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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初雪來得比較早,外面白茫茫一片,房檐下垂挂着一排排的冰錐,光是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縮起脖頸。

二中是湘市升學率較高的私立高中,前後兩棟教學樓,環形塑膠操場,後面還有一片人工林,裏面前兩年搭建了小涼亭,市領導來參觀的時候,校長特意找了幾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大夏天的讓人家在裏面看書。

市領導經過時表揚了幾句,說是有儒生之韻。

作為與涼亭頗有淵源的潭風生,一點兒沒看出來這破亭子有什麽韻味,當天被捉來看書的學生,無一例外被蚊子叮了好幾個包。

秋天還有小情侶在亭子裏聊聊天,到了冬天,就沒人來這兒了,大風呼呼的,臉被吹得好似高原紅,一說話就凍牙龈,哪兒還有心情談戀愛?

潭風生倒是覺得這地兒冬天不錯,沒人來,他就能在裏面偷偷摸摸地抽煙了。

今天溫度有些低,潭風生縮着脖子窩在涼亭一角,校服外面套着黑色羽絨服,嘴裏叼着從他爸那兒順來的黃鶴樓,從袖子裏伸出幾根手指,艱難地編輯着信息。

當初為了能讓他進二中,他爸沒少托關系,就連建這個涼亭,他爸都出了一份錢,就是不知道,他爸要是知道他兒子經常在這兒偷偷抽煙,會是個怎樣的心情。

潭風生皺着眉,輸入了幾個字,覺得語氣不對,又删了,反複改了幾次,還不如一開始的利索。

潭風生用力抽了一口煙,濃煙直接進了喉嚨管,嗆得他直接就咳了出來。潭風生的相貌可謂是集結了父母的優點,丹鳳眼,高鼻梁,就是常年在外打籃球,曬得那叫一個均勻。

把煙在雪地裏熄滅,潭風生用袖子抹了一把臉,深呼幾口氣,伴随着起伏的心跳,按下了發送鍵。

那句話是:我今天放學早,去你那兒?

剛發送,他就開始後悔了,但也不能收回來,只能懊惱地揉了一把半長不短的頭發。

潭風生喜歡的人比他大兩歲,他不想讓對方覺得他像個小孩子,發出的每一條信息,總是會斟酌再三。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潭風生一邊玩手機游戲,一邊等對方的回信,不遠處傳來了些許嘈雜的聲音,他擡頭看了一眼,見是小樹林邊,校園欄杆之外傳來的,他便收回了目光。

“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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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提醒音響起,潭風生也不管隊友會不會罵他了,直接退出游戲,點開信息回複。

信息很短:今天有事情,改天。

冬季的校園很冷,一股寒風吹過,潭風生咬緊牙龈,愣是沒打哆嗦。

他說不上心裏什麽滋味,抿抿嘴唇,拿出一根煙剛想點上,遠處傳來的聲音便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似乎是有人在打架,嗚嗚嗷嗷地,鬧得他腦仁疼。

也許是因為心情不好,想要發洩一下心裏的煩悶,這些嗚嗷聲仿佛成了導火索,一下子就把潭風生的脾氣給點着了。

他猛地站了起來,把書包挎在肩膀上,陰沉着一張臉向着聲源走去。

臨近了他才看清,确實是有人在打架,只不過三打一,其中的那個一,還穿着他們學校的校服褲子,上半身也穿着一件黑色的無袖羽絨背心。

潭風生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呦,怪不得眼熟,這不就是他後面坐着的大高個趙淳喻嗎?

潭風生只跟班裏固定的幾個人玩得好,他也不是廣交朋友的性子,從分班之後,趙淳喻一直坐在最後一排,最近調到了他的後座。

倆人只有在往後傳東西和值日的時候說過寥寥數語,要是在大街上碰見,潭風生保準會裝作沒看到。

潭風生走近,其餘人也看到了他,帶頭打架的男子看起來二十左右,流裏流氣的,他瞪了一眼潭風生,語氣不善地道:“看什麽看,快滾。”

潭風生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被人指着鼻子罵,他自然沒有好臉色,直接從欄杆裏面翻了出來,仰起下巴道:“跟你爸怎麽說話的?找打!”

就是落地的時候腳後跟沒站穩,腳踝崴了一下,但礙于面子問題,潭風生沒表露出一星半點。

說時遲那時快,剛說完話,潭風生就像炮彈一樣沖了上去,對着對方就是一頓毫無章法的擺拳。

潭風生雖然脾氣不好,但從小到大還真沒打過幾次架,顯然不是資深混混的對手。關鍵他屬于勇猛性選手,只知道進攻,不知道閃躲。

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發,讓趙淳喻也是大開眼界。

眼看着其他人也上去揍潭風生,趙淳喻也動了,他人高馬大的,力氣也大,有潭風生幫他吸引火力,雙方也算是打得旗鼓相當。

“趙淳喻,今天你有幫手,我告訴你,這事沒完!”

