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 (1)
夜更深,月色更加凄迷,竹林裏仿佛籠上了一層薄霧,越往深處走感覺越不真實。
比試輕功?哈,那只耗子還上瘾了。心裏還記着上次的事吧,展昭嘴角慢慢勾起一絲笑,讓你贏也不行,小心眼的臭耗子!
“臭貓,笑什麽,心裏在說五爺的壞話吧?”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一晃眼,白玉堂笑吟吟走出來。
展昭瞬間瞪圓了一雙貓眼,十分驚訝地道:“白五爺神通廣大,這都看得出來,展某佩服。”
“哼,外表正經,內裏一肚子壞水兒,我從前對你的評價真是一點沒錯。”白玉堂雙眼望天,從鼻孔吹出一口氣。
“還比不比了,白五爺?”展昭劍眉一揚,眼神帶了些挑釁。
“當然要比!”白玉堂理直氣壯,“為求公平,好心提醒一下你這只貓兒。五爺我除了劍法厲害,輕功無敵,還精通奇門遁甲之術,最近靈感忽至,創出“須彌之境”,此刻你已在陣中。”
展昭點頭,眸色沉靜,并不驚訝。
白玉堂繼續道:“貓大人追捕逃犯的功夫一流,你就把我當作逃犯,只要抓住我,這個陣法自然破解。”
“若是抓不到呢?”
“哈!”白玉堂得意地笑道:“那就只有不停的在這竹林裏轉圈圈,玩貓捉老鼠的游戲,永遠也見不到你的新娘子了。”
“死耗子,你夠狠!”展昭咬牙切齒。
白玉堂一挑眉:“承蒙誇獎,游戲開始!”
白影如風,瞬間隐沒。
迷霧重重,愈發濃烈,一團一團的仿佛棉絮從眼前飄過,阻擋了視線,迷亂了周遭景物,竹林漸漸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濃到化不開的霧。那只耗子跑哪兒去了?
“白兄!”展昭揚聲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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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兒啊!”
白影飄忽,一片衣角掠過,快到不可思議。展昭身形連晃,提氣直追。錦毛鼠輕功卓絕,江湖上人人皆知,如果還有一個人在輕功上能與他分庭抗禮,那個人一定就是南俠展昭。
也是禦貓展昭。當年得此封號之時曾引出諸多非議,其實皇上本沒有藐視江湖人的意思,只是陰差陽錯的被曲解了,或者說,那是個誤會。輕功卓絕,宛如穿房躍脊之貍貓,為皇家效力,故封禦貓名號。
瞬息之間,兩道身影于迷霧中穿梭來去。陣法再高深,也是人力所為,蛛絲馬跡即可尋出端倪。展昭緊緊追蹤着白玉堂的聲息,始終不曾跟錯方向。此刻的他全神貫注,腦中一片空明,感覺的觸角伸向每一個角落,配合異常迅捷的身法,有幾次幾乎就要抓住那雪白的衣角。而白玉堂那邊可謂險象環生,卻總是能在千鈞一發之際逃脫。二人旗鼓相當,難分勝負,咬牙切齒的同時心中都大呼過瘾。
“不錯嘛,貓兒,你的輕功比我想象中還要好,果然是以前從沒盡全力。”白玉堂的聲音穿透重重迷霧,宛如一束亮光,充滿活力,尾音處微微上揚。
“再怎麽好,現在還是被困于陣中。”沉靜的聲音緩緩送出,“展昭破不了此陣,甘拜下風,請白兄撤了陣法吧。”
“你認輸?”白玉堂不可思議地道,“南俠居然也會認輸?”
