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流浪者 10—修

黎動向前猛撲，在她摔地之前抱住，翻滾卸力。黎動竟然有一絲欣慰，至少這地方萬有引力還是适用的。

莫慈暈乎中感覺到強力擁抱，尖叫戛然而止。等她清醒，發現自己在黎動懷裏。

黎動緊緊摟着她，腕子上的血粘到了她羽絨服上。

莫慈趕忙扶起黎動，看她手腕，擰起眉毛，“你流血了……誰？”

莫慈說話中一個趔趄，被人拽過去。梅林抓着她，冷冰冰地看着黎動，他兩指夾着一枚硬幣翻滾，正是割傷黎動的銅錢。

“你又來，”莫慈踹了一腳梅林，“你讓我不高興了！”

她看黎動，黎動掐住自己的動脈，就這麽一下血噴了半身，失血太多，頭暈目眩。站不穩，身體左右晃，險些就要栽倒。

梅林難得發笑，他看着現在還在頤指氣使的莫慈，說：“我讓你不高興了，然後呢？”

“你得救他，”莫慈翻個白眼，“大白呢？”

“放開她。”黎動用力在自己傷口上一捏，疼痛一刺，清醒一些。

梅林對莫慈說：“要救他跟大白嗎？”

莫慈毫不猶豫，“當然要救啊，少說廢話。”

“那你得幫我個忙。”

莫慈微微掀起眼皮，眼眸清透，說：“你說。”

一直很給力的翻譯耳塞終于掉鏈子，關鍵時刻，黎動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了。

AI的身體在黎動手表之中，剛才随着黎動一起掉進地底，AI鑽進了手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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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動暈倒之前的最後把AI喚出來中，囑咐它錄下來。

黎動醒過來時，莫慈正坐在她旁邊，彎着膝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麽。

黎動失血太過，又太冷，實在撐不住短暫休克，但他神經一直緊繃，不敢多暈，很快就醒了過來。

他看着自己手腕，鼓鼓地包着一條白色紗布，傷口絲絲發癢。

“有沒有事？”黎動問莫慈。

莫慈見他醒來，臉上好難得的安靜思考神色立刻被趕跑，她眨了眨眼問說：“你好了沒有？”

沒有翻譯器，兩人雞同鴨講，黎動把耳塞拿出來，搗鼓了兩下。好在這是黎動，要不然現在其他的行動員基本都只會依賴高科技，一旦産品出了問題，就活不下去了。

研發部的領導曾經跟行動部提了多次想把黎動挖過去，但是行動部死都不放人。

這麽一個身手好反應快任務完成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八的學霸，傻子才放手呢。

耳塞因為冰凍、震動等原因自動休眠了，黎動徒手拆開，把裏面兩條極細的線接在一起，戴上，對莫慈說：“這是耳機，可以讓我聽懂你的話，也能教我說你們的語言。”

莫慈恍然點頭，“原來我們說的話不一樣啊。”

溝通順暢了之後，黎動問莫慈：“梅林跟你說了些什麽？”

莫慈說：“有點長，我現在餓了。”

黎動擰動表殼，AI探頭探腦鑽出來，眼珠子滴溜溜轉，說：“危機解除了？”

AI是所有AI裏戰鬥力最強的，但性子最弱，一有緊急事件立馬把自己踢到非戰鬥人員行列，風緊扯呼。

黎動對他的慫貨AI說：“剛才讓你錄，你錄下來沒？”

“那當然！”AI臉舒展，它醜兮兮的眼睛和鼻子消失在平面，透明顯像屏之上出現了畫面。

“哇！”莫慈驚嘆，她指着屏幕，“我！我的天，我好好看啊……”

莫慈第一次在視頻裏看見自己，被美哭了。

黎動暈過去之前囑咐AI“錄下來”。AI這麽聰慧，當然知道他的意思是把梅林跟莫慈的對話錄下來。

人工智能自诩智力卓絕，讓它執行這麽古典的錄像任務簡直大材小用。

莫慈看着自己跟梅林對話的場景，臉上蕩着驚訝，伸手去摸屏幕，AI森然說：“作為黎動的女朋友，你不可以随便摸我。”

莫慈全身心好奇，問：“為什麽？”

“嗯？對啊？為什麽戀愛雙方一定要保持絕對忠誠呢？這麽違反人性的制度不是早該被取締了嗎？”AI認真思考，開始動用自己那卓爾不群的大腦搜索起相關的論文來了。

莫慈愣愣地聽着，然後噗嗤一笑，“我說為什麽我在這裏？”

