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藏私房錢是不對的
沈貴妃掙紮了近一天一夜後方誕下了九皇子,隆德帝大喜,當場賜名瑭,取古玉珍貴之意。
因着宮中添丁之喜,劉貴人便先不處置,只奪了位分,打了二十廷杖便禁了足,下面的人悄悄的,趁着沈貴妃還未醒轉趕緊處置了劉貴人,以防沖撞着。
沈貴妃此番,站穩了腳跟。
九皇子出生後,沈貴妃便從産房中挪了出來,隆德帝在正廳中等着,只為等她醒了好見她一面,事有不巧,摘星剛要通報沈貴妃蘇醒,外面便傳雍穆帝姬有急奏,請陛下移步長清殿。
蕭玖乃是長華的大長公主,行為言語都是有一定分量的,奏本若是蓋了加急的章,便是皇帝正在睡覺也得起來處理,是以隆德帝沒見到沈貴妃,便被一封奏折趕去了長清殿。
蕭玖将皇帝的心思把握的很巧妙,哪怕是他無中生有,隆德帝也不敢賭那萬一,于這種事上,他素來喜歡防患于未然。
宮中忙亂了一天,秩序正在迅速恢複,隆德帝召了內閣幾位老臣進宮商議,大都認為不需大驚小怪,最後隆德帝下了道聖旨,送進了姜府。
進了臘月各部便更加忙碌,臨時也抽不出人手來,且此事拖不得,必須在年節前理出個頭尾來,隆德帝思來想去,擇定了派遣的人選後,便叫即刻出發,半點不可耽誤,自己則又去了景陽宮看沈貴妃。
鐘朔在家中待了一天,待第二日雪稍化便去了軍營。
邊塞下雪時格外冷些,鐘朔的營帳中只一個火盆子,自然不是什麽好炭,燒起來還有些嗆鼻,他的營帳尚且如此,更何況将士的營帳——連火盆都沒有的。
項諸不管軍中諸事,更不在意是否有人餓着凍着,鐘朔去外面轉了一圈,因雪還未化,暫時不能訓練,士兵們便鏟了帳子口的雪生火煮酒驅寒,許多不抗凍的手上已經起了凍瘡,紅紅紫紫一片,他們三三兩兩揣着袖子在火堆旁取暖,見鐘朔過來了便起身一齊喊:“将軍。”
鐘朔按了下一個士兵的肩膀,讓他們坐下,自己也在一處坐了,烤着火道:“今年格外冷些。”,便有一個士兵道:“可不是,咱們往年雖凍着,但也沒有這樣冷過。”
鐘朔道:“按規制,沒個營帳都是有火盆的,為何你們竟沒有?”
那士兵看了看左右,要開口又被他身旁的一個拐了下,他猶豫了下還是道:“聽聞将軍從前是北邊的,想必是常常出征的。”
鐘朔點了下頭,那士兵又道:“是了,常出征的軍隊,對軍用都是有數的,但像我們這種在軍中吃閑飯的,誰想多花點錢養着不是,左右凍不死算數。”
确實如此,玉門關外寂靜多年,城牆都快長了蜘蛛網,這些囤兵是吃着軍俸,但無事可做,項諸便可趁機克扣,只要不打仗不用兵便難以發現積弊,蕭玖手上的消息是,大約明年項諸便會調回京城,屆時責任自然不在他身上,還有沈昱的人手,前面擋着項諸,自然肆無忌憚。
那士兵想必也是憋屈久了,見鐘朔未與項諸同流合污才敢說一兩句。
鐘朔道:“你們所着棉衣也是如此?”,方才他拍那士兵肩膀時便可感覺出來,這棉衣的厚度還不及蕭玖為他準備的衣物的一半。
士兵道:“也是了,今日太冷,四下沒盯梢的,咱們才敢多與将軍說兩句,還望将軍給做個主,好叫咱們過個冬,您看,這手都不成樣子了,還怎麽拿兵器。”,他将手掌攤開給鐘朔看,那雙長着厚繭的手上有一層看起來格外嚴重的凍瘡,似乎起了很久,都有些潰爛了。
鐘朔沒多說話,只道:“且等兩日。”,便起身與張參軍走了,留下的士兵都有些失望,原來阻撓的士兵氣道:“你與他說這些做什麽?人家是金尊玉貴的驸馬,管你這小兵是死是活?”
