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月色如水, 車水馬龍點綴着夜幕,平添了幾分喧鬧。
孟寧青躲在洗手間,磨蹭着時間。
不得不說關姐的人脈真的很廣, 五湖四海哪裏的人都認識。這次幾位投資商, 也确實如關姐說的那樣, 不會毛手毛腳的只想着占點便宜,只是規規矩矩的喝酒。
但那喝的也太猛了吧。
她第一次見到這種架勢,印象裏,紅酒這種東西不管喝不喝得懂,但都會端個樣子一口一口的品着把氛圍感做足。這樣把紅酒當成葡萄汁喝的還是第一次見。
後來, 覺得紅酒實在是喝起來沒勁,直接讓人換成了白酒。
孟寧青看的傻眼,不敢想象白酒也當成水喝的畫面,這樣喝一定會出事。她都做好了拉着關姐撤退的準備, 這個合作咱還是別要了,命重要。
但好在, 白酒上來後, 這幾位也收斂了些, 保持着對白酒的基本尊重, 換成了小口小口的喝。
可這是白酒啊, 關姐帶的人平時都是喝慣紅酒的, 這樣一口一口的頂白酒實在是頂不住。
她被滿屋的酒氣熏得頭疼, 而這幾位投資商似乎也并不需要她這個花瓶在一旁當景觀,便悄悄退了出來。
不過看這架勢,那幾位專門陪酒的兄弟應該撐不了幾輪, 她這個花瓶很有可能最後要當酒瓶上。
孟寧青想想都覺得腿軟, 而關姐也帶着誓不罷休的态度, 都喝到這個程度在撤退,沒有理由。
她洗了把手,只望那幾位投資商稍稍有點分寸,只喝個點到即止即可。
但她也明白,大概這幾位的“點到即止”是他們正常人的“□□”,孟寧青深吸了口氣,走出了衛生間,畢竟逃避不是個辦法。
才出門,手腕便被人攥住,用力的往一旁扯去。
她一驚,尖叫聲在聞到一股熟悉的淡淡木質煙草香時又吞進了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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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力推開面前的人,揉着被他攥的有些發疼的手腕,不悅道:“你發什麽瘋?!”
謝時予垂眸,目光在她身上細細的打量着,見她并沒有明顯的異樣後,微蹙的眉才慢慢松開。
孟寧青眼裏噼裏啪啦的迸着小火花,恨不得将他炸個外焦裏嫩。但看到他如此嚴肅的表情時,不禁有些發虛。以她在之前兩個人某種特殊情況下的較量經驗下,她自認自己打不過這個混蛋。
她本就是為了躲安靜才出來,特意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她又擡頭,看了看這個監控死角,不知道這個狗男人想幹什麽,眼裏的火苗只得暫時偃旗息鼓,還是先走為妙。
仙女報仇十年不晚,她不是不久前才還回一手,狠狠地掐了他報了個小仇嘛。
想到這,孟寧青心裏有些發緊,這個狗男人不會是來報那一掐之仇的吧?!
她一邊防備的看着他,一邊想借機從他身旁悄悄溜走。
狗男人仗着自己胳膊長腿長的體型優勢,将她幾乎完全堵在走廊中,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謝時予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臉上,在包廂沒見到她時,生怕她出事,那樣的喝法是連他們都不願意輕易嘗試的。
一圈找下來,見到人沒事,他這口氣才松了下來。沒想到這雙眼睛竟全是防備的看着他,謝時予快要被她氣笑了。
合着,他竟成了那個被防着的人。
孟寧青繞着他慢慢地離開,待就該離開他的包圍圈時,她心中一喜,可一下秒,手腕便被人從身後再一次攥住。
“?!”
孟寧青扭頭,一臉怒氣的看着他。
“還想進去陪人喝酒嗎?”謝時予睨着她,聲音微涼。
孟寧青被他這種高高在上的态度徹底氣到,語氣也涼了下來,“關你什麽事?”
謝時予壓着脾氣,抓着她的手不自覺發緊,聲音微沉,“你寧願陪着那些人喝酒,都不願意和我低個頭?你要什麽我給不了你?”
“我陪他們喝酒,跟求你,有什麽不一樣?”孟寧青一字一句的問,潋滟的眸子此時像是帶着刺,紮的他呼吸都微微發疼。
反正每次求他一點小事,他總是要折騰她一天下不來床。人家至少只是喝喝酒,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比他君子。
謝時予自然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一時間有些怔愣。
她到底把兩個人直接當成什麽?
