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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快步走過去,拿着手電四處晃悠了兩下,黑貓被光線一照,瞳孔瞬間縮成了一個尖銳的點,“喵嗷!”地從土牆上跳了下去,豎着尾巴頭也不回地跑了。
男人本以為有什麽情況,卻不想照了個寂寞,瞬間怒從心中起,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着黑貓扔了過去,非常沒有素質地罵了一聲:“媽的,大半夜給你親娘叫喪!叫你媽的B!”
他對着無辜的空氣罵完了一通,舉着手電筒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
──就在這時一個黑色身影幽靈般無聲閃至他的身後,男人的後頸猛地劇烈一痛,渾身抖了一下,一個字都沒發出來就暈過去了。
江裴遺面無表情伸手把他放倒在地,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心裏不由自主浮起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這個人的行徑……怎麽更像是在……巡邏?
邊樹全的屍體模樣在他的眼前再次閃過,江裴遺忽然想到了什麽,麻利地脫下了男人的上衣,借着指縫間手電筒露出的一絲絲微光,看清了他赤裸的胳膊。
只見那骨瘦如柴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針眼。
──竟然又是一個瘾君子!
這簡直不合邏輯,一個窮到砸鍋賣鐵的村裏出現了兩個資深大毒佬,到底是巧合,還是……
有一個極其荒謬的想法在江裴遺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眼前不見五指的黑夜有如深淵怪獸怒張的巨口,江裴遺這時忽然意識到,他一個人貿然進入塔步村有些太冒險了。
江裴遺把衣服披回男人的身上,關掉手電筒站起身,準備馬上離開這個試不出深淺的地方。
悄無聲息地轉過一個路口,江裴遺的身形忽然一頓,随即接連向後倒退了兩步。
在他的身前,露出了三雙冰冷的、豺狼鷹隼般陰沉的眼睛。
重光市局。
臨近晚上下班的點,無所事事了一整天的林匪石終于到辦公室轉了一圈,他脖子上圈着一條羊駝圍脖,臉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面若春風地問:“死者的屍體有人來認領了嗎?”
說來慚愧,早上那起“馬路殺手”的案子,市局同志們齊心協力調查了整整一天,仍舊處于“什麽都沒查出來”的階段,連最基本的死者信息都還沒确定。
由于某個衆所周知的原因,重光市的技術設備本來就落後,消息傳播地也格外緩慢,偵查工作很難推進下去。
祁連自以為摸清了林支隊的脾氣,于是說的非常理直氣壯:“報告沒有!沒有任何發現!”
林匪石:“……”
他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了這瓜娃子一眼,然後無差別地對所有同事深情款款地說:“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外面天氣這麽冷,就別加班了,趕緊回家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說完他以身作則,馬不停蹄地第一個跑了。
坐在角落裏的女警一臉難以啓齒的表情:“我感覺林隊比咱們以前的趙隊還……”
祁連嘆道:“哎,誰知道上頭怎麽想的呢,咱們就負責服從命令就行了,打雷下雨有林隊在上面頂着。”
林匪石的房子是省裏分配的,就在市局旁邊沒幾步遠,平時上班走着去用不了十五分鐘,回到家之後,他先把從網上買回來的雞鴨魚肉放到冰箱裏,然後給花瓶裏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噴了點水,捧着一個新鮮的火龍果坐在沙發上,開始刷起了微博。
林匪石好像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也根本不着急,能不能破案就随緣,還從來都不加班,完全沒有職業操守──如果江裴遺在這裏,看到他這幅德行,估計要諷刺他跟藍蔣是一丘之貉。
林匪石洗了一個熱水澡,披着雪白的浴袍躺到床上,想了想,摸過手機打開屏幕。
片刻之後,卧室裏響起了一段極其有年代感的BGM──前幾年網上流行過一款非常佛系的APP,叫“旅行青蛙”,那時候玩的人很多,但是現在恐怕已經沒有多少人養了,林匪石不想把自己的小青蛙打入冷宮,就一直玩兒到了現在,每天堅持不懈地喂着,有空的時候就上去瞅一眼。
林匪石打開郵箱收了青蛙兒子寄回來的明信片,然後又買了幾個漢堡,放在碗裏──這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他打算再聽一會兒歌就睡覺。
江裴遺的電話就是在這個點打過來的。
畢竟是未來的合作夥伴,在見面之前林匪石就存了他的聯系方式,但是這個時候對方忽然主動打電話過來,再加上江副隊冷硬孤高的性格,讓林匪石腦海深處不詳的神經微微一跳,他皺起眉按下接聽鍵,道:“江隊?”
