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 (3)
在凝雲谷落腳後,展昭用飛鴿傳書将隐居之處只告知了包大人一人。此刻乍見徐良白芸生已隐約猜到定是包大人有急事召自己回去。至于何事……唉,展昭暗暗嘆息,反正絕不會是好事。
展昭将目光投向多日不見的兩個小輩,不由心中發涼。徐良繃着臉咬着嘴唇,眼神飄忽不知往哪兒看,就是不敢與自己目光相撞。白芸生則是臉色發白,眼眶紅通通的,一直努力忍着淚水。
“大人出事了?”展昭的心驟然提了起來。
徐良嘴唇咬得更緊,白芸生眼淚已流下。
“說話!”一向溫和的展昭急得厲喝。
只見白芸生撲通一下跪倒,嗚咽出聲,徐良也跟着跪了下來。白芸生哭道:“展叔,是我二叔出事了。”
“白兄?”展昭有些沒反應過來,一時怔住。
白芸生繼續說:“襄陽王爺謀反,盟書藏于沖霄樓內,二叔不聽大人勸阻,瞞着大夥兒獨自闖樓,被困于銅網陣內……他……”
展昭越聽心裏越涼,顫聲道:“他怎麽樣?”
白芸生用力抽噎了一下道:“屍骨無存!”說罷便放聲痛哭。
展昭覺得自己仿佛瞬間掉入冰窟,渾身僵硬,連血液都已冷透。他望着悲痛欲絕的白芸生眼眶酸澀得厲害,可就是掉不下淚來。
徐良哽着聲音道:“白五叔遭此劫難,包大人讓我們請展叔回去共讨逆賊。”
展昭深吸一口氣,面色已恢複沉靜,他立刻道:“你二人稍等片刻,我這就随你們回去。”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間,展昭收拾妥當,三人一同行至山腳下。方才下到谷底,徐良白芸生已經墜好了繩子,此時三人伸手拽住,稍一借力便可施展輕功向上疾掠。
長夜寂寂,凄厲寒風自耳邊刮過,宛如鬼魂哭泣,展昭不禁回憶起從前與白玉堂比試輕功的事,往日情景歷歷在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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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兒,敢不敢比試,看誰先攀上崖頂?”
“這……”展昭怔了一下,很為難的模樣,忽然一笑,“比就比!”
最後一個字說出的同時,修長身形掠起,單手一撈,整個人已挂在繩索上,宛如輕靈的貍貓向上攀去。
那人氣得跳腳:“臭貓,你使詐!”
“有種的別跟來!”展昭頭也不回。
“沒種的才說話!”那人心有不甘地喊了一句,身形如風,也迅速往上掠去。
他們将一幹江湖朋友盡數抛在身後,只聽見轟然叫好聲。
……
崖頂,那人燦爛的笑臉迎着陽光,嘴裏不忘低低咒罵一句:“臭貓!”
展昭目光平定而溫和:“我先行一步,所以你沒有輸。”
“狡猾的臭貓。”那人有點無奈地嘆氣,“我就知道,你不肯真的跟我比試。不過沒關系,來日方長。”那人的眼睛笑成兩彎月牙兒。
來日方長……
……
展昭在呼嘯的寒風裏回過神來,不禁心痛如絞。什麽來日方長?那個白衣勝雪的人,那個總是理所當然地标榜“風流天下我一人”,想與自己一較高下,卻又肝膽相照親如兄弟的人,他已經不在了!
那一日陽光如碎金籠罩着他年輕充滿朝氣的臉,如今只剩黑夜寂寂寒風凄凄。攀上崖頂的展昭長久地沉默着,任那深入骨髓的寂寞蔓延了全身……
“展叔,咱走吧?”随後上來的徐良小心問道。
“走!”展昭最後看了眼黑漆漆的山谷,轉身決然而去。
雪猶未停,濃密冰茬夾雜在寒風裏,冷冷地飄零……
開封府,書房。
包大人面沉似水,盯着筆直跪于自己面前的人半晌無言。
“大人!”展昭叫了他一聲。
包大人嘆口氣道:“展護衛快快請起,本府想還你自由,可終究又把你拉入是非之中,本府……對不住你!”