見他不答,孟寧青下巴微揚,帶着逼視,又問了一遍,“說啊。”
謝時予被氣的肺疼,怒極反笑,将人扯近,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你不也挺享受的。”
他說這話時,語氣帶着些輕挑,若是正常的情人之間,那便是調情。可他偏偏忘記了兩人此時的不容水火,調情便成了輕蔑。
孟寧青看着他的目光沉了下來,他到底,還是把這段關系定義成這樣。明明也是如此,可她在內心最深處,還是覺得至少還能有點別的什麽的。
孟寧青的眼睛忽然有些發酸。
謝時予在說完這句話時便覺得不妥,再收回已經來不及。現在看到她這個表情,更加回過神來,語氣間難得有些慌亂,“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孟寧青垂着眸,從他手中掙開,這次倒是沒怎麽費力,一步一步離開了他的範圍。
謝時予看着越走越遠的人,眸色沉的像是能滴出水來。
謝時予回到包廂時,一群人正在打牌,看他回來,喬嘉言随後将手中的牌交給了旁邊的人,“輸了算我的,贏了歸你。”
說完便退出了牌桌,難得看一次謝二的熱鬧,這可比打牌有趣多了。
蕭銳澤也不知從哪個場子裏脫身走了過來,兄弟間的默契在這種事上可謂是達到頂峰。他漫不經心道:“不是說給點教訓麽?才喝點酒就心疼了?”
謝時予沉着臉,沒理他們,将面前未喝完的酒一飲而盡。
這酒哪裏是能這樣喝的,杯中的冰塊早就融化,一口下去辛辣燒喉,一路灼燒到胃裏。
但也沒有孟寧青最後看他的眼神刺人的讓人難受。
蕭銳澤見人不說話,繼續道:“在座的人誰沒喝過,就算是你謝二剛接公司的時候,不也是陪着敬着,不然誰買你的賬?”
喬嘉言實在是聽不下去,有着一種過來人的幸災樂禍,“難怪你沒女朋友呢。”
“說的你有一樣。”蕭銳澤斜睨着他,唇齒相譏。聲音故意頓了下,随後半拖着調子說,“哦,還是有的,就是幾天換一個。”
“……”
兄弟幾個不留餘力的相互捅着刀子,謝時予沉着眸子一直沒說話。
正是自己經歷過,又怎麽舍得讓那個小姑娘再受一次。
他真是這幾天沒休息好,連說話都開始不過腦子。
可同時又有些無奈,這些無奈無處發散,便分出一點來成了氣惱。明明平時挺會撒嬌一人,偏偏在這個時候全身都豎起了刺,輕輕一碰,就要争個你死我活。
……
孟寧青回去的時候,關詩語看着她的臉色吓了一跳,小聲說:“你這還沒喝呢,就醉啦?”
她在這種場合下輕易不喝酒,能躲就躲,因着有前車之鑒,她總是在酒席中保持着絕對的清醒。但現下,倒是想不管不顧一把。
“需要我喝了?”孟寧青笑着,潋滟的眸子更加勾人。可本就朦胧的眸子裏像是藏着深海,看不出情緒和波瀾,帶着股說不出的頹喪破碎,“你放心,應該不會比你帶來的兄弟差。”
她看了眼已經趴下的專業陪酒人員,以及幾個投資商的狀态,她覺得自己能陪完這最後一段。
關詩語一時間沒說話,第一次看到她這個狀态,有些怔愣。
從第一眼見到孟寧青,她就知道這姑娘是極美的,在美人衆多的娛樂圈中也排得上名號。這幾年的相處,天天見,雖不說對她的美産生了免疫,但到底有點防禦,不至于像最初那樣一見到她就美的心都跟着顫動。
但她現在,身上忽然有股明顯的割裂感。外表極致的豔麗,眼底卻又是破碎的。這種劇烈的反差沖擊,讓她的心都不由的跟着一跳。
關詩語眉頭輕蹙了下,“出什麽事了?”
孟寧青一愣,到不知自己竟然是這麽挂相的人。她輕垂了下眼睑,再擡起眸來時,眼底已看不出任何神色。反問道:“什麽事?”
“……”關詩語一時錯愕,看着面前毫無異樣的人,輕掐了下眉心,別是自己也喝多連幻覺都産生了吧。
她又看了眼孟寧青,只見她狐疑的看着自己,盈盈勾人水波中全是問號,又哪裏有什麽頹喪破碎。
關詩語覺得下次趁着自己喝醉,這想象力,都能去寫小說了。
“沒事。”她搖了搖頭,又說,“收拾收拾吧,走了。”
孟寧青眼睛不由睜大,這是準備換地了?要是這幾位再叫點人來,她可就不喝了啊。
借酒消個愁可以,但是玩命不行啊!
