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趙淳喻關上屋內的燈,只留了一個夾在床頭的小燈,借着微弱的燈光,潭風生把大腿外側的淤青塗滿了藥油。

感覺到若有若無的視線,潭風生後背微繃,側頭看去,趙淳喻正在衣架裏翻找着什麽。

以為是自己多心了,潭風生說道:“過兩天還你一條新褲子。”

藥油不會完全被吸收,多少會沾到褲子上。

“不用。”

趙淳喻從簡易衣架裏拿出一個枕頭,問道:“你睡裏面還是外面?”

把藥油蓋子擰緊,潭風生看了一下:“哪邊都行。”

“你睡裏邊吧,以防掉下來。”

潭風生挑眉道:“我睡相很老實。”

趙淳喻沒說話,等潭風生竄到裏面,他才上了床。

潭風生眨了眨眼睛,問道:“就一條被子?”

“這條被長兩米,寬一米八,夠蓋了。”

不是夠不夠蓋的問題,兩人擠在一個被子裏,潭風生總會覺得有點別扭。

趙淳喻:“你介意?”

“我介意什麽,就是怕你半夜搶被。”

說罷,潭風生率先鑽進了被子,拿過手機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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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淳喻設好鬧鈴,關上了床頭的臺燈,潭風生能感覺到他掀起了被子,長腿在被子裏伸直,中間跟他相隔了一段微妙的距離。

兩人離得很近,潭風生手臂右側的汗毛不自覺地立起,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無聲的吸引着。

他點開黃麟的對話框,發送了一條:結束了嗎?

趙淳喻已經躺平了,雙手規整地放在身體兩側,非常标準的入睡姿勢。

潭風生想玩會游戲,又怕聲音驚擾到趙淳喻,便點開漫畫看了起來。連續看了五六頁,手指機械式地翻着頁面,情節一點都沒進到腦子裏。

潭風生放輕呼吸,慢慢地轉過了頭,結果發現趙淳喻睜着兩個黑黝黝的大眼珠子,正定定地望着他的方向。

“卧槽!你沒睡啊。”

趙淳喻擡了擡下巴,說道:“這個有意思嗎?”

潭風生把頁面翻回了五六頁之前,回憶着情節說道:“講喪屍的。”

“喪屍?”

“就是喪屍病毒,人要是被咬了就會被傳染,僅剩的人類與喪屍戰鬥的故事。”

趙淳喻脖子往前探了探,看了兩眼道:“這畫的是腸子?”

“對,這群喪屍正在分食一個人類。”

趙淳喻中肯地說道:“人的腸子沒有這麽短,這畫的有點短了。”

潭風生:……

就是個漫畫而已,這麽較真做什麽。

潭風生岔開話題道:“要是世界末日了,你想幹點什麽?”

趙淳喻躺回枕頭上,望着天花板,幽幽地道:“還是像往常一樣吧。”

如果真到了那麽一天,趙淳喻覺得,他會一直守着他爸,等喪屍都圍上來了,他就先把他爸送走。

死得痛快點,比什麽都強。

潭風生撇撇嘴:“沒意思。”

“怎麽算有意思?”

潭風生正要說話,手機Q|Q消息音響了起來,他點開對話框,黃麟發了一句話:還沒有,你先睡。

潭風生回了個“注意安全”,便關上了手機。

轉頭想跟趙淳喻繼續說話,發現這位仁兄已經閉上了眼睛。

潭風生仰頭看了眼月亮,便也跟着閉上了眼睛。

睡夢朦胧中,潭風生覺得有點冷,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抓被,結果抓了個空。

趙淳喻的覺很輕,他爸有時會起夜,他得随時保持警覺。睡得正香,忽然感覺身上一重,趙淳喻睜開眼睛,就發現身邊的潭風生一個神龍擺尾,把被子都甩在了他的身上。

可能是熱了?

趙淳喻沒動,閉上眼睛剛躺一會,就察覺到潭風生又動了,他嘆口氣睜開眼,就見潭風生像拔草一樣在腿邊抓來抓去。

潭風生全身蜷縮在一起,顯然是冷了。

趙淳喻坐起身,把被子重新給他蓋好,潭風生順着熱源往他的旁邊湊,兩只四十二碼的腳精準地踩在了他的腳背上。

趙淳喻的腳溫熱,潭風生的腳冰涼,不由自主地往趙淳喻的雙腳上貼。

趙淳喻的睡意被一掃而空,他擡眼看上方,住在頂樓有一點不好,天花板受潮,牆角有一些暈黃的痕跡,一直沒掉。

潭風生嘟囔了一句什麽,趙淳喻微微側過耳朵,仔細聽去。

“……黃麟。”

黃琳?

潭風生一直在和誰發着信息,想也知道,不是他的父母,表情也不太像朋友,估計是他的女朋友。

趙淳喻替他塞好被角,感受着腳面的冰涼,閉眼重新進入睡眠。

第二天一早,潭風生就打車回了家,周末兩天潭風生都窩在家裏,周末晚上,潭風生坐在沙發上打游戲,吃着外賣送的披薩。

聽見手機提示音,看不是微信消息,他就沒管。

打完了一局,他右手抓起披薩咬了一大口,左手點開,發現是一條短信。

他已經好久沒用過短信功能,以為是哪個公共服務號,一看顯示,“趙淳喻”。

潭風生好奇地點開,趙淳喻發了一句:你的傷怎麽樣了?

