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最後一道菜端上來,四菜一湯,比自己做的要豐盛。

目光從端着碟子的手上撤下來,低頭停止了繼續戳飯的動作,對上章嘉翊,她笑了笑,“吃飯。”繼而目不斜視,只盯着身前的飯與直向的青椒肉絲,這樣一道,自己說不出喜惡的菜色。

将湯放到她的手邊,他皺了皺眉,“其他菜色不合胃口?”

擡頭,章嘉翊皺眉看着,她笑了笑,舉起左手,那枚戒指在冬日中午和煦的陽光中熠熠生輝,“為什麽送這個?”

“喜歡?”沒有回答的直接反問,蘇然笑了笑,點點頭,“嗯,喜歡,比那兩個正常許多,可以帶出去而不怕被謀財害命。”

“喜歡就戴着。”

“嗯。”

低頭吃着白飯,掩下那一抹異樣的情緒,最終,她還是沒有問出,為何一直戴着婚戒的他的左手,此刻空了。

戴久了戒指的左手無名指,以往自己看到總會心虛,卻不曾想,在猝然看見它空了的時候,會是連問出的勇氣都沒有。

努力地将自己的心态調整好,卻還是在章嘉翊不斷地進進出出後被擾得無法忍受,“章總,你這是得了多動症?”

“打擾你了?”

就兩個小時的時間,跟那頭喋喋不休地說了将近一個小時的電話,還是以自己不熟悉的不知道哪國的語言,再然後,在屋子內不斷進進出出,就是自己的書房,他都已經進出不下十五次,這樣,蘇然很難說服自己不被打擾。

盯着他不說話,蘇然看着一步步走過來直接靠坐在自己書桌前的人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怎麽了嗎?”

“我想,我們房子是不是有點小。”

房子是不是有點小。将近兩百平方的房子,是不是有點小,蘇然想着,自己與他對于房子大小的概念是不是有點不同,自己學校的宿舍兩房一廳也就七十平方多一點,那個房子自己都覺得如若不是招待客人都能算得上大,對于這個将近兩百平的房子是不是有點小,蘇然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發言權。

“你想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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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主卧,一個客房,兩個書房,一個健身房,兩廳兩衛一廚,以蘇然作為一個宅女的标準,這基本就是豪華裝的标配。

“加個嬰兒房,小孩長大了還要有個游戲房,以現在房子的結構,小孩活動的空間就小了很多……”

加個嬰兒房,蘇然聽完這一句就有些發愣,加個嬰兒房,這個命題的前提條件是得有個嬰兒。有個嬰兒,有個孩子,生個孩子。

“不……不是說很忙嗎?”

自己的聲音是不是有些抖,蘇然并不清楚,她的腦海中唯一清楚的就是那天自己話說出來後他手指突然的一顫後說出的那句忙。

不是說很忙嗎?這句話說出後,她才發現,原來曾經的自己很介意他原來說的忙。

“忙完了。”章嘉翊笑了笑,聲音柔和,“而且未來一段時間都很有空。”

“嗯。”點了點頭,握住椅子的手卻有點緊,一轉眼功夫已經換上了笑容,“章總,我真是開玩笑。”

章嘉翊原還笑着的臉一僵,沉默半刻才再次笑開,“那慢慢來,反正都要生。”

反正都要生啊,蘇然笑,這樣的話語,如若沒有前面的條件,其實是有歧義的。

反正都要生,遲生早生都要生,這是一個。反正都要生,你生她生都是生,這又是一個。

反正都要生,當孩子僅僅是傳宗接代的工具,生而不養,于孩子何嘗不是一種傷害,為此而生,如果只是為了完成一項任務而生,無論如何,蘇然無法說服自己。

章嘉翊說,慢慢來,反正都要生。要不要孕育一個孩子,與其說她是開玩笑還不如說她沒有準備好。

那天剛說完這句話,她便有些後悔,太過沖動的話不過腦子出來後便是悔意。生孩子,這個事情,也許,說她一直沒有準備好這樣的說法并不确,更準确的是,她一直沒有準備。

從他結婚到現在,她一直不曾想過這個問題,她也一直在忽略這個問題。那天的一時沖動,是她婚後唯一一次提過這個問題,也是她唯一一次想過這個問題。

那時候,那句話一出來連她自己都有點蒙。如果那時候章嘉翊沒有反駁事情會向如何發展,蘇然事後不止一次地思考這個問題,可是,事實不需要她認真回應,因而,她也只是多次來了個思考的頭便停住了。

