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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的財富,就這樣給了我,即便是用之于民也頗為不妥。”
耶律楚豁達地笑了:“展兄弟盡可放心,遼人也好,宋人也好,在我心中本無區別。我也曾年少輕狂,做過些荒唐事,猛然回首半生已過,再要後悔為時已晚。財富榮華于我,如雲煙消散,如今只想一輪明月,兩袖清風,泛舟于江上,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展昭被他說得有些發怔,似乎也被那種意境所觸動,半晌才回過神來,不由一笑,他的目光又轉向石壁上的詩句,輕輕念道:“繁華瞬息彈指過,細數蒼涼暮色哀。”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再說話,只靜靜站着,各自出神。他二人身份地位各不相同,更有着截然不同的際遇,然而此時此刻,卻忽然生出種相同的心境。不必言說,便能明白彼此的那種心緒。
半晌之後,展昭看着眼前這些價值連城的珍寶,朗然笑道:“這份厚禮我收下了!”
耶律楚道:“既然如此,這事就說定了。這些翡翠瑪瑙之類,你一時也無法全帶走,索性還留于此地,有用之時再來取。”
展昭點點頭:“好,關于遼國的寶藏,現在仍然是個謎,這樣也能最大限度的保護這些珍寶不落入奸佞小人之手。”
于是,三人将箱蓋重新關好,便準備沿原來返回。
而此時,一股莫名的強大力量正在他們腳下靜靜蔓延,接着往山壁上延伸。片刻之後,便有細微的咔咔聲在頭頂的山壁間響了起來。耶律楚一怔,臉色驟變,他急促地對展昭和丁月華道:“不好,是地震!”
展昭一驚,他自然明白此時此地遇到地震是極其糟糕的事,可展昭并非普通人,突遇危險卻能臨危不亂,很快便鎮定下來。他迅速環視一下四周,非常清晰地說道:“不能往外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這裏方寸之地,要如何躲藏?”耶律楚思索着,不由皺起了眉。
展昭深吸一口氣,卻不說話了。
耶律楚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眼睛一亮。
☆、31.劫後餘生
? 大地劇烈震動起來,野蠻的力量似要将天地間的一切毀滅,這絕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威脅。頃刻間天昏地暗,星月無輝,平日裏那雄奇的峰巒,寂靜的雪谷,仿佛變成了修羅道場,人間地獄,沒有活着的生命,沒有希望,只有死亡和毀滅。天地之間是一片慘灰色。
毀滅!毀滅之後還是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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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引發了雪崩。那些覆蓋在山壁上千年不化的冰雪出現了很多裂縫,裂縫越來越多,漸漸連成一片,像蜘蛛網一樣以驚人的速度擴展延伸。接着,冰雪從山岩上脫落,帶着轟隆隆的巨響大塊大塊的向山下滾落,速度越來越快,直向萬丈深谷墜去。一時間,巨大的冰塊互相碰撞,又一路與坡上凸起的岩石相擊,激起的冰淩碎屑高高飛揚,轟鳴聲不斷回響,聲勢驚人。
大自然野蠻的襲擊來得突然,去得也快。暴雪紛飛,遮天蔽日,整個山谷似乎都被一雙巨大的羽翼籠罩,陰霾呼嘯掠過,而後又恢複常态。山峰、冰雪、樹木,仿佛完全沒有改變過,又仿佛已經完全改變。就如這芸芸衆生的世界,終會長滿草木,人們,誰也不會記得它曾在萬億年前就已經毀滅過了。
當一切歸于平靜後,長夜走到盡頭,光明重現。
朝陽照耀着積滿白雪的山路,光影搖曳,漫天雲霧已然散開,一群人沿着峭立的山壁向這谷底緩緩走來。這些人顯然輕功極佳,否則絕不可能在險要的懸崖上行走如履平地。
為首一年輕人眉眼精致,身形修長,一身白衣在陽光下分外耀眼,他步履輕靈地走在最前面,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四處逡巡,好像在找尋什麽。身後一人着深褐色衣袍,年紀稍長,也不過而立,同樣是挺拔颀長的身形,容貌雖不如白衣青年精致,卻也頗為英俊,一看就是爽朗之人。在這二人之後還跟着一些人,總共十餘名,只是那些人的身手稍遜一籌,與這二人相距尚有段距離,他們需時刻注意腳下,以免不慎滑倒,其中兩三人身上系着很粗的麻繩,麻繩的另一端懸在高高的崖頂。
前面兩人下道谷底站定,四下一番張望。褐袍人不由一皺眉:“小白,你看這冰天雪地的,那貓兒就算摔不死也得活活凍死!”
