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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氣勢,沉穩、剛毅,叫人安心。她輕輕走過去,來到展昭身後,展昭有所覺察,轉頭看她,淡淡一笑。

丁月華覺得他的笑容裏充滿苦澀,便安慰道:“展大哥,你別太擔心,也許情況沒有想象中那麽糟,銀冰公主......”她看到展昭漆黑的眼眸一黯,頓時語塞。

展昭輕輕一嘆:“月華,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丁月華搖搖頭,溫和地道,“你們本是夫妻嘛。”

展昭沉默了一陣,随即輕聲說道:“我與銀冰公主......我們......不是真正的夫妻。”

丁月華聞言一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展昭沒有避開她的目光,緩緩點了一下頭,以示肯定。

“我們不是真的夫妻,當初那樣做只是權宜之計,其中因由一時很難說得清,總之我們成婚數載,卻從沒在一起過。苓兒,她是個好女子,為我犧牲很多,我所欠她的怕是終此一生也難還清。”

低沉略帶沙啞的嗓音傳入耳中,丁月華腦中亂哄哄的,她努力理清思緒,仍然覺得驚詫莫名。原先她以為展昭對白苓情深意重,因此聽說她被李元昊納為妃子才大受打擊,可現在想想,應該是歉疚多于愛吧。展昭一生正直善良,處處為別人着想,如今有一個深愛他的女子,為了他受盡委屈,他一定心痛難忍,何況這個女子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

想至此處,丁月華輕聲道:“展大哥,只要你功力一恢複,我們就離開這凝雲谷,我陪着你一起去救她。”

展昭一怔,瞬間感到有股暖流在心口激蕩,不由緊緊握住丁月華的手,随即深深凝視。丁月華坦然看着那深邃的黑眸,唇角緩緩綻開微笑。

良久,展昭才道:“到時請耶律大哥與我們同去可好?我知他武功修為絕非泛泛之輩,乃是強助。”

丁月華顯得有些猶豫:“耶律大哥未必願意離開這裏。”

“那就争取說服他。”展昭微笑道,“這就好比一個人為自己披上一道枷鎖,命令自己不許打破。或許耶律大哥早就想再見一見那個人,自己卻不肯承認,又或許他就像那個佛經故事裏背女子過河的老僧一樣,其實早已放下,只是自己還不知道。而這兩種情況無論是哪一種,都必須離開這個山谷,見到那人以後,才能真正明白,都比躲在這裏傷心一輩子好。”

丁月華恍然大悟:“展大哥,你說得一點不錯。耶律大哥對你我恩重如山,我們絕不能看着他一生活在痛苦之中。”

展昭點頭道:“你應該看得出來,耶律大哥他表面淡泊,鐵了心要在這谷底度過一生似的,其實內心從沒真正平靜過,他心裏一直很難過。”

丁月華一嘆,慢慢仰起頭。漆黑天幕上繁星點點,那些星星有的成群結隊,有的三兩聚在一處,有的寥落孤單,仿佛聚散無常的人生,她不由得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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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那沒藏皇後有什麽好,與李元昊沆瀣一氣,将耶律大哥害得那麽慘,耶律大哥居然還放不下她,到底值不值得?”

“那你說我又有什麽好,讓你千裏迢迢來尋我,衣不解帶地照顧我,到底值不值得呢?”展昭看着她,笑容裏透出一絲狡黠。

丁月華一怔,雙頰泛紅,忽然低下頭,半晌才低低地道:“情之一字,自古難說。”

後半夜二人均無困意,便在這寂靜的雪谷中談心,有一句沒一句的說些輕松話題,無人打攪,只有他們兩人。到後來,談話聲也沒有了,他們只是靜靜站着,心裏一片寧靜。

萬籁俱寂,似乎能聽見彼此平穩的心跳聲,這一刻,兩顆心異乎尋常地貼近,直到第一縷晨曦沖破雲層的束縛,灑落人間。

生機勃勃的一天開始了。

(注:老和尚背女子過河的故事——老和尚攜小和尚游方,途遇一條河。見一女子正想過河,卻又不敢過。老和尚便主動背女子趟過了河,然後放下女子,與小和尚繼續趕路。小和尚不禁一路嘀咕:師父怎麽了?竟敢背一女子過河?一路走,一路想,最後終于忍不住了,說:“師父,你犯戒了?怎麽背了女人?”老和尚嘆道:“我早已放下,你卻還放不下!”)?

