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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熱,卻能把人洞穿。小蝶不由一哆嗦,低下頭,不敢直視展昭的眼睛。

“公主的傷,真的已無大礙,只是......只是......”

展昭到底不願為難一個小丫頭,以手拍門。“苓兒,我進來了!”他本打算說完這句就把門推開,不管白苓理不理他。可恰在此時,白苓在裏面應聲道:“展大哥,進來吧。”

展昭手勢微頓,繼續推門,緩緩走了進去。小蝶怔了怔,趕緊跟着進屋。

環視四周,沒發覺任何異樣。床前羅幕低垂,映出纖細的剪影。白苓是靠坐的姿勢,看來她真的已經睡下了。

展昭歉然道:“我擔心你的傷所以才......對不起,打擾你了。”

“沒事。那魔頭一掌确實厲害,我不該跟他硬碰硬的。”白苓的聲音隔着紗帳傳來,聽上去有些輕飄,“傷了肺腑,調息完就有些累了。”

“你歇息吧,我這就走了。”

“展大哥,你也早點歇息。”

“嗯,好。”?

☆、38.剎那芳華

? 展昭待要離開,目光在這屋裏又逡巡一圈。眉峰微蹙,忽然道:“我們今天有些魯莽,沒料到那魔頭如此厲害,我的左臂到現在還沒什麽知覺,再這麽下去怕是廢了。”

紗帳後的剪影一晃,白苓像是要出來,最終卻慢慢靠了回去。“別擔心,淤血阻滞罷了,九幽宮的聖藥很靈驗,明天一早我去為你療傷。”

展昭劍眉蹙得更深,深吸了口氣道:“你有兩個破綻。”

紗帳後的剪影沒有動,等着展昭說下去。

“第一個,你應該已經意識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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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苓輕聲道:“你說手臂沒知覺,我便斷定淤血阻滞。雖然大抵也就是這個原因,但總該立刻查看傷勢,斷沒有拖到明天的道理。”

“那第二個呢?”

白苓沉默半晌:“......我不知道。”

展昭苦笑:“你連睡覺都要穿着外衣是嗎?”其實從一進屋就覺不對,衣架上空空的,并沒有白苓今天所穿那件白衣。顯然是臨時躲到床帳內而非真的已經歇息了。

只聽白苓輕嘆一聲,随即掀帳而出。

瞬間,凝定了目光,展昭僵住,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還是那個白苓,還是那個冷漠又善良的白苓,出塵絕俗的容貌,一點都沒有變。只是,滿頭青絲寸寸雪白。

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

“......怎麽,怎麽會這樣?”展昭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我的頭發變白了。”白苓語氣淡淡的,并未顯得如何難過。雪白的衣服,雪白的臉,雪白的長發,使她整個人看上去宛如一具冰雕,美麗卻不真實。

“不可能,就算今天受了內傷也不至如此。”

“你別忘了我身上還有血咒,師父親自種下的。”

展昭面色變得愈發難看,如果不是白苓提起,他幾乎忘了那個曾經噬人鮮血的妖女。

噬人鮮血以緩解身上的痛苦,那是把人變成妖魔的血咒!

白苓看到展昭眸中流露出痛楚之色,內心感到無比安慰。她的聲音十分鎮定,不帶一絲煙火氣。

“你也知道,那本是李元昊命我師父種下的,很多年了,李元昊死後師父雖然為我解了那個血咒,可日子太久終是傷了根本。”

“傷了根本,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受了無法恢複的內傷,不宜經常動武,尤其是內功,萬一氣血不足,大概就會變成這副樣子吧。”

展昭看着那銀白長發,心中陣陣絞痛,偏偏白苓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展昭一腔氣苦盡數化作無奈,輕嘆道:“知道會這樣你還去拼命!”

白苓咬住唇,一股暖流瞬間流過全身,讓她微涼的血液變得溫熱起來,一向冷冰冰的人竟紅了眼眶。“沒什麽了不起,無非是變得難看些。”

展昭連連搖頭,聲音發顫:“不難看。”

白苓不願展昭為自己難過,輕聲道:“真的不要緊。倒是你展大哥,左臂不會真的沒知覺吧?”

