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 章嘉翊很憔悴,這是蘇然看到他後最為簡單直接的感知。
九天的時間,他不曾回家,再見時,卻是這樣一副模樣。衣服幹淨整潔不見半點皺褶,人也幹淨整潔,然而眼中通紅的血絲,還有眼下的一片烏青卻怎麽都掩飾不了。
“裏面的是張堯?”
“嗯,你認識?”
“見過幾次。”
簡單的幾句話,車子便已經發動,一路上二人間仿佛延續了蘇然與張堯相隔将近十年後的相處模式,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方才電話上,章嘉翊的聲線太過正常,絲毫沒有聽出疲态,因而,在剛看到這樣子的他時,蘇然反而有些說不出話來,才想出口的調侃在接觸他滿是血絲的眼睛時,一時剩下的只有默然。
而除了精神仿佛全心系到車道上外,蘇然覺得,他除了将車子安全地回到家外,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缺乏。
累到說不出話來是怎樣的感覺,蘇然并不曾感受,她只知道,自己熬了一夜後都會有不想說話的沖動,此刻,章嘉翊的狀态并非只是熬了一夜那麽簡單。
才回到家,蘇然看着那個說了一句,“我先睡一覺”後便直接往卧室方向走去的人終于還是忍不住出口,“公司的事兒很忙?”
“嗯。”頭也不回地回了一句,人已經進入了卧室。
蘇然跟着走過去,才剛走到卧室,只見章嘉翊脫了外套、皮帶,連身上的襯衣、西褲都來不及脫,人已經倒在了床上。
待蘇然走近,才剛躺到床上的人已經漸漸陷入了睡眠中。
轉身出了卧室,站在廚房裏,對着冰箱裏的食物卻無從下手。怔怔地看着,腦中卻一片空無,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想想。
“我靠之,蘇然,杜曼卿真的跟公主病他哥有關系啊,我靠之,我不過陪我爹他老人家檢查個身體就看到他倆在醫院卿卿我我啊,還好我機靈,不然真遇上了,嘻嘻,我知道得太多了。”
孔思怡的那通電話在張堯約自己出去前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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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病他哥,蘇然思索了很久才想明白,公主病——章家琪,公主病他哥——章嘉翊。
章嘉翊很累,公司的事兒很忙,然而,在他回家前,孔思怡看到了他跟杜曼卿在一起。
可有可無的關系,那天杜曼卿的話不知為何這樣的清晰。
章嘉翊,杜曼卿,蘇然扶着冰箱的手有些收緊。
杜曼卿這個學期才到的學校,國外一流學院的海歸,一個真的具有含金量的海歸,知性而美麗。
一個學期過去,跟她熟悉的似乎并不太多,能算上號的除了孔思怡這個自來熟似乎便只剩下自己。而自己似乎從來不是一個能讓陌生人産生平易近人之感的人。
蘇然至今還記得她們在第一次讨論章嘉翊時的情景。
章嘉翊在家排第二,不同于小家裏面只有父母的生産順序的排列,章家小輩的排序從父輩的孩子開始。章家大少是章宏彥的兒子,章嘉翊是章家二少。
那天她的那句加重了的“章家二少”,還有平時若有似無的刺探。
“大概是我搶了她哥。”
這樣的話真的僅僅只是一個玩笑嗎?
蘇然搖頭揮去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轉身離開了冰箱,直接洗米下鍋。
炒糊了雞蛋,放鹹了玉米排骨湯,煮老了水青菜,唯一正常的青椒肉絲,蘇然看着一團糟的廚房終于拿起了那一盤糊了的雞蛋,直接倒到了垃圾桶。
卧室中,章嘉翊已經熟睡,呼吸聲有序不紊,穿過卧室,蘇然直接進入了書房。
翻出早上被打斷的文章,蘇然強迫性地讓自己安靜了下來。
信息進來的時候,蘇然伸了伸腰,擡頭一看,下午七點,四個小時過去。
扭了扭脖子,将手中的書簽夾到桌上放着的的大詞典中,才伸手拿過來方才響起的手機。
彩信,不知名號碼的彩信,蘇然看着那個電話號碼,沒有半分的熟悉感,但是,收信箱卻如是地記錄了這個曾發出同樣信息的號碼。
手在打開與删除兩處徘徊着,最終還是敵不過好奇心,往打開的方向按了下去。
兩個相依偎的側影,左側是那張熟悉的面孔,高挺的鼻梁,含笑的嘴角,一切熟悉異常。
胸前埋伏着小半張臉,看不清楚相貌,唯獨嘴角那抹笑容甜美非常,而章嘉翊微微低頭的笑容中,有些她所陌生的寵溺。
不是杜曼卿,這是蘇然看到這個照片後第一個得出來的結論,不是杜曼卿啊,不知為什麽在那一瞬間蘇然有幾分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松了一口氣後,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其實是一張很古老的照片,也許古老算不上,卻可是肯定,這是一張有歷史的照片,因為,章嘉翊那張熟悉的臉上,除了自己陌生的寵溺外,還有自己陌生的年輕。