☆、29.柳暗花明

? 又過幾天,展昭的身體更見好轉。他叫來耶律楚和丁月華,對他們說:“我想盡快恢複武功,玄關裏的鋼針,請你們幫我□□。”

耶律楚顯然不贊同,微微搖了搖頭,懇切地道:“展兄弟,你的身體剛見好轉,還不宜取針,何必急在一時?”

“不行,那些針擋在要緊處,對內息流轉阻礙很嚴重。”

耶律楚道:“內功方面,你得循序漸進,每天修習最多不能超過兩個時辰,內息于經脈之間不能流轉過快,否則會有走火入魔的危險。其實這些不用我說,你心裏也明白。”

“我自然明白,可是每天只練兩個時辰,那樣太慢了,我等不了。”展昭執拗地道。

“你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又不想要命了嗎?”耶律楚有些憤怒地看着展昭,這人有時固執起來真不可理喻。

展昭見他要發火,口氣便輕了許多,解釋道:“之所以有走火入魔的危險,就是因為那些鋼針在玄關裏作祟。那些針堵在經脈裏,使得血液逆流,現在盡早拔除,未嘗不是好事。”

耶律楚想了想,還是試圖勸說:“展兄弟,你的經絡血脈還很脆弱,現在拔針可謂痛苦萬分,何必呢?”

展昭語氣雖然和緩,态度卻很堅決:“我已經決定了,請耶律大哥成全。”

“你......”

“算了,耶律大哥。”丁月華出聲止住耶律楚還要說下去的話,靜靜看了展昭半晌,輕聲道,“答應他吧。”

耶律楚一嘆,不再多說,轉身去着手準備。

熱水、毛巾、繃帶、藥膏、還有一柄鋒利的匕首,要準備的也就這麽多。

丁月華看着這些東西,下定決心似的深吸一口氣,咬牙說道:“我來。”

展昭點點頭,背轉身去,輕輕褪去上衣。他的背上橫七豎八的布滿疤痕,凹凹凸凸的,數不清有多少道,每一道都又長又深。這些疤痕有些顏色較深,是墜崖造成的,有些顏色與周圍皮膚相差無幾,大概是很久以前受的傷。漆黑柔順的頭發搭在肩頭後背,更襯得皮膚蒼白如紙。丁月華看着他異常消瘦的肩背,看着那累累的傷痕,一時間心痛如絞,不覺眼淚又落了下來。她立刻狠狠咬住嘴唇,把眼淚硬逼回去,随即拿起匕首。

只聽展昭清晰地道:“鋼針共有五枚,分別在左右肩井穴、大椎穴和左右風門穴之內。”

“好,知道了。”丁月華聲音同樣清晰,已恢複了鎮定。

丁月華将匕首在火上略烤,刀尖對準展昭的左肩頸穴就紮了進去,緩緩地割開皮肉,她看到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用刀尖輕輕一挑,“叮”的一聲,一枚鋼針應手而落。接下來,她又用相同方法一一取出了其他幾處玄關裏的鋼針。丁月華的手很穩,一直将力道控制到最輕,手法也很利落,饒是如此,展昭背上已淌下道道血線。丁月華又将他背上的血跡擦淨,敷上藥,纏上繃帶。整個過程中,展昭始終未吭一聲。直到此刻,丁月華緊繃的心弦才漸漸放松下來,她長舒一口氣,霎時心如刀絞,看到那被冷汗浸濕的發梢,丁月華知道展昭一定疼極了。

“展大哥?”丁月華試探着輕輕叫了一聲。

展昭仍是沒說話,忽然身子一晃,便軟軟地倒了下去。丁月華大吃一驚,急忙伸手用力将他托住,這才沒讓他倒在地上。

“展大哥,你怎麽樣?”丁月華不由焦急萬分。

展昭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閉着眼睛,微微搖了搖頭,半晌才低聲道:“讓我休息一下。”

丁月華将他扶到床上躺好,替他蓋好被子,便與耶律楚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展昭睡了幾個時辰,随即起來打坐運功。吐納調息之後,他覺得周身暖融融的,骨頭仍然很疼,但那種久違的精、氣、神終于又回到了體內,讓這個傷痕累累的軀殼重新找到依托。展昭的心情微微有些激動,束縛太久的劍之靈魂渴望破繭而出。來到屋前空曠之處,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想舞劍。