展昭扯動嘴角,笑容有些苦澀:“我騙你的。”

“我就知道。”白苓也笑了,發自內心的感動。

兩天之後,白苓告訴展昭一個好消息。九幽宮前宮主野利幽若,也就是白苓的師父以飛鴿傳來書信,詳細講述了寒冰掌的破解之法。

白苓道:“任何高深的武功都有破解之道,寒冰掌也不例外,天地萬物相生相克本就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展昭似有所悟,點點頭道:“丁香與鈴蘭放在一起養,丁香會迅速枯萎,蟹與梨子同食易傷人脾胃,藜蘆與丹參、芍藥相克,不可放在一起配藥,那寒冰掌的克星又是什麽呢?”

“寒冰掌的克星是一把劍。”白苓道,“師父信中說,寒冰掌至陰至寒,至陽至剛之物克之。”

“至陽至剛之物,那是什麽?”

“上古時代有一神獸名曰‘火麒麟’,口噴烈火澆石成漿,從中提煉的火麟玄鐵是鑄劍的絕佳材料。越國名匠歐冶子以此鑄成曠世利器,刃長三尺有三,柄長七寸,刃寬約五寸,重約五斤,揮動時劍氣亦可傷人。”白苓說完雙眸凝定看向展昭。

“你是說,巨闕?”

白苓點點頭:“确切的說,天下所有陽剛之物都是寒冰掌的克星,現在既然有巨闕在手邊,為何不拿來一用呢?”

展昭笑道:“聽你這麽說,我真後悔上次沒用劍砍那魔頭。”

“現在知道也不晚。師父信中言道,寒冰掌的陰寒之氣是不斷變化的,晚上比白天陰氣重,滿月比朔月之時陰氣重。不過白天野利延郗一般是不會出現的,所以殺掉這個魔頭的最佳時機應該是初一的晚上。”

展昭沉吟道:“還有三天就是初一,這期間好好準備一下。”

于是接下來的三天,白苓把寒冰掌的修習方法詳細講述給展昭,了解了怎樣練成的才能更有把握破解。展昭本是武學奇才,一點即透,到迎戰野利延郗的前一天晚上,已是信心十足。

五月初一,夜,天上無月。

墓地四周泥土翻卷,坑坑窪窪,滿地狼藉。

野利延郗眸中血色湧動,極其不屑地看着展昭:“年輕人,你不可能打贏我的,我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

展昭薄唇一抿:“沒試過怎麽知道,我有把握勝你,你敢不敢與我一戰?”

“哈哈,笑話,天下還沒有我不敢做的事。”野利延郗的語氣十分嚣張。

展昭沒再說什麽,抱拳微微一揖,做了個“請”的手勢。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是絕頂高手,展昭雖恨他,也要給他應有的尊重。

漆黑夜色裏有暗流湧動,是劍氣還是冷酷無情的殺意?

野利延郗并不急于出手,緩緩四顧周圍,突然一聲長嘯,一道強盛的勁氣自掌中爆散,向展昭直撲過去。霎時間狂沙怒卷,在真氣催動下,天地間每一粒塵埃都為之顫抖。

濁浪千重,展昭凝定了目光,一動不動。他覺得自己宛如置身蒼茫沙漠之中,在不可抗拒的波動之下,漸漸沉沒期間。

然而他不能拔劍,現在還不能,時機未到。他只出一劍,而那一劍,乃是致命一擊。若不能致敵之命,便只有自己喪生。輸,就是死。

所以他只能忍受。

忍受,忍住,不能迷茫,不能沉淪。展昭默默攥緊了拳,指甲掐進手心,疼痛使人清醒也使人興奮,就連巨闕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情,在腰間震顫不休。他只覺自己全身骨骼似乎都在顫抖,血液如沸水汩汩奔流,整個人似乎立刻要被拆散。

時空仿佛瞬間被撕裂為無數碎塊,展昭突然一聲輕嘯,雙手立于胸前,提起九成內力,往前一推,一道青白之光從他腕底升騰而起。不能出劍,必須拖延時間,待到野利延郗內力漸弱時,方可一擊得手。

時間一分一秒流過,加諸于展昭身上的壓力有如酷刑,然而再強悍的內力總有衰竭時,野利延郗這一掌已經撐了太久。他想撤招,可展昭不讓他撤招,不如他強悍卻更堅韌的內力牢牢粘住掌勢,讓他進退兩難。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展昭突然撤手,那道巨力頓時惡撲而至,他的身體宛如狂風中一片落葉,輕輕揚起,飄向遠方。四周是一片寂靜黑暗。不可知其所往,亦不可知其所蹤。

