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 熟悉的課堂,熟悉的喧鬧聲,一切仿若不曾變化,兩年多前自己踏上這一片講臺便是這樣熟悉的風景。一切仿若不曾變化,但是,一年年,每一年,每一學期,自己講臺下的學生都在不斷地變化着。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大抵便是如此,不過如若細想,真的熟悉那些風景,花又何曾相似。
無論是景是人,都不曾停止地變化着,世界變化太快,一瞬之間很多東西便支離破碎,更何況年年歲歲,沒有人能抵擋住時間的腳步,一如我們永遠阻止不了事情的變質,很多人很多事,往往就在我們不知道,甚至無法阻止的時候,悄然而變,甚至還來不及反應。
踏出教室,身後是青春洋溢的喧嘩,沒有負擔,甚至還尚未懂得愁滋味,一切都還美好,一切都還年輕,蘇然聽着背後接連不斷的嬉笑與打鬧,嘴角輕輕揚起,一切都還那麽年輕,真的很好。
年輕很好,如果只是隔岸觀火的話,蘇然會毫不猶豫地贊美,但是,如若那一份尚未懂得愁滋味的找上自己的話,嗯,那一份愁上加愁的滋味總有那麽幾分酸爽。一如此刻,自己看着等在辦公室裏的人。
“我要讀研。”
毫無稱謂,出口便是這樣的直白,這樣直白的豪言壯語,如果不是此刻,不是此人,蘇然定然會拍下對方的肩膀贊嘆一句:“嗯,好志氣。”
然而,換了個對象,那一句贊嘆怎麽都說不出來。
慢慢地倒了杯水慢慢喝了兩口,才終于開口,“你現在大四?”
“嗯。”
“準備考哪裏,考哪個方向?”
“就考這裏,還有什麽方向,我就考你們學院。”
“我記得你是經管學院的對吧,你準備跨學科考?”
“其他我不管,我就考你的。”
對于這樣堅決想要跟着自己的人,蘇然認真看着那張略顯張揚的臉,閉了閉眼睛,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是鬧哪樣?
“那你報的是哪個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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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報的是哪個專業,我都說了考你的研究生啊。”
這種深深的無力感,蘇然倒寧願她像以往一般對着自己調高眼睛瞟一眼便走過去,此刻,看着如此認真想要跟自己溝通的人,蘇然表示,溝通得心好累啊。
“那你是準備複習一年,後年考?”
“什麽後年考,不是一月份考嗎?”
“是下個月考。”
“那怎麽要複習一年。”
怎麽要複習一年……連報的哪個專業都問不出來,為什麽能這麽理直氣壯地說跟定了自己了呢?
“你報名的時候總會填報哪個專業吧,你報了哪個專業?”
“什麽報名?”
什麽報名……
“研究生報名,你十月份的時候報名了沒有?”
“不是可以直接推上去不用考試嗎?”
“那你申請了沒……”申請了沒,蘇然覺得自己已經不再需要問了,現在推免生的名單都已經出來了,自己學院的名單早就決定了,還不曾聽說自己的點有她這麽個人。果不其然,下面的一句話徹底讓她無話可說了。
“不是你去跟他們說一句就行了嗎?”
不是你去跟他們說一句就行了嗎?這是有多看得起她啊,還有,這到底是有多大底氣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你确定這學校是你家開的嗎?
“我很确定,不是我去跟他們說一句就行了。”
“那就是不肯幫我是吧?”
“不是我肯不肯幫的問題,是我沒那能耐。”
“我就問一句,你收不收?”
