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眼前的人呼吸逐漸平穩, 謝時予擡手輕輕将她垂在額前的碎發捋到耳後。

她的皮膚很白,平時是一種有距離感的豔麗,而睡着後, 這份白皙則看上去有些脆弱的易碎。

謝時予看着她, 眸色變得很沉。

他很難去想想她到底經歷過什麽, 單憑網友的那些文字描寫的猜測便已觸目驚心。而她實際面對的,只會更殘酷。

這麽單薄的一個人,縮在他懷裏時只有小小一只,面對那些的時候,她會害怕麽?

應該是不怕的。

她身上總是有股同歸于盡的強韌, 以前不懂,現在倒是知道因為什麽了。

她像是上好的凝脂玉,美好白皙沒有一絲的瑕疵,朱唇秀鼻勾魂眼, 一颦一笑盡态極妍。

可物極必反,那樣的小地方美好也成了一種原罪。

她光潔的額輕蹙着, 不知道夢到了什麽, 睡得極不安穩。

謝時予輕輕握住她的手, 柔軟的手蜷縮了下, 随後将他的手指緊緊地握住。

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樣。

謝時予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 疼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就這樣陪着她, 直到很晚, 才将她的手輕輕地放進被子裏,輕聲慢步的走了出去,輕輕地關上了門。

他坐着電梯, 走出酒店大門時, 仍有不少人圍着, 他面無表情的走過去,上了車。

今天也是按例回老宅的日子,一路開到北郊,五彩斑斓的霓虹燈閃爍中,手機輕閃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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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眸淡掃了一眼。

是李聞遠發來的消息。

謝時予神色有些深,又往前開了一段路,将車停到了一旁。

上面密密麻麻的囊列了孟寧青初中到大學的全部人生軌跡。

只不過年代有些久遠,當初的網絡也并不發達,即使李聞遠工作能力很強,卻還是有些斷斷續續。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上面還有一張合照,大概是高中畢業照。

她個子高,站在女生的最後一排,目光輕輕淺淺,甚至有些不耐煩。可仍舊漂亮的不像話,讓人一眼就看到。

謝時予不自覺的輕笑了下,倔強的小姑娘。

他還以為,以她的性格,連畢業照都不肯去拍。

但轉念一想,她會去的。

她是遵循着“別人的錯,憑什麽叫我來承擔?”原則的人,所以她會大大方方的去,留給自己一個記憶節點。

雖然這段時光并不值得回憶,但是憑他對這姑娘的了解,她還真會把這段時間記住,當成是鞭策也好,或是某種行事準則。

她不是那種,傷害發生就去逃避或是淡忘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人。

離異家庭長大,一個不靠譜有些錢亂搞男女關系的父親,以及不友善同學們。

她的成長幾乎全員惡人,包括他自己——被她認為的包|養的金|主。

她的認知裏,甚至沒有任何溫情的存在。

可即使這樣,她竟然也沒長歪,長成個憤世嫉俗亦或是陰郁麻木的人,真的很難得。

可能是別人,包括他自己都想象不出的難得。

她究竟和內心有過多少次的對話,是多麽的堅韌才可以以這樣美好的狀态,出現在他的面前?

謝時予內心升起無限感激的同時,又無比心疼。

那她這麽些年,又是靠什麽,去釋放緩解痛苦和不公的呢?

謝時予看着周圍閃爍的燈光深嘆了口氣,這座城市燈紅酒綠永遠的繁華,他看到時只想征服偶爾也覺得乏味。

可孟寧青看上去,是不是偶爾也會覺得不安和恐懼。

那些傷害仍舊藏在她心裏的某個角落。

她的那些想法和逃避,便也解釋的通了。

這樣的環境生長中,她很難相信或進入親密關系,更不用說,他這種“燈紅酒綠”裏長出來的人,她自然也會有着更加根深蒂固的偏見與認知。

謝時予輕捏了捏眉心,她沒把自己想的更加的不堪,他就應該感激了。

第二天早上。

謝時予下樓來到餐廳,老謝總已經早早地坐在那裏喝着咖啡看報,聽到聲音輕擡了下眸,看到是他,又低下頭看着報紙,漫不經心道:“呦,小謝總還知道回來。”

這話就有點陰陽怪氣,謝時予輕挑了挑眉梢看着他。

他是哪次該回家的時候沒回來過?

謝時予拿着阿姨送來的咖啡,坐在了老謝總對面,沒說話。

老謝總看上去是在看報,但餘光卻看着對面的兒子,等了半天見他沒有絲毫要說話的意思,不得不主動道:“我還以為你得留在你小女友那裏。”

謝時予眼尾微揚,他就知道他這個爹會沉不住氣的主動再次問起。

言外之意,不過是在告訴他,他們已經知道了孟寧青的身份背景,他能查到的,老謝總當然也能。

同時也是再說,你的喜歡也不過如此,這都沒陪着人家。

謝時予漫不經心道:“陪完才過來的,多謝您關心。”

“……”老謝總沒想到還能被暗暗的怼了回來,也不再和他兜圈子,皺了下眉直接道:“上次是我說的還不夠?”