展昭立起身說道:“一天是開封府的人,一輩子是開封府的人,既是開封府的人,就不可能置身是非之外。如今白兄屍骨未寒,逆賊逍遙法外。展昭向大人請命,讨逆賊,取盟書,為白兄報仇。”
包大人眼中憂色愈深:“白護衛前次打草驚蛇,那盟書恐怕早已不在原處。”
“回來的路上小良子都跟我說了,最近幽冥天子再現蹤跡,大人不是早就懷疑那幽冥天子乃襄陽王爺所扮?”
“不是懷疑,是肯定。雖然襄陽王從未承認,但那已是人人皆知的秘密。皇上命本府将逆賊緝拿歸案,聖旨已下,便在此處!”包大人指了指案上一卷明黃色綢制卷宗。
展昭會意,問道:“大人有何部署?”
包大人神色凝重,沉吟道:“敵暗我明,須得小心謹慎,已經折了一個錦毛鼠,本府不願看到再有人出事。”
展昭問:“依大人之見,如今該怎麽辦?”
包大人沉思少頃說道:“靜觀其變,等待時機。”
雖然焦急心痛,展昭仍是像從前每一次接到大人命令時那般,抱拳颔首,斬釘截鐵地道:“屬下遵命!”
從書房出來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丁兆蕙。兩人一時都不知該說些什麽,大有“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的感慨。于是便沿着回廊慢慢地走,漸漸地終于找到話題。
“月影有了身孕,已經三個多月了,小白在世上總算還留下點兒骨血。”
展昭微微一怔,旋即感到欣慰。“這是我回汴梁聽到的第一個好消息。”說罷又不禁擔憂起來。猶記得幾年前月華香消玉殒,月影傷心過度,她跟白玉堂的第一個孩子便胎死腹中,如今情形竟是驚人的相似,亡人由姐姐變成了自己夫君,這對丁月影的打擊只有更大。
丁兆蕙看出展昭心裏的擔憂,說道:“月影比我想象中要堅強得多,當每個人都覺得她會崩潰的時候,她反而是最堅強的。她說自己決心保住小白的孩子就一定能做到。盧夫人每天為月影把脈,孩子一直很健康。”
“那就好。”展昭點點頭。
這時丁月影正好從對面走來。遠遠看去清瘦了不少,走近了倒覺得氣色還不錯。她一身素白,鬓邊戴着白絹花,微笑着打招呼。
“二哥,展大哥。”
展昭輕輕點頭,一時無言。丁兆蕙道:“晚上天冷,可別着涼,快回房歇着。”
丁月影一笑:“二哥你當我紙糊的呀。”
“不是。你現在有孕在身,要好好保重身體嘛。”這平日裏嬉笑慣了的人此刻難得流露出做哥哥的溫和親切,展昭看看丁兆蕙,嘴角牽起一絲欣慰。
丁月影道:“我是聽說展大哥回來了,便出來看看。”繼而将目光轉向展昭,“展大哥,小白他竟是個短命鬼,誰料到會出這等事。如今我已想通,傷心有何用,與其傷心倒不如為他了卻心願。”
聽她如此說,展昭又放心不少。他瞧着丁月影略顯蒼白的臉,覺得那神色裏竟有幾分丁月華的韻致,溫柔淡然而又堅強。這個本是活潑明朗甚至有些刁鑽任性的女子,在遭逢幾番變故之後,讓歲月打磨得愈發內斂,宛如經年的珍珠散發着溫潤光華。
