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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店裏人聲鼎沸,幾輪酒下肚,衆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若是化為實質,幾乎能将天花板給頂開。
潭風生默默吃着烤串,黃麟和同學的聊天他插不進嘴,黃麟喝了不少,若有若無地往他身上靠,伸出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旁人只當這哥倆感情好,沒人覺得奇怪。
這種只有兩個人清楚的行為,徒生出了一種隐蔽的禁|忌感。
潭風生的心情因此好了一點,端起杯小口小口抿着啤酒。
只是他右邊坐着的王通聲音洪亮,震得他耳朵嗡嗡響。
“我上趟廁所。”
潭風生找借口離了席,上廁所放完水,找了個服務員問:“哪兒能吸煙?”
“門口就行。”
環視四周,并沒有趙淳喻的身影,潭風生拿出手機,給趙淳喻發了條信息:你下班了?
走出門口,冷風拂面而過,潭風生從煙盒裏叼出一根,左手彎曲擋在煙前,點燃了煙,邊呼氣邊擡頭,就看到了在長爐子前烤羊肉串的身影。
潭風生湊過去,趙淳喻左手熟練地翻動肉串,右手均勻地撒上調料粉。
“挺像那麽回事。”
聽見說話聲,趙淳喻回過頭,他捂得很嚴實,帽子,耳罩,圍脖,黑色大棉服,就露出了一雙眼睛。
“好吃嗎?”
潭風生:“味道不錯,你吃了嗎?”
趙淳喻繼續翻動肉串:“五點多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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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風生看了眼手表,已經快十一點了。
潭風生:“再來二十串,你吃辣嗎?”
趙淳喻懂了他的意思,說道:“我還不餓。”
“一會就好餓了,你別跟我客氣。”說着從兜裏掏出錢,往趙淳喻的衣兜裏一塞:“十串你吃,十串帶回去給叔叔。”
趙淳喻笑了笑,說道:“我爸不吃。”
“那你就都吃了,算我還你上次的蛋糕。”
趙淳喻笑容半收,掃了一眼他的煙。
潭風生掏出煙盒:“來一根?”
趙淳喻搖頭:“我不會。”
“這東西沒有會不會,抽一兩次就會了。”
潭風生把煙叼在嘴裏,拉下趙淳喻嘴上的圍脖,抽出一根塞進了他的嘴裏,掏出打火機,替趙淳喻點上了火。
“吸氣,往肺子裏吸。”
趙淳喻眉頭微動,撒調料的右手在布巾上擦了擦,夾住煙嘴,重重吸了一口,煙霧進了喉嚨管,大腦暈飄飄的,随即就是沉悶的咳嗽聲。
潭風生在一旁笑道:“好抽嗎?”
趙淳喻右手夾着煙,再沒往嘴裏放:“不好抽。”
潭風生把自己的煙頭扔地上踩滅,拿過了趙淳喻的煙:“不抽給我,這煙還挺貴的。”
趙淳喻的眼神在他抽過的煙嘴上滑過,落回了手中的肉串。
“你幾點下班?”
趙淳喻:“得看忙不忙,忙就晚一點。”
“別忘了烤你自己那份,嘗嘗你自己手藝,真不錯。”
潭風生還想開玩笑說,以後你要是沒工作了,可以專職去烤串,但又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諷刺,就咽了下去。
抽完第二根,潭風生先進去了。
趙淳喻望着地上的煙蒂,風一吹,煙蒂随風滾動,他不自覺地伸出了右腳,擋住了煙蒂的去向。
肉串發出誘人的香氣,在炭火上滋滋地冒着油。
烤串已經到火候了,趙淳喻拿過鐵盤,套上塑料袋,把肉串擺好,右腳擡起,煙蒂一路滾動,消失在了冬夜的石板路盡頭。
端着肉串進門,趙淳喻上好了菜,眼神狀似随意地瞥向一角。
那桌坐了五六個人,穿着灰色外套的潭風生左手托腮,右手在桌下鼓弄着手機。
潭風生剛關上手機界面,他身旁“表哥”的手機就亮了起來,表哥點開手機界面,不知看到了什麽,右腳在桌下輕輕地踹了下潭風生。
潭風生一點兒沒生氣,反而自顧自地笑了,酒窩深陷,眉頭靈動。
“小趙,愣着幹什麽呢,去歇一會。”
老板在身後拍了他一把,趙淳喻快速地眨了幾下眼,遲緩地點了點頭。
他又看了一眼潭風生的方向,就看到“表哥”在桌下掐了一把潭風生的大腿,潭風生的手則直接按在了表哥的手背上。
男生之間開玩笑,別說掐大腿,就是直接掏鳥的都有。
可兩人之間的氛圍明顯不同,若是開玩笑,應是大大方方的,不可能在桌底下掩人耳目的動手動腳。
會這麽做的,大多是你侬我侬的小情侶。
潭風生笑着別過頭,不想讓衆人發現他的表情,結果剛轉頭,就對上了趙淳喻的視線。
笑容挂在嘴角,潭風生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趙淳喻倏地收回目光,快步走向了後廚,就像有什麽東西在身後追着他。
即使短短一瞬間,潭風生還是看懂了趙淳喻的表情。
他發現了。
潭風生猛地收回覆在黃麟手背上的手,黃麟喝多了,并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心裏亂糟糟的,周圍的噪音漸漸遠去,這麽暖和的環境,潭風生卻臉色蒼白。
腦袋裏蹦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趙淳喻會不會說出去?