野利延郗先是一喜,繼而一凜。展昭身形究竟快了一步,已飄至他身前三尺之地。

展昭落地之後,身體的每一處關節都宛如碎裂般疼痛,然而他顧不了這些,時機稍縱即逝。展昭咬緊牙關,手指握住劍柄。

劍勢無聲無息,看似極慢,實則極快。因為這一劍已凝定了時間,就如夜幕一般,沉沉降臨,如日月運行,四時變化,隐然竟帶着種永恒的味道。

劍氣宛如溫柔又無比強大的夜色,将一切沉沉包裹,使萬物靜靜安眠。那一瞬間,連周圍的時空,仿佛都為這一劍颠倒,回歸于遠古洪荒般的寧靜。

野利延郗慢慢閉上了眼睛。

劍氣瞬間已至眼前。無邊的殺氣從劍刃溢出,直取心脈。

一動如劍,劍氣如虹,虹飛驚天,天裂!

好強一劍!

風聲頓止,詭秘氣息蔓延,天地間一片死寂。無月的夜空裏漸漸顯現出一線蒼白,那是新月的剪影。若隐若現,只有淺淺痕跡,宛如上古神兵的利刃。極細,極薄,極鋒利。

一道蒼白而炫目的光仿佛從天而降,靜靜的,無聲又無息。野利延郗的額上突然出現一道血線。這血線漸漸擴大,延長,從鼻梁至下颌,脖頸,咽喉,胸口......他死死盯着展昭,鉛灰色的瞳孔裏透出不可置信的震驚和恐懼,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他或許想說“我是天下第一你不是我的對手”,然而已不可能發出正常的聲音。

凄厲的叫聲宛如瀕死野獸的哀吼,令人愈發毛骨悚然,身體重重摔在地上的一霎,大團血霧狂湧而出,很快又洇進泥土裏。

天下第一也會流血也會死亡,天下第一的血也是腥紅而炙熱的,與普通人沒什麽分別。何況本沒有誰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展昭輕輕嘆了口氣,看着這一片狼藉只覺疲憊。巨闕的劍刃在衣袖上抹過,仿佛它從未飲過血一般,依舊寒光凜凜,懾人心魄。展昭将寶劍慢慢歸鞘,牽了牽嘴角,薄唇抿出一個弧度。

“展大哥!”白苓仿佛剛從這曠世一戰中醒過神來,奔至展昭面前。

展昭幽深的黑眸亮得驚人,仍有劍氣未散,然而神色已異常疲憊,他很想對白苓微笑一下,卻突然眼前一黑,慢慢倒了下去。

......

展昭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小蝶見他醒來興奮地說我去告訴公主,然後就興奮地飛奔出去。腦中昏沉沉的,待到完全清醒那丫頭已跑沒影了,展昭望着空蕩蕩的門口,不禁無奈一笑。急什麽呀,門都沒關。

白苓很快就來了,在床邊坐下一臉關切神色。她将手指搭在展昭腕脈上,半晌方道:“氣血不足,心脈略有損傷,半年之內不可輕易用內力。”

展昭聽了無所謂地笑笑:“你也太謹慎了,哪有那麽嚴重,我調息些日子便好了。”

白苓道:“還是謹慎些好,你這些年奔波勞苦,身體早就耗虧了,全靠精湛內力支撐,若再不小心,弄不好哪天和我一樣……”

一提到自己,白苓便說不下去了。展昭望着她滿頭雪白,心裏又難過起來,沉默了一會兒不由嘆了口氣。

“謝謝你,苓兒。”他誠懇地道。

“謝什麽啊,你謝我分明就是不把我當朋友。”白苓看着他,清寂目光裏有一股莫名的憂傷。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展昭有些急切地道,“我對不起你,害你受了那麽多苦,害你失去了孩子,害你白了頭發,可是現在除了說句謝謝和對不起我什麽也給不了你,我……”他何嘗不知白苓對自己一往情深,因此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道,“展昭并非不識好歹之人,月華她屍骨未寒,雖然我們終究無緣成為真正的夫妻,可是在心裏我一直當她是妻子的,此生已不做他想,望你體諒。”

白苓冰冷的眼中湧出一絲水汽,略低頭說道:“我明白,展大哥,我并非想讓你承諾什麽,我只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當然,白苓是展昭的朋友,永遠都是。”展昭微笑道。

白苓咬了咬唇,又恢複一貫冰冷神色,語音卻透出關切:“展大哥,你今後作何打算?”