之後孟寧青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這幾位倒真是有分寸的。看人已經喝道這個程度,倒也沒再繼續。
關詩語有些愁,語氣間帶着幾分狠厲,“倒不如真喝出事來。”
這樣的最讓人難受,喝也喝了,罪也沒少受,偏偏留個暧昧的空間。人家說再考慮考慮,便也不能抓住這個點不放。
一群人許久不見,今天難得湊齊,鬧到深夜才散場,并且揚言誰先走誰是孫子。
到沒人敢真讓謝時予當孫子,怕回家被自己長輩打死。但謝時予也沒走,準确說從剛剛和孟寧青分開,他的神思便被抽走了。
也沒到什麽孫不孫子之言,只是人坐在這,被喧鬧的氛圍烘托着,整理着思緒。
過了會兒,才找到了些思路,給李聞遠發了消息過去。
眉心仍未舒展。
陳導的那部戲即将開始試。
各方人馬全都躁動了起來,恨不得動用十八般武器,旁門左道的也不計其數。
尹思琦從出道起,便是旁門左道的好手,這次機會自然也不會放過。
從陳導籌備這部戲開始,便在業內引起了絕對的關注和熱議。陳策是誰,那可是處女座便得了國際大獎,把女主角也送上影後的天才導演。
雖然之後的評論好壞參半,但沒有人敢否認陳策的能力和敏銳度的。
未播先火的名導除了那幾位有名的泰山北鬥外,陳策算是唯一一個。
[電影報報報]:[報!陳策重出江湖]
[?我穿越了?今年是3202年啊]
[草?真的麽?!報報你最好是真的,別是什麽吸粉手段,不然小心我給你寄刀片]
[內娛電影有救了?!出來,保真不?不保真一輩子沒有X生活哦~]
[電影報報報]:內部消息,保真,應該是部民國戲。你們嘴這麽狠,我敢不保真麽[擦汗/jpg]
某八卦論壇這條消息一出,瞬間引起電影愛好者的關注。
[奶奶,你關注的導演終于又拍電影了!]
[垂死病中驚坐起,遙看日歷幾月幾。]
但陳策這個人,和他拍出的電影一樣。從來都是帶着強烈的張力的,自帶腥風血雨的體質,質疑聲也從不少。
[他不是去國外了麽?]
[在國外也沒出什麽名堂啊,不過是給人打下手罷了。]
[這是在國外混不下去,又來國內撈金麽?]
[畢竟你看評論區,那麽多人捧呢。有粉絲願意花錢,不撈白不撈嘛。]
[總共就火了那麽一部電影,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把他奉為神,還什麽拯救中國電影,真的笑死。]
[就是說啊,而且就算他最有名的那部,我也不覺得怎麽樣。刻意沖突對比,炫技目的簡直不要太明顯。]
[呃,樓上……你說陳策別的電影不行,我不反駁你,但是他那部處女座都得國際大獎了,你說不怎麽樣,是不是應該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得獎就是好嗎?你不要審美霸淩!]
這樣圈內圈外的熱度,又有誰不眼饞。
眼看着還有兩天就開始試戲,尹绮思再也坐不住,纏着朱總想辦法。
朱總倒還真和她之前跟的人不一樣,只是嘴上牛皮吹的厲害,還真讓他一竿子打老遠,打上了線。
不管關系遠近多遠,只要能聯系上就是好事。
其他的在想辦法,只要一個人生活在世間,就不會無欲無求,找對症就好下藥。
尹绮思深谙其道。
但沒想到,她做足了準備,結果等了兩天,傳話的人卻打電話告訴她,“別等了,到時候也別去試戲了。陳策那邊說了,平生最煩這些靠關系辦事的人。那邊人為了這事,把陳策都得罪了,我到時候還得去謝罪。真是……”
朱總電話中連連賠罪,轉頭就對尹绮思臉冷了下來。
尹绮思傻了眼,完全無事了朱陽波的表情。
腦子裏想的全是電話裏那人的話,選人前找關系一起吃個飯不是常有的事麽,怎麽到陳策這……
“別去試戲了”是什麽意思?