巨闕不在身邊,有什麽關系呢!挺拔身形一展,信手折下樹枝一段,劍随意走,宛如鶴嘯于九天之外。

一段普通的樹枝,卻如劍器般淩厲,散發出迫人寒氣。身影翻飛舞動,寒氣恣意揮灑,充滿朝氣,充滿豪情。他的招式越來越快,動作迅捷利落,修長身形漸漸融進夜色裏,雪白月光投照之下,這個身影就像一陣自由的風。這一場劍舞似乎是要把數日來郁積在心裏的苦悶盡數揮灑幹淨,讓他徹底從消沉中解脫出來。昨日種種宛如昨日死,今天劍之靈魂破繭重生。

“咳!”展昭的招式一滞,單手按住胸口。

“傷未痊愈,不可逞強。”耶律楚循聲而來,已在旁邊看了半天,這時趕緊扶住他。

“不要緊。”展昭唇邊揚起一縷笑意。

“的确是好劍法。”耶律楚贊許地道,“南俠展昭果然名不虛傳,看樣子你恢複了不少。”

“嗯。”展昭點點頭,“我想盡快恢複功力,離開這裏。”

耶律楚微微一笑,随即從衣囊裏掏出一本古舊的小冊子,遞到展昭面前。

“這是......?”展昭有些詫異,伸手慢慢接過。

封皮已經剝落了些,但仍可看清上面筆走龍蛇的三個大字:易筋經。

展昭在見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瞬間一震,疑惑地看向耶律楚,似乎不敢相信。

耶律楚道:“這的确是《易筋經》,如假包換。”

展昭笑道:“《易筋經》乃是嵩山少林寺的鎮寺之寶,收藏于少林寺藏經閣內,絕不可能流傳到外面,就是掌門方丈也沒有權利将其送人,耶律大哥你說它是真的,難不成是你夜闖藏經閣偷盜而來?”說到後來,語氣已略帶調侃之意。

“哈哈!”耶律楚不由失笑,“展兄弟說笑了,藏經閣有少林武僧日夜把守,我可沒本事過那十八銅人的羅漢陣。”

展昭聽得忍俊不禁,知道耶律楚必有下文,便不再多言,等他說下去。

耶律楚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雖不是《易筋經》原本,其中所記載的內容卻與原本一般無二,是由少林掌門寂空大師親手謄寫,算是手抄本。這種手抄本在當今世上僅存兩本,而流傳到江湖上的僅此一本。”

“即便手抄本也是鳳毛麟角,太珍貴了!”展昭不由将這毫不起眼的小冊子仔細端詳,問道,“耶律大哥是如何得來的?”

“這事說來話長。十多年前,我還在遼國做王子,那年冬天,一日我父王外出打獵,回來時救下一名僧人,那僧人受了重傷,倒在冰天雪地裏,已經奄奄一息。看他形貌衣着,總有六十多歲,父王推測比僧人乃是宋朝人,而且身份不一般。當時宋遼兩國關系緊張,留這樣一個人在王府裏養傷是件非常危險的事,很可能引來禍端,可父王仍然把他留了下來,并嚴令僅有的幾個知情人保守秘密。那老僧在昏迷了半個月之後終于清醒過來,父王才得知他竟然是寂空大師的師兄寂明大師。

寂明大師在少林寺統領羅漢堂,身份僅在掌門師弟之下,此次千裏奔波只為緝拿寺中叛徒,不想卻被那叛徒聯合一衆江湖敗類施以暗算,險些丢了性命。我父王一向敬仰英雄,在得知了寂明大師的身份後更是傾盡全力為他療傷,很快兩人就成為了莫逆之交。後來,寂明大師傷勢痊愈,離開前便将這本《易筋經》的手抄本送給父王。當時,寂明大師言道,《易筋經》乃少林至寶,原本在藏經閣中,兩本手抄本他與掌門師弟各自保存一冊,用于授徒時比較對照。他這一本,就送予我父王了。”

展昭聽耶律楚說完,不由笑道:“寂明大師如此慷慨,将來授徒時可是要犯難了。口頭傳授的話,師父當然已爛熟于胸,徒弟可怎麽辦?”