“我打算返回汴京,為月華守靈三年。”

“三年?”白苓怔了一下,輕聲道,“這麽巧。”

展昭疑惑地看着她。白苓道:“我正要閉關療傷,時限也是三年。”

展昭眉峰蹙起,急切地道:“怎麽,你的內傷……?”

“不是。”白苓牽了下嘴角,常年以冰冷神色示人以至此刻想做出個輕松微笑都有些困難,沉默了一下,她說,“師父用飛鴿傳書告訴我寒冰掌破解之法的那封信裏,還提到了曾經種在我體內的血咒,她又想出了新的化解方法。”

“哦?那就是說你的血咒可以徹底化解了?”展昭帶着欣喜的語氣問。

“可以試一試,但需要閉關三年。”

“那……會不會有什麽危險?我雖不知具體方法,可但凡以內力自行療傷,多半很容易反噬,苓兒你還須謹慎嘗試。”

白苓聽出展昭話中關切之意,霎時感到一股暖流滾過心頭。她靜靜地看着那雙黑眸道:“展大哥你放心,不會有危險,師父沒有十足把握是不會告訴我的。這個血咒不徹底化解掉,于我而言總是隐患,現在雖暫且壓制,難保将來哪一天不會危及性命。因此我決定一試。”

展昭目光沉沉:“既如此便試試。能告訴我最壞的結果嗎苓兒?”

白苓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盡可能輕松平和:“最壞的結果是內力盡失,我本就打算退隐,再不管江湖上的是是非非,要內力也沒什麽用。”

展昭想了想沉聲道:“那這樣,三年後我會來找你,确定你平安我才放心。”

白苓聽了,冰眸裏迸處一絲笑意,輕聲道:“好。”

幾日後,展昭辭別了白苓,回開封汴梁為丁月華守靈,沒多久又恢複了四品帶刀護衛的日常事務。巡街辦案保護包大人,常常整日忙得不亦樂乎。他覺得這樣很好,忙起來能忘記很多事,尤其是忘記那種深入骨髓的傷痛和孤寂。

按照慣例,每天晚上會安排一人負責保護包大人。開封府的值夜是輪值,從前展昭的擔子很重,每隔一天就要值夜一次,另一天便由四大門柱共同堅守。後來有了白玉堂,現在連徐良艾虎芸生都漸漸磨練出來,展昭好幾日才輪得上一次。再加上大家知道他痛失愛妻,心情郁結,在值夜這事上常有人替他。本意不壞,可這于展昭未必是好的。夜不能寐,他常常在丁月華的牌位前枯坐到天明。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首李商隐的《錦瑟》,展昭每次想到這首詩時總會在心裏反複默念最後兩句。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月華啊,你就這麽走了,留我一人在這世上孤苦無依。我每天都在想你,祈盼着或許能在夢裏見到你,可我夜夜無法成眠,竟連做夢也成了一種奢侈。唉!他深深嘆了口氣。

腳步聲。憑着敏銳的聽力,展昭感到有人慢慢走近,他轉過身就看見了包大人威嚴而慈祥的臉。

“大人。”展昭叫了一聲,迎上前去,“夜深了,大人還不歇息?”

包大人看着展昭愈發瘦削的臉嘆了口氣:“本府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展昭心中一暖,不由将眼前人細細打量。這位已過知天命之年的老人仿佛比記憶中的形象蒼老了許多,兩鬓斑白,威嚴的黑面爬滿皺紋,一向淩厲的眼神裏透出幾絲疲憊。包大人視自己如至親子侄,自己這般消沉,他一定很擔心。展昭這樣想着,心中又湧起強烈的愧疚感。

“包大人,我......”試圖說些什麽,胸口沉悶得幾近窒息,終是無言地抿起唇。

包大人輕拍展昭肩膀,說道:“月華不幸慘死,你心裏難過,可也不能傷心一輩子,本府相信就是月華也不願見你這樣。”