“白兄的心願,最要緊的有兩個。”展昭沉聲道,“第一個自然是誅逆賊,取盟書,保國安民,這個心願我們一幹出生入死的兄弟會替他完成。而第二個心願就要靠你了月影。”
丁月影點點頭,對于白玉堂的第二個心願顯然了然于胸。她十分堅定地說道:“我一定照顧好他的孩子。”
春寒料峭,涼月滿天。她清瘦的身影被深濃夜色渲染出幾分凝重,緘默無言地又站了一會兒,說了句“我回房了”,便悄然離開。
展昭望着那背影想起丁月華來,心裏不禁一陣難過。丁兆蕙拍拍展昭肩膀,嘆了口氣。
……
這日晚間,展昭剛剛睡下,艾虎風風火火跑來他房間門口,一邊扣門一邊扯開了嗓子叫:“展叔,大人讓你去他書房一趟,有急事。”
不多時,門嘩的一下打開,展昭邁步出來,腰上懸着寶劍,看樣子已穿戴妥當。他迅速關好門,對艾虎道:“走。”
二人來到包拯的書房,屋中燈火通明,包拯于案後正襟危坐。除卻公孫先生,書案一側站着韓彰徐慶蔣平,另有一名紫衣女子站在另一側,展昭看了一眼,似曾相識的感覺,卻一時想不起哪裏見過。
展昭沖三鼠略點頭,随即抱拳颔首:“屬下見過大人。”
“展護衛免禮。”包拯沉聲道,“這位是紫嫣姑娘,襄陽王的義女。”
展昭一怔,随即想到從前确是見過。有一次襄陽王大壽,自己跟着包大人前去王府赴宴,當時在場有一彈琴女子,依稀便是此女。這時紫嫣正向展昭盈盈一拜:“展大人。”她柔聲道。展昭連忙還禮。
包大人道:“紫嫣姑娘深明大義,已将襄陽王藏身之處告知,城西郊外亂葬崗,展護衛,你與三位義士即刻前去緝捕反賊,八賢王已連夜進宮面聖,請調禦林軍配合圍剿。要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方為上策。”
“是。”展昭與三鼠齊聲答應。
……
城西亂葬崗。
陰風陣陣,慘霧彌漫,皎潔的月色也變得晦明不定,到處散發着腐屍的惡臭。展昭與三鼠沿着長滿野草的荒地往前走,雖是無人打理,此處野草卻甚是豐茂,足有及膝高,如此便掩住了腳下一切的恐怖醜惡。徐慶不知趟到什麽東西,一腳踢出草地,嘴裏罵了句粗話,定睛看去竟是半截斷肢露出森森白骨。紫嫣帶路一直走在最前邊,她很少說話,神情鎮定臉上并無懼怕之色。
展昭邊走邊留神觀察周圍情形,來之前蔣平曾小聲問自己,大人怎麽如此相信這女子,萬一是圈套怎麽辦?展昭對蔣平說,大人必定想到了這一層,為了引出狐貍尾巴只有如此,是圈套便将計就計。
這時忽然陰風拂面,一頂轎子從夜色裏穿行而來。轎子四周挂滿白紗,隐約可見裏面端坐的人影。四名轎夫腳不沾地,幾乎是飛來的,他們穿着白麻布的喪服,面目猙獰,宛如地府裏勾魂的無常。
展昭與三鼠瞬間繃緊了神經,看着這頂轎子在三尺外飄然落地。
“幽冥天子巡查人間,爾等還不下跪參拜!”為首一名無常模樣轎夫惡聲惡氣地道。
“展某不給亂臣賊子下跪。”幽深的黑眸寒光凜然,展昭的手指握住劍柄。
蔣平搖着羽毛扇口氣是明顯的陰陽怪氣:“裝神弄鬼,好不要臉,天底下哪有人給畜生下跪的道理。”
徐慶幹脆直接擎起一對銅錘,厲聲一喝:“老賊!還我兄弟命來!”