“回去好好準備,明年努力。”
“你……”
看着那頭氣急的臉,蘇然捧起水杯小口地吮吸着。
胸口急劇起伏,長長的一陣沉默,只有對方急劇的喘氣聲,明顯是氣急了。蘇然靜靜地看着,一言不發。
最終氣急的人終還是平複,笑容起來,那張張揚的臉已然恢複,“蘇然,不就當個小破教師,裝什麽清高,不是肯不肯幫的問題?誰不知道你進這學校就憑我們家的勢力,不然,就憑你還能進這學校,一朝攀上我們家,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了……”
“喲,看來我剛好趕上一出戲啊。還真把自己當個東西,這誰啊,有人不當當個東西。”人未至,聲音已出,蘇然擡頭,恰好看到走過來的孔思怡,還有走在後面收斂了笑意,眼神懶懶地落到章嘉祺身上的杜曼卿。
“杜曼卿。”這樣咬牙切齒的聲音,蘇然訝異地轉過頭,只見方才才恢複了張揚的臉正一臉憤恨地瞪着懶洋洋靠在門口閑閑看着屋內得杜曼卿。
“我是。”
“當年不是很有骨氣嗎,怎麽現在骨氣用完了。”
“這話你已經說過了,有點新意,換句話。”笑笑地開口,依舊懶洋洋的,一改往常在二人面前的模樣,這樣的姿态,這樣的語調,一如對待不聽話的晚輩,如果這句話說完後再加上個“乖”,蘇然覺得她一點都不會訝異。
“你……”
依舊懶懶地靠在門口,看着對方被噎似乎早已習慣一般,一點不在意,“這位同學還有問題嗎,如果沒有的話麻煩離開。”
“杜曼卿你……”
“同學,有些禮貌,請叫杜老師。”慢慢地站直身子,眼中那一抹漫不經心散去,慢慢變得淩厲,這份淩厲不過短短的一瞬,卻讓站在她前方氣得有些急的章嘉祺看過正着,同樣讓章嘉祺身後的蘇然看得分明。
明明是一反常态的淩厲,不知為何,蘇然卻覺得這樣的淩厲理所當然。一如蘇然也不知為何,從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已經知道:杜曼卿骨子裏便有這樣一份淩厲的狠勁。無論平常多和氣,多笑意連連,那第一眼便已确認的淩厲的冷漠卻沒有随之而散。那種熟悉的淩厲與冷漠,熟悉卻偏偏無處可尋。
熟悉的淩厲,方才還怒氣沖沖的章嘉祺被這樣的眼神看了一眼,臉上的怒氣卻快速地退去,怯意上湧時被狠狠地壓了下去,頗有些掩飾地“哼”了一聲,轉過身,看着蘇然依舊彎着的嘴角,無法對着杜曼卿湧起的怒氣,在對上蘇然時卻湧了出來。
“蘇然,你小心別引狼入室了。”
丢下這樣在蘇然看來相當莫名其妙的一句話,章嘉祺毫不猶豫地踏出了休息室,八寸的細高跟一步步走得搖曳生姿。
“這誰啊?”在人已然走遠,方才一直沉默着看戲的孔思怡才終于回過神來。
“我帶的選修課的一個學生。”杜曼卿把手中水杯的水倒滿了才緩緩地繼續開口,“據我經驗之談,公主病重症患者。”
正喝着水的蘇然猛地嗆了一聲,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才終于平複。對着兩個疑惑的目光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等那一陣癢意過去才不禁裂開嘴角,笑出了一聲。
公主病重症患者。還有比這更貼切的比喻嗎?自己跟她照了那麽多次面,怎麽就沒找到這麽一個貼切的詞來形容呢。
“公主病啊,唉,雖然連上了Princess略顯高貴了那麽一丢丢,但是呢,病就是病,得治。”孔思怡抱着教案往桌子上一擱,很認真地回答。
“病入膏肓,估計是沒救了。”杜曼卿認真地對接。
蘇然看着二人認真的表情很不給臉地笑出聲來。
“蘇然同志,要嚴肅認真。”才盯着蘇然認真強調話題的“嚴肅”性,可惜才轉過頭給了一個嚴肅表情,不到一秒,表情便崩了,激動地轉過頭對上杜曼卿,“不對啊,卿卿君,看你倆好像很熟的樣子,來,老實交代,到底怎麽回事,據我孔家後人觀察,你倆絕對不是師生關系那麽簡單,怎麽看都像有一段狗血的過去,說,有什麽深仇大恨,認真交代。”
“嗯。大概是我搶了他哥。”異常認真地答腔,一瞬間,蘇然和孔思怡都愣住。
“搶了他哥,靠之,你還能更狗血點麽?”也不過短短一瞬,孔思怡已經回擊。
“不是要狗血的深仇大恨嗎?”笑笑地回了一句,不複方才對着章嘉祺的懶洋洋,此刻的杜曼卿再次恢複了平常的模樣,溫和中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蘇然看着那頭吐槽的孔思怡和漫不經心地笑着的杜曼卿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插話進去。
我搶了他哥。這樣一句話怎麽看都是一個玩笑,然而跟方才章嘉祺的“不要引狼入室”聯系起來卻有些不一樣的意味在。
我搶了他哥。
當年不是很有骨氣嗎,怎麽現在骨氣用完了。
蘇然,你小心別引狼入室了。
握緊手中的水杯,蘇然緩緩地喝着水,嘴角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彎了起來,太過熟悉的動作,蘇然都已經忘了究竟是什麽時候養成的了。遇到事情,嘴角首先不自覺地彎起來。
狗血的過去啊,蘇然慢慢抿了一口尚帶着溫熱的白開水,終于收起了嘴角的弧度。狗血的過去,狗血的過往,最近是不是真的太過空閑了,不然為什麽那麽多的“過去”前赴後繼地向自己湧過來。
“蘇然。”
“呃?”
“呃啥呃,不要裝傻,老實交代。”
看着孔思怡澄亮的眼睛,蘇然覺得自己似乎錯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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