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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短暫的靜默後,趙父幹枯的雙頰微微上提,雖然動作有些僵硬,但從面部表情中能看出來是個笑。

“這是你同學?”

趙淳喻收回視線,有條不紊地替趙父夾菜:“是。”

趙父緩慢地點了點頭,笑着道:“難得,你會帶同學回來。”

趙淳喻從小就喜歡獨處,趙父出了事情之後,他更是獨得厲害,這麽多年了,潭風生還是第一個他帶回家的同學。

潭風生微微側頭,他不想讓趙父看到他淤青的側臉和破皮的嘴角。

“你叫什麽?”

潭風生站在門口,仔細地回道:“我叫潭風生,三點水的潭,大風的風,生活的生。”

趙父:“淳喻這孩子不活潑,麻煩多帶着點他。”

潭風生也不好說,您家大兒這性格,就是換個說相聲的陪他,估計也不多了幾句話。再說他和趙淳喻關系也沒好到哪裏去,同學這麽長時間,加起來的話都不如今天一天的多。

潭風生撓撓頭,笑着道:“趙淳喻他……學習好,也經常會幫助我。”

潭風生場面話還是會說的,他話音剛落,趙淳喻就轉過了頭,墨黑的瞳仁望着他,微微點了下頭,似乎在說“謝謝”。

潭風生松了口氣,他還真怕趙淳喻實事求是地問他:我什麽時候幫助你學習了?

趙父又吃了幾口,就擺擺手,表示不吃了。

潭風生遠遠看了一眼,一碗飯還剩一大半,還有一個小碗應該是雞蛋羹,吃了能有一小碗,菜基本上沒碰。

趙淳喻也不勉強,拿過他爸的飯碗,把剩下的雞蛋羹底倒進去,幾口就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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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風生覺得再這麽站下去挺尴尬,便說道:“叔叔,我先去寫作業了。”

趙父:“淳喻,你給你同學拿點喝的,還有罐頭。”

潭風生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吃完了飯來的,有喝的就夠了。”

趙淳喻拿起碗筷起身,和潭風生一起離開了他爸的房間。房門一關上,兩人頓時就沒了話。

潭風生雙手插進褲兜裏,不自在地道:“我是覺得,到人家裏來,起碼得跟長輩打聲招呼……”

他也沒想到,趙淳喻他爸是那麽一個情況。

趙淳喻沉聲道:“我知道,你先進屋,屋裏暖和。”

潭風生一瘸一拐地進了屋,往床上一座,打量房間裏的小書櫃。

過了一會兒,趙淳喻就進來了,手裏還拿了一瓶汽水。

潭風生接過,是瓶0糖的汽水,他擰開喝了一口,味道還不錯:“你喜歡喝這個?”

趙淳喻沉默了兩秒,說道:“給我爸買的。”

潭風生無言地又喝了兩口,方才他看見趙父腿上蓋了個被子。

正常人蓋被子,能看出兩條腿的輪廓,可趙父腿上的被子,從膝蓋處便塌了下去。再聯想到房間裏的輪椅,趙父的腿……

說不好奇是假的,可潭風生也知道這事不好問。

趙淳喻:“你不是要寫作業嗎?我給你拿個小桌子。”

明後天周末,潭風生根本不着急寫作業,但看趙淳喻把桌子都幫他支好了,他就只能裝模作樣地把卷子拿了出來。

趙淳喻又出了屋,潭風生拿過手機擺弄了一會,沒什麽好看的,眼神又落在了小書櫃上。

他走下床,坐在地板上,小書櫃裏塞的滿滿當當,有小人書,有原文小說,還有文摘,最角落裏還有一本英漢字典。

潭風生抽出字典,側邊貼了一流便簽紙,書頁發黃,看起來有些年頭。

潭風生大概上初一就有了自己的電子辭典,從來沒看過這種又厚又沉的字典。

聽見外面的聲響,潭風生把字典放回去,把門開了一道縫,就見趙淳喻推着輪椅,帶着趙父進了廁所,随後響起淋浴頭出水的聲音。

潭風生關好門,走到床頭,把窗戶打開,剛好夠他頭伸出去。拿出煙,點燃一支,看着遠處的樓房吞雲吐霧。

他從小就沒吃過苦,所以他無法體會趙淳喻的心理,可今天看到的這一幕,總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

抽完了煙,潭風生坐回床上,頭一次心平氣和地開始寫作業。

不知不覺寫完了半張卷子,門被推開,趙淳喻望着他道:“你要沖澡嗎?”

潭風生看了眼時間,居然已經過了十點半。

潭風生連忙從床上起身:“我現在回家。”

趙淳喻:“太晚了,你還腿疼,一個人不方便,今晚就住下吧。你睡床,我打地鋪。”

潭風生确實不想回去,既然趙淳喻開口了,他就不推辭。

他掃了眼又鼓包又翹邊的地板,說道:“你這床還挺大的,咱倆湊合擠一擠?”