“工作完成了沒?”将低頭思索的人的頭擡起,章嘉翊笑得溫和。

“這個得花上整個假期,怎麽了?”被迫擡起頭,皺眉的動作讓章嘉翊捕捉正着。

“既然這樣,我們出去走走。”

“去哪裏?”

章嘉翊往蘇然方向看了看,直接将人推進了衣帽間,“去,拿件厚外套,邊走邊想。”

“我的word。”

“我幫你保存。”很快地轉身,蘇然看着那個可以稱之為輕快愉悅得帶上幾分躍躍欲試的背影有些茫然。

心情好的章嘉翊不難見,然而如此略帶着年輕人特有的沖動的倒不常見。

章嘉翊有過年輕沖動得時候嗎?蘇然回想,相識時間太短,短短的三年,于人生的歷程太單薄,于生命的長度太過短。更何況,她與他認識時,他早已經過了年輕沖動的年紀。

章嘉翊有過年輕沖動的時候嗎?三年的時間,即便不是日夜相處,但是,二人的相處時光卻可以堪稱和諧愉悅。和諧愉悅自然不可能有腦子發熱沖動的時候。

章嘉翊的年輕沖動,腦子裏印過那半張笑臉,她是否見識過他的年輕沖動,蘇然同樣不清楚。一如他不曾參與過她的年輕時代,她對他的青春歲月同樣一無所知。

年輕沖動,蘇然笑笑地回首,自己的年輕沖動,年輕時的沖動,唯一的那次就是腦子發熱,調戲了張堯,然後耗了他五年的青春。而之後,那天答應章嘉翊算不算得上腦子發熱,蘇然思索着,卻得不出答案。

“去哪裏?”當車子穿行了大半個小時,蘇然終于忍不住再次發問。

“先走走,待會吃飯?”

“章總,你這不是走走,你這是開開。”

“你想走走?”

蘇然沉默,我只是想要表達一下你這樣毫無目的地開究竟是為了什麽,不是開開還是走走的問題好不好?

“你等等,馬上……”

馬上什麽,章嘉翊沒有說,蘇然等待片刻,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風景,突然“咦”了一聲。

“怎麽了?”

“前面好像是,對了,前面是我以前初中啊。”

“外國語中學?”

“對。”

“下去走走?”

“能進去嗎?現在寒假啊。”

“試試就知道了。”

這一個試試讓他們除了車子不能進入,二人獨自行走絲毫沒有收到任何阻攔進了寒假裏頗有幾分蕭瑟之感的校園。

一如蘇然曾經所言,她最不缺的便是同學,太過漫長的校園生活讓她對于太過久遠的初中生活印象已經模糊。

時間的久遠與空間阻隔讓她對于初中也只剩下那一個校園自己那一段支離破碎的記憶。情只有系連才不會斷,也許記憶亦如此。常常有人提醒着,不過如何總或多或少殘留那份印記。

她的初中與高中,跨越了一個省的距離,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際,除了那一個相似教育環境,一切都是新的。重新去适應,重新去投入,而最終那一段初中的記憶随着時間空間的轉移,慢慢淡卻。

初中還留下什麽記憶,蘇然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校園,努力地回想着那個青蔥歲月,有幾個熟悉的身影浮現,轉眼又模糊。

最終,唯一清晰的似乎只剩下龍潛譽,張堯的鐵哥們。一個與自己同樣跨越了一個省,卻能夠初高中同校同班的同學。這樣的經歷太過“詭異”,以至于,對于他,自己似乎總是難得的有耐性。

