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等了一天,趙淳喻也沒有等來潭風生的電話。
趙淳喻的一天非常忙碌,他雖然話不多,但是很聰明。否則也不可能在高中始終保持着前三的好成績,在同學們都努力念書的時候,他還要兼顧照顧父親和打零工。
所以他很會合理規劃自己的時間,也會每年給自己訂下幾個只要努力就可以完成的目标。目标太大了,就是望天撈月,太小了,又會沒有挑戰性,稍高一點,剛剛好。
聽說大一下半學期有一個去香港的交流會,趙淳喻就把這事記在了心上。大學并不是只有學習,它只是作為将來進入社會的一個踏腳板。
趙淳喻從小就沒什麽朋友,他大多數的業餘時間都在看書,圖書館裏一坐就是大半天。那時他還小,很多詞彙的意思都理解不了。但他知道,人的恐懼,大多都來源于無知。
知道了一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與本質,恐懼心理就會随之消散。
趙淳喻給自己規劃了許多要考的資格證,也培養了每日看財經報和新聞的習慣。只要是對自己有益的,他都會吸收,并且堅持下去。
除了學習,他還要兼顧打工,李老板的生意很好,趙淳喻還發現一個有意思的事情,掏廁所這個活,真的是有回頭客的。第一次莫名其妙地弄堵,就會有第二次。
回程的路上,李老板跟他閑聊:“小趙,我前兩天新買的那個電腦,誰知道鼓弄幾下就壞了!我就找個人來修,你猜花了多少錢?”
趙淳喻家裏沒錢買電腦,從上大學後,他才經常出入圖書館,用學校的電腦查資料。
李老板伸出兩根手指:“二百!就坐那兒,擺弄一下,就要了我二百!你說咱們辛辛苦苦,又臭又累,也才二百!”
趙淳喻心裏一動:“不少。”
“可不嘛!壞一次二百,這破電腦還不知道得燒我多少錢!”
李老板按下轉向燈,說道:“對了,小趙,你會做網頁嗎?”
趙淳喻搖搖頭:“我不會。”
李老板:“哎,現在都是網絡時代啦,都要有自己的網頁,找人做吧,又得花幾百。我尋思你要是會,我可以給你啊,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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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淳喻想了想,他雖然不會,但他學校有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學院。
“李叔,您等幾天,我有同學念這個科目,我去看看能不能學會。”
坐在那兒動動手指就賺了二百,這句話對趙淳喻的沖擊很大,随着電腦越來越普及,趙淳喻也總在新聞裏看到國家對新興技術型人才的表彰。
趙淳喻剛剛冒頭的前瞻性嗅覺,敏銳地動了動。
從這天起,只要有時間,他就會跑去計算機系旁聽,大學就這點好,有教無類,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學習他想知道的一切。
打工結束,他回宿舍洗了個澡。
“趙淳喻,你今晚還不回來啊?昨晚點名,好不容易幫你糊弄過去了。”
趙淳喻:“謝謝,我今晚跟舍管說一聲。”
換好衣服後,趙淳喻去找了舍管,就說家裏親戚病了,他要去陪床。
随後他又給親戚打了個電話,說他找了一個夜班的零工,麻煩叔叔幫他圓一下謊話。
親戚知道趙淳喻要自己打工賺生活費,前些日子也還了欠他的五千塊錢,便叮囑了他幾句注意身體。
“那我怎麽幫你圓謊?”
“您就說您住院了,我得陪床。”
叔叔:“……行吧。”
事情辦完,趙淳喻步行去了潭風生家。沿途還去市場買了點食材,潭風生本人不會下廚,不是打包就是糊弄。
跑上三樓,他敲了敲門,過了一會,潭風生的聲音從裏面傳來:“誰?”
“是我。”
聽見趙淳喻的聲音,潭風生頓了一下道:“你回家吧。”
“能給我開門嗎?”
“我早上說得很清楚,我們不可能。”
趙淳喻:“那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快回去!”
趙淳喻不疾不徐地道:“我在門口等,你想開門了再開。”
把書包摘下,趙淳喻坐到了昨天坐過的臺階上,拿出了一本書來看。
感應燈滅了一次又一次,趙淳喻每次都輕輕拍掌,雖然麻煩,但他并不讨厭。有得等總比連等待的資格都沒有要好。
過了一會,有人從樓下走了上來,看到趙淳喻還吓了一跳,趙淳喻盡量縮小占地面積,不讓自己的體格子影響到別人上樓梯。
不知看了多久,趙淳喻眼睛有些酸澀,他合上書,揉了揉眼睛。
忽然,肚子裏傳出一陣腹鳴,他中午在食堂吃了一份飯,一直挺到現在。腹鳴聲在樓道裏回蕩,趙淳喻翻開塑料袋,裏面有半斤豬肉,三根黃瓜,兩條莴筍。
掏出黃瓜,趙淳喻考慮要不要空口吃一根充饑。
“咔嚓”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防盜門內傳來開鎖的聲音,趙淳喻握着黃瓜擡頭,就見潭風生冷着一張臉問道:“不洗就吃,也不怕農藥殘留?”
趙淳喻把黃瓜放進塑料袋,站起身道:“你吃了嗎?”