“哼,不知死活的小子,私闖禁地,把命留下!”那轎子裏傳來這麽一句,聲音嘶啞幹枯,像被砂紙打磨過。
又是一陣陰風刮過,四周霎時出現了許多身穿白麻長袍的人,将闖入者團團圍住。
展昭瞧着這些裝神弄鬼的活僵屍,唇邊泛起冷笑,手腕一振巨闕出鞘,三鼠也屏息以待,做好對敵準備。紫嫣站在一邊,臉色有些發白,神色卻很鎮定,關注着場中形勢。
僵屍們其實沒有多高深的武功,仗着人多,他們展開了很低劣的車輪戰法。展昭和三鼠旨在緝捕反賊,無意與小喽啰多做糾纏,可是一時間被絆住了卻也不易脫身。
徐慶是個直性子。打起來束手束腳了半天愈發憤怒,揮舞雙錘拼力沖殺,嘴裏大叫“襄陽老賊你有種滾出來跟我決一死戰”。那些僵屍顯然經不住他這蠻力,被他左一錘右一錘打得滿地找牙,有的捂着腮幫子有的斷手斷腳,慘叫聲連綿不絕。即便如此,僵屍們卻絲毫沒有恐懼之意,一批倒下緊接着又有一批沖上來圍攻這位愣爺,如此徐慶便被牽引着離自己人越來越遠。展昭瞧出不對,立刻揚聲道:“三哥快回來!”可是憤怒的徐慶充耳不聞,繼續被一群僵屍牽着鼻子走。
“哎呦!”猛地一聲驚叫,徐慶腳下踩空,掉進陷阱裏就此沒了聲息。韓彰大急,想都沒想便要沖過去救人,蔣平一把拉住他:“你幹什麽!一個已經折進去,你不能再出事!”韓彰待要分辨:“可是老三他……”展昭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二哥別去,不可魯莽!”?
☆、40.永護青天
? “聽見了嗎?那只貓也這麽說。”蔣平一邊勸韓彰一邊對付難纏的僵屍,卻沒注意兩張符咒迎風飄來,正貼在身旁樹幹上。
“小心!”
展昭趕過來,只來得及拽住蔣平疾速飛掠開,就聽轟的一聲,貼着符咒的樹幹突然炸開,三尺之內一片白煙滾滾,等煙霧散盡韓彰也沒了蹤影。那粗壯的樹幹瞬間被炸得焦黑,此刻旁邊站着一個書生打扮滿臉皺紋的老頭,正在得意地陰笑。他一出現便揮揮手,那些白袍僵屍即刻散去,只剩下四名轎夫保護着那頂挂滿白紗的轎子。轎中人仍是端坐不動,一直沒有說話。
“季高,你這王八蛋還沒死呢!”蔣平忍不住怒罵。
“死老鼠,嘴太欠,當心我叫你這輩子再也說不出話!”季高笑得愈發陰冷,眼珠一轉看向展昭,“展大人也來了,很久不見啊。不是老朽多嘴,你說你在不知哪個窮鄉僻壤好好待着,老實做你的縮頭烏龜多好,何必還來趟這渾水。丁月華死了,那跟你相好的西夏國妖女聽說也死了,展大人莫非天煞孤星轉世,竟還不知收斂,想把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都害死是怎麽的?”
這番話鋒利如刀,他一股腦兒傾倒出來直砸得展昭臉色發白,死死咬住牙關。季高笑得猖狂,蔣平喝道:“老賊,把我兩位哥哥交出來!”
季高卻望望天,陰陽怪氣地道:“天已經黑了,老朽就當你在說夢話吧。”
“你……!”蔣平還要再罵,展昭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四哥,不必跟他多說,你看住轎子,我去對付他。”
蔣平微微一怔,随即點頭。
展昭慢慢走近,巨闕握在手中,劍刃上的寒光與月色交相輝映。季高雖是江寧婆婆的師兄,單論武功卻稀松得很,哪裏是南俠對手,他只是擅長些旁門左道的妖術并以此為榮。
此刻,老邁的季高睜着雙三角眼與聲名赫赫的南俠對視竟也充滿不屑。展昭早已洞悉他的詭計,幽深雙眸冷冷逼視,薄唇抿成一線。
季高搓指拈出張符咒,打算故技重施。展昭冷然道:“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束手就擒便少吃點苦頭。”
季高顯然不信,左手擺出個古怪法訣,右手一揚甩出符咒,嘴裏還念念有詞。
符咒朝展昭飄來。巨闕寒光一閃,瞬間挑穿了那張符,看起來與挑穿一張破紙沒什麽分別,只見劍尖騰起縷白煙,符咒便化作劫灰紛紛散落。而展昭挺拔的身形仍然屹立在那裏,并沒有如徐慶韓彰那般消失不見。
季高大驚:“怎,怎麽可能?!”
