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再三 (2)

成了個瘸子，一時接受不了就退了圈，因為突然退圈，被公司索要了巨額賠償，沒了吃飯的本事，天天纏着投資方，投資方受不了就把她丢在了療養院，讓院裏的護工看着她不讓她出院門一步。”

季青蘿看向車窗外，沒說話。

療養院建的偏僻，裏面護工也不多，院子裏的落葉也沒及時打掃，透着一股子荒涼腐敗的味道。

季青蘿沒讓陸旻進去，“您在這等着我，我可能要好一會才能出來，你在車裏等就好。”

陸旻揉揉她的腦袋，“不要哭。”

季青蘿彎眸，墊腳親他的唇角，“我只會在您面前真切的哭，因為只有您才會心疼我。”

進了療養院，登了記，季青蘿被護工帶着進了一棟樓房，樓房空房間很多，她上了三樓，按照護工的提示走到了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間。

她推開房門，面積并不大，所以一眼可以看清房間的全部面貌，一張桌子一張衣櫃一張床，床上被褥淩亂，躺着一個面色饑黃的消瘦女人。

女人聽見門聲，掀眸看過來，記憶中那張明媚漂亮的臉蛋消失不見，眼下倪晚如一張臉瘦的只剩一張皮，皺巴巴地貼在她臉部骨骼上，眼眶往裏凹陷，眉毛稀疏，唇瓣幹裂，她見了季青蘿，看見她脖子手腕上價值統統不下六位數的珠寶，眼睛微微一亮，似乎還記得她，“青青，你來找媽媽了，媽媽很想你。”

季青蘿站在門口醞釀了下情緒，她走過去，笑着地在床邊坐下，抓住倪晚如遞過來的手，緊緊攥在手心，眼眶濕潤，“媽，我好想您。”

倪晚如眼睛越發亮，那張瘦到只剩一張皮的臉好似都生動起來，她被困這裏動彈不得很久了，她想去外面看看，而不是餘生都被困在這一間狹窄的房間裏，她跟着哽咽，“媽也想你，媽當年迫不得已跟你分開，時時刻刻都在痛苦，如今還能再見到你，讓我現在死我都願意。”

季青蘿：“您別說死，媽，我現在快要結婚了，他很有錢，就是他幫我找到了您，我知道您被那個可惡的投資方變相囚禁在這裏，媽，我會想辦法把你弄出去的。”

倪晚如神情立即激動起來，“真的嗎？青青，你不恨媽媽嗎？”

季青蘿哽咽道：“這麽多年，我沒有一個家人，媽媽，我很想要有家人陪在我身邊，很想，我知道您當年是迫不得已，您丢下我時，我記得您哭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都體諒，您過的也不容易。”

倪晚如猛地抱住季青蘿，枯瘦的手臂緊緊地環住了她的後背，好似在抓住生命中的最後一個稻草，“青青，你是個好孩子，媽媽被壞人困在這裏，這裏的護工日夜不是打就是罵，還不給吃飽飯，媽媽受夠了這裏的日子，你帶媽媽出去吧？媽媽會好好做你的家人，好好愛你的。”

“好。”季青蘿抱着倪晚如，唇角冷冷地垂了下來，她語氣不變，“媽，我剛才讓護工給您做了飯，我現在去端，您多吃點，您現在太瘦了，您吃飽了，我給我男朋友打電話，讓他把您接出去。”

倪晚如面上徹底欣喜起來，她眼眶也跟着濕了，“青青，媽媽最愛你了。”

季青蘿起身走去門口，回頭笑道：“我也愛您，媽媽。”

她端了飯回來，是一頓熱乎乎的黃豆豬蹄湯，倪晚如自從進來療養院再也沒見過的足量夥食，她幾乎是不計形象用湯勺狼吞虎咽着。

季青蘿看她吃着飯，走去一邊外面接了溫水，喂到她嘴邊，柔聲道：“您慢點吃，等今晚出了療養院，您天天都能吃膠原蛋白，把您這張臉養回來。”

倪晚如看着她，季青蘿笑道：“您想吃水果嗎？剛才去拿飯的時候看到那裏也放了好多新鮮水果。”

說着，她起身，又折返回廚房，幫她拿了一盤葡萄回來，一個一個給她剝了皮，放在盤子裏，倪晚如豬蹄湯吃了一半，她看着季青蘿乖巧的模樣，倒像是真的哽咽了下，突然喊了一聲，“青青，對不起。”