“白兄又不是敵人,朋友間切磋而已,技不如人當然要認輸。再說不認輸也不行呀,我确實破不了這個陣,耗下去沒意義。”
“什麽耗下去沒意義,是着急想見新娘子了吧。”白玉堂笑道,“小心眼的臭貓,我可沒打算把你一直困在這裏,真要那樣,月華姐和月影都饒不了我。好了不為難你了,就到此為止吧。”
話音一落,迷霧即散,白玉堂就站在三尺之外,還是一付笑嘻嘻的模樣。
“單論輕功,你我不相伯仲,我是占了陣法的便宜,這本不是一場絕對公平的比試,所以你并沒有輸。”白玉堂漸漸收起嬉笑之态,神色變得鄭重,“你沒有輸,我也沒有贏。”
展昭一笑道:“這世上本沒有絕對的公平,就像那次在凝雲谷底,我搶得先機,也是占了便宜。”
白玉堂點點頭,似有所悟:“沒有絕對的公平,也就沒有絕對的輸贏。”
“所以白兄又何必計較呢?”展昭眼中閃出一絲狡黠。
白玉堂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啊,臭貓,在這兒等着我呢!看在月華姐面子上,這次就饒了你,不過貓兒你可記好了,五爺一輩子跟你沒完沒了,不分出個輸贏決不罷休!”
白玉堂轉頭沖身後叫道:“月華姐,出來吧!快點把這只貓兒領回家!”
聲音回蕩,竹葉簌簌作響,然而沒有人出來。
“月華姐!”白玉堂又叫了一聲。
仍是沒有回應,月色黯了黯,襯得周遭愈發空寂。
白玉堂眉心一皺,看了展昭一眼,立刻向竹林深處走去。展昭心中沒來由地一慌,不及多想,也趕緊跟了過去。
清幽的竹林彌漫這一種詭秘的肅殺氣氛,白玉堂邊走邊道:“這事透着古怪,本來說好的,月華姐就在竹林裏等着。”
“四處找找,先別急,或許月華在和我們開玩笑。”展昭嘴上這麽說,心裏卻着實沒底。這種玩笑,若是換作丁月影吓唬白玉堂,那一點也不奇怪,可是丁月華不會,展昭了解他的妻子,丁月華絕不忍心讓別人為了自己擔驚受怕,即使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月華——月華——!”
“月華姐——!”
......
愈行愈深,氣氛愈發凝重。展白二人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連呼吸都刻意放輕,漸漸地,似有一絲血腥之氣鑽入鼻端。
前方一排修竹被齊根斬斷,打鬥痕跡歷歷在目。展昭瞳孔一縮,奔至近前細查,那一道道劍痕正是湛盧所為。他輕撫劍痕,仿佛有無數細如牛毛的尖針由指腹鑽入,一瞬間直抵心脈。
猛擡首,一向沉靜的黑眸裏閃出惶急,展昭的目光順着打鬥痕跡追尋,雙腿未經意識支配全憑本能往前走,一絲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這感覺如此真實,就像心口壓着鉛塊,窒息般沉重。
突然,一片狼藉闖入視野。大片翠竹傾倒,鮮嫩的翠綠枝幹上點點腥紅刺痛雙目。
展昭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色沉黑,望出去的景物有些模糊,大紅喜服的一角在傾軋的翠綠之間現出端倪。
展昭跑了兩步忽然停住,白玉堂從他身邊沖過去,不由回頭看了他一眼,随即蹲下來輕輕撥開竹枝......
慘白的臉,丁月華雙目緊閉,唇邊血跡漫溢,看上去毫無生機的模樣。
“月華姐......”
白玉堂心中一沉,驚呼聲卡在喉嚨裏。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将手指探向了丁月華的鼻端。雖然在看見第一眼的時候,結果幾乎已了然于心,白玉堂還是希望哪怕尚有一絲生機也好。
哪怕僅有一絲生機......