展昭冷笑:“季先生,你太自以為是了。巨闕乃上古神兵,正氣凝聚其中,是一切旁門左道魑魅魍魉的克星。”
季高的神情由不可置信漸漸轉變成恐懼,剛想逃跑,展昭劍出如風架上他脖子,随即出指點中他穴道。
身後傳來打鬥聲,還有女子的驚叫。展昭回頭看見蔣平與那四名轎夫動起手來,與此同時一條繩子毒蛇吐信般從轎子裏飛出,瞬間纏住紫嫣的脖子将人往轎子裏拖。
“四哥別打了!”展昭叫道。
“我也想住手,他們纏着我不放啊!”蔣平氣喘籲籲地哀嚎。
紫嫣已被那“毒蛇”拽進轎子裏,只聽咔嚓一聲似乎是扭斷骨頭的聲音,緊接着一聲慘哼,轎中人似是低低罵了一句“叛徒”,紫嫣的身體便又被抛了出來,宛如一片枯萎的敗葉落在地上。雖然重重落地之後還濺起幾朵血花,展昭仍覺得那身體像一片輕飄飄的葉子。他閉了閉眼,面露不忍之色。
砰的一聲,夜空中炸開一朵煙花,随即又有一道銀光閃過。流光溢彩,奪人心魄。蔣平精神一振,喜道:“禦林軍來了!”
轎中人怪嘯一聲,那四名轎夫便立刻抛下蔣平,轉而擡起轎子作勢欲逃。蔣平被一股大力搡得跌在地上,灰頭土臉地爬起來,展昭扶住他道:“先別追了,禦林軍已包圍此地,逆賊跑不掉。”
蔣平好不容易喘勻氣息,仍是有些擔憂:“那二哥三哥他們倆……”
展昭十分肯定地道:“他們沒事,剛才那只是雕蟲小技障眼法,包大人的煙花訊號讓咱們去外圍與他會合,先過去再說。”
“好。”蔣平點頭應道。
于是展昭綁了季高走在前面。蔣平扶起紫嫣,伸指在她鼻端試了一下,氣若游絲,看來是活不成了。想扶着她走,奈何那身體軟得沒有一絲力氣,蔣平咬了咬牙,也顧不得男女之嫌,将紫嫣打橫抱着往前走。
快步跟上展昭,蔣四爺還不忘油嘴滑舌話唠幾句。
“哎展小貓,你說這女人什麽來路?為什麽幫咱們?”
展昭不說話,只顧着往前走,蔣平嘆了口氣繼續說:“我瞧着這姑娘長得蠻标致的,就這麽死了真可惜……展小貓她是不是看上你了才拼命幫咱們?”
“四哥!”展昭無奈叫了一聲,蔣平這才閉嘴。
他們很快走出這片亂葬崗。禦林軍肅立道邊,威風凜凜。許多穿白麻長袍裝神弄鬼的喽啰被繩索綁縛了扔在地上,在大宋軍威面前他們擠做一團瑟瑟發抖,陸續還有喽啰被禦林軍高手從亂葬崗內拎出,與他們的同伴丢在一堆。
包大人負手而立,正在不遠處等待,他的身邊除了四大門柱和公孫先生竟還有韓彰徐慶,顯然已經得救。蔣平看到不禁一陣驚喜,說道“展小貓你猜得一點不錯,雕蟲小技果然奈何不了禦林軍”。展昭将點了穴道的季高也扔到那些喽啰中間,本來就發抖的喽啰突然見到平日裏在他們眼中神通廣大的季先生竟也被抓,一時間更加恐懼,顫抖如篩糠。“季……季先生,您這是……這是……”一個稍微膽大點的喽啰試圖跟季高說點什麽,奈何語不成句,換來季高鐵青着臉一記冷哼。
展昭走到包大人面前抱拳行禮:“大人,逆賊季高帶到。屬下無能,那襄陽王仍匿于亂葬崗內。”
包大人欣慰地點頭:“展護衛辛苦了,稍安勿躁,且容他作困獸之鬥。”
蔣平将紫嫣交給公孫先生照看,自去與兩位兄長說話。徐慶因為自己魯莽中了圈套的事感到面子有些挂不住,悶悶的不出聲,韓彰倒還好,拉住蔣平壓低聲音問話。
“我說老四,你怎麽抱着那個姑娘?”