季青蘿眼眶再次濕了點，她剝葡萄的手微頓，繼而抱住倪晚如，低低地哭，“媽，我想您，想和您一起生活，想我們一家人一起生活，我很羨慕別人的家庭，媽，你出去了可以把爸爸找回來嗎？您可以讓我有個爸媽都在的完整家庭嗎？嗚嗚嗚。”

倪晚如真的被她哭的動容了，她不做任何防備，“青青，不是媽媽不讓你有個完整的家，是你爸爸他有家庭，他不願意跟我們生活在一起，他是個上戲的教授，曾經當過媽媽的表演老師，他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和漂亮的明星妻子，他不願意要我跟你，所以青青，不要爸爸了好不好，只跟媽媽生活在一起好嗎？”

“好啊，不要爸爸，也不要媽媽。”季青蘿突然收了哭聲，她推開倪晚如，退後了一步，手指揩掉挂在眼角的眼淚。

倪晚如怔住，忙道：“不行，你得要媽媽！”

季青蘿歪頭，微微一笑，“您都不要我了，我要您幹嘛？我不是撿破爛的，什麽壞東西都要往口袋裏塞，我親愛的媽媽，您在這裏好好過吧，再見。”

上戲的老師，做過倪晚如的表演老師，有個女兒跟明星妻子，有了這些線索，陸旻一查便能查得出來她爸爸姓氏名誰。

倪晚如人僵在原地，看着季青蘿往外走，眼淚大顆大顆往外落，她崩潰喊道：“青青，我以為你原諒媽媽了，你不可以不要媽媽，我不想在這裏受苦受打了，青青，媽媽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好，穿戴豪奢，是我以前都難以企及的高度，媽媽知道你男人有能力幫我擺脫這裏，青青你帶我離開好不好？”

季青蘿人停在門口，聽到倪晚如的話，嘴角輕輕一扯，她回頭，面上漠然，“原諒？從你丢下我的那一刻起，不論我過得好還是不好，你都不值得我原諒。如果你沒有準備養育一個小孩，那你就不應該縱情歡樂，生下後，卻不問不顧随意丢棄，倪晚如，你真的是個很爛的女人和很壞的媽媽，我們再也不會見了，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會在這裏老死。”

倪晚如在房間裏痛哭出聲，“季青！你不能這樣！季青！你個白眼狼！”

季青蘿關上門，把罵聲丢在身後，她勾着唇角往樓下走。

療養院門外種了一排梧桐樹，眼下不是梧桐開花的季節，只是枝葉格外繁茂。

季青蘿剛走出大門，就瞧見陸旻身高腿長，西裝革履等在車旁，他看着她走進，然後朝她伸出雙手，身後是陰暗荒涼的療養院，身前是高大挺拔處在陽光中的陸旻。她那一刻心情徹底輕松起來，丢掉了那些不好困擾着她的記憶，她跑起來，奔向陸旻懷裏。

鼻息間都是陸旻身上冷檀木香的味道，季青蘿狠狠嗅了下，說：“喜歡。”

陸旻揉了下她柔軟的長發，“嗯？”

季青蘿在他懷裏仰頭，一張巴掌臉嬌媚可人，她彎眸，笑眯眯道：“你身上有陽光的味道，很喜歡很喜歡。”

陸旻眸光柔和，吻了下她的額頭，問她：“問出來了？”

季青蘿點點頭，“嗯，後面還要您幫忙查一下。”

“好。”陸旻颔首，又問，“現在什麽感覺？見她如今這副模樣？”

季青蘿：“她現在這副模樣，是她做了壞事因果循環，可是這世上有很多種惡因不得惡果的人，我只能說我比較幸運，幸運她丢了我之後過得并不好，幸運我遇見了你，陸旻——”

她擡頭，眸子明亮又認真看他。

陸旻覺得她有話說，但她沒再出聲，只是墊了腳，抱住了他的脖子，主動親上他的唇，他沒問，伸出手摟住她的腰，讓她輕松一點。

陽光柔和灑在兩人身上，季青蘿抱着陸旻的脖子輕輕地親吻，她沒閉眼，看着陸旻阖眸深情吮吻她的模樣，她彎着唇角和眼眸，心裏輕輕補完了剛才沒說完的話：

『陸旻，你是我的黎明。』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既見黎明，季見黎明，季青蘿遇見陸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