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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裴遺直勾勾盯着林匪石,冷浸浸的森黑瞳孔沒有一絲溫度。
江裴遺知道這個不請自來的人是誰,嚴格來說,這花裏胡哨的男人是他的頂頭上司──除了“遠房關系戶”之外,江裴遺還有一個真正的身份:重光市公安總局刑偵支隊副隊長。
一個星期之前,省裏對重光市的領導班子進行了大刀闊斧地“清掃”,撤下去一批屍位素餐的廢物點心,空出了幾個握着權利的領導位置,而江裴遺跟林匪石都是臨時從外市調過來的“骨幹精英”。
二人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面,江裴遺向來我行我素,很少在意別人在幹什麽──但是林匪石的形象真是跟他想象中大相徑庭,他不像是一個精明銳利的刑偵支隊長,更像是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
起碼林匪石給江裴遺的第一感覺,絕對說不上好,他不知道省廳那一群老家夥是怎麽想的,派這麽一個玻璃花瓶來當刑偵隊的一把手。
本來他們應該在同一天落地市局刑偵隊,但是江裴遺沒有直接去總局報道,反而先不聲不響地來到了向陽分局,并且順利地打入底層階級。
林匪石在市局等了一個星期,等的望眼欲穿,也不見另外一個支隊長到崗,幫他排憂解難,只好親自找過來接人。
江裴遺對外人的态度一向冷淡,更不喜歡行事輕浮浪蕩的公子哥,眼前這位美男子渾身上下寫滿了“不靠譜”三個大字,差不多把他的雷點全踩了個遍。
江裴遺擡眼看着他,眼睫勾出一條冷利的直線,直接而不客氣地說:“我暫時不會回市局,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林匪石微微挑了一下眉──他還沒到重光市的時候,上面領導就未雨綢缪地跟他提了個醒,說他的未來搭檔是個非常目中無人、非常自以為是、非常特立獨行、基本上不聽指揮的神經病。
領導形容江裴遺的原話是“小江的刑偵素養非常優秀,但身上的每根骨頭都是反骨,并且特別有自己的想法”,讓林匪石平日裏千萬不要跟他計較,遇事不決多擔待。
但是林匪石其實比江裴遺還小了幾歲。
林匪石當時還不太明白領導的意思,見到江裴遺本人之後,他才琢磨出一點味道──這姓江的待人接物确實過于冷淡了,一看就不好相處,冷的拒人千裏。
而林匪石是表面上看起來一點脾氣都沒有的那種人,一雙極其好看的眼裏晃着桃花,完美無瑕的笑容好像是畫在臉上的。
他聽到江裴遺暫時不願意回市局,也并不強求,轉而善解人意地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向陽分局的原因是什麽,但是畢竟初來乍到,重光還不知道是什麽龍潭虎穴,一個人行動不安全,一定小心一些。”
江裴遺知道這句話不是危言聳聽,重光市以前确實死過警察,還不止一個,甚至省裏到現在都沒有查明他們的死因。
──恐怕是路走的太直,又不知道回頭,一意孤行,攔了誰的好處。
重光市在大西南山區,是國家重點扶貧單位,窮的名揚天下,聯合國扶貧組織也曾經伸出援手,不過後來被當地土著居民給氣跑了,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雖然可能有地圖炮的嫌疑,但是起碼能覆蓋十之八九的重光人。
根據江裴遺的了解,這裏絕大多數的人幼兒園都沒畢業,小學以上學歷的就是“高材生”了,素質修養非常低,當地居民普遍好吃懶做,拿着國家撥過來的救濟金混吃等死,實在過不下去了就去偷、去搶。
──這就是重光市的現狀,正是因為村民的意識普遍落後,容易被有心之人煽動利用,才滋生了一團又一團無知無畏的犯罪團夥。
毫不誇張地說,重光市的機關單位恐怕早就已經分成了兩個陣營,平日裏只要裝聾作啞就能相安無事,一旦有人不自量力地想要“越界管轄”,就會被一雙看不見的手瞬間抹殺。
江裴遺現在還不知道公安局“爛”到了哪一步──但凡犯罪勢力猖獗的地方,一定有司法機關的“保護傘”在其中遮天蔽日、推波助瀾。
重光市就沒有一個富裕地方,向陽分區更是窮的更上一層樓,四處都是充滿裂紋的土坯房,辦公室連暖氣都開不起,據說局裏那輛高壽的警車已經陪伴好幾代人成長了。
“謝謝。我知道了。”江裴遺頓了一下,問:“市局那邊情況怎麽樣?”