展昭點點頭:“請大人放心,屬下一定盡快振作起來。”

“那就好。”包大人用慈愛的目光端詳着面前這個年輕人,輕輕嘆息道,“你本是江湖上自由翺翔的雄鷹,本府卻把你留在了官府,這些年來辛苦奔波,含冤受屈,本府常常覺得對不住你,常常會扪心自問,當初那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大人,展昭不悔。”他斬釘截鐵地說,眼神一如當年初來時那般堅毅。

“本府知道,南俠做事從不後悔。”包大人道,“只是如今本府想還你自由。”

“大人?”烏沉沉的黑眸凝向包大人,透出困惑。

包大人眼中帶着些笑意:“你累了,身心俱疲,是該退隐的時候了。”

“大人!”他的困惑瞬間變成震驚,雙膝一彎竟跪了下來,“屬下誓死追随大人!”

包大人伸手扶起展昭:“不是趕你走,是還你自由。等你為月華守完這三年,青山綠水間尋一清靜所在,過一過逍遙自在的日子不好嗎?開封府有玉堂小良子芸生艾虎他們,你盡可安心。若是想念就多回來看看,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大人......”展昭眼眶一熱,哽咽着竟說不下去。

......

光陰荏苒。在小客棧的地下雅間裏,白苓已經閉關三個月了。所謂閉關,就是不吃不喝不言不動,只以意識誘導內力專心療傷。這種方法能治好極嚴重的內傷,可一旦走火入魔,卻也是十分兇險的事。閉關期間不能有人打擾,小蝶每日守在門外,為白苓護法。

這兩天內力行至關鍵處,忽然遇到阻滞,怎麽也沖不過逆流的血脈,越是焦急越是內力不濟。最後一口鮮血噴出,臉色慘白的倒下時,白苓在心裏哀嘆,這就是天意,天意不可違!

她不怕死,只是不甘心。除了不甘,還有愧疚。——展大哥對不起,我沒對你說真話。我告訴你最壞的結果是失去內力,其實不是的,最壞的結果是如我現在這般,血脈碎裂,等血流盡了便會死去。

小蝶驚慌失措地跑進來,看清白苓的情形也只能坐在旁邊默默垂淚。

白苓躺在床上,面色很平靜,心裏一直在想辦法,活下去的辦法。從前她心如死灰生無可戀,現在卻不想死,因為有個人給了她希望,三年以後要來看她。她不想,等那個人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她的骨灰。

訊號發出的當天傍晚野利幽若就找了來,比預想的時間要快很多,小蝶稍稍放心,這樣看來公主還有救。

白苓時昏時醒,聽到動靜睜開雙眼,正看到野利幽若站在床邊,她輕輕叫了聲:“師父。”

野利幽若看着白苓面色凝重,她知道此刻白苓的身體內,那些看不到的脈絡上,細小血管正在寸寸破裂,這樣的傷将慢慢延展,直至遍布全身,她知道那一定疼極了。而白苓只是平靜地看着自己的師父,沒有吭聲。

野利幽若沉默良久,終于嘆了口氣,将一粒藥丸喂入白苓口中。

過了一會兒,白苓輕聲道:“我福薄,恐無緣與他白首偕老,若我死了,便将我的骨灰交托于他。”目光直直盯住小蝶。而那個“他”,不用明言,小蝶自也心照不宣,于是哭着點了點頭。

強提着的一口氣松了下來,白苓立刻感到身體輕飄飄的,仿佛三魂七魄都在遠離自己,神思再也無法凝聚,終于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小蝶擔憂地問:“野利前輩,公主她會好起來嗎?”

“即便醒過來也是內力盡失。”

“那,她會一直這樣睡下去了?”

“......不知道。”

......

