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在這樣一個最适合做這兩樣事情的時候,柳蓉卻一件也沒做,她整個晚上就在辛辛苦苦的挖坑。
背着那盒子一口氣跑出了五裏之外,她來到那條河邊,小小碼頭那邊靠着兩條船,她選了條大些的,輕輕掠上船舷,伸手一點,那原本躺在甲板上呼呼大睡的船老大渾然不覺的繼續呼呼大睡起來。
柳蓉迅速解開繩索,一支長蒿下水,激靈靈驚起幾點水珠,旁邊船上傳來含含糊糊的問話聲:“何老大你想婆娘了?這麽晚還要開船回去。”
“想得睡不着覺!”柳蓉壓低聲音應了一句,船槳劃得飛快,小船如箭一般劃破了平靜的水面,朝前邊狂奔而去。
過來的時候,柳蓉憑着多年敏銳的訓練,早已經将兩岸打量得清清楚楚,哪些地方最适合埋贓物又最适合逃離,她心中有了一杆秤,眼睛一瞄,就能看得分明。
她雙手劃船,兩只腳也沒空着,一只腳勾起盒蓋,用腳丫子踢了踢,“咣咣”的脆響,不絕于耳,粉彩花瓶在月光的照射下閃着清冷的光。
柳蓉只對金銀珠寶敏感,對瓷器書畫這些完全沒有研究,她瞧着那粉彩花瓶,實在看不出珍貴在哪裏,竟然還有人出幾萬兩銀子定下這只花瓶?簡直是匪夷所思,柳蓉心中暗道,不就是靠着年代久遠一些?給我幾百兩銀子,我保準能找人做出一個跟這花瓶一模一樣的來,高手在民間!
劃着船到了她選定的地方,柳蓉扛着鐵鏟上了岸,女漢子的優勢陡然體現出來,泥土嘩啦啦的往兩邊甩開,一個方方正正的洞越來越深,瞬間就下去了三四尺。柳蓉抹了一把汗,繼續開挖,最後挖出個十來尺深的坑來,她滿意的看了看,停下鐵鏟,将放在旁邊的那個盒子用繩子吊着往下邊沉,這時就聽到耳邊有個稚嫩的聲音:“大叔,你準備埋誰呢?可是你的親人?”
柳蓉腳下打了個趔趄,差點沒有掉到那個坑裏去,她擡頭看了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見到人影。
忽然間一種恐懼占據了柳蓉的心,夜路走多了總要見鬼,難道自己是遇着鬼了?
泥土堆後邊緩緩的拱起了一個黑影,柳蓉見着兩只亮閃閃的眼睛,一只手從泥土堆裏伸了出來:“大叔,我在這裏!”
原來那個土堆後邊還睡了一個人,柳蓉咬牙,飛身過去,将那小孩從那裏拎了出來,抖了抖他身上的泥土,厲聲喝問:“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那小孩沒想到柳蓉頃刻間聲色俱厲,一時驚慌失措,兩只小手不住亂搖:“大叔,這就是我的家啊!”他怯怯的看了一眼柳蓉,小聲換了個稱呼:“大姐姐?”
柳蓉低頭看了看,因為挖土太賣力了,汗流浃背,衣裳沾在身上,已經顯出了胸前的輪廓。她伸手揪住小孩的耳朵:“這是你家?你騙鬼呢?快些老實交代,你埋伏在這裏準備做什麽?”
小孩子抽抽嗒嗒的哭了起來:“這本來就是我家,我阿爹阿娘都死了,他們就埋在這裏,每晚我都會和他們睡在一起!”他伸手指了指土堆上邊一塊小小的石頭:“我沒錢讓人刻字立碑,就自己挑了塊大石頭壓着,總有一天我能給我阿爹阿娘立塊石碑的!”
柳蓉心裏一酸,多好的娃啊!只是,她不能掉以輕心,必須好好的将這孩子身份核實一下,若是有人派他埋伏在這裏觊觎她剛剛到手的寶貝,可別怪她心狠手辣!
将那孩子提起來,就像抖面粉袋子一樣抖了一遍,沒看到身上掉出什麽可疑的東西來,柳蓉舉起他的手看了看,指甲縫裏都是黑色的泥土,看起來不是裝出小可憐的樣子。柳蓉又盤問了那孩子一番,盡管吃驚得快說不出話來,那孩子還是斷斷續續的告訴了柳蓉,此處是綠楊村,他的名字叫大順。
“大順……”柳蓉摸了摸他的頭,嘆了一口氣,想必他爹娘盼着他一切順利哪。
“大姐姐,你準備埋誰?”大順見着柳蓉已經不那麽兇神惡煞,口齒也伶俐起來:“要不要我幫忙一起把他埋了?都說入土為安,他沒入土,肯定不會安定的。”
柳蓉點了點頭:“他是我弟弟,得病死了,不想讓爹娘看着心痛,特地把他運遠一點埋了。”
大順拍手喊了起來:“太好了,剛剛好可以給我阿爹阿娘作伴!大姐姐,我幫你!”