蔣平眨眨眼:“她受傷了。”
“就因為這個?”一雙鼠眼偷偷往紫嫣那邊瞟。
“二哥你到底想說什麽?”
“看上人家了?”
蔣平望望天:“四爺我一向命苦,看上的姑娘全都看不上我,所以二哥你誤會了,我壓根兒沒往那上想,剛才還琢磨着這姑娘跟展小貓挺般配。”
韓彰嘆了口氣:“般配也沒用,我看她活不長了。”
“能清靜會兒嗎?老五屍骨未寒,你倆還有閑心在這兒廢話!”本就心情不佳的徐三爺黑着臉丢出這麽一句,繼續黑着臉不吭聲。
韓彰蔣平對視一眼,想起兄弟之死,也都耷拉下腦袋不再說話。
那邊公孫先生将一顆藥丸喂進紫嫣口中。不一會兒,昏迷中的人幽幽醒轉,包大人過去看她,展昭及三鼠也跟過去。
公孫先生低聲道:“她快不行了,頸骨碎裂,撐不了多久。”
包大人神色一黯,俯身喚道:“紫嫣姑娘。”
紫嫣臉色白得像紙,費力地撐開眼皮,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一雙美麗的眸子緩緩在衆人臉上掃過。
雖與她相識時日不多,并沒有太深情義,可這裏站着的都是血性男兒,看着一個姑娘家在自己面前傷重垂危,衆人均感心頭酸楚。蔣平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疑惑,試探着問:“紫嫣姑娘你為何要給我們報信?為何幫我們?”
紫嫣牽了牽嘴角仍是發不出聲音,只得伸手從衣袋裏取出一樣東西,顫抖着交到包大人面前。包大人接過細看,是一個制作精巧的劍穗,用蠶絲編織而成,中間嵌着一塊玉。雪白的蠶絲瑩白的玉,此刻被鮮血染出殷紅一片,顯得分外凄豔。
展昭劍眉微鎖,眼前恍過若幹畫面。一人白衣翩翩腰懸寶劍,随意一個轉身,華麗的劍穗揚起華麗的弧線……那如畫眉眼,那風流韻致……
“這是白玉堂的劍穗。”展昭的語氣十分肯定。
包大人手一顫,反把劍穗握得更緊。“紫嫣姑娘,這……莫非你是白護衛的……朋友?”
紫嫣緩緩阖上眼皮,一臉欣慰神色。
這一刻時光逆流,追溯過往歲月,光影斑駁裏畫面一幀一幀定格,最後凝定在一張臉上。
一張俊朗而充滿朝氣的面孔。那人白衣如雪,意氣飛揚,一笑之間不知傾倒多少紅顏。
彼時她化身酒肆中賣藝女子,暗中為襄陽王招攬武林高手以謀大事。婉轉琴聲常引得羁旅天涯的江湖人駐足聆聽,随後便會走進酒肆喝上一杯。
有些人貪戀她的美貌,驚羨她的琴技,酒酣耳熱之際往往會做出無禮舉動,而每一次她都憑着機智化險為夷。
直到有一次。
好色之徒糾纏之下她無法脫身,驀地一道雪亮劍光閃過,伴着裂帛之音,惡徒應聲倒地。她也随着摔在地上,掙脫鉗制,狼狽擡頭,怔住。
一只手伸到面前。手指修長,骨節錯落分明。
手的主人扶起她,輕聲問:“沒事吧?”聲音清澈明亮,宛如泉水。
她的目光順着手往上,一張豐神俊朗的笑臉。真好看,她在心裏想。
白衣如雪,眉目如畫,傲骨天成。
她凝定了目光仔細地看,怔怔地被他扶起來。一個劍穗遞到手裏,瑩白的玉閃着光耀花了她的眼。
“離開這兒吧,去做點別的營生,這個應該夠你今後生活所需。”
輕輕握在手心,冰涼的觸感似一道清流直達心底……
“敢問少俠高姓大名?”