三年後。

黃昏,霞光如血。汴梁城外,晚風挾裹着花香熏人欲醉。展昭辭別了開封府衆人,沿着汴河慢慢地走。他回想着臨別時包大人的話。

——白苓姑娘對你一往情深,去找她吧。

展昭望向遠方連綿起伏的山巒,越過山巒的千裏之外有一片黃沙脈脈終年積雪的土地,那裏有一個自己牽挂着的人。自己曾經辜負她,而如今,他卻想給這份感情一個承諾。

苓兒,三年過去了,你還好嗎?……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夕陽隐沒,玉兔東升。汴河水在身邊靜靜流淌,銀輝下泛□□點晶瑩剔透的亮光。

忽然,遠處水域中一艘白紗籠罩的畫舫闖入視野,宛如暗夜中的精靈伫立于缥缈煙霧間。回憶的潮水瞬間湧來,那是多年前他和她初識的那個夜晚。

展昭凝目望去,黑眸中劃過一抹亮色。他足尖一點,便向那畫舫掠去。

“苓兒!”雙足甫一沾上甲板便忍不住出聲輕喚,“苓兒,是你嗎?”

只見白影一晃,白苓已從裏間閃出,片刻立于展昭面前。

她靜靜地看着他,一時沒有說話。

還是那樣一襲白衣,還是那出塵絕俗的容顏,一如他們的初見。自古紅顏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白苓站在那裏,看上去宛如一個冰人。她的頭發仍是雪白,在月色裏泛着光,整個人晶瑩剔透,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不帶人間煙火色,而那雙美麗的眼睛裏卻蘊藏着淡到不易察覺的溫柔。她并沒有笑,可展昭在她眼裏分明感受到喜悅。

于是他也微笑:“我還想着去西夏找你,你倒先來了。這樣也好,省卻許多麻煩。”

“展大人可否把話說得明白一些?”白苓口氣冰冷,終是掩不住促狹。

“說得明白一些就是,我欲尋一清靜所在退隐江湖,過一過逍遙自在的日子,苓兒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在這月光籠罩的畫舫中回蕩。

白苓微微牽起嘴角,笑容清寂,性情冰冷的人難得現出笑意,是發自內心的笑。

“如今我頭發也白了,內力也沒了,可是個大大的累贅。”

“內力沒了?怎麽會?”展昭的心又提了起來。

“我也不想呀,療傷時不慎走火入魔,能保住性命不錯了。”白苓無奈地道。

展昭不禁一陣心疼,目光直直望進白苓眼底,那裏面映出自己的影子:“都過去了,你平安就好。”

白苓眼中蔓上些許水汽,一時無言。

——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白苓伸出手來,挽住展昭的。

“那就走吧。”她說。

二人攜手立于畫舫之上。

銀紗似雪,明月清朗。丫鬟小蝶坐在船頭,輕笑一聲搖起撸,哼唱出一闕《水調歌頭》。畫舫在宛轉的歌聲中漸去漸遠……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绮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B版完)

☆、C版(女主全滅版)39.風波疊起

? (雖然全滅,但并不是BE。我一直覺得像展昭這樣的英雄人物,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并不是愛情。除了愛情,還有朋友和兄弟,還有責任,還有理想,還有很多像我這樣膚淺的小人物雖絞盡腦汁費盡心力仍揣摩不出的東西,但對展昭來說卻很重要。沒有了愛情,他同樣可以挺起脊梁,堅強的活下去,而且活得很好。上接第38章。)

三年後。

黃昏,霞光如血。汴梁城外,晚風挾裹着花香熏人欲醉。展昭辭別了開封府衆人,沿着汴河慢慢地走。他回想着臨別時包大人的話。

——白苓姑娘對你一往情深,去找她吧。

展昭望向遠方連綿起伏的山巒,越過山巒的千裏之外有一片黃沙脈脈終年積雪的土地,那裏有一個自己牽挂着的人。自己曾經辜負她,而如今,他卻想給這份感情一個承諾。

苓兒,三年過去了,你還好嗎?……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夕陽隐沒,玉兔東升。汴河水在身邊靜靜流淌,銀輝下泛□□點晶瑩剔透的亮光。

忽然,遠處水域中一艘白紗籠罩的畫舫闖入視野,宛如暗夜中的精靈伫立于缥缈煙霧間。回憶的潮水瞬間湧來,那是多年前他和她初識的那個夜晚。

展昭凝目望去,黑眸中劃過一抹亮色。他足尖一點,便向那畫舫掠去。

“苓兒!”雙足甫一沾上甲板便忍不住出聲輕喚,“苓兒,是你嗎?”