耶律楚也笑容可掬地道:“做寂明大師的徒弟,當然得智慧過人才行,聽上一兩遍便可記住的那種人。而且據我所知,寂明大師收徒條件十分苛刻,迄今為止只有兩名嫡傳弟子,并且不打算再收徒。”

展昭想了想,半開玩笑地道:“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若是做徒弟的怕自己忘記了,也效法寂空掌門,自制個手抄本,那可就麻煩了。”

“哈哈,誰敢啊,少林門規很嚴的,這門心法一向不外傳,展兄弟你這是千載難逢的機緣,要好好把握。”

展昭聞言一驚,疑惑地看向耶律楚:“耶律大哥,你是說......讓我修習這門心法?”

耶律楚點頭。

“此事萬萬不可。”展昭連忙道,“無功不受祿,我不能這麽做。”

耶律楚道:“展兄弟,你就不要推辭了。修習易筋經對你的身體大有好處,你不是想盡早恢複功力嗎?”

“不行。”展昭仍是搖頭,态度很堅決。

耶律楚有些無奈地勸道:“你又何必如此固執?雖然這件事沒有征得寂明大師同意,不過當年寂明大師曾對我父王言道,易筋經深奧精妙,有緣之人修習之。展兄弟,你我都是與它有緣的人呀。”

“你也練過?”

“當然練過。”耶律楚又道,“我被李元昊挑斷手腳筋脈,本已成廢人,就是靠用雪根草沐浴,還有修習這易筋經,才得以漸漸恢複。而你,玄關穴道曾被鋼針刺傷,又跌落懸崖以致元氣大傷,也正需要修習易筋經這樣的上乘心法。”

“這......”展昭沉吟着,似已被說動。

耶律楚道:“別猶豫了,大不了以後若有機會見到寂明大師再當面向他道謝。”

這次展昭略一思索,終于點頭道:“好。”

從這一天開始,展昭便每日加緊修習易筋經。易筋經屬于上乘內功,修習時需要絕對安靜的環境,因此展昭常常在夜深人靜時獨自練習。武林高手皆可以吐納調息代替睡眠,展昭自然也沒問題。

如此日複一日持之以恒地練習,一個月之後,他欣喜地發現損傷嚴重的筋骨漸漸得以修複,于是愈發勤奮。

這天三更時分,展昭正獨坐練功,忽然耳畔有輕微響動,猛睜眼便見一道血色晃過,展昭連忙追過去,這時看清原來是一只深紅色小狐。這谷底寒冷異常,尋常動物很難活下來,但凡能夠生存的都是珍禽異獸,而且頗具靈性。展昭一時好奇,便展開輕功跟在小狐後面,既不上前捉拿,也不就此放棄,只是跟着。

跟了一會兒,那小狐突然停下來,扭頭看着展昭,展昭便也停下來。它渾身皮毛宛如鮮血一般,絕無一絲雜色,小小的身子站在雪地裏顯得異常醒目,展昭知道這是極其罕見的血狐。小家夥仿佛知道展昭并無惡意,琉璃般透明晶亮的眼珠瞧着他,骨碌碌直轉,似是在傳達某種訊息。展昭莫名的有所感應,心弦微微一顫,那血狐已轉身又跑遠了。

展昭提氣跟上,三彎兩拐進入山腹中,這裏是天然形成的一道縫隙,僅容一人通過,又往前走段距離,視野才漸漸開闊。凄清的月光灑落下來,照着兩側凹凸山壁,還有前方那小小的血紅身影,四周悄悄湧動着異常詭秘的感覺。再走一陣,血狐又一次停住腳步,只見它站在前方某個山壁凹陷之處一動不動。少頃,驀地轉頭向展昭一望,眼珠晶瑩透亮。展昭一怔,随即緩緩走過去,山壁凹陷處有一道鐵門赫然立于眼前。

這是什麽地方?展昭眉峰微蹙,心中疑雲重重。那鐵門高大沉重,屈指一扣,發出極其沉悶的聲音,竟是用海之深處千年玄鐵制成。仔細看去,鐵門上密密麻麻的刻滿了一種古怪的文字,裏邊還不時夾雜着各種野獸圖騰,爪鬣飛揚,看去十分猙獰。展昭見多識廣,認得那古怪文字乃是遼文,其意卻不甚明了。

忽然,展昭眉心微蹙,目光凝向鐵門正中間,那裏有一個花型圖案,八片花瓣圍城一圈,正好組成一朵曼陀羅花。曼陀羅花是一種充滿神秘色彩的花,此處與那些古怪文字和圖騰放在一起,更顯得詭秘莫測。展昭看了一會兒,就覺那個花型圖案似乎動了起來,它不停地旋轉,越轉越快,像是要把人吸入一般。心中一震,立刻收斂心神,不由暗暗吃驚。傳說中,曼陀羅花代表着希望也代表着毀滅,代表着恐怖也代表着敬愛,代表着不可預知的死亡和愛情。而眼前這一朵曼陀羅花,它又代表着什麽呢?

