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唉!”
自從何風得到來自那邊省廳的消息之後,就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泡茶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沙洲”這個名字,是無數“辦公室刑警”的夢魇。
他寧願省裏派人過來給他立一個下馬威,讓重光市局陷入高度緊張狀态,上下不敢有一絲失職,也不願意引狼入室──沙洲那是什麽組織?裏面的人都是一群喪心病狂的瘋子,瘋起來都敢端着槍追着警察跑,通緝榜上赫赫有名的亡命之徒!
這種心狠手辣的人要是潛伏在市局裏,那還得了?
何風局長本來就“幹戈寥落”的頭發更是愁的愈發稀疏,隐隐有開始“地中海”的趨勢──終于等來了郭啓明的一通電話。
郭啓明遠在千裏之外的省廳,聽到這消息沉默了将近十分鐘,然後撥給了何風:“何風啊,沙洲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何風抹了一把冷汗,含蓄地暗示:“是,郭廳,您看這、這是不是太巧了……怎麽會是同一天呢……”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但是你大可不必擔心,”郭啓明的聲音沉厚,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說:“我可以用從業三十年的公安生涯擔保,林匪石和江裴遺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他們都是我帶出來的兵,不可能跟沙洲這種犯罪組織有一分一毫的關系。”
“這兩個年輕人要遠比你想象的堅韌、優秀,就算有一天我反水投靠沙洲,他們也不會改變立場。”郭啓明停頓一下,又冷冷地說:“不如你好好想想,都有誰事先知道你們局裏要來新人的安排,是誰把這個消息賣給了沙洲──”
這句話說的何風渾身都在哆嗦──簡直就是明着說省廳或者重光市局內部有沙洲的“眼睛”!
同一天登錄重光市,這必然不可能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的巧合,假如林匪石和江裴遺都沒有問題,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沙洲組織故意跟他們撞到了一起!
可沙洲的人怎麽知道林江二人何時到達重光市?在哪一環洩了密?是誰出賣了情報?目的又是什麽?
何風下意識想吞一口唾沫,發現自己口幹舌燥,于是只能幹巴巴地說:“那這件事,要通知林隊他們兩個嗎?”
郭啓明道:“你不用管了,我會打電話跟他們談的。”
這時候市局已經開始放年假了,除了安排值班的警察,其他人都開啓了宅縮生活,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林匪石同志為“居家好男人”的典範代表。
林匪石接到電話,郭啓明第一句就是:“江裴遺沒在你旁邊吧。”
江裴遺:“……”
林匪石好似聞到了透過屏幕傳來的尴尬,摸着鼻子讪讪地說:“領導,他在呢。”
郭啓明有些詫異:“你們兩個關系發展的還不錯?小江那古怪脾氣可願意不是跟人親近的類型,孤僻的很,這麽晚了你倆在一塊兒湊什麽熱鬧呢?”
林匪石再次加重了語氣:“他真的在我身邊聽着呢!”
“……”江裴遺開口道:“郭廳,您打電話過來有什麽事嗎?”
“你們兩個都在就更好了,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們,”郭啓明語氣一頓,沉聲說:“你們應該都知道沙洲吧。”
江裴遺的表情微微一變,眸光一沉,本來靠在沙發上的脊背一下坐直了:“知道。”
“聽說過,一個大型犯罪集團,基本上無惡不作,”林匪石還是那副懶散的架子,沒正行地抱着枕頭道:“活動內容囊括刑法分則判處死刑以上的大多數罪名,據說跟警方當街槍戰了不下百次,路子野的很──您怎麽忽然提起這個組織?”
郭啓明道:“省廳網偵處的消息,沙洲跟你們兩個同步到達了重光市,就在半個多月之前。”
江裴遺:“……”
還不等兩個人反應過來,郭啓明又道:“江裴遺上次出事,或許也跟沙洲有關系,總之,我給你們提個醒,以後在重光市的路恐怕不好走,凡事多長點心,有需要可以随時向省廳求助。”
說完他就一個字不多說地挂了電話,郭啓明一向是這個“來去如風”的脾氣,林匪石跟江裴遺面面相觑,各自消化着這個爆炸性的消息。
空氣凝滞半晌,林匪石才開口:“我以前從來沒有跟沙洲打過交道,不是特別了解他們的行事風格。”
江裴遺雙腿微分,坐在沙發上,神情格外陰沉:“我也沒有。”
林匪石不由嘆了一口氣:“沙洲的人在重光登陸,以後不是要跟他們正面對上了?我聽說這幫壞蛋……目無法紀的很,壓根不把警察公安放在眼裏,以前有許多前輩前赴後繼,怪不得郭廳要特意打電話過來提醒我們。”
江裴遺沒吱聲,他心裏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假如一切都是從沙洲登陸開始的,那麽塔步村背後的那只想要在重光開疆擴土的老虎,會是“沙洲”嗎?