他微笑,眉眼彎彎。“在下白玉堂,陷空島錦毛鼠是也。”
……
再相見恍如隔世。
襄陽王爺壽筵之上。他仍是風流天下我一人的錦毛鼠,她仍是琴技驚豔的紫嫣。只是開封府護衛和襄陽王義女的身份注定了懵懂的情愫以悲劇收場。
“白少俠......”她凄惶地喚他。
他彎起嘴角做出微笑模樣,眼底卻泛起鋼針般的冷意,直冷到她心底。
“紫嫣小姐別來無恙......”他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從此再無瓜葛。而直至血濺沖霄樓的一刻她才深刻地明白,那個白衣如雪的少年劍客早已住進了她的心裏。
她嘆息,如果這一生不曾相遇,那該多好。
她緩緩阖上眼簾,安然停止了呼吸。因為在跌入黑暗中的一瞬,她仿佛看到無邊漆黑的盡頭有一點光。
拼盡全力地沖過去,一點光亮迅速擴大到一片,鋪天蓋地,恍惚迷離。
一人潇灑轉身,白衣如雪,笑容如昔。
紫嫣漸漸停止了呼吸。
衆人無言,蔣平用力吸了下鼻子道:“本來還想着把她跟展小貓撮合撮合,原來她心裏的人是五弟呀!”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包拯等來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卻也不能算是壞消息。
禦林軍領隊禀報說,隐藏在這片亂葬崗中的叛軍皆已伏法。但盟書還在襄陽王手裏,他提出條件要跟展大人比武,他說這是自己最後的心願,若不允便與盟書同歸于盡。
包大人擡頭看了眼透出一線曙光的天幕,又看看展昭,展昭微微點了點頭。
......
天光大亮,萬物複蘇。
清冽的空氣吸進肺裏使人精神一振。襄陽王眯起眼睛審視着展昭,良久方道:“本王知道你會來應戰。”
展昭道:“展某是開封府的人,朝廷官員,江湖上與人比武之事本不該再做,此番若非為了盟書,不會讓你如願。”
襄陽王笑道:“只要你勝了本王,盟書随你拿走。”
展昭平靜地道:“王爺該清楚自己的下場,勝也是死,敗也是死。”
“說得不錯。但你若勝不了,本王自會将盟書毀去。”
展昭眼中不禁染上怒意:“這又何苦?王爺死了還想給你的盟友留條活路不成?”
襄陽王滿臉譏诮:“非也。那些人只是棋子,如今大事難成,他們是死是活本王都不會在意。展昭,本王希望你将我當作對手。”
展昭搖頭:“你在展某心中乃是亂臣賊子,并非值得尊敬的對手。展某答應與你比武也有目的在,并非單純為了切磋武功。”
襄陽王沉默了一下,忽然從懷裏掏出個像奏折一樣的小冊子,拿在手裏揚了揚:“如果本王現在将盟書交給你,你可否心無雜念地對待這場比試?”
展昭向包大人那邊看去,包大人微微點了一下頭。
“王爺,我答應你。”展昭道。
“好,接着!”襄陽王手一揚,盟書嘩啦啦飛過來。展昭接住,直接送到包拯手裏。包拯打開粗略一看,啪地合上說道:“是真的。”
展昭放下心來,重新走到襄陽王對面,微一抱拳道:“請!”