展昭心神不屬地琢磨半晌,這才回過神來,伸手推了推鐵門。不愧是千年玄鐵,內力已加至五成,鐵門仍然紋絲不動。如此也就不再勉強,展昭心知此門必定另有玄機,便收回內力準備返回。他向四周瞧了瞧,才發現這一番輕功施展,已奔出相當遠的路程,而那神秘的血狐早已不知所蹤。

展昭沿着原路往回走,沒有施展絕頂的輕功,他走得不快,就像散步一樣,月光星輝灑在身上,使他整個人看上去都在微微泛着亮光。天高地遠,一片清幽純淨。當他快要走回原處,遠遠可以看見居住的石屋的時候,清晨已經來臨。?

☆、30.相思成灰

? 展昭邁着輕捷的步子走到耶律楚門前,想把前夜所見告訴他,心裏又有些猶豫。耶律楚在這凝雲谷底居住時日已久,可能早已知曉山腹中那道鐵門的事,既然從未提及,必是有所顧慮。或許那是一個秘密,不能對任何人說起的秘密,自己這樣冒然相問,是否會令耶律楚為難?心中一番糾結,展昭左思右想,終于擡手扣了扣門。

“耶律大哥!”

屋裏靜悄悄的,沒人答應。

“耶律大哥!”他又叫了一聲,仍然沒有聲音。

展昭輕輕皺眉,手一推,門便開了。

擡眼看去,屋內空空,耶律楚不知去了哪裏,展昭一怔間身後腳步匆匆而至,轉身一看,卻是哲吉。

哲吉神色有些惶惑,見到展昭似乎欲言又止。

“你師兄不在。”展昭以為哲吉也是來找耶律楚的,興許有什麽急事。

可哲吉卻沉默着,半晌才道:“師兄他……人在後山。”

“他怎麽了?”展昭看出哲吉的反常,立刻問道。

“他很傷心。”哲吉那一向單純快樂的眼睛裏此刻滿是憂色,“展大哥,你去勸勸他吧。”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展昭皺眉。

“……沒藏皇後病危。”看到展昭驚訝的表情,哲吉又補充道,“我本是皇後宮裏的侍衛,前幾日潛回西夏國打探消息,聽說皇後病重就去看望,皇後對我說,她希望死前能與我師兄見上一面。我是今早才趕回來,把這事跟師兄說了,哪知他......”

展昭對耶律楚與西夏皇室間的恩怨已知大概,聽了哲吉所言便往後山奔去。

繞過他們居住的石屋,有一條天然石徑通往連綿疊嶂的峰巒,一直走過去是一片開闊平地,這便是後山。平日裏耶律楚經常會到這裏來,有時靜思有時練功,展昭一般不會來,他知道耶律楚喜歡安靜喜歡獨處,所以不願打擾。

此時耶律楚正站在那一片開闊平地上,他一動不動,在料峭的晨風裏,高大的背影顯得蕭索寂寥。展昭慢慢走過去,在他身後站定,輕聲叫道:“耶律大哥”。

耶律楚沒動,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頭看了一眼。他臉色不太好,神情卻很平靜,看到是展昭後便淡淡一笑:“哲吉都告訴你了?”

“嗯。”展昭點頭,非常誠懇地道,“耶律大哥,其實你是想去見她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我敢保證,即使你真的一輩子不離開這谷底,心裏也不會快樂。”

耶律楚沉默半晌才道:“也許你說得對,可我無法再面對她。”

“那就說明你還是放不下。”

耶律楚深深嘆了口氣,無限落寞地道:“李商隐有句詩說得好,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我對她的情,早已在無情的欺騙和殘忍的酷刑折磨裏化作了灰燼,可就算化成了灰燼,我仍然忘不了她。”說着,他從衣袋裏掏出一只做工精巧的發簪,指腹輕輕摩挲着上面的紋路,輕聲道,“這是當年送她的發簪,我該有多傻......”