一絲生機就是一絲希望,可惜沒有。結果正如他所預料的那般,殘忍得叫人無法接受。白玉堂能夠清楚的感覺到他身後那個人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刻骨的絕望,別人無法切身體會的悲傷,仿佛靈魂被抽走,血肉糾結成泥。
白玉堂擡頭看着展昭,眼眶酸痛,一句話也說不出。可是不必說,展昭已然明白。
丁月華死了。他的新娘,已經離開了他,再也回不來了。
挺拔的身影微微一晃還是站定了,看上去依然堅毅,與以往每一次承受苦難挫折時沒有任何不同,只是,心已成灰。
展昭一步一步走上前,慢慢蹲下,将他的新娘輕輕攬進懷裏。血還沒有冷透,溫熱的觸感,仿佛懷中的人并沒有死,她只是睡着了。展昭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溫柔,正如情人的眼波,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折折疊疊的碎成一片......輕輕拭去那嘴角的血痕,展昭滿意地微笑。
月華,你明明就是睡着了嘛......
白玉堂看到展昭臉上的神情,心裏一陣陣發涼。
“貓,貓兒......”口齒伶俐的白五爺竟也結巴了。
展昭将雙唇咬得煞白,兩頰繃緊,淚水生生咽回心裏,竟未落下一滴。
“月華遭此劫難,我得為她報仇。”展昭聲音很輕,語氣卻異常堅定。
“那當然,沒錯,你,你說得對。”白玉堂被展昭這極其反常的狀态唬住,簡直語無倫次,半晌才理清思路,想出自己究竟要說什麽。
“四處找找線索,先查出何人所為。”他說。
“好。”展昭點點頭。
于是展昭放下丁月華,與白玉堂一起在東倒西歪的大片竹枝間仔細搜尋,不放過一絲細節,他們恨不得把每一寸土地都掀開翻找,可結果卻差強人意。除了散落各處的血跡以外,什麽都沒有發現,而所有長短參差的劍痕都是湛盧留下的,對方的手上似乎沒有兵器。搜索了半天,他們連仇人的半點特征都估計不出。
“唉!”白玉堂洩氣地坐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憤怒和悲傷如洶湧潮水翻湧而上,桃花眼中一片淚水,他近乎崩潰地賭咒發誓,“貓兒,你放心,月華姐待我就像親姐姐一樣,我絕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不報此仇白玉堂誓不為人!”
展昭比白玉堂鎮定許多,他站得筆直,臉上僵硬着,眸色深沉烏黑,仿佛凍玉一般,沒有焦距。半晌方轉動眼珠,将目光鎖在白玉堂臉上,誠懇地道:“謝謝你。”
白玉堂被這一眼盯得遍體生寒,宛若利劍刺穿心髒,他從沒見展昭這樣過,不由十分擔心。白玉堂猛地從地上竄起來,扳住展昭肩膀,深深看進那雙黑眸裏,關切地道:“貓兒,難受就哭出來,別這樣忍着。”
展昭一顫,掙脫固定住肩膀的手,慢慢走到丁月華屍身跟前,目光溫柔反複流連,只聽他很輕很輕地說:“月華,你魂魄不遠,可以不可以告訴我究竟是何人害你?”
白玉堂聽得愣住,忽然感到毛骨悚然,一陣風吹過,恰如鬼魂哭泣,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風帶起殘枝敗葉沙沙地響,白玉堂眼尖,指着一塊枝葉散開□□出來的泥土叫道:“貓兒,看這裏!”
展昭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眸中驀然劃過一星厲芒。走近細看,湛盧的劍尖一筆一劃刻出的痕跡,清晰而又深刻。
——九幽宮。
看到這三個字的瞬間,展昭整個人都僵住,這三個字就像刻在自己的心上,起承轉合,細致描畫,于是熱血溢滿胸腔。
“九幽宮?九幽宮不是已經解散了嗎?”白玉堂皺眉,百思不得其解。
展昭沉默着,突然抱起丁月華屍身就走。
“貓兒!”白玉堂被驚到,想叫住他。
展昭卻置若罔聞,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貓兒,你去哪兒?!”白玉堂急得大喊。
“不去哪兒,回家。”平板的聲音,波瀾不興,卻暗啞至極。
白玉堂隐隐覺得情形不對,正要跟過去,展昭挺拔的身形仿佛突然失了支撐,毫無征兆地向後疾仰,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們只能盡量做到最好,不去為了注定無法改變的事而悲傷,展昭認為他能做到并且一直做得很好。但這次不同,結局太過沉重,叫人怎能承受!