白衣青年臉上一片冷煞之氣,顯然心情不太好,聽了這話重重一哼:“丁老二,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此二人正是白玉堂和丁兆蕙,這次召集人手趕來此地,乃是為了找尋墜落山崖失蹤已久的展昭。來了三十餘人,大部分等在崖頂,他二人挑幾個輕功好的先行下來打探,說話時後面的人也陸續從峭壁走下,站到了平地上。腰系麻繩的兩人将繩子解開,使其懸于峭壁一側。
白玉堂揚聲道:“各位四處找找,看能否有所發現。”于是衆人就地散開,分別搜尋線索。
丁兆蕙便和白玉堂一路。丁白兩家本是世交,這二人自小認識,那是誰也不服誰,鬥嘴鬥慣了的,但此刻氣氛卻格外安靜,兩人都神情專注地找尋線索。很快,他們就發現了建于半山腰背風處的那一排石屋。有兩間徹底坍塌,剩下幾間石塊七零八落,顫巍巍搖搖欲墜,也沒法住人了。
丁兆蕙道:“這裏不久前發生過地震。”
白玉堂道:“雖然房倒屋塌,可以肯定的是,這裏的确住過人。”
“那現在呢?人到哪兒去了?”丁兆蕙沉吟着,似在問白玉堂,又似在問自己。
白玉堂思索片刻,打算召集大家再到別處看看,忽然眉端一跳,猛然轉身便即怔住。
一只通體血紅的小狐就站在對面不遠處,琉璃般晶瑩透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白玉堂心頭驀地一跳。
血狐突然轉身,跑向群山深處。白玉堂與丁兆蕙對視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兩側雪峰飛速倒縱,寒風迎面撲來,人如驚鴻起舞,輕盈風流。
二人跟在血狐身後,全力展開輕功,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小小的紅色身影停在一片廢墟前,眼神幽幽,似有悲戚之色。
白玉堂緩緩走近。厚厚積雪掩蓋下半傾斜的鐵門,伸手拂去積雪,猙獰的野獸圖騰,古怪文字以及神秘的曼陀羅花便呈現在眼前。八瓣之花,栩栩如生,仿佛有一股秘魔之力要把人吸入一般,不停地在眼前旋轉,越轉越快。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蘊盛,人生的種種苦楚滋味皆源生于此,白玉堂恍惚着,神思越飛越遠,猛然醒悟過來時不由渾身一震,臉色驟變!空山寂寂,寒風凄冷,他的心也在微微發冷。展昭呢?那只貓究竟在哪裏?......
丁兆蕙站在他身後,聲音極輕極輕地道:“是雪崩。”
白玉堂目光冷冷,緊盯着那堆廢墟,一顆心似乎被某種力量所撼動,半晌突然沉聲道:“叫所有人來,把這裏挖開!”
衆人合力,很快挖開洞口,機關密匙再是巧奪天工,也比不上自然之力的強悍。那道用深海千年玄鐵制成的鐵門,早已因地震雪崩而毀壞,這時經刀劍砍削,終被徹底掀開,露出裏面的甬道。
漆黑一片,白玉堂擦亮火石照了一下,甬道很長,很多地方被剝落的石塊堵住,看不真切。于是他們開始一點一點清理石塊。
直到半夜,終于全部清理幹淨。石塊殘屑之外,竟然挖出散落滿地的珠寶。玉石玲珑,珍珠璀璨,與清冷月光交相輝映,讓人幾疑置身夢境。那些江湖人物幾時見過這麽多價值連城之物,都有些發懵,然而金陵首富白家的二公子卻是見過世面的人。看着滿地珍珠翡翠,數不清的瑪瑙玉石,白玉堂淡淡道:“原來這裏只是個寶藏。”聽口氣竟微微有些失望。
一名同來的丐幫弟子跑到近前:“五爺,裏面還有幾口箱子,要不要擡上來看看?”
