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 “小然,我沒有跟錢清一起。”
重複的話語,這樣想要證明的語調。
“嗯。”
長久的沉默,蘇然笑了笑,我們終還是有相對無言的境況,相對無言啊。
“當年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
長久的沉默,換來的是想當年,想當年啊,如果啊,如果當年,如果當年……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想的那樣,我想的無非是你腳踏兩條船而已,我想的無非就是錢清與你暗處陳倉将我耍得團團轉而已。
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樣,如果當年并不是那樣,又會是怎樣?
“張堯。”太多年不曾說過的名字,出口的時候,連自己都察覺到了那一份多年不用的生疏、生澀感,無論當年多麽的熟悉,終還是過了太久遠的時間,太長久的時間,能改變的也許不僅僅是音容笑貌。
突然被打斷的話讓他輕輕皺了皺眉,只是很快便神色自若,笑着示意她繼續。
蘇然看着他不經意的小動作笑了笑,就像時間改變的不僅是音容笑貌,小動作、脾氣也統統消磨殆盡了。當初,面對自己,他的不高興總是太過浮于表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如今,終究不一樣了。
“我結婚了。”
看着那邊有些錯愕的臉,蘇然卻有幾分釋然,笑了笑,終還是再次重申,一如他方才的重複一樣,“張堯,我結婚了。”
“我先走了。”沉默良久,看着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群帶着幾分審視的目光,蘇然看着尚在消化這個消息的人笑了笑。
“小然……”
伸出手拉着擡腳欲要離去的人,擡起的頭,濃眉緊鎖,眼睛神色加深,一向不太願意刻意觀察別人表情的蘇然盯着那張陌生中帶着熟悉的臉,卻仿佛從裏面讀到了幾分悲痛與一絲幾不可察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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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痛,這個表情太過熟悉,熟悉得在出現的一瞬間,那些被刻意遺忘的過去突然像潮湧般出現。
原來很多時候以為自己看開了,一如方才,才有釋然的感覺,不過一瞬間的功夫,卻還是被勾起了那一份介意。
那個與她說分手時同樣的表情,蘇然看着那張略帶悲痛的臉,有幾分失神。
釋然,介意……
很矛盾的兩種情緒,是不是人性中總帶着幾分惡意,不是大奸大惡,小小的幾分惡意總是有,尤其是事關自己,與自己息息相關的。
相信着人性本善,但是,當初的那一份傷害會淡去,卻終究不可能風過無痕,因而對于傷害者雖不再恨之入骨,或者從最開始也沒那多的恨意,可如果說完全不介意終不可能。
歷經一事,歷經一人,受教訓了,受傷了,其後無論是重蹈覆轍還是前車之鑒總是有着對比,當前事再次被挖出來進行對比,心緒都不可能平靜,重蹈覆轍後難免回憶一番曾經,傷上加傷。有了前車之鑒,繞開了,對比着曾經的苦痛,現在的歡欣總也有憶苦思甜之感,卻終還是逃不脫的心緒不平。
皺眉掙開被拉住的手,終還是做不到鎮定,無論多努力地做着心理建設,即便從第一次看到他開始就不斷地為自己建築着那一道壁壘,終究還是無法鎮定。
擡頭再次對上他,蘇然即便不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表情必定冷了下去,終究還是做不到無動于衷。
終還是學不來灑脫,也無法灑脫,也許從一開始,自己就不是個灑脫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是。
深呼吸,壓下已經慢慢蜷曲而略有些抖動的手,蘇然退了退,再退了退,終于微微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還有事嗎?”
“小然。”這樣一聲,極其壓抑,仿佛用盡了力氣,“當年,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啊,那一年也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簡簡單單地結束了那一段現在看來是錯誤的情緣。
對不起,這樣的話再次聽到,當年那一份心緒便如湧泉慢慢湧了出來,也在此時,自己才懂得,那時的自己聽到這樣話,有着震驚、憤怒、痛恨、無法原諒卻偏偏少了幾分屬于感情的心碎。
此刻再次聽到相同的詞語,心還是冷然,卻少了原有的痛恨與無法原諒,也許,那一份憤怒在那一年的崩潰痛哭中也已經消散。
沒有了憤怒、痛恨、無法原諒,他與自己之間究竟還剩下什麽?為何再次看到依然無法鎮定?此刻的蘇然看着那個眼中帶着悲痛的臉,有些茫然,為何依舊會介懷,為何依然無法鎮定?
“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
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這樣的話脫口而出,只是,話說出來連自己都感到無力,極盡其力想要擠出個微笑,卻還是忍不住滿嘴的苦澀。
掙紮,利用,沒有任何解釋,也沒有了任何立場的解釋,也許從一開始自己就已經錯了,只是不願意承認。
我回來了,就如你所言,終于學成歸國,衣錦還鄉,終于還是能配上你地回來了。
只是,這樣的我,如今回首,連自己都有些嫌棄當年的自己,連自己都瞧不起當年的自己。如今回來了,衣錦還鄉,終于還是能配上你了,終于在物質上能配上你了,這樣的自己呵。
學成歸國,衣錦還鄉,呵。當年傾盡所有想要擁有的東西,如今再次回首,卻極其的諷刺。
如果這些統統都不要,這樣能不能再給我機會,一如當年容易犯錯的自己,只想要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彌補的機會。
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
聽到這樣的話,一直努力鎮定的蘇然臉上除去了那一份冷然,嘴角終還是忍不住譏诮地勾了起來,“你說,怎麽給你個機會?”