她覺得自己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重重的跌落回座上。
試戲這天,關詩語推了所有的工作,陪着孟寧青一起過來。
孟寧青入圈兩年多,也算是見過不少的劇組。試戲經驗也不少,但是這樣的陣勢還真是第一次見。
雖然早就做好了一場硬仗要打的準備,但看到這麽多業內前輩,甚至有個平時一直在國際上發展,竟也出現在這裏時,她還是有些震驚。
由于來的人過多,制片人也沒預料到會有這麽多人,休息室準備的規模不夠大,經紀人助理什麽的坐不下全都被安排到了外面。
關詩語像個陪考的家長,左一句“別緊張”右一句“放輕松”的,惹得孟寧青不由想笑。
“關姐你還是去咖啡廳喝個咖啡休息一下吧。”孟寧青有些無奈,“你再說下去,我覺得我不是要去試戲,是要進産房。”
關詩語伸出手指氣的點了她兩下,“你給我認真點,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
“我哪裏不認真?”她從收到劇本到現在一個多月的時間,除了必要的活動,剩下的事全是在讀劇本。不說倒背如流,也差不多了。
關詩語看着她松弛的狀态,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經紀人就是這樣,怕藝人太緊張太焦慮影響發揮,可又怕藝人太托大放松洩了氣顯得不在狀态。
但她仔細看了眼孟寧青,發現她整個人雖然懶懶散散的,可是眼睛卻很亮,那個“神”還在。
關詩語放心了些,說:“我去外面等你,你——”
孟寧青直接接過話來,“我會在裏面加油,會母子平安的你放心。”
關詩語氣的,要不是這裏人多,她今天非打她不可。
等人走後,孟寧青在休息室裏等。看着一個又一個的人被叫進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關姐的情緒帶的,她好像還真有點緊張。
她不由得就想起人生中第一次試戲。
人們總是對沒做過的事惴惴不安的,那天也是一樣。畢竟,這次能不能試上,關系着她下個月還能不能有生活費。
總是一切都無所謂的她,難得焦慮起來。
試戲前一天,剛好有謝時予的講座,她又去了。
去的有些遲,謝時予這張臉無論在哪裏都很唬人,每次他來總會人員報滿。今天趕上了大雨,大概阻擋了不少人的腳步。
其實她也只是恰巧經過,一時間不知道去哪裏,便鬼使神差的走了進來。
剛好最後排還有個位置。
她坐在那裏,聽着完全聽不懂的內容兀自出神,想着要是明天的戲過不了怎麽辦呢。遠的下學期的學費不說,近的這個月的生活費可能都成了問題。
倒不是不能讓老師再幫她介紹別的,可這部戲,是她目前能接到的最高報酬。
她很需要。
她這兩天一直啃劇本,一邊焦慮一邊融入人物,好幾天沒睡好。就這樣想着,或許是謝時予的聲音太好聽,又或許是這種白噪足夠催眠。她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
再次醒來時,是身下的桌子被人敲響。
“咚、咚、咚”三聲,不急不緩的,聲音剛好控制在能将人叫醒,又不會因着睡着忽然聽到聲音被吓到。
孟寧青睜開眼,緩緩地擡起頭,就見一道陰影落下來。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周圍早已經沒了同學,就連禮堂的燈都被關上,只留了講臺前那一盞,安靜的落針可聞。
“門要鎖了。”謝時予低沉溫淡的聲音,隔着她才睡醒的耳朵響起,聽上去竟有幾分溫柔。
她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發愣,或許是還沒徹底清醒,或許是這聲音作祟,她鬼使神差的問:“你……在等我?”
不然這太過不科學,記憶裏,他似乎每次講完都會不做停留的離開。
但等她……似乎,更不科學了。
果然,下一秒就見面前的男人神色有些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可大概是照顧她的面子,聲音依舊溫溫淡淡沒有過多情緒的說:“等雨停。”
這場雨是忽然下起的,講座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十五分,确實不會未雨綢缪的帶着傘。
孟寧青臉有些發燙,但好在雖然雨已經停了,但光線仍舊昏暗,看不清她臉上的顏色。
那是兩個人的第一次對話。
很久很久之後,孟寧青才知道。
其實那天的雨早就停了。
就算不停,謝時予又怎麽會被一場雨困住。
只不過是那天所有人都走後,看她仍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便陪她等了等。
但卻沒想到這小姑娘這麽能睡,直到他用平板回複完工作郵件,夜幕落下來管理員要來鎖門,她都沒醒。
這才不得不把她叫醒。
但那時候的孟寧青沒能想到這層,而在一起後的孟寧青,早就把這樣的細節給忘掉,沒有想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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