邊樹全、苗成仁的死,塔步村的消亡,毒品交易市場的翻天覆地……
沙洲在重光市紮根不久,現在尚且處于雛形階段,還不成什麽氣候,應該不是特別難以對付,在這顆帶毒的種子長成荊棘叢林之前将它粉身碎骨,是這個犯罪組織最好的歸宿。
江裴遺的眼珠濃墨似的烏黑,眼底一片冰冷。
林匪石看了一眼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半多了,于是起身道:“我回去查一下有關沙洲的資料,明天中午再過來,別一臉嚴肅的表情嘛,多想點開心的事。”
江裴遺半垂着眼簾,輕聲諷道:“沒那個心情。”
“那就多想想我,保持好心情最重要,”林匪石沖他一眨眼,站在門口道:“先走啦。”
江裴遺看他穿着一件薄襯衫就要往外走,把手邊的羽絨服扔到他身上,冷淡地說:“明天給我帶回來。”
林匪石伸手接過,含笑應了一聲,裹着暖和厚實的羽絨服回家了。
本來就撲朔迷離的案子,因為沙洲的加入而顯得更加高深莫測起來,塔步村的犯罪分子,犯罪事實清晰、證據确鑿的,都陸陸續續地移送到檢察院去了,向陽分局的那一批吃裏扒外的“漢奸”則由紀委接手重新調查。
由邊樹全開始的案件,此時的發展好似卡在了一段瓶頸期,沒有人知道苗成仁到底是怎樣殺了他,一如沒人知道苗成仁又是被誰所殺。
林匪石和江裴遺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老虎來自投羅網。
江裴遺趁着過年放假這幾天惡補了關于“沙洲”的資料──這個組織最龐大的分支是走私,元淩省本來就是沿海地區,走私勢力格外猖獗,其次是販賣軍火和毒品,這些都是利潤巨大的生意,只要有流通的交易網絡,一夜淨賺千八百萬是很正常的事。
由于這一行來錢快,雖然風險高,但保不準命大就“單車變摩托”了,所以很多心術不正的人對此趨之若鹜,但是沙洲的門檻其實很高,普通人想要加入這個犯罪組織,其難度完全不亞于參加國考、研究生考試。
裏面的成員大都是逃亡在外的犯罪分子,或者犯罪天賦非常高的反社會人格──省廳曾經多次想要在沙洲內部安插卧底,跟他們裏應外合配合偵查,但是結果都不如人意,犧牲了許多優秀的警察。
根據現有的情報,“沙洲”的觸手已經覆蓋到了元淩省将近百分之八十的地區,像一只磨牙吮血的巨大怪物,盤踞于元淩廣袤的黃土大地,只有幾個地理位置極為邊緣的城市還沒有被侵蝕。
江裴遺以前就對這個惡貫滿盈的組織有所耳聞,沒想到會有正面交手的這一天。
如果塔步村的暴露是沙洲的手筆,那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大年初一那天中午,林匪石做了一桌子奢華到令人發指的海鮮盛宴,讓江裴遺過來一起吃。
這是江裴遺第一次到林匪石家裏。
跟江裴遺想象的差不多,林匪石的家充滿了少女心的粉紅泡泡,是那種讓人想戀愛的格調,主色系是白粉和天藍,桌子上的花瓶裏插滿了豔紅的玫瑰,他的床是一個打開的貝殼,枕頭是一條藍鯨,如果有“二十條鴨絨床墊”那就更完美了。
……簡直是令人發指。
除此之外,卧室、客廳、廁所、浴室各有一面兩米高的落地大鏡子,足以顯示出該房屋男主人之自戀騷包。
林匪石穿着江裴遺給他買的一套新衣服,整個人好看的發光,伸手非常紳士地給江裴遺拉開了一張椅子,打開剛從某寶高價買回來的紅酒,慢悠悠地倒在醒酒器裏。
進了林匪石的家門,江裴遺對“一個男人究竟能有多少女”的認識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感覺這位男士成功憑借一己之力刷新了他對“男性生物”的認知,面容格外平靜地喝了一口冰涼的紅酒。
“新的一年,希望能夠我們都能夠開心、平安。”
華麗的餐桌前,林匪石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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