趙淳喻上了高中之後,個子長得太快,原本的單人床很快就睡不下了。正好鄰居家要處理一個鐵架雙人床,他就花點錢買了回來,睡兩個大小夥子,勉強夠。

趙淳喻點點頭,遞給潭風生一個沒開封的牙刷:“你先去洗漱。”

潭風生跟着趙淳喻到了廁所,普通坐便,旁邊搭了個淋浴頭,衛生間裏沒有暖氣,方才趙父剛洗完,裏面都是水蒸氣,還不算冷。

“牙膏,沐浴露,洗發水,這邊是幹淨毛巾。”

潭風生嘴巴動了動,把“護發素”和“洗面奶”咽了下去。

快速地沖了個澡,潭風生擦着頭發走了出來,推門進屋,趙淳喻正在看書,見他進來,他招了招手。

潭風生走過去,就見趙淳喻不知從哪兒拿出來了一個吹風機。

潭風生詫異道:“你還用吹風機?”

就趙淳喻的頭發長度,要是不快點用吹風機,随時都可能被風吹幹。

趙淳喻:“我爸頭發不吹幹會頭疼。”

潭風生吹頭發的功夫,趙淳喻很快洗完了澡,順便把衛生間刷了。

走進屋,潭風生穿着黑色衛衣,灰色休閑褲,還在寫卷子。

趙淳喻把涼白開放在桌子上,說道:“你要是想抽煙,可以把窗戶打開。”

潭風生幹笑着道:“你聞出來了?”

趙淳喻笑了下:“是。”

趙淳喻剛洗完澡,皮膚顯得比平時亮一些,棱角分明的輪廓,很耐看的長相。

“叔叔睡了?”

趙淳喻坐在椅子上,點頭道:“我爸睡得早。”

潭風生撓撓頭,說道:“你要是想睡就說,我幾點睡都行。”

趙淳喻展開卷子,安靜了數秒後,緩緩道:“我爸的腿是車禍造成的。”

潭風生嘴巴張了張,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說完,趙淳喻便低頭寫起了卷子,仿佛剛才什麽也沒有說過一般。

潭風生拿過汽水喝了兩口,忍不住問道:“阿姨也不在了?”

趙淳喻筆尖未停,用毫無起伏地聲音道:“我爸截肢手術做了兩次,後來糖尿病轉慢性腎髒病,我媽那時還年輕,看不到頭兒,就一個人走了。”

走了?

潭風生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這個走,是趙母把趙淳喻和趙父抛下,一個人走了。

潭風生:“那你……”

趙淳喻寫完了一題,拿過草算紙,一邊寫步驟,一邊答道:“不怪她。”

一個年輕女人,守着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還有尿毒症的殘疾老公,能守幾年呢?

但是趙淳喻不會忘了,在他媽走的那年,他爸又哭又笑地自言自語:“要是死了就好了,我要是被撞死就好了,還能給你娘倆留點錢,我這病啊,就是個無底洞。”

趙淳喻背對着潭風生,寬大的後背猶如巨大的黑色簾幕,他神色如常地寫着卷子,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

“你……怪不容易的。”潭風生不會安慰人,而趙淳喻似乎也不需要別人的安慰。

他沉穩、堅毅,天大的事情也不會表現在面上。

水筆在草算紙上流瀉出“嘩嘩”的摩擦聲,筆音停頓,趙淳喻轉過頭,說道:“你會把我家的事說出去嗎?”

潭風生挑眉:“我可不是嘴碎的人。”

趙淳喻緩緩地笑了,點點頭道:“我信你。”

時針經過十一點,趙淳喻合上了卷子,潭風生也學夠了,把卷子胡亂一扣,往地板上一放,收拾什麽的,明天走的時候再說吧。

趙淳喻拿着一個塑料袋子走到床邊,潭風生問道:“這是什麽?”

“你該塗藥了。”

潭風生才想起來,醫生還給他開了塗身上淤青的藥。

一瓶噴霧,一瓶藥油,趙淳喻把瓶子打開,對他道:“我幫你塗後背。”

潭風生猶豫了下,還是褪下了黑色的衛衣。青年的身材不算纖細,寬肩窄腰,肌肉線條沒有誇張的攏起,也沒有多餘的贅肉。

趙淳喻把藥油滴在手心,慢慢溫熱後,均勻地揉塗在了潭風生的側腰。潭風生抖了一下,趙淳喻的手掌又大又寬,熱熱的掌心很舒服。

趙淳喻睫毛微垂,遮住了眼底。

潭風生的戀愛對象是男人,趙淳喻給他塗藥,就像一個女孩子在給普通男生塗藥一般無異。他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趙淳喻沒說他,只是手跟着往前壓了壓。

好不容易塗完了藥,潭風生飛速地套上衛衣,打趣地道:“你手藝不錯。”

趙淳喻看了眼手心,問道:“腿要塗嗎?”

潭風生擡頭,趙淳喻寬闊的肩膀就在他的眼前,一股雄性軀體的吸引力迎面而來,潭風生喉結一滾,轉開視線道:“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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