白玉堂以為一定又是什麽稀世珍寶,無可無不可地道:“擡上來吧。”
八口箱子,看上去頗為沉重,在白玉堂面前一一打開。依然是珍珠、翡翠、瑪瑙、玉石......白玉堂不勝其煩,眉峰緊擰。他敢保證,作為金陵首富的白家,錢莊裏也沒有這麽多財富,這簡直是半個國庫,倘若趕上荒年,足夠撐得起整個國家!當開到第四口箱子時,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五爺!”開箱之人滿臉錯愕地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往箱中一瞧,也不禁愕然。這箱子裏裝的并不是金銀財寶,而是一名女子。那女子閉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姣好的容貌盡顯溫柔之色。
待看清女子容貌,白玉堂險些跳起來,先是大叫一聲“月華姐”,立刻又将手指搭上女子腕脈。少頃,白玉堂終于長舒了一口氣,臉色漸漸緩和,嘴角揚起一絲笑意。
一旁的丁兆蕙卻急得不行,一疊聲地問:“月華怎麽了?小白,小白你倒說話呀!”
這次白玉堂卻沒與他鬥嘴,也沒半點不耐煩的意思,而是在丁兆蕙肩膀用力一拍,十分高興地道:“放心吧,他們沒事。”
“他們?”丁兆蕙疑惑地道,“他們是誰?”
“當然是月華姐和那只貓了。”白玉堂笑意更濃。
“你是說,展昭也在這兒?”丁兆蕙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我敢保證,剩下的這四只箱子裏,一定藏着一只貓兒。”白玉堂篤定地道。
事實正如白玉堂所言。剩下的四口箱子裏果然藏着一只“沉睡中的貓兒”,另外還有一名中年男子,在場諸人都不認識他。
半山腰的那排石屋,勉強挑幾間損毀不太嚴重的,白玉堂叫人加固一番,然後把展昭、丁月華和那名不認識的男子安置在裏面。既然三人尚未蘇醒,那就先不能離開這凝雲谷,雖然還要耽誤些時間,這趟總算沒有白來,白玉堂欣慰地想着,臉上陰霾盡去,明亮眼眸裏神采飛揚。
關于展昭等三人沉睡不醒的事,私底下便有人悄悄議論。
塌陷山洞裏挖出的箱子,箱子裏藏着三個人。照理說,沒被悶死就不錯了,這三人卻似乎只是睡着了而已。若非親眼所見,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但他們究竟何故沉睡,幾時醒來,卻沒人能說得清。
白玉堂和丁兆蕙一點也不急。他們倆都是武學上的行家,早已看出展昭等人之所以沉睡不醒,是因為“歸息功”。這是一種極為深奧的上乘內功調息之法,可以使人進入沉睡狀态而不需要呼吸,很長時間只消耗很少的能量,有點類似于動物的冬眠。當然他們不可能永遠沉睡下去,內力修為越深厚的人堅持的時間越長,而想讓他們提前醒來也有一個辦法,那需要另一名高手施以內力沖擊全身穴道,對雙方都會有一定程度的損傷,白玉堂不打算這樣做。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展昭從沉睡中清醒過來。
第一眼看見的是丁月華溫柔的笑靥。可能是剛剛清醒意識還有些恍惚,也可能是這笑容實在太溫暖,展昭怔怔瞧了半晌才想起之前的事,沒來由的說了一句:“月華,我醒了。”
丁月華噗嗤一笑,她說:“我早就醒了。”
展昭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實在莫名其妙,心裏暗自腹诽難道睡得太久腦子不靈光了,于是趕緊解釋:“我是說,我沒受傷,你別擔心。”随即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覆上柔荑。
丁月華一顫,微微低頭,腮邊霎時染上兩片紅雲。
“展大哥,大家都看着呢!”