展昭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了,他呆呆地看着窗外,半晌才明白過來,丁月華已經不在了,頓時心裏疼得像萬針攢刺,猛然又閉上眼,眼球酸澀而艱痛。
撤去紅燭喜幔,雪白代替了豔紅,一夕之間華堂變靈堂。
沉默,可怕的沉默,幾乎叫人窒息。所有的事都在沉默中默默進行。
一幹人在丁月華牌位前上完香,盧方便對包大人抱拳一揖:“我們五兄弟先行回島,就不在此叨擾了。”說罷嘆氣搖頭,再無他言。
包大人也嘆氣,并不挽留,只道:“盧島主一路保重。”
本來白玉堂是絕不肯在這個時候離開的,可丁月影突聞姐姐遭人所害的噩耗,傷心過度,今早突然腹痛見紅,剛滿兩個月的胎兒就此夭折。而丁月影的情形也十分危急,喝了公孫先生開的藥,眼下血是止住了,人卻時昏時醒,虛弱至極,因此必須立刻返回陷空島找盧夫人闵秀秀繼續調理。丁氏雙俠不放心自家妹子,決定同五鼠一起回陷空島住上些日子,畢竟一個已經回不來了,另一個別也跟着去了。丁老二臨走時頂着一雙爛桃子眼睛對着展昭哭個沒完。“怎麽就成這樣了呢?”反反複複就這一句。
展昭慘白着臉,伸出手用力按住丁兆蕙肩膀,唇邊溢出聲冰涼嘆息:“是啊,怎麽就成這樣了呢?......”
無奈的,帶着血腥氣的嘆息,乃錐心之痛。
丁兆蕙看到展昭眼底一瞬間閃過兵刃的寒光,迅速又沉入無邊無際的黑。
子夜星辰,孤星殘照。
蒼白月色下一道孤寂的背影。
公孫先生慢慢走近,将手中披風披在那瘦削的肩膀上。展昭回頭,牽了一下嘴角叫道:“先生......”
公孫先生疼惜地道:“還是歇一下吧,兩天一夜未曾合眼,你若垮了,誰替月華報仇呢?”
展昭黑漆漆的眸子深如夜空無盡,望着公孫先生關切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生機,帶點無奈地笑道:“我也想啊,可是真的睡不着。”
這個笑容太過刺眼,如此不合時宜,公孫先生感覺像是被針紮到,一下子心痛得不行。
“先生放心,展昭撐得住。至少......等找到仇家,報了血仇。”他說得很認真,使這句話聽起來多了點鄭重的意味,更像是一個承諾。公孫先生沒理由不相信,是的,他一定能做到,因為他是展昭。
“入殓之前我仔細檢查過,月華肩膀那道傷,确實是九幽宮的寒冰掌。白苓已死,九幽宮裏武功在月華之上的,除了沐凝雪就是她們的師父野利幽若。”公孫先生道。
“野利幽若早就離開九幽宮不知去向,況且她是前輩,就算殺人也會光明正大地做,不太可能用這等卑劣手段對付一個晚輩。”雖然各事其主,展昭心中這位九幽宮的前宮主始終存有一份敬重。
“那沐凝雪呢?”其實公孫先生也不認為是野利幽若幹的,那可是他師父清虛道長當年的紅顏知己呀。
“沐凝雪?”展昭沉吟着,“我覺得,也不是她。”
“為什麽?”