叼住披薩,潭風生擦了擦手指,回道:好得差不多了,明天臉上貼個紗布就能上學。

沒過一會,趙淳喻又給他回:那就好。

潭風生倒沒想到,趙淳喻看着冷淡,還挺有人情味的,還知道關心一下他。

他想了想,發了一條:我第五張卷子有一道題不會,你拍下來發給我。

吃完了披薩,潭風生把垃圾往廚房的垃圾桶一扔,點開手機。

趙淳喻回信息的速度很快,跟Q|Q同步發送差不多了。

“我的手機沒有攝像頭。”

潭風生撓了撓頭,正打算讓他明早借給他,趙淳喻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潭風生連忙接起電話,趙淳喻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哪道題,我給你講。”

趙淳喻的聲線偏低,透過電話,聽起來更加深邃。

潭風生愣了一下,随後就進屋翻出了卷子:“就倒數第一道大題。”

趙淳喻慢條斯理地給他講解了步驟,每一個地方都講得很細。

“懂了嗎?”

潭風生不笨,學習成績一直在中游水平,主要原因就是不認真。

“懂了。”

“那我挂了。”

“就,就挂了?”

趙淳喻沉默兩秒,說道:“兩分鐘以內免費,還有十秒,我先挂了。”

說完,聽筒對面就傳來了“嘟嘟嘟”的斷線聲。

潭風生對着聽筒大眼瞪小眼,只覺得趙淳喻真是腦回路清奇,守着兩分鐘之內打電話的,他一個都沒見過!

倒回沙發上,潭風生想了想,給趙淳喻發了條:“改天請你吃麥當勞。”

三十秒後,趙淳喻回道:“那個套餐吃不飽。”

想起前兩天趙淳喻吃了一份套餐,回家又把他爸剩下的吃光了,潭風生才發覺他那天根本沒吃飽。

“怪不得長個傻大個,太能吃了。”

第二天,潭風生往臉上貼了一塊大大的紗布,單肩背着書包出了門。

到教室的時候,趙淳喻已經坐在座位上早讀了。

同桌趙玲跟潭風生打招呼,問他臉怎麽弄的,潭風生含糊道:“走冰上摔跤了。”

他轉過身,右手食指曲起,在趙淳喻的桌子上敲了敲。

趙淳喻從英語書裏擡起頭,潭風生揚着丹鳳眼,笑着道:“早。”

潭風生天生右邊臉有一個酒窩,笑起來的時候微微露出虎牙。

趙淳喻眨了眨眼,緩了片刻,道:“早。”

以往潭風生從來沒見過趙淳喻去上廁所,兩人熟了之後,偶爾他去廁所,趙淳喻也會跟着去。

潭風生就跟他開玩笑:“你也跟女孩子似的,喜歡手拉手去上廁所?”

趙淳喻半點沒有不好意思,而是伸出了左手,一本正經道:“要拉手嗎?”

日子久了,潭風生發現趙淳喻這人也會開玩笑,就是有點冷幽默。

“等我上完大號再跟你拉手。”

一晃就到了十二月二十號,今年二十五和二十六剛好是周末,潭風生看着日歷,心裏就琢磨了起來。

他肯定是想跟黃麟一起過的,就是不知道黃麟有沒有時間。

前幾天他問過黃麟,黃麟只說現在定不下來。算一算,兩人都好一個多月沒有見面了。

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正是火力旺盛的年紀,潭風生也不例外,憋得只能靠自己勤勞的雙手來解決。

二十五號當天,潭風生先去剪了一個清爽的頭發,按照流行雜志的搭配,穿了一件藍色的襯衫打底,外邊是編織的黑色毛衣,外套在臃腫的羽絨服和黑色呢子短款大衣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短款大衣。

再搭配上黑色休閑褲和匡威□□鞋,身高腿長,清爽帥氣。夏天被曬黑的膚色,也回白了不少。

一出門,呼嘯的大風就把他吹了個透心涼。

他咬牙沒打哆嗦,猶豫了兩秒,還是決定不回去拿羽絨服。為了整體效果,忍了!

他趕緊鑽進出租車裏,先去繁華的市中心,等黃麟完事了就吃飯。

結果等他到了市中心,黃麟的信息也來了。

“今天系裏有聚餐,推托不掉。”

北風卷着寒流,肆無忌憚地在冰天雪地裏馳騁,潭風生右手握着手機,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叉。

“沒事,我等你結束。”

他想見黃麟,就算說一句話也行。

雙手插進大衣兜裏,潭風生迎着風往前走,遠遠就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男生穿着一件有些舊的黑色棉服,脖子上圍着一條藍色毛巾,還帶了一個耳罩,左臂上挎着一個桶,桶裏還有十幾只包裝精美的玫瑰花。

他像機器人一樣的拿着花,向每一個路過的情侶搭話。

有的直接當做沒看見,有的還會跟他說一兩句話。男生也不氣餒,別人買了他就說聲謝謝,最多加句聖誕快樂,別人不買,他就換下一個。

潭風生轉身進了一家奶茶店,點了一杯熱飲,站在門口看對面的高大男人賣花。

別說,他這種不挑客戶的掃描式賣法,賣得還挺快,這一會兒的功夫,就賣了兩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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