她指着屏幕上的自己。

黎動覺得攝像原理解釋起來好像不是那麽容易，于是簡要說：“這是錄像機，光學圖象信號轉化成電信號，上面只不過是信號，不是真的你。”

莫慈只聽懂了“不是真的你”幾個字，登時發愁，“那我去哪兒了？”

黎動噴笑，“就在這裏呢啊。”

莫慈摸摸自己的手，又摸摸臉，非常懷疑，警覺地看着黎動，說：“你不會把我搞丢吧？”

黎動愣了下才說：“不會。”

莫慈這就放心了，看顯像。

梅林說：“莫慈，你從生下來就是莫皇，有沒有想過為什麽？”

莫慈說：“因為我是莫慈啊，梅護法，你問我這麽難的問題，超綱了！”

梅林冷笑：“那我教給你，因為我們的世界需要一個信仰，而你剛好趕在了那個時辰出生，所以他們就讓你成為了我們的信仰。”

“哦，”莫慈說：“所以呢？”

梅林臉上的笑容凝固，說：“所以你一點都不特別，沒有任何的特別之處。你就是個普通的流浪者，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既不能溝通天地，又不能溝通人神。”

她蒙神父的垂憐，一次又一次庇佑流浪者世界度過災難和危機。事實上她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在聖女祈福大典上随手一指，就能帶來救贖，——當然她都是亂指的。

甚至這一次滅頂之災，也是因為她周年聖書之上指出了災難降臨的具體日期，才讓整個世界的子民有了準備，全城遷移地下。

莫慈側了側臉，躲開梅林的視線，眼睛滴溜溜轉，她努力回憶大長老的那些訓言，果然被她想起，連神态都模仿德惟妙惟肖。

她就用大長老的口吻說：“你說的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不是。如果是真的，如果我真對子民毫無貢獻，那你揭穿了，把事實撕給他們看，他們覺得黑暗過去不了，多崩潰。可是如果不是真的呢？如果我沒有了，子民怎麽辦？”

黎動聽到這段話，再給莫慈培訓個十天半個月，她都說不出這麽像樣一番話。莫慈看黎動的表情，說：“不要驚訝，跟大長老學的，像不像？”

黎動發現莫慈果然甩了甩袖子，手背後，學了一身的淩然正氣。可她藏不住眉目間的狡黠，還有點笑場。

梅林說：“真相他們不能太快接受，所以我要你在聖女祈福大典之上承認，自己的神性全都轉移到了我身上。”

莫慈一個沒控制住，“哈？”這一次真超綱了，還有這種操作嗎？

梅林這人一直毒辣，母親跟一個異世界男人生下他，後來男人離開了流浪者世界，母親一直相信那人是主宰、領秀，是要做大事的。

所以她對梅林的期待，也就脫離了實際，梅林本是人中人，偏要他成人上人。

末日之災，梅林篡位、能源耗盡、聖火熄滅。

莫慈對這場浩劫沒有一點概念，她問梅林：“你以後要當女皇嗎？那我跟大白、美美、大長老、棍長老、懷安，我們還能住在冰山宮嗎？”

梅林頓了頓說：“當然可以。”

“那還有一個條件！”莫慈又想到什麽，“我以後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再也不用天天憋在宮裏，行麽？”

梅林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說：“當然，我的女皇。”

早知莫慈這麽好哄騙，他一開始就不應該搞這麽複雜。

梅林出門前丢給莫慈一個玻璃瓶，“這是草藥，整個世界只剩十多瓶了，省着點吃。”

莫慈捏出一顆藥，臉上表情那個興奮啊。她老早就想吃藥丹了！有一次偷吃差點被大長老戒尺打得手心開花。

她捏着一顆紅色糖豆一樣的藥丸，丢嘴巴裏，表情瞬間失控，苦得她呸呸直往外吐。

吐完哭卿卿地給黎動喂了，然後從自己上衣下擺扯下一條布把黎動的手腕包住，因為沒做過這等粗活，把黎動手腕生生纏成了個包子。

畫面到這裏就斷了。

黎動笑得肌肉疼，莫慈現在嘴巴裏還苦着呢呢，看着顯像都不自覺皺眉，對黎動說：“太苦了！難吃！”