“我們以前經常在這開全校大會。”指着方正的大廣場,蘇然笑笑,人事細節多已淡忘,但模糊記憶似乎常在。

開大會,做早操,籃球賽,長校道,小超市,新飯堂,這一切卻猶在記憶。

漫步過的老舊校道,已經整改了的小超市早已不見蹤跡,籃球場已經升級,運動場旁多了運動館,就連曾經的新飯堂都已殘舊。

“好像變了好多。”冬日日短,不過五點鐘,天已經慢慢黑了下來,走過自己待了三年的教學樓下,蘇然還是忍不住感嘆。

指着教學樓中間的位置,蘇然笑了,“章總,我以前在三樓,那邊數過來第二個教室,十班。”

“是嗎?”章嘉翊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同樣笑了笑,“好巧,我在四樓,第三個教室。七班。”

對上章嘉翊的笑容,蘇然訝異,“真的假的?你也是這個學校?”

“很奇怪?”

奇怪嗎?N市的初中多如牛毛,然而,這個中學,章嘉翊他們上,确實不需要大驚小怪,只是,“以前怎麽沒聽你說過?”

“你沒問,而且你也沒說,不是?”

“哦,也對。”蘇然點頭表示認同,“那你高中哪個學校?”

“應該還是跟你一樣。”

“嘻嘻,章總,這大概不可能,哈哈,我高中可不是在的N市。”拍拍章嘉翊的肩膀,蘇然笑得頗歡。

“是嗎?為什麽轉了學校?”依然溫和笑着,似乎對蘇然的得意毫不在意。

為什麽轉了學校,蘇然笑了笑,那一年的無奈與憤慨似乎随着時間淡卻,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釋然,“那時候我爸媽離婚了,我跟着我媽去投奔外公外婆去了。”

“嗯。”章嘉翊點頭卻不再言語,低着頭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沉默間,蘇然突然笑了笑,“章總,你老人家現在是不是有種追悔莫及的感覺,你看,錯過我那麽年輕水嫩,那麽青春逼人的高中時代,是不是好特麽遺憾啊?”

“嗯。”章嘉翊點頭,很認真地回了一句,“是有點,下手太遲了。”

如此認真的對答,讓認真調侃的蘇然無法再言語。

逛完校園,二人的情緒似乎都有些被調動了起來,直到最後,兩人吃了個二人燭光晚餐外加看了個情侶約會必選項目之一的文藝電影後,蘇然才有些醒悟。這章嘉翊所謂的出去走走,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約會?

“章總,我們今天這是去約會了?”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蘇然看着擦着頭發出來的章嘉翊笑着問。

“你喜歡就好。”擦着頭發的手一頓,笑笑回了一句。

你喜歡就好。蘇然覺得自己有些分析強迫症。你喜歡就好,這特麽有兩個解釋啊!

你喜歡就好。今天的節目,你喜歡就好。

你喜歡就好。你認為是啥是啥,你喜歡就好。

蘇然沒辦法說服自己,為什麽自己認為是第二種的感覺那麽強烈。

嗯,不想說話。

不想說話的情緒萦繞,卻突然被一個伸到自己面前的紅色絨盒拉去了注意力。

“給我的?”略帶疑惑的聲音,在看到自己左手的戒指時疑惑加大。

遲疑地打開盒子,印入眼簾的是與自己左手戒指同款的男士戒指,與此同時,章嘉翊的左手已經遞到自己眼前。

這是……要自己給他戴的節奏?

“自己不會套上去?”直接鄙視。

“你看過有人買對戒是自己戴的?”無視她的鄙視,他說得理直氣壯。

買對戒自己戴?這該是有多喜歡才會挑兩個大小不一的同款戒指自己佩戴?

“好像沒有。”搖頭否定。

“那就對了。”将手再次伸到蘇然面前,他一如既往的理直氣壯。

直到傻愣愣地給他套上戒指,在看到他淡定地回衣帽間吹頭發後,蘇然才終于醒悟那種奇怪感覺是怎麽回事。

果然,對于章嘉翊的話是得分析再分析的。

買對戒自己戴?我擦,又有歧義啊。

買對戒得別人戴,這才是章總的意思啊?而自己活生生被慣常思維蒙蔽,買對戒自己戴,是一個人戴兩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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