展昭聞言一驚,這才算徹底清醒,迷離的目光瞬間變得清澈。往四周一看,白玉堂、丁兆蕙、耶律楚、哲吉圍了一圈兒,每一個人臉上都帶着笑意,有些戲谑,更多的卻是欣慰和真誠的祝福。趕緊把手拿開,展昭尴尬的不知說什麽好。
要說關鍵時刻還得五爺出馬,白玉堂哈哈一笑打破尴尬局面。
“果然是九命怪貓,命大得很嘛,不僅命大,還很能睡。”
“……我睡了多久?”展昭揉揉額頭,疑惑地問。
“不多不少,正好十天。”白玉堂翻翻眼睛道,“我們這麽多人在這冰天雪地裏挨凍,可就為了等你一個。”
展昭不禁向窗外瞧了瞧。鵝毛般的雪片紛紛揚揚,一派銀裝素裹,只是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凜冽寒意。可是眼前佳人的柔情,知己好友的關懷,直教人把寒冷都抛在九霄雲外,心裏是一片暖融融。他歷盡劫難,與好友久別重逢,不由感慨萬千,衆人互訴別來情由,從清晨到日上三竿,再到霞輝滿天暮色四合,直至黑暗完全籠罩山谷,仍然不覺疲累。
最終他們決定,寶藏裏那些價值連城之物,由白玉堂派人先送回開封府,寄書信一封請包大人面呈天子,将寶物統一納入大宋國庫。而他們這些人,天一亮立刻離開凝雲谷,西夏那邊還有些未竟之事,未了之心願,展昭和耶律楚将要去完成。
由于地震,原先通往沒藏皇後寝宮的那條秘道已遭到嚴重損毀,為安全起見,衆人決定從崖底攀爬上去,這應該是一個極具挑戰性的過程,也有一定的危險性,不過每一個人都躍躍欲試。
一點不借力肯定不現實,白五爺望着崖頂高高垂下的兩根粗麻繩,得意地一揚下巴:“臭貓,怎麽謝五爺?沒這兩根繩子,你想要上去恐怕沒那麽容易。”
展昭點頭,神情極盡誠懇:“那當然,白五爺神機妙算,若非五爺你及時趕來,先別說上去,展昭只能跟那些寶物作伴,一起埋在此地了。”
白玉堂“嗯”了一聲,剛想适當謙遜幾句,忽然覺得對方口氣不對,這貓兒什麽時候學會恭維人了,尤其是對自己?不對!轉眼瞧去,臭貓的俊臉一本正經,可惜太刻意了,叫白五爺怎麽也無法忽略那漆黑瞳仁深處的一抹促狹。好啊,你損我!臭貓,爛貓,禿尾巴貓......
五爺在心裏把往日之陰損詞彙統統咒罵了一遍,還是覺得不夠解氣,于是嘴角一勾,露出個燦爛笑臉。
“貓兒,敢不敢比試,看誰先攀上崖頂?”
展昭似乎怔了一下,好像很為難的模樣,半晌才道:“這......”
“比就比!”
最後一個字說出的同時,修長身形掠起,單手一撈,整個人已挂在繩索上,宛如輕靈的貍貓向上攀去。
白玉堂氣得跳腳:“臭貓,你使詐!”
“有種的別跟來!”展昭頭也不回地道。
臭貓!臭貓!怎麽“死”過一回之後變得這般牙尖嘴厲,倒是很有五爺風範。
“沒種的才說話!”白玉堂心有不甘地喊了一句,只見白影疾晃,身形如風,拽住另一根繩索迅速往上爬。
衆人仰頭望着這兩道身影,不禁轟然叫好。
轉瞬間,他們已經爬到了很高的地方。谷底景物漸漸看不真切,腳下是翻騰雲海,身體懸空,整個世界忽然變得非常安靜。山高千仞,宛如神話傳說中的巨人屹立在眼前,積雪覆蓋下的山壁閃爍着冰藍色的冷光。展昭略回首,白玉堂正在他身後不遠處,似乎是奇妙的感應,目光不期然相觸,瞬間迸射出萬千輝芒。英雄相惜,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
他們從容不迫地向上攀爬,表情平靜而專注,內心卻在較量。他們努力調勻氣息,向着更高的地方沖刺。
終于,展昭摸到了崖頂的邊緣。冷硬的石頭摩擦着掌心,激起心靈的顫栗,曾經的戰火彌漫硝煙四起,曾經的萬馬奔騰兵戈相接,鐵血而又豪氣萬丈。
終于回來了!盡管歷盡劫難,還是回來了。
展昭屏住氣息,手掌用力一撐,修長身形躍上崖頂。
他轉身,浮光掠影滑過視線,宛如白駒過隙。
白玉堂燦爛的笑臉迎向陽光,嘴裏不忘低低咒罵一句:“臭貓!”