“您哪次說的都挺夠。”謝時予依舊是那個漫不經心的樣子。

老謝總被他這個态度徹底氣到,失去了耐心,“那你現在又是什麽意思?你應該知道處在這個位置上,婚姻也不由着你來的。”

謝時予這次将咖啡放下,眉眼間的散漫消失,是難得的認真。

“不聯姻我也能你的公司好好地發展下去。”

老謝總一愣,随後又笑道:“你拿什麽保證?你現在的業績和我在的時候差不多。”

他說着,語氣間還有些譏諷。

“兩年。”謝時予擡眸,忽然道,“您給我兩年的時間,業績翻三倍。”

老謝總神色不變,全是不信任的嘲諷,“做不到怎麽辦?”

“到時候,那就您想讓我和誰聯我就和誰聯。”謝時予十分從容坦然,就壓根沒想過會有做不到這個情況,“但是在這之前,您別插手。”

老謝總還想多拿喬幾句,謀取更多點的好處,默着沒說話。

謝時予也知道他在想什麽,慢悠悠道:“當然您也可以不答應。”

老謝總:“?”

“您把謝元洲叫回來,”謝時予半拖着調子道,“這公司誰愛管誰管。”

他散漫的往沙發上一靠,大有撂攤子不幹的架勢。

“……”

老謝總輕咳了一聲,一臉“我倒要看看你能折騰出什麽花來”的樣子,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道:“就給你兩年時間。”

之後父子倆誰都沒說話,直到一杯咖啡喝完,季女士才姍姍來遲,笑着坐到了謝時予旁邊的沙發裏。

母子兩個說說笑笑,倒是老謝總插不上話來。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阿姨開始準備午飯。

謝時予揚聲道:“不用準備我的。”

季女士聽了,一愣,有點不樂意道:“不在家?”

謝時予溫聲道:“等會兒還有點事。”

季女士還是不情願,“什麽事啊,連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

謝時予笑了笑沒說話。

季女士的表情明顯不像之前高興了。

謝時予笑着哄道:“半個月後有個私人拍賣會,我帶您去?”

季女士神色稍霁。

這是一直插不上話的老謝總終于有了開口的機會,冷笑道:“她想要什麽我買不了?還用得着你?”

“我就要兒子陪,你眼光——”,季女士話音一頓,在對上老謝總投過來的目光時,将差點脫口而出的“太差”改成了“太獨特了,我很難找到配的上它的場合戴。”

老謝總緊繃的表情松了下來,十分不在意道:“怕什麽,你想什麽場合戴就什麽場合戴,我看誰敢說你。”

“當然沒人敢說。”季女士一臉驕傲,“我是怕她們太嫉妒。”

在老謝總回以自豪又寵溺的目光中,謝時予終于受不了起身告別。

等到他走後,季女士立刻忍不住問:“怎麽說?”

“你不是一直在花瓶後面偷聽。”

季女士絲毫沒有偷聽人講話還被當事人知道的不好意思,理直氣壯道:“離那麽遠我怎麽聽得清?”

老謝總一臉的無奈縱容,早就習慣了道:“他願意用兩年時間業績翻三倍來換我們不插手。”

“你怎麽說?”

老謝總輕笑,“我當然同意,他要是願意好好管公司,我管他和誰在一起。”

季女士點頭,也贊同這個看法。

只要公司蒸蒸日上,不耽誤她買買買,愛和誰在一起在一起。

孟寧青睜開眼,撈出身旁的手機,發現竟然已經将近十一點。

她自己都詫異這一覺竟然能睡得這麽好。

不知道是不是過于沒心沒肺了。

事情好像還有很多,但她還是不想處理。

關姐大概已經被她氣瘋了。

孟寧青覺得自己有的時候也确實是任性,其實她一直很任性,什麽事都愛随着自己的性子來,但這後期,是不是因為有了謝時予的加入,讓她有了“靠山”而越發的無法無天,她倒是不太确定。

她深吸了一口氣,找到自己拿出來的電話卡重新按了回去,給關姐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後便被接通,關姐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但是想象中的責罵并沒有到來。

“謝總昨天給我打過電話。”關詩語直接。有條不紊的聲音繼續,“你這段時間好好休息,其他的我會處理。”

孟寧青的鼻子莫名的就有些發酸。

現在她可以肯定,她變得越來越任性,是有謝時予的原因的。

“對不起。”她嗓音有些啞的輕聲道。

“你确實是該跟我道歉。”關詩語并沒有安慰她,“當初我們說好的,無論有什麽事,你都要第一時間找到我。”

“……”

關詩語繼續道:“你是怎麽做的?你竟然直接失聯!”

孟寧青自知理虧,“我錯了。”

“這次就算了。”關詩語還是很賞罰分明的,“要是再有下一次,你一周一次的放縱餐也不用吃了。”

孟寧青小聲道:“吃了我又不會胖,我悄悄吃你又不知道,這個懲罰一點都不夠有震懾力。”

“呵。”關詩語一聲冷笑。

“!”孟寧青全身下意識一緊,這是多麽熟悉的将要罵人的前兆!

孟寧青搶在關詩語開口前快速道:“我錯了我錯了!我保證沒有下次!”

關詩語這口氣被她頂起來又下去,但到底是不忍心在這個時候對她說重話,再說自己還有一堆事要處理,深吸了兩口氣忍住了。

又交代了幾句後挂了電話。

孟寧青伸了個懶腰,一邊看着外賣一邊去洗漱。

等她刷牙時,也訂好了外賣,出來時人已經收拾了幹淨。

坐在客廳沙發裏,靜靜地等着飯來。

就在這時,門忽然被敲響,孟寧青的身體猛地緊繃起來。

不會是那些記者找到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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