展昭目光所及,頓時一驚。那個發簪的形狀,竟是一朵盛開的曼陀羅。八片花瓣靜靜舒展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與前夜鐵門上所見之圖案巧妙的吻合。

“耶律大哥!”展昭心中疑惑,索性和盤托出,“昨夜我在山中偶然發現一道鐵門,那上面的花型圖案,與這發簪一模一樣。”

耶律楚聽了先是驚訝,随即便笑了起來。“看來這真是機緣巧合,展兄弟,我本打算找個機會跟你說的,沒想到你竟自己發現了那裏。”

“不是我自己發現的。”于是展昭便将昨夜練功偶遇血狐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耶律楚。

耶律楚聽完不禁感嘆道:“血狐乃是頗具靈性的異獸,看來世間的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展昭便問道:“那是什麽地方?”實則心中已料到幾分。

果然耶律楚神色鄭重地道:“還記得我在地牢裏曾和你說過的那個寶藏嗎?”

展昭點頭:“興平公主的嫁妝?”

耶律楚道:“不錯,正是那裏。”

“那這只發簪......?”展昭想起那朵曼陀羅花,看久了便會旋轉起來的神秘力量,微微蹙起了眉。

耶律楚将發簪在展昭眼前輕晃兩下,十分清晰地說道:“這只發簪就是開啓寶藏的密匙。”

......

有時寂寥寒冷的夜晚,展昭再次站在這道鐵門之前。這次他不是一個人來,身旁還有耶律楚和丁月華。

傍晚下起雪來,越下越大。山風呼嘯,挾帶着漫天雪花掠過山坡,卷向山谷。在嚴寒中,一切仿佛是凝固的,除了冰雪還是冰雪,整個世界一片銀白。

展昭回想着早晨在後山耶律楚對他說的話。

“多年前,哲吉跟我去西夏的時候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我出事以後他逃了出去,到天山投奔我們師父。又過了幾年,他再次潛入西夏打算救我,可是李元昊防備的很嚴,一直找不到機會,哲吉只好先在皇後宮裏找了個侍衛的差事,再伺機動手。他逃走時還是個孩子,再回來已是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我本以為沒人會懷疑他的身份,不過如今看來,依雲應該早就知道了。”

此時,耶律楚将那只發簪攥在掌心,沉默半晌,不由深深一嘆:“她讓哲吉将發簪還我,說在臨死前想見我一面,或許她只是想問一些事情,關于寶藏的事情。”他望着漫天飛舞的雪花輕聲道,“可她又哪裏想得到,開啓這個寶藏最重要的密匙一直都掌握在自己手裏。當年興平至死也沒有告訴李元昊的寶藏密匙就在我手裏,而我卻輕易将它送給了李元昊的女人......”語氣有些譏诮有些無奈,展昭看得分明,他眼裏流露出深刻的悲傷。

“耶律大哥,這個寶藏是屬于遼國的,我和月華就不進去了吧。”展昭不願讓耶律楚沉浸在過去的悲傷裏,便開口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

耶律楚道:“若不想讓你們進去,我又何必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展兄弟,你和月華就如我的親人手足一般,不必見外。”

展昭聽他如此說,自己若再推辭倒顯得虛僞,于是爽快地道:“好,一起進去。”

耶律楚上前一步,手指捏住發簪,潛運內力,“咔”的一聲脆響,那朵曼陀羅花便與簪尾斷成兩截,他輕嘆一聲,什麽也沒說,輕輕将那八瓣之花印在鐵門上相同形狀的凹槽內。

霎時之間,光幕暴漲,從曼陀羅花的中心沿着八片花瓣方向she出。光芒一旦爆開,立即将周圍凝結成玄冰的雪層照亮,層層反射,頓時光芒增亮了千千萬萬倍,将周遭一切事物照耀得刺眼之極。空中紛紛揚揚的大雪在光芒的映射下,也都變成了隐透的光源,閃爍明滅。就在這宛如琉璃世界的山腹之中,一點小小的火花,都能變幻成無邊無際的光爆!