不過良藥苦口也适用于流浪者世界，這裏的草藥竟真的靈，有奇效，黎動全身回血回暖，手腕的痛覺一絲不剩。

他試着按了下瞬移器，發現還是沒有動靜，他驚了，小陳連這麽個屏蔽器都搞不定？

小陳這次正經是被冤枉了，他明明已經把屏蔽器搞定了，但不知道為什麽，瞬移到地下城之後，他的設備又一次華麗失靈。

小陳都有點懷疑，研發部的同事們是不是不太能勝任崗位職責。

他現在其實就在黎動隔壁，進了地下城空間包失靈，身體暴露得很徹底，一現身就跟幾位彪形大漢對上了眼。

小陳腿開始篩糠，這些大哥每一個都有他兩個大，然後……撲通撲通，大哥們跪了下來，還磕頭。

小陳的驚吓是生理性的，他瘋狂往外沖去，覺得自己絕對是掉神經病院了。

同手同腳地跑了兩步之後，跑路行動夭在了梅林的手裏。

梅林抓住小陳的領子，冷眼看着底下跪拜的大漢們，頭疼，封建迷信是治不好了。

他說：“邪靈濫用妖術，快快拿下！”

盡管梅林已經給他內務處的工作人員們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設，說黎動乃異域妖人，利用邪物施展妖術。妖人突然消失、突然出現這些都不是神跡，是妖法。

大漢們雖然個個威武雄壯，但內心其實多住着柔軟良善的小公主。

他們還是戰戰兢兢，畢竟只有莫慈才能夠忽然消失，大變活人。這種瞬移行為，在流浪者世界，一向是只有莫慈才會偶爾表演一下的魔法——所謂神的現身。

小陳其實挺能理解的，要是在本世界，誰真的能隔空取物或者**穿牆，他也得吓得屁滾尿流給人跪下。

他被梅林揪着丢進黎動和莫慈的小黑屋裏時，聽到莫慈說：“他偷走了我的聖劍，現在懷安可能打不過他了。”

兩位行動員再次相見，模樣同款狼狽。

小陳看到莫慈，臉立刻紅了，嗓子也一秒閉匣。

梅林走進來對莫慈說：“你知道聖劍什麽？”

莫慈連連搖頭，否認：“不知道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

看她這一番強調，一看就知道得很。

梅林拍了拍手，兩個虎頭大漢牽着莫慈的大白進來了，白虎喝醉了酒一樣，走路走得搖頭擺尾，跌跌撞撞。

莫慈欣喜尖叫，沖過去就要給擁抱大白，結果梅林橫起聖劍，攔着了莫慈。

莫慈看大白暈頭轉向，問：“你喂大白吃了什麽？”

梅林說：“你告訴我聖劍的秘密，我把大白治好。”

梅林記得傳聞中，聖劍可以召喚靈兵，但是流浪者世界除了懷安的鐵甲軍，從來也沒出現過其他軍隊。

梅林地位不夠，探不到這機密，但看莫慈的反應，至少靈兵是真的存在。

黎動戴了墨鏡，手背後在手表上調設。幾行數據閃過，AI掃描範圍內的一切都出現在鏡片上。

AI給黎動說：“那老虎，我的天，變異得好純粹的孟加拉虎啊。诶？好像被打了麻醉……”

莫慈看看大白，又看看黎動，很快有了主意。

她覺得既然梅林騙她，那她騙騙梅林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于是她告訴梅林：“聖劍可以讓靈兵活，但路，只有我能。”

莫慈有時說話跟小孩子一樣，前言不搭後語，還經常省略跳躍，梅林習慣了，自動補齊：尋找靈兵，必得莫慈指路。

如果有了靈兵，那他這一次的勝算就更多一層。

梅林把劍一豎，按了按耳塞，臉上浮起一笑。

AI忙告訴黎動：“對講耳塞，有人在那頭說：抓到了……”

黎動皺眉，梅林有耳塞還有磁場屏蔽器，這裏除了他們還進來了其他人，本世界的人。

“編號，掃到了嗎？”黎動問AI，行動員所有的裝備都有專門編號，與槍支管理類似。

AI說：“那必須掃啊，我誰啊，但沒了，跟小陳手裏的屏蔽器一樣，刮了。好有反偵察意識哦。”

黎動眼前的墨鏡上出現編號，AI放大了，一團模糊，是有人刻意給刮掉了。

難怪小陳的裝備不能用，這周圍也安了大範圍屏蔽器。