“還可以,比我想象中要好一點,”林匪石眼角一彎,邀請道:“你現在手裏有事嗎?不如我們換個地方說?”
江裴遺正要開口拒絕,林匪石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後者有些歉意地眨了眨眼,然後接通了電話:“你好,林匪石。”
“沒事,你們先過去處理現場,我這就回去了。”“──抱歉,我得走了。”林匪石挂了電話,對江裴遺道:“局裏來了一個案子,好像是有條路上出車禍了,撞死了一個人,應該是故意肇事逃逸,我回去看看。”
江裴遺正想把他打發走,聽到這句話,順水推舟地點了點頭,擡步向外走去:“再見。”
回去的路上,江裴遺總覺得有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背後,轉頭一看,林匪石站在原地望着他,對他揮了揮手,然後微微笑了一下。
──如果江裴遺是個審美正常的彎男,那麽估計能從這眼神裏讀出千百種韻味,可惜江裴遺不是,甚至還有點瞎,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林匪石鮮少受到冷眼,忍不住“啧”了一聲,站在原地自我懷疑了半秒鐘,感覺自己英俊潇灑地一如既往,才打車離開了向陽分區。
江裴遺去熱水房打了兩個暖壺的水,他看着袅袅冒出的白煙,腦海中思索着邊樹全這起案子的違和之處。
讓他覺得奇怪的地方有兩點:第一,邊樹全家裏窮的連個鋼镚兒都找不着,破土坯房子四處漏風,他從哪兒來的錢買價格昂貴的毒品?第二,從屍體狀況來看,邊樹全分明是習慣用“鼻吸”的吸毒方式,全身上下都沒幾個針孔,為什麽唯獨會在胳膊留下一個新鮮的針眼?
是誰到邊樹全的家裏殺死了他?從他胳膊裏注射進去的到底是毒品還是……
局裏現在明擺着不想深入追查這起案子,估計連初步屍檢都不會做,直接推到“過量意外死亡”的頭上,息事寧人,江裴遺想要繼續調查,就得一個人行動,或許會打草驚蛇。
兩壺水淅淅瀝瀝地灌滿,江裴遺拎着水壺走向辦公室,臉上又帶上了那一層軟弱、溫和的面具,故意稍微駝着一點背,那低眉垂眼的模樣,有些格外內斂沉靜的味道。
辦公室的門板都是木頭做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再加上江裴遺的聽覺本來就敏銳,他拎着水壺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刑偵大隊長藍蔣竭力壓低了嗓子、但仍然驚怒不已的低吼聲音:
“──塔步村?怎麽可能死在那個地方!”
江裴遺的腳步驟然一頓。
林匪石下了客車,直接去了案發現場,這時候市局的同事、法醫和交警大隊的人都已經到了,據說死者被車撞的“七零八落”,現場只剩下一大攤沒來得及處理的暗紅血跡。
根據法醫的現場初步推斷,男人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在淩晨四點左右,被車頭撞飛之後不幸頭先落地,花白的腦漿淌的到處都是,後來估計又被車輪子碾了一道,大腿往下基本上沒法看了。
因為這條路上往來車輛格外稀少,屍體在早上八點多才被一輛回程的拖拉機發現,司機當場吓的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報了案,然後兩眼一翻,直接吓回去了。
林匪石打車過去的時候,現場偵查工作基本上收尾,案發周圍拉了一道鮮紅的警戒線,市局刑警和幾個交警三三兩兩湊成一團,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
男警祁連看到一輛車遠遠而至,偏過頭對旁邊的交警道:“那輛車直接放進來,應該是我們林隊來了。”
那交警好奇地問:“我聽說你們換了新的頭兒,這人怎麽樣?從外地調來的官兒就是不一樣?”
祁連的表情頓時有點一言難盡,想了想,他語氣詭異地說:“別的不好說,但好看是真的好看。”
交警聽了滿頭問號,正要追問這個“好看”是什麽意思,就看到從那輛車上走下來一個穿着格外考究、五官格外精致的男人。
外勤一般都穿便衣,清一色的一百來塊錢的棉大衣,而林支隊的穿衣打扮跟其他所有人格格不入,就是個人形自動發光燈。
土生土長的基層民警們沒見過世面,沒想到能在這窮山惡水的落後山溝裏見到一個騷氣的如此與時俱進的男人,忍不住紛紛多看了他兩眼。
林匪石悍然無畏地在冬天露着一對雪白的腳踝,锃亮的黑皮鞋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血跡,“金光閃閃”地走到衆人的面前──只見此騷包見人不語先笑,眼裏桃花亂飛,生生把人交警隊新來的小姑娘給看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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