随着三個人罵罵咧咧,一瘸一拐地遠走,趙淳喻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棉馬甲,衣擺的地方撕裂了,羽絨絮絮從裏面露了出來。

他将羽絨往裏塞了塞,轉過身去看潭風生。

趙淳喻跟潭風生不熟,沒說過幾句話,他想不出來潭風生為什麽要幫他。

潭風生看起來比他慘烈多了,嘴角和顴骨挨了兩拳,嘴唇裏面磕破了,黑羽絨服和校服褲子上都是打濕的腳印子。

潭風生打開手機照相功能,鏡頭內轉,照了照自己的臉,随即就開始口吐芬芳。

路燈撒下昏黃的燈光,趙淳喻撿起潭風生的書包,拍了拍上面的雪,走到潭風生身前,伸出了手說道:“先起來?”

潭風生皺着眉頭,把手搭在了趙淳喻的手上。

潭風生的個子不矮,從高二上學期,個子就開始突飛猛進地長,直直地挺進一米八的大關,可趙淳喻比他還高還壯,一年四季都是平頭,就像個勞改犯。

拉起潭風生,趙淳喻松開了手。

潭風生好奇道:“他們因為什麽打你?”

該說不說,趙淳喻可真是個好學生,什麽春困秋乏夏打盹,趙淳喻一概沒有,一年都是精神飽滿的狀态,就連晚自習,他都是一副要開學術研讨會的架勢。

趙淳喻與班級裏的人來往也不多,放假同學們出去玩,潭風生從來沒見過他的影子。

這麽老實的一個人,從哪兒招惹的這些?

趙淳喻拿過挂在欄杆上的書包,正在從裏面翻東西,聽見潭風生的問話,他邊翻邊回道:“因為一些小事。”

潭風生挑挑眉,問道:“什麽小事?”

趙淳喻沒說話,從包裏掏出了幾個創口貼,遞給了潭風生。

趙淳喻長得很端正,就和他這個人的行事作風一樣,雙眼亮而有神,猶如夜幕下深海龐然大物的瞳仁。

趙淳喻沒有直面回答,而是道:“今天多謝你了。”

說完,趙淳喻轉身就要走。

潭風生連忙叫住他:“你去哪兒?”

趙淳喻回過頭道:“去上晚自習。”

“屁的晚自習,你還去上晚自習?”

潭風生挺起下巴,少年清俊的臉龐,映着傷口格外的刺眼。仿佛在說:你看看我這張臉,是為了幫誰造成的?

趙淳喻轉過身,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嘆了口氣道:“我現在沒帶錢補償你。”

譚風生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不缺你那倆錢!”

趙淳喻沒動,等着潭風生繼續說話。

潭風生今天心情本來就不好,現在全身都疼,更是雪上加霜。他想走過去,發現腳踝疼得厲害,他皺眉看向腳踝,趙淳喻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問道:“腿疼?”

潭風生皺着眉擡了擡腿,還沒疼到擡不起來:“……剛才打架地時候崴了。”

從欄杆跳下來的時候,為了不輸在氣勢上,他咬着牙就沖了。現在興奮勁一過,腳踝的痛楚就湧了上來。

趙淳喻走過去,接過了他的書包,說道:“我扶着你?”

潭風生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臂,放在了趙淳喻的肩膀上,兩人的身體貼近,趙淳喻微頓,左臂環上了潭風生的腰。羽絨服雖然宣軟,但還是能若有若無地感受到下方的腰。

潭風生很少與人離得這麽近,他不自在地握了握手指,剛走兩步,就覺得腳踝實在是難受。

趙淳喻很會察言觀色,看到潭風生皺眉,他停下了腳步。

趙淳喻放下他的胳膊,潭風生擡頭,剛好能看到趙淳喻的嘴唇,不薄不厚,有點幹。

“我背你吧。”

潭風生連忙推拒,他一個大男人,被背着像什麽樣子?

趙淳喻舉起左臂,看了眼手表的時間,很中肯地道:“我們按這個速度,走到校門口,剛好是晚自習結束,運氣好的話,還能碰上教導主任。”

要是被教導主任看到他的這副尊容,麻煩事肯定會接踵而至。

即使不情願,潭風生還是忍了,拍了拍趙淳喻的後背,趙淳喻默默地在他身前蹲下。

潭風生抿了抿嘴唇,雙手僵硬地環在了趙淳喻的肩膀上,趙淳喻雙手伸到背後,架起了他的腿。

猛然失重,潭風生深呼一口氣,然後他就非常尴尬地發現,他的小兄弟,正好抵在趙淳喻的後背上。

趙淳喻胸前挂着兩個書包,身後背着潭風生,但卻走得如履平地。

潭風生努力忽略自己腦子裏的亂七八糟,說道:“咱們去哪兒?”

趙淳喻:“先去診所,看看你的腿是不是骨折了。”

潭風生空出一只手,掏出了屁股兜裏的手機,翻開聊天記錄,戀人并沒有給他發信息。

潭風生想了想,發了一條:今晚能打電話?

把手機塞回兜裏,潭風生把頭湊近,在趙淳喻的耳邊道:“去完診所,去麥當勞。”

耳朵微癢,趙淳喻歪了一下頭,說道:“我只有二十。”

潭風生不在意地道:“我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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