雪落長空,玄冰返照!在大自然不可抗拒的力量面前,人宛如滄海一粟,顯得愈發渺小。展昭等三人皆感到雙目刺痛,胸口一陣煩悶,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

過了片刻,周遭重新沉寂下來,幾人再擡眼看時,不由同時驚呼出聲。那千年亘古不變的雪層,顯得愈發透明,積雪散盡,晶瑩通透的玄冰出現在眼前,伴随着噼啪裂響,宛如在一道無形波紋的推動下,遠遠地蔓延開去。而那道海之深處千年玄鐵做成的門,在這番驚天動地的變化之後,正在徐徐打開。

只聽耶律楚沉聲道:“進去吧。”

三人再不遲疑,向洞內走去。

走過甬道,一道石階伸向地下。展昭将帶來的兩捆柴草點燃,随即扔下去,待穢氣驅盡,三人才循石階而下。

火光霎時照亮了方寸之地,石階之下原來是類似于洞穴的一個小小空間,八口同樣大小的鐵箱排成兩列,整齊置于地上,一目了然。展昭逐個檢視一番,發現每一口箱子都上了鎖,根本打不開,他看向耶律楚,耶律楚眉頭微皺,似也不得要領。

“展大哥,快看!”丁月華忽然指着對面石壁叫道。

展昭朝她所指方向看去,石壁上斑斑駁駁似乎刻着字,将火把湊近一看,竟是這樣一句話。

——繁華瞬息彈指過,細數蒼涼暮色哀。

耶律楚将這句話念了一遍,随即說道:“此乃是我朝前輩蕭無淚的真跡,蕭無淚與蕭太後是嫡親,當年與我的祖父曾同朝為臣。蕭太後掌管朝政,聚斂了不少財富,她怕後世子孫揮霍無度,便從中分出一部分,命人藏在這個雪谷裏,而密匙的保管者正是蕭無淚。說起這個蕭無淚,那可是個傳奇般的人物。他文武雙全,才華橫溢,得到很多女子的仰慕,這令別的男人羨慕不已的事,偏偏卻是他的劫數。後來他在感情上遭受重創,心灰意冷之後,便離開朝堂,飄然遠去。有人說他浪跡江湖去了海外仙山,有人說他看破紅塵出家做了和尚,有人說他殉情自殺了,衆說紛纭,這始終是一個迷,總之蕭無淚的蹤跡再也無處可尋。”

丁月華笑道:“遼國在我的印象裏總是與金戈鐵馬聯系到一起,沒想到還有如此神秘浪漫的故事。”

耶律楚點點頭,輕聲道:“神秘,浪漫,而且悲傷......”

展昭道:“別的暫且不說,這些箱子全都上了鎖,想要打開它們,肯定另有玄機。”說完看向耶律楚。

耶律楚笑了笑,便走到那面刻詩的石壁前,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将這句話的最後五個字“蒼涼暮色哀”從頭至尾仔細描摹了一遍。随着他手指的移動,一連串清脆響聲傳入耳中,箱子上的鎖便開啓了,箱蓋自動彈開。

展昭見此心中贊道,原來開啓之法早已暗藏其中,“細數蒼涼暮色哀”還有這層意思,作者心思奇巧,果真奇才。

箱子一開,只覺滿室生輝。三人湊過去一看,一大箱滿滿的全是珍珠、翡翠、瑪瑙,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展昭和丁月華心中俱是驚詫不已,耶律楚伸手一抄,卻見下半箱乃是整齊碼放的金條,八箱皆是如此。

耶律楚忽然道:“展兄弟,這個寶藏就送給你了!”

展昭一怔,繼而一笑:“那我可是要發大財了,金陵白家都沒我有錢,那只老鼠豈不要氣歪了鼻子?”

耶律楚見他如此反應,便正色道:“我不是開玩笑。”

展昭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果真不似玩笑,不由萬分詫異,立刻說道:“此乃遼國寶藏,與展昭實無半分關系,耶律大哥,這份厚禮我不能收。”

耶律楚道:“就當是感謝你救我逃出地牢。”

“若這樣說,你也曾救過我的命,我也該送一份大禮作為答謝嗎?”

“絕無此意。”耶律楚拍了拍展昭肩膀,繼續道,“我一直在為這個寶藏找一個合适的主人,現在終于找到了。這個人,就是你。”

“耶律大哥……”展昭剛要開口,耶律楚就打斷了他。

“展兄弟,請聽我說完。我知道你絕不是貪財小人,也信得過你的人品,正因如此,才決定把這些財寶交托給你,去做些為國為民的好事。這些都是從百姓身上搜刮而來,有朝一日能再回到百姓之中,正所謂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展昭有些猶豫地道:“展昭是宋人,可這畢竟是遼國的寶藏,而且是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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