那士兵撓撓頭道:“你別胡說,将軍看着是個好人。”
另一個士兵嘲笑他:“得了,你看着誰都像好人。”
那士兵嘟囔:“反正我就覺得将軍會給我們炭火。”
這下大家夥一同笑起他來,但在心底又隐隐盼着這位剛走馬上任的驸馬能體恤一二。
營帳中。
鐘朔撿了塊炭扔進火盆裏,頃刻便冒出絲絲縷縷的煙,刺鼻的味道慢慢散開。
軍中的開支皆是由項諸掌管,他無法插手,也沒有門道,現下已經十一月,今年的撥款待轉過年去才到,朝廷派的人最快也要半月後才到,再處理了項諸,贓款充公,到時黃花菜都涼了。
張參軍搓了搓手,為難道:“這可如何是好,原先幾年還可勉強過活,今年怕是要出人命啊。”
鐘朔道:“張參軍先去吧,這事我來想辦法。”
他的權力大小張參軍也多少知道些,可以說,整個臨邺,鐘朔除了自己的薪俸外見不着任何的銀子。
張參軍嘆着氣走了,鐘朔挨着凍到下值的時辰,方才準備回府。
只是出了軍營才發現自家的馬車等在外頭。
蕭玖從車簾裏露出個頭,笑道:“路上滑,怕你騎馬不安全,便來接你了。”
鐘朔崩了一日的嘴角上揚,迅速進了馬車,帶進一陣寒氣,他道:“勞煩殿下。”
蕭玖道:“這有什麽的,我在府中也無事可做。”,他自然地摸上了鐘朔的手,似是要感受一下他冷不冷,卻實實在在被冰了下。
一瞬間他就想到了項諸, “手怎麽這樣冷?”。
鐘朔道:“無事,只是今日未在營帳中待着,出去看了看。”
“明日帶個手爐,這樣怎麽行。”,蕭玖說着把随手放在旁邊的手爐妥善遮住,自己握着鐘朔的手為他暖手,還美滋滋占着便宜,惬意了一路。
晚間用過飯後,鐘朔自己進了書房,顫抖的手打開了一個暗格,取出了其中的一個木匣子,打開來看,裏面是一沓銀票。
這是鐘朔鋪子的入項,是他一點點攢下的私房錢,他算了算,剛好夠買足軍中将士所用的棉衣與炭火等物。
雖說有些不舍,但還是保暖要緊。
鐘朔悄悄喚來松竹,把錢交給他,道:“這些錢,你明日拿去城中找商家,給軍中在冊的士兵每人做兩套棉衣,再買夠火盆及一月用的炭火,找張參軍明日一同分發下去。”
松竹沒接錢,眼神複雜地看着他,從懷裏掏出了另一沓銀票,看着起碼是鐘朔的兩倍。
鐘朔:“!”
松竹道:“方才公子在書房掏私房錢時,殿下找了屬下,交代了同公子一樣的事,只是給的錢比公子多,還更爽快些。”
鐘朔捏緊了手裏數量可憐的銀票,問道:“殿下還說別的了麽?”,比如讓他自己去領罪之類。
松竹道:“沒什麽,殿下特意囑咐了多給公子帳中加幾個熏籠。”
鐘朔讓松竹去了,自己把私房錢塞了回去,在書房中踱了幾圈,發現書房并無榻可睡,最終還是拗不過良心的譴責,去找蕭玖了。
蕭玖已洗了妝容,正在看書,惜文也不在,室內靜悄悄的,鐘朔也放輕了腳步。
還未走至蕭玖跟前,他便擡頭看了他一眼,低沉笑道:“喲,驸馬回了。”
不愧是做了多年大長公主的人。
鐘朔差點直接跪下。
他道:“是,到了時辰自然該回屋的。”
蕭玖道:“是麽?我還以為今夜驸馬宿在書房了。”
“殿下說笑,臣不敢。”
“不敢?不敢睡在書房敢藏私房錢?”,蕭玖嚴厲道:“你見誰家驸馬藏私房錢的?”
鐘朔道:“沒有沒有,臣沒見過。”,據他所知,長華只他一個驸馬……
“哈哈哈哈哈哈哈……”蕭玖玩夠了,把手中書放下,道:“北寧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鐘朔把差點掉在地上的書放正,“是臣的錯,應該事先跟殿下商量。”
蕭玖止了笑,在燈下看他,“張參軍是我的人,軍中什麽情形我自然知曉,今日他遞了消息,我便想着你大約是要回來支錢的,可你竟只字未提,不是藏了私房錢是什麽?”
鐘朔不好意思道:“臣在殿下面前班門弄斧了。”
蕭玖正色道:“我們是一體的,你有什麽難處自然要同我說,上次我瞞了你,你也生氣了的。”
鐘朔道:“臣不敢生氣,只是怕殿下勞神。”,府中的花用都是剛好的,若是支了錢便不夠了,他只能用私房錢。
蕭玖道:“行了,你能有多少錢,我這兒最多的就是錢,給軍中一些也無關痛癢的,以後有什麽用錢的地方跟我說即可。”
鐘朔還是心裏過不去,“怎可讓殿下用自己的嫁妝。”
蕭玖的眼中滿是笑意,眼尾眯成了一道狹長的弧線,看在鐘朔眼中簡直驚心動魄,他挪開視線,心中默念佛經,只聽蕭玖道:“那麽北寧可是把我當做你的妻?”
鐘朔又差點跪下。
“臣不敢。”
雖說他私心确實将蕭玖放在了他夫人的位置上,可他萬萬不敢承認的,尤其蕭玖看上去也不像是個美嬌娘的樣子,若是他知道了指不定怎麽不開心。
蕭玖把他猜得□□不離十,把他逼到這個地步才道:“那便安心用我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的。”
鐘朔生怕他再說出些什麽話來,只得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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