“之前在西夏我和月華見過她,當時她手下還有許多魅影殺手。在自己地盤不動手,卻要千裏迢迢跑到大宋的地方殺人,沒這個道理。”
公孫先生皺眉:“話是不錯,可如此一來,兇手又會是誰呢?難不成是白苓的鬼魂殺了月華?”
展昭眸中精光一凜,臉色驟變。
“先生!”
“啊?”
“你剛才說什麽?”
公孫先生突然想起展昭和白苓的情分,以為自己剛才那樣說勾起了對方的傷心事,心中正自歉然,展昭卻神色鄭重地将他剛才所言重複了一遍。
“先生,您說,是苓兒的鬼魂的殺死了月華。”
“啊!”公孫先生反應過來,半是震驚半是疑惑地重新審視展昭的神情,想要從中看出點什麽。
展昭凝重地點了一下頭,沉聲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魂。”?
☆、37.寒冰魔掌
? 世上本無鬼,庸人自擾之。
展昭立在冰冷的墓碑前,任思緒飄飛。他從這裏離開又回到這裏,前後不過幾個月時間,一切都不一樣了。
墓碑上粗砺的紋路在月光下流淌,宛若水波。四月的西北已不那麽冷了,就是風大,到了夜裏更大,嗚咽着像有人在哭。展昭慢慢地走近,手按在墓碑上,輕聲嘆息道:“我早該想到的,你既然沒死,為何躲起來?......”
又是一陣風聲嗚咽,展昭像是感覺到什麽,猛回頭就見一個蒼白的影子從眼前晃過。若換了別人,恐怕真會以為是鬼,展昭卻再無懷疑,在見到白影的一瞬間開口叫道:“苓兒!”
白影定住身形,一身的雪白,漆黑長發披散下來直垂腰間,展昭望着這個熟悉的背影說道:“你果然還活着。”
白苓慢慢轉過身,靜靜看着展昭,一時間兩人都是心緒翻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半晌倒是白苓先開口。
“展大哥,你還好嗎?”聲音保持着一貫的冰冷。
“不好,非常不好。”展昭盯着白苓的眼睛,一字一字說道,“......月華死了。”
白苓神色沒有一絲波動:“是死在九幽宮的絕學寒冰掌之下。”
“看來你早已知曉。”
“你想說什麽?”白苓冷冷道,“展大哥,你認為月華姐是我殺的對嗎?”
“為什麽這麽說?”
“你能來到這裏站在我面前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會寒冰掌的不止你一人。”
“但我的嫌疑最大。殺人是因愛生恨,裝死正是為了不被懷疑。”冰冷的聲音透出絕然之意。
“殺人的事不是你做的,裝死大概是想避開我吧。讓我當你死了,覺得虧欠也無法補償,只能帶着遺憾過下半輩子。”展昭忽然一笑,是那種苦澀的笑,“苓兒,我從未懷疑過你。月華不是你殺的,我來這裏是想讓你幫我。”
白苓眸中劃過一抹亮色,驚訝中帶着喜悅,只一瞬間,很快又恢複一貫的冰冷神情。
“苓兒已是個死人,如果不是月華姐出事,我會一直做個死人,可惜世事無常,造化弄人,裝死都不成。”
展昭嘆息:“是我連累了月華,害她慘死,我對不住她。”
白苓沉默半晌道:“逝者已矣,再如何自責傷心也回不來了。展大哥,咱們一定報了這個血仇,以慰月華姐在天之靈。”
展昭烏沉沉的雙眸凝視着白苓,緩緩點頭道:“好。”
寒冰掌是九幽宮的絕學,一直由歷代掌門口述親傳與本門弟子,因為沒有秘笈流傳于世,外人難窺其境。修習這種掌法時必須配合精妙的心法,循序漸進,資質愚鈍或是想要短時間速成強行修習的,都難逃走火入魔的噩運,所以本門弟子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修習。白苓告訴展昭,整個九幽宮裏會使這種掌法的,除了自己只有兩個人。展昭點點頭,不用說他也知道,那兩個人是沐凝雪和野利幽若。
可白苓很篤定地說兇手另有其人。
展昭詢問的目光看過來,白苓緩緩說道:“此人非我門中之人,卻與家師頗有淵源,算我的叔伯輩。”說完又看了展昭一眼,“想必你能猜出他是誰。”
“野利延郗!”展昭吐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眸中劃過一道寒光。
白苓點點頭,繼續道:“月華姐出事後,我就懷疑他是兇手,後經暗中查訪,證實了就是他。展大哥,你可知野利延郗為何要殺月華姐?”