展昭一笑,目光平定而溫和:“我先行一步,所以你沒有輸。”
“狡猾的臭貓。”白玉堂有點無奈地嘆氣,“我就知道,你不肯真的與我比試。不過沒關系,來日方長。”
此後的事就如水到渠成,十分順利。他們又放下去幾根繩子,讓崖底的人全都上來。丁兆蕙和耶律楚自不必說,丁月華雖是女子,家傳武功自幼耳濡目染,根底十分紮實,而哲吉更是在輕功方面天賦異禀,其餘的那些人,随便拎出來哪一個也不是吃素的,或許他們比不上展昭和白玉堂的速度,但是在繩索的幫助下,确保安全的攀上崖頂絕對不成問題。
很快,人陸續到齊。一群人站在山崖上惬意地吹着風。天氣很好,難得的沒有下雪,陽光宛若碎金鋪下,使得崇山峻嶺都仿佛滲出了些許暖意。這裏是一個制高點,伫立巅峰之上,展昭深深地吸了口氣,俯瞰群山,湛藍天幕下修長的身影有股凝重氣勢。丁月華就站在他身旁,凝目一望,展昭的側臉被陽光镂成一道剪影,濃密睫毛微微卷曲,令人眩目。她有一瞬間的失神,慢慢靠近,纖手不禁握住了那骨節分明的手指。
展昭轉頭,漆黑幽深的眼底泛出璀璨光華。二人靜默良久,相視一笑。
(第三部完)
(第三部終于寫完了,下面繼續第四部,将是整個故事的大結局。我一直在糾結應該給這個故事怎樣的結局,似乎有好幾種寫法,所有讀者心中希望的結局必定不會完全相同。而我始終認為,每一種結局都有可能,只要編排合理就行。于是,我想試試,寫一個多種結局的故事。敬請期待。謝謝。)?
☆、A版(官配版) 32.愛斷情傷
? 飒飒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
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這是唐代李商隐的一首無題詩,而此刻這首詩正被另一人輕輕吟誦。此人看上去已不算年輕,端方臉膛上顯出些滄桑之态,只見他口唇開合,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眼中凝聚着憂傷。
所處之地是興慶府的一家客棧。作為西夏首府的興慶,雖不比汴梁之繁華,客棧少說也有十幾家。而這裏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客棧,不臨街,只在尋常巷陌間。
太小了,簡易到連名字也沒有。昏黃油燈下斑駁的幡,“客棧”兩字是告訴人們此乃何地。太寒碜,迎不來達官顯貴富商大賈,因此不引人注意。
掌櫃的是個又瘦又小的幹巴老頭,成天眯着一雙眼好像睡不醒似的,趴在櫃臺後面哈欠連天,有什麽關系呢,反正也沒多少客人。他的名字無人細究,姓錢行三,人人叫他錢三爺。
然而錢三爺實際也只是個看家的,這裏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
此刻,這位老板正呆在地下雅間裏,坐在椅子上,細長白淨的手指惬意地梳理着額邊垂下的一绺長長黑發。不經意地,媚眼飄向窗邊凝立的那個散發着傷感氣息的背影,極其幽怨地嘆了口氣:“我說耶律先生,你在這兒傷心傷情的又有什麽用,再猶豫兩天說不定人就沒了,到時可別後悔。”
耶律楚肩背一抖,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哲吉憤然一指:“姓陰的,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陰無雙無辜地翻翻眼睛:“忠言逆耳,這句話真是一點錯沒有。我說的是實話,可惜人總是愛聽漂亮的謊言。”
哲吉恨得牙根癢癢:“半男不女的妖精,嘴夠毒的。”
“哲吉!”耶律楚轉身出言喝止,“陰先生是朋友,不可以這樣說他。”
哲吉見師兄動怒,立刻蔫吧了,看了陰無雙一眼,低頭小聲道:“對不起,陰先生。”其實他也知道陰無雙算是朋友,這次他們潛入興慶,若不是陰無雙幫忙提供了這麽一個隐蔽住所,恐怕會遇到很多麻煩。可他就是看不慣那副德行,一個男人穿繡花袍子,塗指甲抹粉的,整的比個娘們兒還娘們兒。一看到那張媚笑的臉,哲吉就渾身惡寒,真想上去直接給他一嘴巴。
陰無雙卻渾不在意,搖搖手道:“沒關系沒關系,耶律兄別說他,小朋友看不慣我這號人很正常,你們既是展大人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盡管開口。”說着又故意向哲吉妖媚至極的笑了一下,“其實妖人也是很講義氣的。”
哲吉一瞬間胃部攪動,頭皮發炸,到底還是忍住了沒吱聲。
說起展昭和陰無雙,那是英雄相惜,不打不相識。陰無雙是宋人,更是有血性的江湖人,風騷妖媚的外表其實只是他的僞裝,這僞裝穿久了也就成了習慣,但本真從未改變。況且他跟西夏一品堂只是雇傭關系,本就沒什麽忠誠可言。
現在也不算背叛,給江湖朋友幫個忙,提供個臨時住所,野利延郗你管不着,陰無雙理所當然地想。
這時展昭推門進來,身後跟着丁月華。展昭身上猶帶早春的寒氣,在這樣靜谧的深夜裏,他的眼睛漆黑深邃,往昔的苦難折磨非但沒有磨滅眼中神采,反而顯得愈發銳利明亮,通透練達,世間一切醜惡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之下将無所遁形。
陰無雙看了眼來人,停下手上的小動作,擡眼問道:“送走了?”