這孩子真是淳樸好騙!柳蓉拎起繩子,将那盒子放了下去,用鐵鏟将那些泥土重新蓋住那個坑,看了看在一旁用雙手将泥土扒到坑裏去的大順,柳蓉一把抓住了他:“大順,想不想跟着大姐姐一道去掙錢?到時候你就能給你阿爹阿娘立墓碑了。”
“真噠?”大順的眼睛閃閃發亮:“我願意,願意!”
“那你明日上午到這個地方等我。”柳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千萬要看好這裏了,別讓旁人來動這塊地方,知道了嗎?”
大順眨巴眨巴眼睛,捏緊了拳頭:“大姐姐你放心,我會一直守在這裏的,我也不希望有別人打擾我阿爹阿娘哪!”
柳蓉摸了摸身上,出來匆忙,只帶了一個銀角子,可即便給大順一個銀角子,也會引起別人的懷疑,不如讓他餓一個早上,自己從飛雲莊裏帶些東西給他來吃就行了。
“明日我會帶好吃的給你,守在這裏別動。”柳蓉的手在大順腦袋頂上停住,江湖秘訣,要讓一個人永遠管住自己的嘴,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他咔嚓一聲幹掉,可她現在暫時還達不到這鐵石心腸的水準,望着大順烏溜溜的眼睛,她就沒法子下手。
既然不能殺掉他,最好的法子就是帶他走,讓他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如有半點想洩露這花瓶藏身之處的意思,她就不會客氣了。
大順絲毫沒有想到他已經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回來,笑得甜蜜蜜的:“大姐姐真好,我等着大姐姐來接我。”
這純潔無辜的小眼神兒……柳蓉更沒法子下手,朝大順揮揮手:“債見!”
大順追着她的船跑了一路,眼巴巴的望着奮力劃船的柳蓉:“大姐姐,千萬記得來接我,我一定會聽話的!”
“快些回去和你阿爹阿娘好好說說話,你要過很長一段時間才能來陪他們了!”柳蓉瞧着那小身子跌跌撞撞的跑,實在擔心他會滾到河裏去,絞盡腦汁想了這麽一句話出來,果然奏效,那大順就像一只兔子,飛快的蹿了回去。
幹了一個晚上的體力活,柳蓉實在有些累,回到飛雲莊,從屋頂上頭跳進自己的房間,将被子掀開,把那枕頭拖出來枕在頭頂下邊,呼嚕呼嚕的就開始睡覺。
神神腿兒,這世上沒有比睡覺更舒服的事情了。
柳蓉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她扛着花瓶回到了終南山,師父玉羅剎站在前坪笑眯眯的迎着她進去:“蓉兒真是不錯,手到擒來。”
“可不是,師父教出來的徒弟,這功夫可是杠杠的!”柳蓉拍了拍胸脯:“我這次去京城,可是發達了,賺了不少銀子!”
玉羅剎指了指她身後:“還賺了一個人回來?”
柳蓉轉身,就看到了許慕辰那張放大的俊臉:“媽呀,許慕辰,你怎麽陰魂不散的跟着我回來了?”
許慕辰一臉委屈:“娘子,你不要我了麽?你就這麽舍得扔下我麽?”
“滾!”柳蓉飛身一腳:“登徒子滾開!莫要把我終南山的地都弄髒了!”
許慕辰死死的抱着她的腿:“娘子,你不能扔下我!”
真是一只粘人的爬蟲,我踢,我踢,我踢踢踢……柳蓉的腿不住的踢着床板,就聽着一陣“砰砰”作響,她迷迷糊糊的抹了一把眼睛,原來是做夢,那許慕辰根本就沒有在自己面前,踢來踢去,将床上那床薄薄的絲綿被子給踢到一旁去了。
“砰砰砰”、“砰砰砰”……
“金花婆婆!”“老前輩!”門外傳來熱切的呼喊聲:“您還在睡覺嗎?出大事了,要等着老前輩來主事吶!”
這世上最舒服的額事情就是躺着睡覺,最難受的事是正睡得舒服被人喊起床來,柳蓉憤怒的皺了皺眉毛,這才抹了抹眼睛往窗戶外邊看。
光亮亮的一片,想來已經是日上三竿,哎喲喲,熬夜可真不是個好習慣!柳蓉迅速翻身而起,抓住那張假面蒙在臉上,頭發收拾好,牙齒上貼幾塊黑色的泥布條兒,說起話來還真是漏風,呲呲作響:“啥事啥事,找我老婆子啥事哪……”
門才打開,外邊就湧進來一群人:“婆婆,聚賢堂那邊失竊了!”
柳蓉眯眼看了看天色,日頭挂得老高,這花瓶丢的事情要是再不被發現,那也真是奇怪了:“聚賢堂那邊失竊,你們來找我作甚?”
那中年俠士激動得臉帶桃花色:“崆峒派的少俠指控那兩位姑娘是竊賊,現兒正在聚賢堂裏對質呢!盧莊主說婆婆你德高望重,請你過去斷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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