“因為我。”展昭語氣肯定,“野利延郗對李元昊一腔愚忠,李元昊死了,就挾怨報複。”他目中含着淡淡悲戚,看着白苓道:“在野利延郗看來我是叛徒,殺了才解恨。月華無辜,是我連累她的。”
白苓冰冷的聲音在風中散開:“我也是叛徒,就那麽看着李元昊在面前被削去鼻子,可我是已死之人,野利延郗沒法再殺我,就把這筆賬記到九幽宮頭上。”
展昭輕聲道:“他也算報了仇,殺了月華比殺了我還狠。”
白苓轉開目光,她不想看到展昭的表情,那不是簡單的“悲傷”二字所能形容。
繁華鬧市一隅,生意蕭條的客棧,迷迷糊糊趴在櫃臺後睡覺的掌櫃,客房裏談話的聲音很輕。
陰無雙和沐凝雪離開後,無處可去的白苓就住進這間客棧。此時她與師姐早已冰釋前嫌,這裏地處偏僻正好适合隐藏,順便還可以給師姐他們夫婦守着房子,哪天回來也好有個去處。
白苓道:“野利延郗的武功今非昔比,你我聯手也未必是他對手,李元昊死後,他忽然開始修習邪門內功,進展神速,如今人已瘋魔。”
展昭聽得一怔,沉吟片刻道:“照你這麽說,在當今武林中他的身手應該可以跻身前三位。”
白苓神色愈發凝重:“說他天下第一我也信。”
展昭感到不可思議:“真能有如此厲害?”
白苓道:“你說前三位,那另外兩個位子留給誰的?”
“你的師父和我的師父。”展昭說得理所當然。
白苓就知道展昭會這麽認為,于是正色道:“你的師父乃世外高人,不算在內,而我的師父,我敢肯定地說,已經不是她嫡親兄長的對手。”
展昭一驚,繼而冷笑:“放眼江湖,有多少人想要争這天下第一的名頭,可到頭來,武功天下第一的人竟然是個瘋子!”
“瘋子,肆意殺人的魔鬼!”白苓冷冰冰地道,“所以我們一定要除掉他,不僅是為月華姐報仇,也是為整個江湖除害。”
正說話間,丫鬟小蝶匆匆跑來,一臉焦急。
“公主,不好了!”小蝶是白苓做西夏公主時的侍女,一直跟在身邊,因此叫慣了公主的稱謂。
“怎麽了?”白苓問。
“公主,你,你的墓,被,被人掀了。”平日裏口齒伶俐的小丫頭結巴起來。
白苓臉色一變,與展昭對視一眼:“走,看看去!”
三人出了客棧向郊外墓地的方向趕。小蝶雖非九幽宮弟子,但也有些武功根基,跟随白苓多年,耳濡目染倒比一般江湖人物身手還要好。此時展昭和白苓并沒有将輕功提到極限,小蝶跟在旁邊顯得比較輕松,一邊走一邊接着跟白苓描述墓地被掀的情形。
“是那個魔頭,我看見他了。手按在墓碑上,就那麽一推,整個墓都給掀了起來。公主,你假死的事怕是瞞不住了。我趁他不注意一路溜回來,那個魔頭還在那裏狂笑呢!”小蝶見白苓和展昭都是一臉鎮定,心裏也不再發慌,講起話來連貫多了。
小蝶說完,展昭和白苓都不說話,她直覺上感到不太對。“公主......”試探着叫了一聲。
白苓道:“笨丫頭,你以為那魔頭真的沒發現你嗎?怎麽可能!”