展昭點點頭:“玉堂護送寶物回汴梁,我讓兆蕙同去也好有個照應,太多人留這邊反而不好,太惹眼會給你帶來麻煩。”
陰無雙不以為然:“我豈是怕麻煩的人。”繼而意味深長地道,“展兄能說服丁二俠離開,可不見得人人都跟丁二俠一樣,丁女俠這不是又跟你回來了嘛。”
展昭看了丁月華一眼道:“我就說讓她一塊兒回去,她不肯。”
陰無雙噗嗤笑出聲來:“人家那是鐵了心跟定你,哪有硬要轟人的道理。”
丁月華知道陰無雙性情如此,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大大方方一笑:“陰先生說得對,是我不放心他。”
這個“他”,自然是指展昭,展昭聽了,只覺心頭滾過一股暖流。
展昭走到耶律楚身旁,一看神色已經了然:“還在猶豫?”他笑了一下,“耶律大哥,這可不像你。”
“不是,我……”耶律楚似乎想分辨,又不知該怎麽說。
展昭誠懇地道:“逃避不是辦法,折磨自己也不是聰明的做法,你心裏很想去看她不是嗎?”
耶律楚聞言怔了怔,終于無奈地嘆了口氣。
耶律楚站在宮牆之外,夜色如墨裏他靜靜沉思。沒藏依雲是一道枷鎖,沒錯,一道枷鎖,這道枷鎖牢牢困住他,而現在他決定給自己一次機會。唯有掙開枷鎖的束縛,靈魂才得解脫,心才得安寧。
猛然提氣縱起,如鷹隼刺破黑暗,高大身形翻進宮牆內。
即便防範的嚴密,耶律楚也能輕松躲過哨卡,何況防範的本就不嚴密。李元昊荒廢國事,什麽都不過問,大內侍衛也就愈發懈怠。諸大臣分裂成幾個派系,無一不在盼望着李元昊所代表的中樞特權土崩瓦解。這些人各懷心思,可是在宮中安全守衛這個問題上卻達成了一種微妙的默契,終于漸漸形成了眼下這個局面。
耶律楚很快閃進皇後的寝宮,這是一個江南風格的莊園。熟悉的風物,熟悉的建築,繞過池塘是掩映在竹林間的雅築,當年她一紙信箋召喚他來,彈琴給他聽的地方。耶律楚伫立門口,看向裏面那空空的座位,心中生出恍如隔世的感慨。那是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而現在是深夜,沒有明媚的陽光,月色蒼白冰寒,凄涼得不象話。
忐忑,焦灼,現在他的心就像是在油鍋裏煎熬,急切地想要見到那人,卻又有種難言的畏縮。
繞過雅築是一座兩層閣樓,裏邊透出淡黃色燭光。耶律楚飛身飄上樓頂,将身形緊貼在二層的窗外,屏住呼吸傾聽。
裏面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水......”咳嗽之人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顫聲道。
耶律楚身體一僵,如遭電擊。
是她!真的是她!盡管聲音破碎的不成樣子,他仍然記得,以為早就忘了其實一直刻進骨髓裏的聲音。
“皇後,水。”略有些稚嫩的聲音,應該是侍女将水遞過。
果然是她。耶律楚再無懷疑,擡手在窗棂上敲了兩下。
屋內霎時陷入沉默,半晌沒藏依雲的聲音才又響起。
“是誰?”驚悸,恐懼,隐隐地又有一絲微弱的期待。發簪以及哲吉捎去的口信。這麽久了,來日無多,那個人會來看望自己嗎?她明白他心裏的恨,那是她這一生無法償還的愧疚和遺憾。
窗子被掀開,一道身影閃入。
沒藏依雲看着那人緩緩走近,他的臉上刻滿滄桑,神色間有一種複雜難言的悲傷。他就這樣走到她面前,沉默地凝視她,目光相接,沒藏依雲不由自主地轉開眼睛,随即聽到一聲極輕的嘆息。
“我來了。”他如是說,徑自在靠牆邊的椅子上坐下。
這裏是卧室,除了靠坐在床上的沒藏依雲,只有一名侍女在側,裝璜陳設很華麗,卻莫名的透着冷清。那侍女機靈乖巧,見二人之間氣氛暧昧不明,給耶律楚倒完茶就立刻退了下去。