那邊的人好像是在跑步,凜冽的風聲順着聽筒呼呼灌了進來,帶着讓人心驚肉跳的嗚嗚哨響,有如死神吹起挽歌的號角,江裴遺的話音斷續而急促:──
“林支隊,向陽分區的塔步村非常可能是一個大型販毒窩點,組織成員保守估計有四十多人,你現在馬上聯系武警、特警和防爆中隊,連夜開展抓捕行動。”江裴遺一上來就開門見山,一句廢話也沒有:“動作快一點,否則他們得到風聲轉移就來不及了。”
聽着那邊混亂的腳步聲,夾雜着從遠處傳來的含糊不清的嘈雜謾罵,林匪石瞬間困意全無,半睜不睜的眼皮倏然擡了起來:“你現在在哪兒?發生什麽事了?”
江裴遺那邊聲音頓了一下,然後林匪石聽到他格外平靜地說:“塔步村,我中彈了。”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把狼狗牽過來!”
“──往那邊走了!跟我追!”
江裴遺這一趟來,完全只是因為懷疑藍蔣信口而至的那一句話,覺得塔步村這地方可能暗藏玄機,所以暗無聲息地過來踩個點,壓根沒想到會引起這麽大的驚濤駭浪──整個塔步村的村民幾乎傾巢而出,個個面目扭曲猙獰,手裏拿着砍刀、棍子、自制土槍,牽着“嗷嗷”咆哮的大狼狗,蝗蟲過境似的追着江裴遺一個人跑。
江裴遺看到那如狼似虎的三個人的時候,就知道他心裏朦胧浮起的最不好的猜想成了真──整個塔步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毒窩!
他們就是組團專搞毒品生意的,自産自銷,所以才有錢常年!
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釋,怪不得邊樹全有能力買得起毒品,還有藍蔣提及塔步村時的異常反應──這簡直是分工明确,晚上有專人巡邏,還有模有樣地搞起了軍事化管理!
在逃跑的路上,江裴遺的後腰處中了一發土彈,劣質彈-藥的殺傷力遠不如金屬子彈那麽強悍,但是由于射擊距離太近,還是嵌進了皮肉裏,以他的速度借着夜色擺脫這群人容易,但是身後還有嗅覺敏銳的狼狗對他窮追不舍,無奈之下江裴遺只能當機立斷選擇過河。
這個天氣其實是非常不适合下水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凍死,但是現在走投無路,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江裴遺咬了一下牙,閉着眼“噗通”一聲跳進了村莊附近的一條河流,身體在空中勾出一道優美的流線,但是之後就不怎麽優美了──刺骨的冷水瞬間打透了他的全身衣物,尖利冰錐般刺入皮膚,河水裏漂浮的都是半凍不凍的冰碴子,割過江裴遺異常蒼白的臉頰。
轟隆隆的河水從耳朵灌入鼓膜,身後傳來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一股沉重而陰冷的力量從河水深處伸出觸角,不停把他的四肢向下拖──
江裴遺下水不到半分鐘,半個身子就幾乎凍麻了,所幸這條河道不是特別寬,而江裴遺的水性又非常好,拖着半殘的身子迅速地游到了河流對岸。
他身上本來就有傷,一直不停往外冒着血,被風一吹就立竿見影地發起了低燒,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喉間哽着血塊似的,呼吸都困難起來。
江裴遺口中呼出的氣體浮起白煙,他踉跄着走了兩步,撐着光禿禿的粗壯樹幹,伸手摸了一下幾乎沒有知覺的後腰,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滿手都是冰冷黏膩的液體,那是他的血。
河對岸的手電筒燈光不斷閃爍,不詳的鬼眼似的,向他的位置斑駁掃射而來,悠長的狼嗷聲聲入耳,黑暗的夜色醞釀着一股危險欲來的氣息。
江裴遺原地歇了一口氣,用力咬着嘴唇繼續向前走,然後捂着嘴咳嗽了一聲,從口中噴出了一點血沫。
他不抱希望地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濕潤的屏幕亮起了微弱的光──這進了水的國産手機居然還能用!
這簡直是深淵之中亮起的希望火花,江裴遺幾乎沒有思考,争分奪秒地撥向了最後一個聯系人。
嘟──
林匪石那邊估計就等着他來電,響了一聲之後馬上被接通:“市局這邊已經開始行動了,你的情況怎麽樣?”
江裴遺沙啞的聲音跟他重疊在一起:“我過了一條河,現在在……”
林匪石:“喂?喂!江裴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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