“啊?!”小蝶不由瞪圓了眼睛,剛剛平定的心又揪了起來。
“他放過你,是為了留着你的命回來報信。”展昭補充道。
“公主,我們還是別去了,一定有什麽陰謀詭計。”小蝶連忙建議道。
“去,為什麽不去,那魔頭既然要找我,躲得過一時躲不了一世,別叫他小看了九幽宮的人。”
展昭道:“一個瘋子還能想出什麽陰謀詭計,此時的野利延郗仰仗的是一身邪門功夫,比智謀是不行了。”
說話間已到墓地外圍,遠遠地隐約看見一個高大身影,白苓低聲說了句“見機行事”,三人便走了過去。
殺氣,濃烈的殺氣,越往前走殺氣越重。
靜谧的黑夜,一片狼藉的墓地,湧動着逼人的氣流!
這殺氣隐然成形,竟使盈盈的月光都黯淡了下來。頃刻之間,一聲尖嘯刺痛耳膜,高大人影轉身,猛一振臂,砰砰砰砰,地上又新添了幾個深坑,擊得泥土四濺。小蝶的臉色變了,這該是何其強悍的內力!
她仰起頭來,盯着那高大身形。這時厲嘯聲再次破空裂雲而起,野利延郗惡狠狠指着白苓:“臭丫頭,就知道你裝死,非要等老子扒了你的墳才肯出來!”聲音異常嘶啞,宛如生鏽的鐵片劃過岩石。展昭在心底嘆息,叱咤風雲的西夏一品堂主人果然已經風魔!
“野利大人別來無恙,你很希望我死嗎?”白苓淡淡的語氣裏透着涼意,卻很從容,“你可是我師父的兄長,怎麽能盼着她的弟子死呢?”
“你不配做幽若的徒弟,九幽宮效忠大夏,你是叛徒!”
“九幽宮只不過是江湖中一個門派,效忠誰以前由掌門說了算,現在既已解散,談何效忠!我師父都不管這些了,更不用你來管。”
“臭丫頭,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轟的一聲巨響,白苓迅速往後飄開,腳下又多出一個坑。
“你不就是為了給李元昊報仇嗎,一個死有餘辜的混蛋!”白苓冷笑。
“你敢直呼陛下名諱!”野利延郗開始咆哮。
“怎麽不敢,一個死人,我怕他什麽。”依舊是淡淡涼涼的語氣。展昭在旁聽着默不作聲,他知道白苓想激怒野利延郗。激怒他,逼瘋他,武功失了章法才容易出現破綻。
野利延郗果然變了臉色,喉嚨裏發出呵呵的呼氣聲,握拳的手咯咯作響。
“野利大人衷心可嘉,但你對着個死人表衷心,豈不成了瘋子!”白苓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呀”了一聲又道,“我幾乎忘了,你已經不是什麽野利大人了,皇上都死了,哪來的大人,以後我該叫你師伯才對......”
