀思今眼皮子一跳,雖然猜到陳源是吝惟的人,她卻也想不明白,為何堂堂左相之女,會選擇成為貴妃。

或者,她知道吝惟想做什麽嗎?

“很奇怪?”陳源擡眼。

“沒有。”

“我沒有幫任何人,我只是在幫我自己。”桌前的人眉眼中已經帶了些前時沒有的媚态,慵慵懶懶的。

鬼使神差的,賀思今問:“娘娘,你喜歡陛下嗎?”

大逆不道的話,陳源卻也只是笑了笑:“你該走了。”

自知失言,賀思今趕緊矮身一禮,退了出去。

剛剛走出沒多久,便就聽宮人報說聖駕到。

她悄悄回首,正見兩列宮燈引着,那一身黃袍的男人走下,而陳源,已經在門口迎着,珠釵微斜,最是柔美的模樣。

“良妃娘娘變了好多。”阿錦如是評價。

賀思今伸手推了她:“走吧。”

今日那人是進了宮的,卻還是一直沒有聯系她。

原本她是想着趕在晚膳前回去,剛好碰到央臨,問一問。

不想,這一找路便就耽擱了。

他又是什麽意思呢?

莫不是吝惟那一鬧,他也起了疑心,然後——

反悔了嗎?

想着,人已經到了偏殿門口,一個面生的公公正等在那兒。

“賀小姐,五公主有請。”

五公主?公公解釋:“五公主解不開那九連環,很是生氣,正發着脾氣呢,想來此物是小姐帶來的,應是有解法?”

其實,她不會的。

可公公這般說,她沒有推脫的道理。

阿錦正要跟上,就見那公公攔住人:“想來小姐回來的時候,定是會餓的,奴婢方才已經吩咐央臨公公在司膳局留了些。”

賀思今回神:“阿錦,你先過去領了食盒,等我回來吧。”

“可是……”

“五公主只是要我解個東西,不會多久的。”

領路的公公沒有掌燈,路也是走得暗。

一路無言,她縱使想問些什麽,也不敢擅自開口。

有那麽一刻,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失誤。

畢竟,若是說宴朝要通過五公主見她,直接領到公主殿中,然後找機會說話就是。

可是現在,怎麽看,都覺得這公公要把她帶到個無人處滅口。

“賀小姐,到了。”公公推開殿門,露出一處殘破的院子。

很難想象,在皇宮裏會有這麽殘舊的小院。

可若說是冷宮,卻無人看守。

四下無人,一點光源也無。

“公公,這兒……”話沒說完,身後人已經極輕地關了門去。

心口登時涼了半截,她驟然轉身,擡手就要去拍門,手腕卻被扣住。

熟悉的勁道。

!!!!!

入掌的手腕柔弱,預料的掙紮卻沒有傳來,宴朝沒松手:“是我。”

已經到嗓子眼的驚呼被生生壓下,賀思今點頭。

又想起黑夜中他應是瞧不清,這才啞着聲音開口:“我知道。”

宴朝頓了一下,沒有問她為什麽知道,只是慢慢松了手:“宮中不便,只能如此,賀小姐委屈了。”

“無妨的。”

他仍舊沒有點燈,賀思今就着月色跟着他往殿中走去。

說是殿,其實不過是一處很小的院子,連帶着幾間屋子。

也不知多久無人來住,屋子裏塵有些大,賀思今嗆了一聲。

他們進的是正中的一間,應該是主屋。

應該是無處可坐的,賀思今就着模糊透進的一點月色周了一眼,隐約能瞧見一些家具的影子,很簡單。

“央臨把扳指拿回來了。”宴朝開口。

“是。”賀思今應道,“我想跟殿下說一件事情。”

“跟吝惟有關?”

“殿下知道?!”

“不知道,你且說說。”

“我今日的話,殿下可能有些難接受,可是,”賀思今跪下,“可是,還請殿下留心吝公子。不,是——吝國公府。”

“……”宴朝嘆了口氣,“起來吧。”

“我知道,殿下與吝公子交好,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吝公子究竟想做什麽,但我肯定,他……他似乎是要對殿下不利的。”

“叫你起來。”

“殿下,我……”以為他是有些生氣,賀思今本是伏地,此番忽得擡起頭來,只是這一動作,人便愣了。

臉上溫涼,是指腹劃過。

本是要扶人的手指蜷縮,宴朝同時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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