這是對待武林高手的禮節,可見展昭此刻并未把對方當作颠覆江山的逆賊看待。襄陽王哈哈大笑,心中不由生出幾分豪氣。
“成王敗寇,本王認了,臨死前能與南俠一戰,也算不枉此生。”
“王爺請。”展昭緩緩展袖,又說了一遍。
襄陽王注視着展昭:“本王希望展大人可以先出手。”
展昭淡淡道:“江湖人都知道,展昭與人比武從不先出手。”
襄陽王目光宛如冰針一般刺探而下,他冷冷笑道:“你這個習慣本王早已知道,只是本王一直在想……”他頓了頓,眼中劃過一絲危險的笑意,“ 只是不知道是不屑先出手呢,還是不能先出手?”
展昭微微蹙眉:“王爺到底想說什麽?”
“有些武功講究先發制人,有些武功講究後發制人,展大人不肯先行出手,莫非是想找出本王的破綻?”
展昭不禁淡淡一笑,并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笑容宛如這清晨天空裏舒卷自如的雲彩,悠淡而充滿自信。
襄陽王目光中閃過一絲震驚,他這虛虛實實的說辭只為試探,可惜他的對手并未露出破綻,試探變成了泥牛入海,又仿佛是一拳打在棉絮上,沒有任何結果。
展昭嘴角浮起一絲微笑,仍是不疾不徐地道:“請王爺賜教。”
襄陽王的呼吸微微亂了起來。不得不承認,褪去了王爺和禦前侍衛的頭銜,站在純粹江湖人的立場,在內心深處自己對展昭竟隐隐地含有一絲懼意。
也許是因為那精湛的劍法,也許是因為江湖人對他的那份敬重,也許只是因為他是展昭。
襄陽王突然翻轉手腕亮出一柄長劍,劍身細長,劍刃極薄。他出劍的速度極快,劍影恍惚,瞬息間已揮出數十劍!每一劍都從不同方位、不同角度攻來,漫天塵土凝聚成巨大的一團橫亘在兩人之間。襄陽王縱聲長嘯,碩大的一團泥塵在他內力催動之下,排山倒海地向展昭攻了過來!
展昭并沒有動,任滾天而轉的泥團轟然壓下,襄陽王狂笑道:“展昭!你不打算還手麽?還是根本無法招架?”
他話音剛落,眼前灰莽莽的泥團正中突然現出一點亮斑,那亮斑越來越大并且越來越亮,轉瞬之間已擴到了兩三尺,帶着噴薄欲出的無限生機,那是滋生萬物的朝陽之光!陰霾即刻散去,大地光彩重生。
然後死亡的窒息突然來臨,所有的光都收束在一起,彙聚成一柄灼目的光之劍。煌煌的光芒漸漸散開,至剛至陽的正義之劍直指在襄陽王的眉心。劍的另一端,是展昭。
有劍,就有鋒芒。巨闕光華隐動,展昭幽黑的眸盯着劍尖,瞳仁裏劃過一道亮色。
“王爺,你輸了。”
襄陽王臉色鐵青,內心被一股燒入骨髓的憤怒點燃。皇帝夢碎了,江山注定不是自己的,現在唯一的心願就是打敗南俠,在江湖上留下一段傳奇,可這個心願眼看也将煙消雲散。老天,為什麽你不能成全本王一次!
“為什麽?”襄陽王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很多,困惑地望着展昭。
巨闕紋絲不動指住襄陽王眉心,展昭的聲音清晰而堅定:“因為我是正義的,你是邪惡的。”
襄陽王眼中騰起血光。
展昭有些憐憫地看着他:“巨闕乃正義之劍,千百年來飽飲惡人之血,王爺勝不了展昭。”
襄陽王眼中血色愈濃。他突然大吼一聲,胸前空門大開,整個人向巨闕的劍尖直撞過來!
展昭大驚,急忙撤劍。即便亂臣賊子最終都沒有好下場,但也絕不能死在自己劍下。他可以敗,卻不可以死,尤其是于此刻死在自己劍下。襄陽王罪大惡極,自有國法懲治,雖然這可以看作是兩個江湖人之間比試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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