二人沉默着,一時之間都不知該從何說起。終于還是沒藏依雲先開口,她輕聲道:“我已是将死之人,趁着彌留之際想見見以前的朋友,你能來太好了。”
耶律楚兩道目光筆直刺在她臉上,宛如利刃,卻在看到那憔悴枯槁的容色時瞬間軟化,他用盡量平板的聲音說道:“皇後,我認為我們算不上朋友。在下曾是李元昊陛下的囚犯,不敢高攀。”
“耶律先生!”沒藏依雲并不介意他言語中的譏諷,誠懇說道,“那件事是我的過錯,這些年一直非常後悔,其實事情也許還有別的解決辦法,我們不該做得這麽絕。”
“我們?你是說李元昊嗎?他做得對,那本是任何一個皇帝也無法容忍的事,是我自己鬼迷心竅,竟想染指他的皇後,落得今日下場罪有應得。”
沒藏依雲慚愧至極,聲音細弱如蚊:“......是我的錯。”
耶律楚慘笑道:“不能怪你。一個女人忠于自己的丈夫誰也不能說這是錯的。”
“耶律先生......”沒藏依雲哽着聲音,不知該說什麽好。
“何必呢?”耶律楚忽然冒出一句。
沒藏依雲一怔。
“何必多此一舉?如果只是請求我的原諒,我早就不想恨下去了。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努力将你從我心頭抹去,為什麽一定要見我?為什麽?!”耶律楚變得有些激動,竭力壓制住自己的情緒。為什麽一定要見我,可笑的是我居然還會來。最後一句沒有說出口,他在心裏忿忿地想。
沒藏依雲的眼淚終于滾落腮邊,如果哭泣可以贖罪,她願意把眼淚流幹。
耶律楚慢慢握緊了拳,咬牙道:“有什麽話就快說吧。”
沒藏依雲低下頭,不敢接觸他的目光。他是一個好人,是自己害了他的一生,臨死還要對他提出這樣的請求......
“我想求你一件事。”沒藏依雲仍然低着頭,“我想求你,在我死後,不要找他報仇。”
“......哈哈哈!!”耶律楚驀地爆發出一陣狂笑,笑得連眼淚都快出來了,似乎是聽到了這世上最荒謬最好笑的笑話,半晌才緩過一口氣,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身形晃了兩下,強迫自己挺直了腰。
沒藏依雲猛地擡起頭,她看到耶律楚站得筆直,眸中一點亮光凝住不動,終于慢慢隐去。
“好!我答應你了!”他說得斬釘截鐵。
“你......”沒藏依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走了。”斬釘截鐵之後是刻骨的疲憊,他轉身,一刻也不停留。
“耶律先生,請留步!”
“還想說什麽皇後娘娘?”耶律楚停步,卻沒有轉身。
“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他嘆氣,嘴邊勾起一個無聲的苦笑。 擡手掀窗,高大身形隐進夜色中。
沒藏依雲凝視着那扇窗,良久,好像渾身力氣一瞬間被抽空似的,突然癱倒在床上。任由冷汗滾滾落下,氣息漸弱,生命正在遠離自己,可她的心裏卻很安慰。
那個人是真正的君子,一諾千金,答應了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夏天授禮法延祚七年三月,李元昊結發之妻沒藏依雲殁于興慶。
耶律楚平靜的接受了這個消息,沒有絕望甚至沒有過分傷心,這讓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從他潛入皇宮與沒藏依雲見了一面之後,整個人就變得平靜了。展昭問他,這是什麽緣故?已經想通了?耶律楚認真地想了一下給出答案,因為這段感情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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