年輕,那張溫和的臉上還帶着銳意的張揚,眉目溫和,卻難掩那一份銳氣,張揚而自信。還有一絲自己此刻看來的年輕的稚氣。稚氣啊,蘇然笑了笑,似乎已經猜到這張照片的來歷。
只是,當她以為這樣也就完結,卻不想,信息再一次響了起來。
相攜的背影,此刻卻已經是在酒店的走廊上,帶着幾分的模糊,同樣的偷拍,不同于上面一張的歷史,這張,低頭拉大照片艱難地辨別着,嗯,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章嘉翊沒有回家。沒有回家啊,蘇然笑了笑。
蘇然再次看着手機上的照片,兩張,不同的風格,不同的時段,卻不知為何,如果說是哪個更能激起自己的情緒,不是那一道模糊的酒店長廊與那模糊的身影,而是那張洋溢着青春氣息的舊照片。
舊照片,已經過去了的時光,已經走過了的歲月,恰恰是那最難改變的曾經。曾經,與太多的如果聯系,而太多的遺憾也總與如果相連。現在,還來得及改變,而唯獨是那個曾經,刻于心銘于骨。
舊照片,舊情人,擱下手機,翻開詞典,終于開始思索那個最開始最原始的問題。為什麽自己的電話會給對方得到。
這樣的傳信息,傳這樣的信息,目的不言自明。章嘉翊很搶手,這個事實,自己一直忽略着,而現在這樣赤裸裸地出來,讓一直縮在龜殼中的她還是有幾分的不舒爽。
而也許,最不舒爽的是自己的那一份安靜還有隐私被侵犯。
傳這樣的信息,無非最根本的就是挖自己的牆角,退而次之,讓章嘉翊後院失火也是可行的,更退之,膈應一下自己也是極好的。
這樣拙劣的手段,蘇然笑了笑,無非用上了打草驚蛇加上借刀殺人更牽強一點也就聲東擊西而已,這樣的手段,自己十幾歲都已經玩爛了好不好。而對于這樣的計謀,蘇然覺得擒賊擒王是一個很好的回擊方法,然而,此刻她卻只是笑笑,對于她這樣的懶人,假癡不癫倒是很好的,蛇打七寸。看了看電腦,尚未開篇的論文,她也許更想要簡單粗暴的方式。
“嘩啦”一聲翻過詞典,手指一劃,直愣愣地指到了“男盜女娼”四個字中。男盜女娼:男做盜賊,女為娼妓。形容男女都做壞事或思想極其腐朽卑劣。一如自己想要的簡單粗暴,這詞的解釋也同樣簡單粗暴。
男做盜賊,女為娼妓。一人不落下全罵了,中國古代的成語其實相對于造字對于女性的壓迫其實還是要少上一點點,成語中除了對狗的全面性否定外,對于女性還是有所保留。不同于造字,女字聯系起來的除了那麽幾個稱謂名詞,總不算太好的語詞。
而這平行關系的男盜女娼,如果歪曲着理解成因果關系,倒也有另外一番志趣。男盜女娼,男盜了,女才成娼。如若從民俗學上分析,其實也能對上去。古語雲: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何嘗不是同樣的心理。尋求刺激,尋求新鮮感,這樣的性格,似乎自古有之。因這樣的心理,鑽營者又何其多。
“蘇然?”
當她正為自己的歪曲而抿出一個小小的壞笑時,突起的聲音讓她猛然回頭,嘴角的壞笑尚來不及收回去,讓進門的人看個正着。
“看什麽笑得這麽……”
這麽什麽,他沒說,不過,看着就不像是好話,蘇然點頭想着,只是看着睡了一覺已經恢複了精神的章嘉翊,還是忍不住,“章總,看你這疲态,你這是跟妖精大戰了三百個回合?”
“妖精?”章嘉翊皺眉,思索着,而蘇然聽到自己那長長一句話被濃縮出來的兩個,突然對章嘉翊有些崇拜,“妖精”,濃縮得多深入淺出,多精辟。可不就是妖精。
而思索後明顯明白的人,只是有些無奈,繼而眉毛挑了挑,嘴角已經勾起了可以稱之為調侃的微笑,“你想要跟我大戰個三百回合?”
這種微笑,這種話語,蘇然看着他,只想回一句,你才妖精,你們全家,嗯,還是回到原句,你才妖精。
“吃飯了沒?”
“沒。”
“等我?”
“我忘了。”
短短一段話,蘇然覺得看到章嘉翊語塞,自己突然覺得心情舒暢了幾分。
“下周公司年會,你跟我一起去?”
端着碗,喝着鹹了的湯,蘇然嫌棄地撇了撇嘴,順便嫌棄他出口的話,“年會話說都很無聊。”
“去走個過場就好。”
“我課題比較忙。”
“上次不是說完了嗎?”
“……”
“還有,媽從瑞士回來了,如果不去年會的話,可以去陪陪媽。”
陪一陪宋希美人聊聊理想聊聊人生其實不難打發時間,只是,“章嘉翊,陪媽跟去年會有直接聯系嗎?”
“沒有。”
“那幹嘛弄成二選一的選擇題。”
“嗯,今年梁叔會跟媽一起過年。”
梁叔,宋希美人前一段新上任的第二任丈夫,這種陪宋希美人聊聊人生聊聊理想雖然很好打發時間,但是,在人家新婚的時候跟他夫人聊聊理想聊聊人生,蘇然自覺自己還是缺少了勇氣。
瞥了一眼喝了一口湯後章嘉翊皺了皺眉轉過眼睛看向自己,蘇然很自然地轉過眼睛,忽略,這種二選一的設陷阱,自己絕對不是在報複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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