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趙淳喻不是這種人,他嘴巴就像天生有拉鎖,從來沒說過別人的閑話。
飯局的後半段,潭風生簡直是如坐針氈,沒了胃口,他掏出手機,卻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
他跟趙淳喻的友情很不一樣,他對趙淳喻知根知底,因此在趙淳喻面前他很放松,除了沒出櫃,基本沒什麽保留。
潭風生真正能稱為朋友的不多,發小劉遣,幾個同學,再來就是趙淳喻。
兩個人真正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知道,趙淳喻有一種能讓人信任的沉穩感。
“別玩手機了,風生,聽我們說話了嗎?”
黃麟一把抽走潭風生的手機,潭風生想去拿,黃麟已經揣進了兜裏。
潭風生強裝鎮定地喝了口啤酒:“說什麽了?”
王通扯着嗓門道:“我們說新出的AJ!限定款!”
潭風生打籃球,家裏也有好幾雙,但他其實不太喜歡,帥氣是帥氣,就是鞋底太硬。
潭風生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眼神在店裏來回穿梭。
王通:“除了貴,沒毛病!”
黃麟瞥了眼潭風生,無意般地道:“這次的款式,我還挺喜歡。”
潭風生這會兒沒心思聽他的弦外之音,敷衍地點了點頭。
王通:“我也喜歡!可是買這麽一雙,我這個月都得生吞白米飯!”
黃麟拍了拍潭風生:“你怎麽又走神了,找什麽呢?”
潭風生:“沒走神,不是說鞋呢嗎?你不是不喜歡籃球嗎?”
黃麟不喜歡打籃球,但他喜歡買鞋,各式各樣的鞋,再來就是眼鏡,自從兩人好上,潭風生沒少給他買。
談戀愛這種事情,不分男女,沒人不喜歡收禮物,黃麟雖然總說他是學生,得少花點錢,可一次都沒拒絕過。
聽到這,潭風生也聽出了他的意思,說道:“不過不喜歡籃球也不耽誤穿鞋,你哪天去試試?”
黃麟推了推眼鏡:“這周六吧,風生你要是有空一起去?”
又磨蹭了将近一個點,飯局終于散桌了,衆人湊錢結賬,潭風生替黃麟出了份子錢。黃麟要上廁所,潭風生便拉了一個服務員,問道:“趙淳喻呢?”
服務員看了看他,道:“小趙下班了。”
潭風生點點頭,剛走出兩步,又回頭問道:“他給沒給自己點串吃。”
服務員轉頭去問其他人:“小趙點串拿走了嗎?”
另一個服務員回道:“沒有,到點就走了。”
潭風生想了想,問道:“他明天還來嗎?”
服務員上下打量他,詢問道:“你是?”
潭風生笑道:“我是他同學,看他在這打工,就想來捧捧場。”
服務員走到吧臺,看了看排班表:“來,他這一周都來。”
“好的,謝謝。”
攙扶着醉醺醺的黃麟上了出租車,黃麟靠在他肩膀上,眯着眼睛道:“今晚去你家?”
潭風生現在沒有心情,畢竟是第一次被人發現,心裏七上八下,怎麽也安定不下來。他想跟黃麟說這件事,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我爸媽今天在家不方便,我送你回去。”
送完黃麟,潭風生到家一頭就倒在了沙發上。
他懊惱地揉了揉頭發,想着這事要怎麽辦。
趙淳喻他真看出來了?是不是他想多了?兩個男的,掐掐大腿摸摸手,不正常嗎?……
越想越亂,潭風生用力踹了幾下沙發扶手:“艹!”
掏出手機,潭風生想着要不要給趙淳喻打個電話探探口風,可就是遲遲按不下通話鍵。
迷迷糊糊之間,潭風生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中午,潭風生起床洗了個澡,原本以為睡一覺心情會好一點,但一想起昨晚的事,他就忍不住皺眉頭。
毫不容易熬到下午五點,潭風生換上衣服直奔燒烤店。
店裏只有一桌客人,潭風生點了幾道菜,一聽可樂。
不知道趙淳喻幾點來上班,潭風生就盯着門口發呆,進來一個人,他就看一眼。
“你是昨晚的……”
潭風生轉過頭,認出了昨天的服務生。
“對,趙淳喻他還沒來?”
“小趙來了,在後廚幫忙呢,我叫他?”
潭風生愣愣地問:“我也沒看他進來啊。”
“我們員工都走後門,他來了好一會兒了,你吃的這個拌豆腐皮,就是他切的。”
潭風生一口幹了可樂,事到臨頭,卻生出了一點退意:“等他忙完了再說吧。”
“這會兒客人不多,你要不點菜,他馬上就該出來了。”
潭風生:……
過了十分鐘,趙淳喻穿着那身黑色統一服裝,從後廚走了出來。
一看見他,潭風生打了個嗝,擡手道:“麻煩,來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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