潭風生走進屋,趙淳喻順勢跟了進去,把門關上。
屋裏黑黢黢的,除了電視,沒有絲毫的光線,沙發邊散落着空啤酒罐和幾袋零食,茶幾上還有吃剩的葡萄和桃子。
潭風生坐回沙發,喝酒看電視,就是不搭趙淳喻的話茬。
趙淳喻走進廚房,看了眼垃圾桶,跟他早上出發時一樣,沒添加新的垃圾,也就是說,潭風生一天都沒吃飯。
洗了把手,趙淳喻開始着手晚飯,莴筍炒肉,涼拌黃瓜,再加個雞蛋湯。
趙淳喻向外看了一眼,潭風生似乎在專心致志看電視。
米飯做好,趙淳喻盛了兩碗端到了客廳的茶幾上。
潭風生掃了一眼道:“我沒胃口。”
趙淳喻也不勉強,把菜擺上桌,自己吃了起來。趙淳喻飯量大,一碗米飯總要盛冒尖,大口大口地咀嚼,看起來非常香。
潭風生本來不餓,看他吃得這麽香,便也有點饞。
戀愛固然使人神傷,但食欲說來就來,一點也不顧及你是不是正在悲傷。
趙淳喻“唏哩呼嚕”地喝了一口湯,就聽旁邊潭風生輕輕“啧”了一聲。
“怎麽了?”
潭風生:“你喝湯不能小點聲?”
趙淳喻一口熱湯下肚,舔了舔嘴唇。
“去廚房拿個勺,用勺喝!”
趙淳喻起身去廚房拿了個勺,潭風生探出頭,吸了一口氣,該說不說,趙淳喻做菜很有一手,肉片切得厚,澆點料酒和耗油,噴噴香。
等趙淳喻回來,潭風生還坐在那兒看電視,滿臉的心無旁骛。
一碗飯吃完,趙淳喻又去添了一碗,潭風生還是沒有動筷,只有喉頭來回滾動,多咽了幾口唾沫。
趙淳喻嚼着菜,說道:“不好意思,用了你家大米。”
潭風生早就忍不住了,一聽這活,眉頭馬上立了起來:“誰讓你用的?”
“我忘了買米,不然你吃點,就當還你米錢了。”
順坡下驢,潭風生拿起筷子,揚起下巴道:“調料呢?”
趙淳喻忍住笑,眼裏閃着碎光:“也用的你家的。”
“米是我家的,料也是我家的,那這飯我肯定得吃了。”
潭風生端起碗喝了一口湯,趙淳喻在旁邊問道:“給你拿個勺?”
用嘴端着碗喝湯,誰喝誰都吸溜。
潭風生:“……拿一個吧。”
潭風生餓狠了,一連吃了兩碗飯,胃腸太飽,連酒都喝不進去了。
趙淳喻洗好碗筷,看潭風生端着啤酒也不喝,就坐下來問道:“喝不下去就算了吧,酒這東西喝多了沒好處,我家樓下有個鄰居,就是酒喝多了,右手總發抖。”
潭風生臉一黑,舉着罐子喝也不是,放也不是,他很傷心,也很傷感,可趙淳喻總是用現實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來打斷他。
“你要是怕浪費,我幫你喝了。”
潭風生狐疑道:“你喝過酒嗎?”
在他印象裏,趙淳喻別說喝大酒,就是小小一口都沒見過。
趙淳喻:“沒喝過。”
見潭風生遲遲不動,趙淳喻索性把酒強硬地拿了過來,潭風生想去搶,結果趙淳喻右臂按着他,左手仰脖就是一頓猛灌。
“趙淳喻!”
大半灌啤酒進肚,趙淳喻打了一個酒嗝,評價道:“不好喝,又苦氣又大。”
停頓了半晌,趙淳喻覺得沒事,頭不暈,臉也不紅,就是有股酒氣往上頂。
“都喝完了,你去睡覺吧……嗝。”
趙淳喻以為潭風生的酗酒只會持續幾天,結果潭風生連着灌了一個星期。
每天晚上,趙淳喻結束打工後都會趕過來,不管幾點,風雨無阻。潭風生照樣不給他開門,一開始是兩個小時,第二天是一個小時,每天縮短一點,到了第五天,不到三十分鐘就開了門。
趙淳喻疑惑地擡頭:“你要出去?”
潭風生頭發長了許多,臉上的胡子也沒刮,就像一個年輕的流浪漢。好在他天天洗澡,身上沒有一點異味。
“你天天晚上在這坐着,鄰居遲早得投訴我。”
趙淳喻拿起書包就進了門,果不其然,又是滿地的易拉罐,潭風生的酒量見長,六罐一打,他都能喝一打半了。
潭風生今天的狀态看起來很差,滿眼的紅血絲,說話也有氣無力。
趙淳喻:“你打了一天游戲?”
潭風生:“……我今天去上課了。”
帶着口罩,帶着帽子,一個人去上課,下課就回了家。
趙淳喻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因為黃麟明天就要出發了。
“看見他了?”
潭風生不想談論這件事,他用力踹了一下腳邊的易拉罐,遷怒道:“你天天來幹什麽?!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倆沒有可能!”
趙淳喻打開手裏的塑料袋,說道:“你今天狀态不好,吃點清淡的,清蒸魚,涼拌大頭菜。”
今天上午,潭風生收到了劉遣的信息,說明天黃麟就要出發了,你不來學校送送?
潭風生在家抱頭糾結了兩個多小時,在心裏跟自己說了不下上百次要争口氣,可還是去了。
他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黃麟笑着站在人群中,手裏還捧着同學們送的餞行禮。
看到臉才發現,感情這東西不是說斷就能斷的。畢竟喜歡了那麽多年,再看到這張臉,還是懷念又悲傷。
趙淳喻除了一開始問的一嘴,便決口不再提黃麟,做好了飯,陪潭風生吃完,就督促他睡覺了。
夜裏,趙淳喻躺在不合身材的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天花板。
一牆之隔的房間裏,斷斷續續地傳來了壓抑的哭聲,男人的聲音不比女孩子纖細,那聲音聽在耳朵裏,猶如一聲聲痛苦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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