一個人影瞬間從裏面閃出,背對着自己站定,身形嬌小,顯然不是白苓。

展昭一怔蹙眉:“你……”

“展大人。”嬌小身影一轉,原來是白苓的貼身侍女小蝶。

“小蝶,你們公主呢?”展昭心中忽然一陣發慌,語氣便有些急。

小蝶咬住嘴唇,眼圈兒一紅,慢慢低下頭去。

見此情形,展昭身上越來越冷,強撐着穩住心神。“出了什麽事?苓兒她……她怎麽了?”

小蝶不出聲,展昭盯着她,漸漸全身都冷透。周圍頓時陷入一片死寂,夜風吹動起纏繞畫舫的白紗,幽怨嗚咽,宛如鬼魂哭泣。

半晌,小蝶低低抽泣幾聲,再擡頭臉上滿是淚水。她還是不說話,突然轉身走進船艙。

展昭跟着進去。船艙不大,卻仍顯得空蕩蕩,迎面矮桌上一個陶瓷罐,孤零零放在那兒很顯眼。小蝶肩膀不住顫抖,哭得更加傷心。

“公主閉關療傷,不幸遭內力反噬,震斷了心脈,苦撐數日回天乏術……她死前一直念叨你,囑托我将她的骨灰交給你。”

展昭慢慢地走過去,輕輕捧起那個陶瓷罐,然後抱在懷裏。盡管一再壓制,淚水還是決了堤。“苓兒你騙我,你說最壞也不過內力盡失,可沒說會危及性命,你騙我......”

小蝶哽咽着道:“公主說,她福薄,無緣與你白首偕老,要你好好保重自己。”

展昭聽了心中一痛,輕撫着懷裏的陶瓷罐,半晌方道:“你放心,我一定保重自己。”

風勢漸疾,夜空飄起雨絲。展昭立在船頭,望着黑暗中一片蒼茫的水域,任雨水打濕了衣襟。他仿佛看到白苓向自己走來,出塵絕俗的臉上冰冷如昔,眼中卻透出關懷,她遞上一把傘,輕輕地道:“前路多風雨,君子須保重。”

小蝶搖起橹,煙雨凄迷中畫舫漸漸遠去,終于隐進一片黑暗裏。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

位于宋夏邊境的凝雲谷在群山環抱中緘默着,谷底的終年積雪與千峰萬壑一起冷漠地看着世間,任浮生百态,任滄海桑田。長久無人踏足的禁地在深冬最冷的日子裏迎來了一位客人。他是展昭。

本想尋一清靜所在隐居避世,走遍千山萬水,從初春走到深冬卻依然來到這裏。曾經的經歷使他對這山谷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雖然嚴寒刺骨滴水成冰,可每每回想展昭心裏總是湧起一股暖意。如今,一個飄搖的靈魂帶着一顆疲憊的心流浪至此,便在這裏安了家。

半山腰的幾間石屋在一次雪崩中盡數損毀,後來修好了一間,展昭便住了進去。他在亂石廢墟裏尋到幾袋糧食,由于寒冷的緣故并沒有腐敗,約略估計大概抵得上數月口糧。如此便可暫時住下,待到氣候轉暖一些再出谷置辦生活用品。

偌大山谷只有展昭一人,每天都過得很簡單。不必再管朝堂上的波詭雲谲,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他現在可以更多的關心一下自己,那顆總是憂國憂民悲憫仁慈的心終于卸下了重擔。

展昭将大部分時間用來吐納調息,用內功修複多年來受損的經脈,他反複修習耶律楚贈予的《易筋經》手抄本,淤積的內傷竟也慢慢地有所好轉。每天練完內功練劍法,練完劍法就在寂靜的雪谷裏散散步。大自然本身具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叫人心生折服,展昭發現自己越來越适應遠離塵嚣的生活。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過去了三個月。

這一日傍晚展昭正在屋中吐納,忽聞遠山傳來異響,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是有人來了。展昭心中驚疑不定,凝雲谷所處地勢極其隐秘,終年無人踏足,來者是為何人?這麽想着,他已收功起立,快步走出門去。

遠處山峰上兩道身影疾掠,放眼看去身手着實不凡,展昭蹙眉,目光追逐着那兩道身影,薄削唇角抿成一線。兩人很快奔到近前,展昭眉蹙得更深,語聲焦急而擔憂。

“是你們,出什麽事了?”

來人竟是徐良和白芸生。

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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