“住嘴!住嘴!!啊!!!”野利延郗一聲暴喝,臉色由鐵青變成慘白,眼珠由鉛灰變成血紅,揚起手掌便向白苓兜頭呼了下來。
展昭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涼風一拍,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不錯,憤怒和瘋狂的确能使武功失了章法。武功失了章法是很可能露出破綻,但不要忘記,失了章法的武功讓一個瘋子使出來,就如一匹脫缰野馬,橫沖直撞不顧後果,毀天滅地亦在所不惜。
也許在發現破綻之前你已經被撕碎。展昭不及多想,掠至白苓身旁加入戰局。白苓剛才早有戒備躲過當頭一掌,左邊臉頰卻不小心被掌風掃到,一縷極細的血痕慢慢滲出來。
野利延郗一招不中,瞬間又是一道淩厲的掌風飚出,席卷三丈之內。他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展昭擔心白苓吃虧,連忙伸臂一擋,這一掌便在手肘處按實。
麻木,酸脹,然後才感到疼,越來越疼,血肉被生生撕裂的感覺。展昭在一瞬間臉色煞白,一條胳膊無力垂下。
野利延郗一聲怒嘯,隐隐月華之下,慘白的臉上淡淡青光流轉不定。展昭眼中滿是驚疑,剛才那一擋自己絕非一時沖動毫無準備,內力已使出八成,可現在一條胳膊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從麻木到疼痛最終又變回麻木,疼到極致的麻木。野利延郗看似随意揮出的一掌,竟有如此威力,是展昭闖蕩江湖多年從未遇到過的,那簡直不像人的武功。是魔鬼,走火入魔的魔鬼!
野利延郗将雙手慢慢舉到面前,十根手指繃直,用一種近乎虔誠的眼神審視着。枯瘦的手指,尖利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光,宛若森森白骨。突然,他擺出一個詭秘的手勢,左右手各五道蒼白劃痕刺破漆黑夜幕,像閃電織就的網撲面而來。
白苓暗道不好,也以同樣掌法回擊,纖長手指宛若瑩潤白玉,一片白蒙蒙的光暈向閃電籠罩過去。
寒冰掌對寒冰掌,高手對瘋子。白苓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可她的對手卻是高手中的瘋子。
掌勢将至,奔湧激蕩的勁風襲來。白苓手指一張,催動內力與之抗衡,猛覺氣息微微一沉。野利延郗的內力沉雄老辣,白苓心高氣傲,不肯後退,內息催起,奮力抵抗,一時只覺五髒六腑都快翻轉了過來。野利延郗見白苓不肯後退,怪嘯一聲,森冷的幽光霎時攏成一團,朝白苓直撞過去。
“咳”随着一聲低咳,白苓的臉色變得慘白,本來聚攏于掌緣的光華澹蕩不定,越來越淡,最終散于無形。
展昭看出情形不妙,自己和白苓都已受傷,今天絕對殺不了那個魔頭。正在苦思對策,只聽白苓低聲道:“快走,先離開這兒。”展昭會意,一記袖箭甩出,挾千鈞之勢。南俠的袖箭乃江湖聞名之絕技,即便野利延郗也不可能輕易接得下。若是從前,他一定不會伸手去接,而是側身避過,可現在的野利延郗是個瘋子,此刻這個瘋魔之人竟試圖用兩根手指接住這只袖箭!
叱的一聲,袖箭從指縫間穿過,帶去一層皮肉,野利延郗吃痛,怪叫一聲,身形被扯得疾向後仰,踉跄幾下才重新站穩。
“該死!”野利延郗罵道。可是“該死”之人卻已經沒了蹤影。
怒嘯聲起,掌勢随身形起伏,滿地狼藉盡化焦土。
展昭焦急地在門口徘徊,幾次想進去又停住腳步。
這時門開一線,小蝶慢慢探出頭來,見展昭沒走索性出來轉身帶上門。
“苓兒怎麽樣?”展昭問道。
“公主已自行調息,現在沒有大礙,她睡下了。”小蝶道。
“她明明就有事,告訴我到底怎麽了?”
“公主真的沒事了。”
“沒事?別騙我了。沒事她一定會親自出來跟我說,她知道我擔心,不可能閉門不見的。”展昭真的有點急了,他感到莫名其妙,想了想繞開小蝶便去推門,“苓兒!”
手到中途又縮回來,終究覺得不太好,萬一白苓真的已經睡下,此舉便有些無禮了。展昭轉回身,兩道目光直直盯住小蝶,半晌不語。
這目光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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