這樣尖酸的語句太久沒用,連自己都感到了濃濃的嫌棄,可是,越發勾起的嘲弄,将這份尖酸更為凸顯,“給個什麽樣的機會?或者簡單直接點,你是想重溫舊夢呢,還是想找我當個地下情人暗中偷情?”
那雙高興時總是彎彎的眉目此刻冷意慢慢冷凝,眉峰微微凝聚下揚,凝結成一個銳利逼人的目光,然而嘴角卻慢慢勾起,不同于眉目的冷凝,單邊嘴角慢慢勾出一個越發譏诮的笑容,抱在胸前的雙臂,這樣的表情,這樣的動作,張堯沒有哪一刻那樣痛恨自己管理學上學過的行為心理學。
“小……小然。”已經向外伸出的手慢慢下垂,在大腿側慢慢握成拳,眼睛緊緊閉上再睜開,對面,她已經放下了抱在胸前的雙手,眉目冷然散去,對着前方輕輕點了點頭。再回轉面對自己時,嘴角已經勾出了一個十分适宜得體的笑容。
得體有禮而生疏帶着距離的笑容。
“再見。”
平淡,沒有任何起伏的一個再見。
再見呵。
“去那麽久,我還以為你掉下去了,正準備去撈你呢,原來跟帥哥在侃大山啊。”
“嗯。”
“聊那麽久,認識?”
“嗯,一個中學同學。”
一個中學同學,這樣的角色定位。一個中學同學呵。
張堯看着漸行漸遠的三人,頭慢慢擡了起來,看着富麗堂皇的天花板,嘴角勾起了與方才蘇然相似的譏诮弧度。
中學同學呵,中學同學。
四五年的感情,終還是回到了中學同學的定位,也許,在她眼中連中學同學都不如。
伸手向上微微遮了遮水晶燈折射出的光芒,燈光太過耀眼,耀目的燈光下,除了微微晃出了黑影外,也讓雙眼微微晃出了幾分澀意。
中學同學。
。。。。。。。。。。。。。。。。。。。。。。。。。。。。。。。。。。。。。。。。。。。。。。
“蘇然,你怎麽回去?”
大聚會在淩晨時分終于告一段落,除卻幾位有車人士,就是蘇然都有了幾分醉意,所以在詢問聲音出來時,也是過了一段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詢問自己。
“坐計程車吧。”
“七個人,三輛車,我們順道把你捎回學校。”
“呃?我不回公寓,我回家。”
“啊?回家?”
“謝淩,這你就不懂了,人家蘇然現在可是有家屬的了,當然是要回愛巢啦。”孔思怡踉跄了兩步,頗具豪氣地一掌拍到了謝淩肩上。
“孔思怡,你漢子氣質要不要別那麽明顯,這降龍十八掌啊。”
“你說誰漢子,來解釋解釋。”
那頭還在為着“漢子”而争論不休,這邊,杜曼卿伸手扶了腳步有些虛浮的蘇然一把,“我也不回學校,你家在哪,我送你?”
“北京東路,麗景。”
“嗯,正好順道。”
出了酒吧,冷風一吹,蘇然打了個激靈,原本有些混沌的思維清醒了不少。
“謝謝你送我回去。”頭輕靠着座椅,看着認真開着車的人,蘇然笑笑。
“客氣了。”趁着間隙回了一個微笑,“需要叫他下來接你上去嗎?”
“呃?”
話才剛落下去,握着方向盤的手突然一緊,片刻,松開了緊握的手,人不自覺地松了口氣,“蘇老師有了男朋友,這在學院裏應該不算是什麽秘密吧?”
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人,蘇然愣愣地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他”是誰。
“哦,他啊。”不自覺地笑了笑,彎了眉目,紅燈處,杜曼卿停着車,看着那彎起的眉目輕輕皺了皺眉。
“蘇然,他……”
“他最近有點忙。”
同時出來的話,杜曼卿很自覺地停住了話頭,聆聽着有幾分醉态的人笑笑地說着話。
這樣的笑容,杜曼卿搖頭揮去那張有着相似眉眼的臉,靜靜看了看對着自己帶着幾分醉意,帶着最自然的笑臉的人,嘴角微微揚了起來。
“嗯,懂,這傳說了小半個月了,卻還沒見上人。這叫什麽,他人不在江湖,可是江湖裏都是他的傳說。”
這樣武俠的說辭,蘇然愣了愣,繼而了然。是啊,他不在江湖,在學院這個江湖裏的是自己啊。這是典型非常的形容。
“手機。”
“呃?”
“你手機響了。”
整個晚上因為幾分的醉意,總處于慢半拍狀态的蘇然在杜曼卿的第二次提醒後終于明了到底說的是什麽。
“睡了沒?”才按下接聽,話便出來,沒有稱呼,熟悉非常的話語。
“沒。”
“今晚在學校?”
“不在。”
“不在?”
“不在。”
“在哪?”
“不告訴你。”
“喝酒了?”
“呃?”即便仍有幾分醉意,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疑惑,“你怎麽知道?”
“到哪了?”
“哪?”順着問題朝車窗外左右看了看,“北京路口。”
短暫地應答了一聲,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蘇然盯着已經挂了的電話,小小地“哼”了一聲,“莫名其妙。”
“嘻……”突兀響起的笑聲打破了蘇然的抱怨,她轉頭看着勾起了嘴角的杜曼卿撓了撓依舊有些混沌的腦袋,莫名有些尴尬。
“從哪個入口進去?”
才想說些什麽緩解剛剛的尴尬氣氛,杜曼卿已經笑着詢問了。
“前面路口,門口把我放下就好了。”
“好”
“謝謝了。”
“客氣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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